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笼子里把小兔子取出来。

那是一只十分小巧可爱的兔子,脸部还有灰黑色的杂毛,像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它温驯地卧在她的手上,带着一点点的怯意,不安地环视着四周。她一只手捧起小兔子,一只手轻柔地捋顺它的毛发,然后凑到脸颊边,轻轻地蹭了蹭,小兔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来自她的爱抚,或许以为找到了一处温暖的家。

她把它轻轻放在了桌边,小兔子安静地蹲在原处,孱弱的小身体在一起一伏。

她取来一块透明的加厚玻璃,脸带笑意地朝小兔子走来,然后轻轻将厚玻璃板压在了小兔子的身上。

小兔子没有挣扎,或许以为这是她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她一个转身,坐在了那块压着小兔子的玻璃板上,用力地坐了下去!

小兔子的骨骼和脏器发出了吱吱咯咯折断破裂的声音。

只有很短的时间,小兔子不动了,它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呼救的声音。

她抬起屁股,搬起厚玻璃板,捏起了小兔子压扁变形的尸体。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中文系一年一度的演讲比赛如期举行了,地点在教学楼二楼的报告大厅。

原本预计只能坐三百人左右的大厅,居然连过道上都坐满了人,讲台上挂着大红的横幅,两边挂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和拉花,颇有几分节日氛围。

导致今天人数暴增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学生会副主席兼DV社社长的顾小葵也来参加比赛了。

顾小葵是学校公认的美女,家庭背景也好,而且学习成绩优异,这么多光环集中在她一人身上,走到哪里想不引起注意都难。更难能可贵的是,顾小葵行事低调,对每个人都和风细雨,如此的人格魅力让她成为众多男生的梦中情人。

顾小葵原本并没有打算参加今天的比赛,但就在两天前,有人在学校里发现了被丢弃的动物尸体,那是一只身体已经被压扁的小兔子,体内流出淡淡的体液,鼻口是一抹血迹,可以想象它惨遭虐待时所承受的痛苦。如此的做法,实在是叫人气愤之余感到不寒而栗!有好事的人就把小兔子的惨状拍下来贴到了学校公告栏上,扬言要声讨这个心理变态的家伙。顾小葵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于是参加了今天的比赛,她参赛的题目是《兔子的呻吟》。

她的演讲得到了全场次数最多的掌声,台下坐的教师评委也都是交口称赞,虽然最后只得了第二名,但宣传爱护小动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顾小葵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只是演讲过程中,有个不起眼的小插曲让顾小葵原本大好的心情打了折扣。当她满腹深情地读到“这种残忍手段的背后,是一个正在腐烂扭曲的丑恶灵魂”这句话的时候,她感到一束目光在“嗖”地刺向自己。

台下坐满了中文系和其他院系的几百名校友,密密麻麻的目光在关注着她,以至于她来不及考虑那束异样的目光来自于哪个人。但她可以肯定,那目光充满着不友好,甚至还带着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感受让顾小葵深感不安,她嘴上继续演讲,眼睛却在换气的空隙偷偷逡巡了一眼全场,却再没有发现那束目光的定点痕迹,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但只有顾小葵知道,刚才并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短暂交火。

但很快顾小葵就把这个小插曲忽略了,比赛结束后,她跟学生会的几个成员一起留下来帮忙清理会场,一番打扫后,报告厅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小葵!”正准备关门的时候,顾小葵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王耀正两手插兜,满脸笑意地朝自己走来。身后的大玻璃窗泛着耀眼的光,王耀高大的身影在逆光中如同一幅优美的剪影。

“对不起啊,今天考试,没能来给你捧场。”王耀说。

“这有什么,考试重要嘛!”顾小葵说完挎着他的胳膊,两人走出了教学楼。

顾小葵和王耀是一对学生情侣,两人感情很好,王耀更是不久前把顾小葵带回自己家,听说王耀的父母都对顾小葵十分满意。

王耀拿着顾小葵的获奖证书,看了看说:“你演讲的题目好特别。”

“对啊,是呼吁大家爱护小动物的,稿子可是我亲手写的哦!”顾小葵一脸自豪。

“是吗?”王耀又说,“咱们学校那个虐待兔子的变态抓到没有?”

“没有吧,真是可气!”

已经进入冬日的校园,万物都变得萧索,两人一起在餐厅吃了午饭,王耀把顾小葵送到了宿舍楼门口,自己也回了男生宿舍。

顾小葵的宿舍在7楼,当初搬进去的时候大家怨声载道,都觉得十分不便,可是随着时间一长,所有人也都渐渐习惯了。

走廊里采光不好,偶尔有人进出,像影子一样一闪而过。

顾小葵走到宿舍门口,迎面就跟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与此同时,她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柳绪绪抬头看了眼顾小葵,又低下头,绕过她走了出去。

顾小葵见她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里面的东西散发出一阵恶臭。顾小葵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这个柳绪绪是她的室友,身高不足一米五五,体形圆润,冬天的时候一穿上羽绒服就像一颗圆滚滚的丸子,总让人忍俊不禁。柳绪绪来自农村,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际,听说家境贫寒,跟拾荒的奶奶相依为命。

但这些在顾小葵看来都不是问题,最大的困扰是柳绪绪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她经常把买来的食物搁置起来,最后放到食物变质搞得宿舍里都是一股子怪味,她才肯把买来的食物丢掉。也正是因为这些小细节,让她在几个舍友中间备受冷落。但柳绪绪自己却似乎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许是成长经历和环境不同吧,每每顾小葵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小葵回来啦?”佘惠从电脑前冲过来,献给了顾小葵一个大大的拥抱。

“亲爱的,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太给力了!”佘惠捏了捏顾小葵的脸。

“你去现场了啊?”顾小葵有点吃惊。

“那还用说,”佘惠说,“我还给你拍了好多照片呢!”

