他们穿过青叶山隧道,来到爱子地区后又往前开了几公里,然后在一个路口左转,慢慢地开上了一条上坡路。前面能看到一片住宅区了,这时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块空地。

几年前,在这里举办过一场犬类竞技赛,井之原一家一起去奥特莱斯购物的时候顺路来观看过。那时有很多人带着狗从全国各地赶来参赛,场面非常热闹。他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狗,健刚似乎从没那么高兴过。不过他们因为担心着“那些狗的毛,会不会让健刚的病情恶化啊”,所以也挺紧张的,现在井之原都还记得那时的心情。

比赛时支起的帐篷和设置的跑道此时当然早就无影无踪了,当年停得满满当当的停车场现在也是空空荡荡的。已经是深夜了,附近的路灯又很少,对于想藏身的人来说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们把车子开了进去,引擎声和轮胎碾过砂石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相叶时之关闭了引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现在怎么办?”

“相叶,这事和我已经没关系了,我想尽快回家。”

“井之原,我所认识的那个小学时候的你可是很讲信用的。”

井之原悠歪了歪头,说:“我说过要帮你,可只是把手机交给你而已。没错吧?刚才我也说过了,你所承诺的那些条件全都是胡扯。什么‘不用到其他地方去’、‘在电影院里就能完成’、‘三分钟就能了结’、‘一点也不危险’,你当时可是这么说的。”

“如果我当时说过这些都是‘约定’的话。”

“那你赶紧说啊。我们直接一点吧。你说不用去其他地方,结果现在我们穿过隧道跑到这里来了。三分钟就能结束?一个多小时了还没了结。我已经说过了,我绝对不会再陪着你了。”

“那个,井之原。”相叶时之的声音变小了,“那个,小时候,你确实是一个诚实又认真的男生。”

“没那回事。”

“是个让人可以信赖的队长。而与你相比,我只是个信口开河、整天胡闹的家伙。嗯,好像稍微说得过分了一点。”

“一点也不过分。”

“虽然有点过分,不过简单来说的话,就是这样的。所以,就算我违背约定,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一旦连你也违背约定,那就太让人失望了。”相叶时之一边胡搅蛮缠着,一边开始摆弄起手机。好像是他自己的那部。他从通讯录里选了几个名字,分别拨出电话后放在耳边听了听。“不行,富樫和福士都不接电话。”他叹了口气道,“那些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们到底在山形做了什么?”

“你想知道吗?”

“不,不想。”井之原悠马上回答道。但还是晚了一步,相叶时之已经开始说了起来。

“我说过徹的事了吧,那家伙在当门童。”

“是在同学会上遇到,知道的吧。”

“不是的,我只是说今天像在开同学会一样。因为徹搞错了房间号码,才造成了本世纪最大的混乱。”

井之原悠不断重复着“之后的事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之类冷淡的话语,就像是拒绝陪对方玩抛接球那样。可对面的家伙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他像变身为自动投球机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井之原悠可以选择用手捂住耳朵来表示厌恶,或是直接跳下车从住宅区走到国道上,然后等一辆出租车经过,坐上去离开。

可是,最后井之原悠并没有这样做。从山形酒店里的骚动,一直到相叶时之逃出来的来龙去脉,他听完了整个故事。

除了对方一直无视他的拒绝一个劲儿地往下说之外,他会这样选择还有其他的原因。在电影院的厕所里,相叶时之说的那句“想要钱吗?”一直被井之原悠放在心上。虽然他曾经说跟相叶牵扯在一起肯定没什么好事,可要说一点都没有兴趣也是假的,他确实很需要钱。

只要有钱的话。

他想起了妻子沙耶子。不断膨胀的债务压力从她身上夺走了全部生气。有时在厨房里,她会突然抱住膝盖蹲在地上发抖。等井之原悠惊讶地呼唤她时,她就会回答“好可怕”、“对不起”。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她时常会在黑暗中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

井之原悠想起了刚刚通过的那条隧道。

在幽暗、细长、充满了不安的隧道里,人们还能够保持镇定,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会有出口。但如果没有出口呢?如果耗费了很多时间,走进的却是一个没有出口的隧道呢?井之原悠的视野黯淡了下来,他感受到了难以负担的沉重感。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喂,相叶。”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嘴里已经发出了声音,“那个手机里,真的有藏宝图吗?”

