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风平浪静……亚当努力抵抗着困意,但还是睡着了。雪莉和艾里亚娜在打瞌睡。约朗德弄到了周日早上飞夏威夷的机票,从那里转机回悉尼。丽兹将与她同行,她去告诉亚当这个消息。亚当突然被吵醒,板着脸拉开门说:“你想干吗?”

“真够热情的!”丽兹说。

“进来。”

“你还没刮胡子。”女孩注意到。

“最好别惹我……”

“别咬人!我们今天早上就走。多亏了约朗德,她姐姐住在火奴鲁鲁,答应借我们一笔钱回悉尼。我最好离开地面。这里乱成一团。不停撒谎能把人累死。”

亚当差点儿喜形于色。

“我真为你高兴。这几天过得不容易。你对我的所有承诺抱有信心,对吗?”

“我相信你会遵守诺言。除非你遇上天灾人祸。不管结局如何,这段经历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咱们有过美好时光。不想亲亲我吗?”

亚当拥抱她。

“我非常喜欢你。”

“得了,你不喜欢我。这个‘非常’毁了一切。可我不在乎。约朗德对你说抱歉,她没想到旅行会这么糟。就这些了。万一哪天我想跟你说话……说句体己的话。我该怎么办?”

她的眼睛流露出内心的激动。她钩住亚当的脖子,紧紧抱着他。他轻轻推开她。

“你有我的手机号。如果断了联系,我会找你的。也许不会立刻跟你联络。某一天……”

“再见,”她说,“该道别了,我心里有点儿难受。但是跟你在一起会更难受。再见。”

她离开了房间。亚当又回到电脑跟前,有时候,他觉得这机器变大,压迫他,嘲笑他的无能。也许,那个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密码只是个幻影。他打开电脑。有邮件。他寻找“信箱”,点击,开始阅读出现在屏幕上的文字。

“你在洛杉矶吗?我周一早上十点半在花街阿科尔大楼我的办公室里等你。如果你的健忘症不幸发作,我提醒你:海涅事务所在二十八层。”

露特·海涅。亚当想起有个帖子在征集这个女人的消息。她不晓得商人莫莱已经一命呜呼,以为是他在找她。

他们什么关系?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这女人刚从莫莱的过去中冒出来,去见她无疑是自杀。他拨了萨缪艾尔房间的电话号码,告诉他E-mail的内容。

“我们对露特·海涅所知不多。”萨缪艾尔说,“她是个女商人,以为自己在跟莫莱联系。咱们得会会她。我去见她,就说是莫莱派我去的。我要看看对手是何许人物。听了您的荒唐事,莫莱的朋友会有何反应?无法预料。亚当,咱们得眼头活,出手快。”

“要是按兵不动呢?”亚当小心翼翼地问。

“更糟。有人通知她您来了,恐怕连地址都告诉了她。因特网上,时空已不再是障碍。您自己去沃尔克银行。海涅事件更重要,也比您想象得要严重。我去赴约。这个局设计得非常巧妙,到目前为止还无人识破。如果您笨手笨脚,被她瞧出端倪,她会把您送进监牢。蓄意谋杀莫莱、冒名顶替、盗窃……”

“您会坐牢吗?”

“也许。自从您说过任何人都可以收买,我就报了自己的身价。我成了共犯,发现这桩案子只缺个头儿,我扮演了这一角色。我觉得很刺激。”

“我对耶路撒冷的房子没有异议。”

“亚当,找不到密码,除了法院的传票,咱们什么也得不到。我们得渗透到莫莱的词汇中去。抓住他的语言特色,他独特的表达方式。密码就藏在里头……”

亚当心不在焉地听着。

“他说话跟普通人一样,”他回答,“既不咬文嚼字,也不是满口粗话。有时候,他因为恐惧、自闭而暴躁不安,但又立刻为自己的粗鲁言辞而道歉。他想把我安排坐在他身边,好戏弄我,折磨我,侮辱我。”

“起飞之前,您的位子不在他边上,您坐在别处?”

“对。我坐在一个举止优雅的女人身边。她对我换位子这事还耿耿于怀。我去盥洗室剃掉了络腮胡子,出来的时候,她叫住我,问我坐在别的位子上是否更愉快。”

“您留过络腮胡子?”

“对。”

“为什么要剃掉?”