正坐在床上边吃苹果边看小说的付婉颖也忙插话:“小葵,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什么都做得那么优秀。”

面对别人的夸奖,顾小葵只好笑纳,这时候她禁不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说道:“好难闻!”

佘惠听后眼睛一翻,嘴角一撇:“臭豆腐的味道能好闻吗?有些人也真是的,一天到晚跟只仓鼠似的,没事儿存东西玩儿呢!”

顾小葵当然知道她所指是谁,只好默然。

“小葵,你是宿舍长,总该说说她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受不了了!”佘惠说。

“就是嘛,这里又不是私人空间,什么素质啊!”付婉颖也抱怨。

顾小葵叹了口气,正不知该说什么,突然瞥见上铺的付婉颖脸色一下变了。她扭头,看见柳绪绪站在门口,两手拿着卫生用具,站立的姿势有点像电影里的机器人。她低着头,绕过顾小葵和佘惠,走进了宿舍。

顾小葵走过去,轻声说:“绪绪……”

柳绪绪闻声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有事吗?”

“呃,能不能以后东西吃多少买多少……”顾小葵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佘惠和付婉颖两个人哧哧的笑声,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歧义,于是又说,“我的意思是说,东西不要总是储存起来,一旦过了保质期,就会变质,味道也不会好闻,对吧?”

柳绪绪胖胖的身子晃了晃,她跟顾小葵站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估计不用别人比较,柳绪绪自己也会觉得自惭形秽。柳绪绪还是没说话,她将手里的卫生工具放在阳台上,然后拧开了水龙头洗手,哗啦啦的流水声显得格外刺耳,顾小葵看不见柳绪绪脸上的表情。

这个中午显得异常沉闷,上午的比赛让顾小葵有些倦意,她爬上床睡了过去。顾小葵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小兔子从高草丛里跳出来,结果没跳几下就摔倒了,顾小葵看着倒在地上的兔子直纳闷,它怎么就侧翻了呢?这时候兔子居然说话了,声音嘶哑:“快把我扶起来啊,没看到我是扁的吗?”顾小葵走过去看,发现兔子果然是扁的,像一张肉饼。

后来顾小葵醒了,她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顾小葵睁开眼,看见柳绪绪那张浑圆的脸正隔着床扶手紧贴着自己!顾小葵惊恐地坐起身来,发现宿舍里只剩下自己跟柳绪绪,她莫名地感到一丝恐惧。

“不是我。”柳绪绪说,顾小葵望着她的眼睛,却窥不出丝毫的感情流露,她的脸也同样没什么表情,活像一副标本。

“什么意思?”顾小葵紧紧抓着被头。

“屋子里的味道。”柳绪绪说完又补充一下,“不是我弄出来的。”

顾小葵听后,用鼻子嗅了嗅,空气里早没了过期臭豆腐的味道,于是她再次望向柳绪绪,眼神流露出不解:“没有味道呀!”

“你下来。”说完柳绪绪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双脚重重落在地板上,顾小葵这才注意到刚才柳绪绪一直靠两只胳膊扳住床栏杆,从而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惊叹于她的臂力。

睡意全无,顾小葵下了床,茫然地看着柳绪绪。

“你再闻闻。”柳绪绪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命令口吻。

顾小葵只好又嗅了嗅,这回她闻到了,空气里有股隐藏很深的异味。它似有还无,也许从中午顾小葵回到宿舍时就存在了,却一直狡猾地隐匿在柳绪绪的过期臭豆腐气味里瞒天过海。这种气味没有臭豆腐的气息强烈,却远比臭豆腐更让人感到不安。

“什么味道?”顾小葵像是自言自语,她又连续嗅了嗅鼻子,却无论如何找不出气味的来源。

“我闻过这种味道。”柳绪绪突然说。

“嗯?”顾小葵看着她圆滚滚毫无生气的脸。

“这是一种腐烂的味道,腐烂得并不彻底。”柳绪绪自顾自地又说,“在我们乡下,每到冬天的清晨,人们在田间经常会闻到这种气味。”

“什么东西发出的?”顾小葵开始紧张了,她预感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绪绪似乎是感应到了顾小葵的心理活动,她突然笑了:“是冻死的老鼠,还有野狗之类的东西。”

一阵酥麻战栗的感觉从后脊生出,慢慢在顾小葵全身蔓延开来。她问柳绪绪:“我们宿舍是不是也藏着你说的那种东西?”