他装出很平静的样子,似乎单纯只是因为好奇心才提出了这个问题。可对方的眼里瞬间出现了光彩,像是知道井之原已经上钩了一样。“你看,这个。”相叶时之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然后把液晶屏幕举到井之原悠面前。

屏幕上是张照片。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风景照而已,但画面中央的湖井之原好像见过。当反应过来那是藏王的御釜时,井之原悠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不是御釜吗!”

相叶时之瞪大了眼睛。“对,就是御釜。很让人吃惊吧,宝藏竟然沉睡在这种地方。”

井之原悠会对御釜的反应如此之大,并不是因为觉得“那里是藏宝之处”这件事很意外,而是因为突然和他收集情报的副业联系了起来。眼前的东西和桃泽瞳委托他的工作有重合之处。不过,现在他还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相叶时之。

“井之原,最重要的还在后面,你再往后翻一下,地图就会出现了。”

他按对方说的操作了一下,在几张御釜的全景照和山里的风光照之后,确实出现了一张地图,像是从哪里扫描下来的图像。井之原尝试着放大画面,发现图像右边的角落里有“1868年”这几个字。“一八六八年,原来如此,是明治元年啊。”

“对吧。”

“什么对吧?”

“在电影院里你也说过吧,明治政府曾经埋下宝藏。”

“我说的是明治政府曾经去寻找过德川家的宝藏,不过最后没有发现。”

“所以那些宝藏应该还埋在什么地方吧?如果按着地图去找,应该就能找到。”

“就凭这个?”井之原悠歪着头想了想,“这里不是只有一张地图而已吗,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宝藏?”

“听好了,井之原,最有眼光的球探不断纠缠的,一定是那些最有才能的球员。”

“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价值巨大的东西,怎么会有那种机械怪兽来追我们呢?你不这么想吗?”

这句话倒也不是毫无道理,但井之原悠也不想就这样完全被相叶时之牵着鼻子走。于是他反问道:“就算有那样的宝藏,也早就全部被挖走了吧?”

可相叶时之并未露出胆怯的样子。“井之原,你好好看看。”他的言语里充满了自信。

“看什么?”

“看那条路,那是在山里啊。”

“不管是山峰还是山谷,想寻宝的人都会去的。”

“刚才那张照片你也看过了吧。那里可是藏王啊,藏王的御釜。而且还是在禁区里面。”

“嗯?”井之原凑近那张放大后的地图。他又放大了一些,然后盯着手机的屏幕。看起来,那条路确实是从观光区背面通往御釜的道路。“到底为什么啊,偏偏把宝藏放到这种地方?”

“你说反了。明治时期还没有村上病这玩意儿呢。他们埋下宝藏的时候,那里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区域。你看,如果有传闻说明治政府都没有发现德川家的宝藏,那就说明那时宝藏已经埋在这里了吧?”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简直就是在臆测的前提下又追加了一番臆测。

“对吧,井之原?如果是可以随意到达的地方,那也许正如你说的那样,已经有人找到了以前的宝藏。可是,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那里是藏王的禁区,没有人可以进去。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

井之原悠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他盯着身边的相叶时之,说:“你还真是乐观啊,一般人是不会这样想的吧。”

“一般人?啊,对了,‘去挑战常识’,是这么说的吧?”

井之原悠也想起来了,这是霹雳战队里的霹雳红常说的台词。

“那家伙也太没常识了,竟然会对幼女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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