“我不知道,我只能闻出气味是从哪里散出来的。”柳绪绪说完,伸手指了指身子左边的一个橱子。

顾小葵愣住了,橱子的主人是佘惠,她最好的朋友。

橱子表面有两排细小的孔,当初设计者的目的就是为了通风换气。顾小葵靠近了佘惠的橱子,她试图透过那些小孔看见橱子里面的光景,可惜无济于事。橱子被一把锁结结实实锁了起来。

顾小葵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这让她全身突然亢奋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记得当初刚进学校的时候,佘惠没有准备锁具,正巧顾小葵带来两副,原本一把锁配三把钥匙,结果顾小葵不小心遗失了一把钥匙,就顺手把那副只有两把钥匙的锁送给了佘惠。很久以后,顾小葵不经意间又找到了那把遗失的钥匙,仔细想了想,觉得没有再跟佘惠提起的必要,干脆放在了自己床铺的被褥下面。如今看来,当初自己的一个举动,为今天事情的解决提供了一条便捷的道路。

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顾小葵手里已经握着那把钥匙。

她走到橱子跟前,耳边突然响起了佘惠的惊呼:“小葵你在干什么?”

顾小葵惊恐地回头,宿舍里依旧只有柳绪绪跟自己,她轻声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幻觉。

可是,自己现在的行为算什么呢?顾小葵停滞不前了,她的手在发抖,她又想起一个词——做贼心虚。这跟偷盗有什么区别!

“我来吧?”柳绪绪突然说话了。

顾小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审视着柳绪绪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和纹丝未动的嘴角,似乎想寻找到她刚才说话的痕迹。

“这种事,我来吧。”柳绪绪又说道。

她很自然地从顾小葵手中取过钥匙,然后三两下打开了那把锁。

顾小葵的心随着“吧嗒”的声响,提了起来。

柳绪绪的手在里面翻弄了两下,然后用手捏出了一个毛乎乎的东西。

是一只被压扁的死兔子。

顾小葵捂住心口,跑到卫生间里就开始剧烈地呕吐,兔子的身上散发的腐败气味,像无数只隐形的虫子,长驱直入她的胃里。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发现柳绪绪还站在原地,手里依旧捏着那只扁扁的死兔子。

怎么办?”柳绪绪征求顾小葵的意见。

虽说擅自打开别人的橱子,本身就不光明正大,但佘惠的橱子里居然藏了这种东西,也实在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我们把它丢掉吧。”顾小葵说完又简单整理了下佘惠橱子里的东西,然后顺手上了锁。

“不能随便扔在外面,被人发现了还是会引起风波。”柳绪绪说。

顾小葵听她这么说,心里觉得安慰,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女孩子这么为别人着想。于是她点点头:“不如我们去学校后山吧,那里比较隐蔽些。”

柳绪绪点了点头,又随手找了一只颜色较深的塑料袋,把小兔子放了进去。两人换好衣服,一起下了宿舍楼。经过男生宿舍楼时,顾小葵的手机响了,是王耀打来的。

“你们干什么去?”王耀嘿嘿一笑。

顾小葵忙往楼上看,只见王耀正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冲自己打招呼。

“哦,同学有点不舒服,我陪她去医务室看看。”顾小葵撒谎了,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说“我们去埋兔子”吗?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顾小葵自己都没彻底弄明白。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王耀又挥了挥手。

顾小葵和柳绪绪都加快了脚步,她们绕过还没有竣工的一座建筑,又穿过一大片荒芜的草地,来到了后山脚下。

来得太匆忙,两人没带任何工具,只好找来几根还算坚硬的木棍,就地挖起坑来。别看柳绪绪人很闷,干起这种力气活来却毫不含糊,挖着挖着,顾小葵就基本只有看的份儿了,她干脆让出身来,让柳绪绪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不多久,一个坑口四方、深度约四十厘米的土坑就挖好了。柳绪绪小心地把小兔子连同袋子一起放了进去,然后就是掩埋。

顾小葵意识到这是她亲自参加的第一个葬礼,如此简陋仓促,而且是为了一只小动物。直到眼前的地面鼓起一个小土包,顾小葵才慢慢缓过神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佘惠的橱子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只被压扁的兔子?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自己的好朋友牵扯进这样的丑闻里,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惊,上午在报告厅里那个复杂的眼神,会不会就是佘惠的?因为自己在演讲中义正词严地指责了虐待小动物的人,如果佘惠恰恰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她会不会暗地里憎恨自己?

两人匆匆离开了,一起回了宿舍。可不知为什么,以前那个温馨舒适的宿舍没有了,还是原来的物件摆设,却在顾小葵眼里变得诡异起来。也许自己无意间触摸到了好朋友的秘密,一个让人恐惧的秘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佘惠回来了,她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开橱子的锁。

顾小葵仿佛听到了心里的哀鸣,或许不该把兔子拿走,就这么顺其自然,现在兔子没了,佘惠肯定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她会不会更加愤怒呢?她又会采取些什么措施呢?这时候顾小葵的脑子里又蹦出另一个小人儿,对她说:“不要怕,也许佘惠明白了你的用意,以后就会有所收敛了呢!”

“小葵,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佘惠突然亮了亮手里的衣服。

那是一件兔毛的马甲,纯白到没有一丝杂色,帽子的系带上还有两只圆鼓鼓的毛球,非常可爱。

“好,好看……”顾小葵忙答道。

“你怎么了?”佘惠放下兔毛马甲,爬上了顾小葵的床。她伸手摸摸顾小葵的额头说,“不烫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有吗?”顾小葵忙拍拍自己的脸,掩饰说,“可能是下午睡的时间太长了。”

佘惠望着她,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诡异,她贴近顾小葵的耳边说道:“我的橱子好像被人动了。”

啊!

顾小葵在心里惊叫着!被发现了!

佘惠又说:“以后我们可都得小心点。”说完,她扭头看了看斜对面下铺的柳绪绪。这时候的柳绪绪正在睡觉,背对着顾小葵和佘惠。

“我看是你多疑了。”顾小葵说。

“总之,要小心了。”佘惠嘟囔着,爬下床去,继续为自己搭配衣服。

顾小葵一点玩电脑的心思都没有了,佘惠刚才的话,怎么听着都觉得话里有话。

会不会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小葵开始对这个好朋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和恐惧。

“姐妹们,我刚听说了虐兔事件的最新报道!”

付婉颖一进门就嚷嚷开了,然后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做出一副准备开讲的架势。

“两天前,就在发现那具兔子尸体的地方,咱们学校的清洁女工看见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生从那里经过,身材貌似不错哦!”

“白色衣服?”顾小葵重复着,“穿白色衣服就被人怀疑啦?”

“不对不对,不是衣服的原因,而是地点特殊,事发地点可是咱们学校的禁区啊,都是些没建好的搁置工程,好女孩谁会没事去那种地方啊!”付婉颖解释。

“哇,佘惠你身上穿的不就是白色的衣服吗?”付婉颖突然大声地指着佘惠说。

顾小葵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她偷眼看了下佘惠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她眼里射出来一股凶光,但很快就消失了,她脱下来那件兔毛马甲,往付婉颖身上扔去:“老娘不穿了!”

顾小葵还注意了一下角落里的柳绪绪,她圆圆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佘惠。

“更古怪的还有呢,清洁女工说,那个女生还提着一个类似电脑包的东西。”付婉颖的话,再次让宿舍安静下来。

“提一个电脑包干什么?”顾小葵问。

“所以说反常嘛,又是出没在那种地方,再加上天色昏暗,很可疑哦!”付婉颖摸着下巴,像一个侦探。

“那样的人一定是心理变态。”柳绪绪说话了,她一向很少加入集体讨论的话题。

见大家都在发愣,柳绪绪又说:“当听到小动物的骨骼发出嘎嘣嘎嘣的断裂声时,那种人的心理会获得极大的满足,或许会把虐杀的动物想象成某个极度憎恶的人,将对方的身体、五官挤压到爆裂,变形——”

“别说了!”佘惠打断柳绪绪的话,脸色难看得吓人。顾小葵甚至看出她萌生过伸手打柳绪绪的冲动。

她为什么这么激动?顾小葵心想,佘惠一定有问题。

她开始回忆起两天前的那个傍晚,宿舍的几个人都在做什么。首先是付婉颖,她是个购物狂,当时她在商业街跟朋友一起买衣服。接下来是柳绪绪,她奶奶前几天去世了,她回去奔丧了,两天前的中午刚刚返校,再说了,她的身材那么糟,不可能是她。最后是佘惠。顾小葵仔细想了想,那天下午,只有她俩在宿舍,当时佘惠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穿衣服准备出去,当时顾小葵还问过她干什么去,只是没想到佘惠的反应那么大,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然后惊恐地看着顾小葵说:“我有事。”说完就离开了宿舍。

时间点完全吻合。顾小葵偷偷地观察佘惠,越发觉得她有些陌生,她还是那个跟自己感情深厚的朋友吗?是那个喜欢跟自己分享喜怒哀乐的姐妹吗?

正在想着,佘惠的电话响了,她紧绷着脸色,走出了宿舍。顾小葵望着她神秘兮兮的背影,咬紧了嘴唇。

两天后,宿舍里再次出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

这次不光是顾小葵和柳绪绪闻到了,就连住在上铺的付婉颖也闻到了。她不满地问柳绪绪:“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放过期啦?”

顾小葵和柳绪绪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吭声。顾小葵突然“哎呀”一声,对付婉颖说:“看我这脑子,楼下有你一封信,忘记告诉你了。”

“有人给我写信?”付婉颖很意外,“我都八百年没写过信了,高中时代的笔友们都消散在历史的烟云里了……”

“别贫了,快去看看吧!”顾小葵催促她。

这招还真管用,付婉颖下了床,穿上拖鞋就下楼去了。

时间紧迫,顾小葵锁上门,从口袋里取出那把钥匙。柳绪绪也围了过来,她说,“还是我来开吧。”顾小葵有些感动,觉得柳绪绪是个心细的女孩子。

柳绪绪接过钥匙,麻利地打开了佘惠的橱子。

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钻进两人的鼻孔,顾小葵胃里又有了想吐的冲动。

柳绪绪像是屠宰场的工人,又掏出一只死去的兔子。

依旧是一只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压扁的死兔子。

“怎么办?”柳绪绪征求顾小葵的意见。

“埋。”顾小葵答道。

于是,第二个坑出现了,第二只兔子被埋了进去。

佘惠的行为并没有收敛,却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小葵决定主动采取行动。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佘惠回来了。最近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聊了没几句,顾小葵就故意皱起了眉头:“佘惠,你身上有味道……”

佘惠的反应十分惊觉,她一把攥紧自己的衣领,问:“什么味道?”然后自己低下头去,仔细嗅了嗅,“我怎么没闻到呢?”

顾小葵故意压低声音不让其他人听到:“挺难闻的,有点像尸体的味道。”

“小葵你脑子没事儿吧?自从学校里出了虐兔事件后,每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佘惠抱怨。

“我说真的,真有一股味儿,你橱子里的衣服什么的是不是该拿出来晾晾了?”顾小葵循序渐进,把对话往重点上引。

果然,她的话引起了佘惠的警觉。她的视线不由得往橱子的方向瞟了一下,又看着顾小葵:“橱子里能有什么,都是些衣服,也不会发出尸体的味道啊!”

“那可不一定,万一有只大肥老鼠钻进去出不来饿死在里面之类的也说不定。”顾小葵眨眨眼,“我知道了,你不让打开,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句话彻底说到了佘惠的心上,她的表情顷刻间变得异常复杂,原本两只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往下一垂,如同两只死鱼眼。

佘惠伸出一只手,死死攥住了顾小葵伸向橱子的胳膊。

两人僵持在那里,像篮球赛里的慢动作回放。佘惠面无血色地说:“算了吧,晾衣服也不在这一时。”

顾小葵明显感觉到来自对方的抵触,佘惠害怕橱子里的秘密被发现,又或者她不是害怕秘密被发现,而是不愿面对两人一起面对秘密公开时那种快要窒息的尴尬。

要知道遮羞布一旦掀开,距离彼此决裂也就不远了。

第二天一早,佘惠就起床了。她洗漱过后,又坐下来化妆,这才打开了自己的橱子,顾小葵在一旁的洗手间里一边刷牙一边观察着佘惠。佘惠突然嘟囔着:“橱子里一股什么味儿啊?”

时间尚早,柳绪绪和付婉颖都还在睡梦中,佘惠穿戴好之后,离开了宿舍。顾小葵知道她要去校外了,因为佘惠是个不爱烦琐的人,只有在外出的时候才会挎包,顾小葵太了解她了。

顾小葵决定跟踪佘惠,这个念头让她莫名兴奋。

她赶忙换了件衣服,悄悄跟出了宿舍门。

佘惠径自出了校门口,在路边坐上了1路车。跟佘惠坐同一辆车的话会被发现,顾小葵坐进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紧紧跟着前面的大巴。

出租车一路跟随,穿过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经过本市最大的批发市场,最后来到了城郊结合处的一个街边集市。

佘惠从车上下来,竟然悠闲地逛了起来。到处是卖农副产品和日常百货的摊位,真搞不懂佘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闲逛。佘惠背着包,东看看西望望,并没有买东西的意思。

顾小葵在不远处跟着,生怕这熙攘的人流会将目标淹没。佘惠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人跟踪,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集市深处,她在一间小铁皮屋前停下了。

顾小葵一眼望去,心里的小鼓“咚咚”地敲了起来,只见小铁皮屋前堆了四五层高的铁笼子,里面关着少说有几百只的小兔子。兔子们裂开的三瓣嘴唇在安静地蠕动着,红彤彤的眼睛像是蓄满了水。

小铁皮屋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宠物兔。

佘惠在小铁皮屋门口站了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头。顾小葵隐蔽起来,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见佘惠动作有点夸张地比画着,还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老头看。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佘惠并没有买下兔子,而是转身离开了那里。

顾小葵又跟着她来到了另外一家店门前,远远就看见十几只被剥了皮的兔子倒挂在绳子上,血肉一片。

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一手持刀,一只手从兔子的体内抓出一把内脏。佘惠站在那里,长时间地盯着男人手中的死兔子。

“买兔子

肉吗?新鲜的!”顾小葵听见男人粗声粗气地对佘惠说。

佘惠摇了摇头,走开了。

大半天时间过去,顾小葵都没发现佘惠再有新的动作。

她感觉再耗下去实在没有意义,于是提前回了学校。顾小葵回到宿舍,一推门,里面是锁着的,于是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柳绪绪仰起头看着顾小葵。

顾小葵的心一紧,又看了看宿舍里,再没有其他人,于是问她,“你又开佘惠的橱子了?”因为柳绪绪也知道顾小葵将那把钥匙放在了自己的被褥下面。

柳绪绪没有应声,更没有否认。佘惠的橱子上着锁,看不出打开过的痕迹。

柳绪绪回到自己的电脑跟前,她好像正在看电影。顾小葵还是想不通,柳绪绪为什么要把门锁上。

“你过来看。”柳绪绪说话了,她很少主动跟人说话,尤其是这种招呼性质的话,更是鲜少听到。

顾小葵走过去,看见镜头里出现了一片枯黄的干草。镜头并不清晰,而且有些摇晃,应该是用DV拍摄的。

“不是电影啊?”顾小葵说,柳绪绪没有理她,眼睛始终盯着屏幕。

这时候,一个女生进入了画面,手里提着一个类似电脑包的东西,匆匆走过。由于拍摄地点隐蔽,再加上天色已经有些黑,拍摄效果并不好,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个女生的整个身子打了薄薄的水印,包括她手中所提的包,都十分朦胧,只可以确定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从身形和走路的样子可以看出是个女生,右下角有拍摄时间,正是出现虐兔事件的当天傍晚!

整个视频持续时间很短,只有几十秒。

“你从哪弄来的?”顾小葵发觉自己声音都有些变调。

柳绪绪指了指佘惠的橱子:“从里面翻出来的。”似乎并没有为随便翻别人东西而难为情。

“你不觉得这里面的人很像咱宿舍的一个人吗?”柳绪绪说。

“谁?”

“佘惠。”

顾小葵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像,但是上面加了水印,也不敢十分肯定。

“会是谁拍的呢?又为什么给我们看?”顾小葵自言自语。

“是给佘惠看的。”柳绪绪断言,“拍这段视频的人有可能出于好意,希望佘惠有所收敛,不要再错下去。”

“说得有道理。”顾小葵思考着。

“赶紧把这个放回去吧,被佘惠发现就麻烦了!”顾小葵提醒道。

“这张是我复制的,原来那张还在里面。”柳绪绪回答。顾小葵真有些佩服她了,如此稳重,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

“这段视频肯定不止这么短,而且肯定清晰地拍到了人脸,这段视频也许只是给佘惠一点警告,希望她不要再这样下去。”柳绪绪又说。

“如果她继续我行我素呢?”顾小葵反问。

“那她距离身败名裂的时候就不远了。”

柳绪绪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出语气,却强有力地震动了顾小葵的心。

佘惠会身败名裂吗?

她觉得不能继续坐视不管了,她要跟佘惠摊牌。

顾小葵给佘惠打了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电视声。

“佘惠……”

“嗯?”佘惠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打算跟你好好谈谈。”

“我今天就不回来了。”佘惠不等顾小葵反应过来,又说,“先这样,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啪——”电话挂了。

她到底在外面做什么?顾小葵觉得自己都有些神经质了。

一整夜,这个问题无数次折磨着顾小葵,让她翻来覆去无法安睡。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决定早起,然后顺便给王耀买一份早餐,送去他们宿舍楼下。王耀最近忙着考试,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昨晚更是给顾小葵打电话说头疼得厉害,要早点睡觉。

清晨的校园空气很好,虽然有些冷清,但却有种难得的惬意。

顾小葵一个人沿着小路向餐厅走去。

原本想去餐厅的,她抬眼看见远处走来两个人,手牵着手。顾小葵立刻躲了起来,远远地看着。

牵手的两个人是佘惠和自己的男朋友王耀。

顾小葵将自己藏起来,眼泪却不可抑制地往下流。

她看着佘惠依偎在王耀身边,像只乖巧的鸟儿。而那个坚实的臂膀曾是顾小葵的避风港口。她感觉浑身的血在倒流,脑袋因为充血快要爆炸。

恼怒?仇恨?

一股强大的情绪开始支配顾小葵的思想。

等到佘惠和王耀走过去,顾小葵才从那块大石头背后走出来。她没有食欲,更无须再为王耀买早餐,于是她擦干眼泪,径自朝校门口走去。

她等来了1路车,坐了上去。司机跟她打招呼:“又出去呀?”

顾小葵笑笑,回道:“是呀。”

一路上,她都是沉默不语,一想到王耀跟别的女生牵手,顾小葵的心就抽搐不已,尤其让她难过的是,那个女生竟是自己曾经最好的姐妹。

1路车的终点站到了,是上回来的农贸集市。

顾小葵下了车,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集市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讨价还价,好不热闹。顾小葵去了那家出售宠物兔子的铁皮屋。

老板刚将笼子搬出来,顾小葵走了过去。

那个老头打量了她一下,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姑娘,昨天还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姑娘来打听你呢!”

“是吗?”顾小葵淡淡回道,“她都打听我什么了?”

“就是问我这几天,有没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在我这里买过兔子,还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我一看,这不是你吗!”

“她还问了什么?”顾小葵问。

老头一笑,“没了。”

“姑娘,今天还买不买兔子啊?”

“买。”顾小葵说着就要掏钱。

“那好,看你是老客户了,我帮你挑一只最欢实的!”老头走到那堆笼子跟前,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姑娘,你之前从我这买的两只兔子,现在长胖些没有哇?”

“长胖了,长胖了。”顾小葵随口应道,又是甜甜的一笑。

老头从笼子里掏出一只胖墩墩的兔子,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咦,姑娘今天没带包啊?”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建议,“要不你再买个笼子怎么样?我算你半价!”

“好啊。”顾小葵的心开始怦怦跳。

当她的手伸向小兔子的时候,不知为何,那只兔子居然开始剧烈地挣扎,竟然从老头的手上挣脱,摔到了地上。

“哎哟哟,我看摔坏了没有?呀,腿摔伤了,姑娘,再换一只吧?”老头征求顾小葵的意见。

“不,就要它了。”顾小葵没有犹豫。

“真是个好姑娘,现在像你这么有爱心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老头连连称赞,又爱怜地摸了摸小兔子光滑的身体,“你真是有福气,找到一个好主人。”

顾小葵付了钱,带着小兔子离开了。

她又来到另一家出售野兔子肉的商店门前,老板正将一直壮硕的灰兔卡在一个特殊的装置里,固定住它的四肢,然后刀子一划,兔子的内脏就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老板看见顾小葵,对她说:“姑娘,你老是来我这里看,不害怕啊?”

顾小葵没回答,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她提起自己手中的笼子,小白兔在里面缩成了一团。

顾小葵继续往前走,人烟越来越稀少,路两旁已经没有摊位,就连路人都很少见到。顾小葵的脚步加快许多,她一个转身,朝着路左边走去。

那里是几处破败的房子,连窗玻璃都没有,已经废弃了很多年,普通人就算是白天经过心里都会发毛,因为屋子里面黑洞洞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向外张望。

顾小葵在一处房子背后停下。

这里位置特别好,属于视线死角,相当隐蔽。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觉得身上的血再一次沸腾。这种感觉第一次出现,是在那个下午,佘惠接到电话后就出去了,顾小葵知道,是王耀打来的。她在王耀面前一向是乖巧听话的,相信给他的印象也是如此,她觉得王耀并不是真心地喜欢佘惠,他不过是玩玩而已。顾小葵甚至安慰自己,男人都是花心的,尤其是王耀这么优秀的男人,不要太苛求。尽管这样想,她还是感到痛苦,无法忍受深爱的人跟别的女人幽会!佘惠离开宿舍后,顾小葵茫然无措到了绝望的程度。她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的视线落在阳台上。她看见一只很小的兔子,眼睛周围还有黑色的杂毛,像极了黑眼圈。顾小葵的心里瞬时涌起了一种奇异的冲动,这冲动让她体内的血顿时沸腾。

顾小葵确定没有人跟过来,她把笼子放在了地上,打开门闩,把小兔子从里面取了出来。小兔子的一只后腿刚才受了伤,已经有些淤青,还在瑟瑟发抖。

顾小葵轻轻抚摸着那条受伤的腿,并将上面的毛发捋平,然后她抬起了高跟鞋,尖尖的鞋跟准确无误地踩在了兔子的伤口上。

小兔子发出了痛苦的悲鸣,更像是悲伤的哀求。

这样的惨烈画面并没有让顾小葵停下来,却激发了她更大的兴趣。她从墙角捡起一块红砖,压在了小兔子身上。

然后整个人跳起来,落在了红砖上。

这是顾小葵亲手虐杀的第四只兔子了。

她虐杀的第一只兔子是在宿舍里发现的。最好的朋友佘惠竟然背着自己跟自己的男朋友王耀偷偷幽会,这让顾小葵感到愤怒。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从小到大,她都是所有人交口称赞的乖乖女,优等生,她在所有人心目中塑造的性格是温柔、乖巧的,甚至都不会大着嗓门说话。顾小葵对这个角色的把握相当出色,她甚至瞒过了自己的父母。长期以来,顾小葵都将自己的真实性格无限压抑,一旦有什么与自己不符的念头生出,顾小葵便会毫不吝惜地生生压制回去。

顾小葵的内心如同一个被压制的弹簧,看似安全,一旦有了第一次的放纵,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第一次的放纵,就发生在第一只小兔子身上。

顾小葵见到它的第一眼便萌生了一种冲动,她要亲手弄死它!但是她觉得这样不过瘾,于是她把兔子装进了电脑包,带到了户外。电脑包里还有一样东西,便是一块厚玻璃板,原本是顾小葵从家里拿来垫东西的。

她就是用那块厚玻璃板,压死了那只小兔子。整个过程持续时间很短,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但是快感过后,便是来自良心的谴责,她突然极度害怕事情败露后将面临万夫所指的局面,也为自己的畸形心理感到痛不欲生。但奇怪的是,只要再发现佘惠私下里跟王耀联系,她就再次萌生出虐杀兔子的渴望。

于是她去了那个农贸市场,买下了第二只兔子。

现在,顾小葵心里有个很大的疑问,被自己害死的兔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佘惠的橱子里!

第一次看见柳绪绪从里面抓出那只死兔子的时候,她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因为她已经将那只兔子在农贸市场周围埋了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面临一个隐形的敌人,这个敌人了解她的一切,极有可能就是送给佘惠那张光碟的人。而佘惠看见那段视频后,肯定已经怀疑到自己,所以跑来农贸市场打听情况。

那么,那个敌人会是谁呢?

一阵打着涡旋的风吹来,顾小葵感到止不住的凉意,她掀开红砖,压在底下的兔子早已经没了气息。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将其匆匆掩埋,而后又坐车返回学校。

顾小葵回到宿舍的时候,只有佘惠一个人,正躺在床上呼呼睡觉。顾小葵一想到昨晚她跟王耀在外面干的苟且之事,就忍不住感到恶心愤怒。

她一刻都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于是打开自己的橱子,准备换身干净的衣服出去。可令她惊恐万分的事情发生了,门一开,一个东西就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是一只死兔子。

顾小葵颤抖着蹲下身,仔细看着,被鞋跟踩断的腿,被红砖压扁的身体上还带着些红屑……是刚才那只被自己虐杀的兔子!

冷汗不停地往外冒,顾小葵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意识到自己正被那个敌人玩转于股掌之间,对方掌握了自己的诸多证据,比如将没有水印的视频上传网络,便可以将自己置于死地,但对方却像是捉迷藏一样跟自己玩起了游戏,到底为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顾小葵找来塑料袋,三两下就把死兔子装了进去,或许是错觉,她甚至感到了兔子身上那丝仅存的温热。

顾小葵悄悄离开了宿舍,她尽可能避开人们的视线,从偏僻的道路行走,一直到了前两次埋兔子的后山脚下。这里紧挨着一座停工废弃的工程,整座大楼透出无限的荒凉,到处是黑洞洞的窗口,有风呼啸着在其中钻来钻去。

顾小葵摸索着在一处地方停下,就在她双脚所站立的地方周围,已经埋葬了两只她亲手残害的兔子。

她学着柳绪绪的样子,蹲下来开始挖坑,费了好半天的劲儿,终于挖出了一个并不规则的洞穴。就在她准备将兔子扔进去的时候,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真的是你。”

佘惠就站在顾小葵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看着她。

“从我看到光盘里的内容时,我就开始怀疑是你,尽管你披着一件陌生的白色外套,我依旧能感受到那个人就是你,我们对彼此都太熟悉了,我们的身材也很相似,不是吗?”佘惠说。

顾小葵站起身,收起了之前的慌乱,盯着佘惠的眼睛说:“知道我为什么虐杀兔子吗?”不等佘惠出声,顾小葵便手指着她说道,“就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背着我跟王耀在一起,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吗!”

佘惠的脸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愿意打开橱子的原因,不过是里面藏了一本影集,全部是你跟王耀的亲密合照!”顾小葵又说,有些歇斯底里。

“呵呵,小葵,也许你不知道,你在王耀眼里是完美的化身,这就无形中给他带来了压力。所以他才会跟我在一起,不会让他感到透不过气来!”佘惠开始针锋相对。

“说得多好听,再怎么样你们都背叛了我!”顾小葵瞪着佘惠。

佘惠的语气缓和下来:“小葵,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紧接着她口风一转,“但是我有个要求。”

顾小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必须离开王耀。”佘惠说,“我也很爱他,而且已经离不开他。只要你离开,我保证不把这件事捅出去。”

“卑鄙!”顾小葵骂道。

“卑鄙?”佘惠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也总比你这种心理变态强吧!我们王耀可不能跟你这种人一起生活,那将是个悲剧。”

血,直往头顶冲,顾小葵眼里已经幻化出无数个佘惠的嘴脸,她们齐刷刷地嘲笑自己。心里一个声音在说,你杀兔子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练习吗?等手法熟练了,你就可以毫不客气地砸扁佘惠的脑袋,结束你的这场噩梦!

对,杀了她!

顾小葵反应过来的时候,佘惠已经倒了下去,她手里握着一块随手捡起的石头。地上的人脑浆迸裂。

“你杀人了。”又一个声音响起。

柳绪绪走了过来。

顾小葵捏紧了手里的砖头,她已经不在乎手上再多一条人命。

“我一直在看着你,但我没有阻止你。”柳绪绪说。

顾小葵盯着那张圆鼓鼓的脸,觉得她深不可测。

“我要报复你。”

“什么?”顾小葵错愕了。

“为了那只兔子,你在宿舍里发现的那只兔子是我的。”柳绪绪的声音很淡。

“就为了一只兔子?”顾小葵觉得好笑。

“是的,就是为了那只兔子。想知道为什么吗?”柳绪绪继续说道,“那只兔子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我从小跟奶奶一起生活,是她把我养大。奶奶死的时候,不知从哪跑出来一只兔子,按照我们那里的说法,奶奶的灵魂住了进去。所以在奶奶死后,我把那只兔子带回了学校,放在宿舍。那天我看见你把兔子塞进了电脑包,以为你是拿去玩,等我发现的时候,兔子已经被你杀死了!”

“所以我要报复你,是你害我失去了跟奶奶最后的一点联系!”柳绪绪的声音大起来,听起来很陌生,“是我把你埋起来的死兔子放进了佘惠的橱子。”

“你知道那把钥匙我放在哪里?”顾小葵问。

“不知道,但是对付这种粗制滥造的锁具,我只需要一根细铁丝就足够了。”柳绪绪的眼里带着不屑。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很矛盾,将兔子放进佘惠的橱子里并被你发现,也是想提醒你收敛自己的行为。后来我还偷偷给佘惠那张光碟,希望她可以阻止你的行为,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却想借此逼你离开王耀。”柳绪绪叹口气。

“你报复成功了。”顾小葵咧嘴笑了,她突然抡起手中的石块,朝柳绪绪砸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楼顶那个弃用多时的脚手架终于熬不过这个冬天,绳索在寒风和日晒中崩断,在顾小葵举起罪恶的毒手时坠落下来。

顾小葵被压在底下,血水顺着嘴角流成一片,她的身子被脚手架砸扁了,像一滩烂泥。

柳绪绪胖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憎恨的人死去了,她却并没有感到快乐。她转过圆滚滚的身子,离开了现场,穿过荒芜的高草丛,走上人影愈加稠密灯光璀璨的校道。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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