“莫莱嘲笑我,他声称蓄胡子是缺乏男性气概的表现。他不停地唠叨:没了络腮胡子,我们俩的外形就更像了,那会很有趣。‘当然,’他补充道,‘能也只能骗骗那些没在悉尼同时见过我们俩的人。’接着他心血来潮:‘咱们可以跟我老婆开个玩笑。三十年前她看着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去澳大利亚。回来的是两个五十岁的男人,浅色眼睛,中等身材,风度翩翩。只要注意您的动作就成了,弯腰时不能太猛,提箱子时不能像在捡羽毛。我亲爱的老婆差点儿把我变成瘫子:她害我在楼梯上跌了一跤,摔得不轻,我再也不能蹦蹦跳跳了。就这么着吧。今天晚上拆穿玩笑,一块吃顿饭,然后您回旅馆……’”

“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可笑。”

“是不可笑,但他不那么想。他打算一边狂笑一边对他老婆说:‘你上当了。’他还想象着他女儿对我说:‘爸,欢迎你回来。’”

“您接受这个玩笑了?”

“没有。莫莱向我挑衅。‘偷您的发明?那是儿童游戏!越是信任别人就越是容易上当。您本能大赚一笔。您发明了译码转换系统,获益的却是我。’‘我没想卖掉发明。’我对他说,‘只想寻求资助。’他讽刺我:‘您是个天真汉。人们怎么称呼您这种人来着,可怕的老实人。对自己也很可怕,当然……’”

“您就这样忍受他的侮辱?”

“是的。他喝酒。他害怕。我这么做是想挑起他的恐惧。有时候,他慌张起来,气都喘不过来。我看见他服药,药盒我并不陌生。我老婆房间的一个纸盒子里堆满了这东西。后来,我才明白……”

“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希望他死掉。我仿佛看见电脑已经在我手上。我想取回被他偷走的那笔钱。他的手提箱里还有一个记事本。‘电脑就是我的头脑。’他说。但是他在本子上记录了大部分交易,采用间接的方式,使用暗语……”

“迄今为止,您到底找到了什么?钱存在哪些银行里?”

“他把钱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到处都有:卢森堡、维也纳、拿骚、特拉维夫、新加坡、苏黎世以及沃尔克银行的各个分行。每个账户上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要把钱提出来,转到我在某个金融乐园里开设的户头上,还需要一个密码。没有密码,我的搜寻就成了朝圣,逐个城市,逐个银行试着把钱弄出来。莫莱在用电脑理财方面是个天才。星期一上午我去兑换古南的支票,并趁机让银行转账。先试试看吧。”

“假如,”萨缪艾尔说,“他病了,得了健忘症,或者把电脑搞丢了:他该怎么办?记事本上肯定有线索。”

亚当拿起本子。他们凑在一起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页面上不时地出现圆括号,里头只有一个字母或一个单词。

“对露特·海涅只有一个评语:传奇女人。明天,当您面对那个传奇女人时,您会说些什么?”

“听从本能的支配。”

“您会告诉她莫莱的死讯吗?”

“也许。让我来面对这个问题,现在别想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会怎样。继续干活。”

“我说,”亚当开口道,“既然什么都可以收买,您也承认这一点,我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特拉维夫有笔款子,超过了一百万美元!”

“太棒了。”萨缪艾尔说,“我二十年来朝思暮想的房子值几十万。站在客厅就可以看到哭墙。知道哭墙吗?”

“当然。”

“房子建在山丘上,用当地的石头砌成。房里有两间卧室,外带浴室,客厅和小厨房。房价目前大约是五十万美元。是那笔款子的一半。另一半够我在以色列过完后半辈子了。”

“税金呢?”

“不知道。”萨缪艾尔说,“我不是阔佬,从没操心过这问题。我也从没当过诈骗犯……来吧,找密码!试着回忆莫莱说过的话……”

“莫莱的法语很普通,时不时会来上两句黑话。他说了三十年的英语,多少也留下了一些痕迹……”

“光凭这个,你可拿不到特拉维夫那一百万。”萨缪艾尔说。

“如果我们能找到密码,您的房子就有着落了。”

“莫莱的财产大概有多少?”

“几千万美元,靠近一亿。”

“快找密码,”萨缪艾尔说,“他最关心什么?”

“女人和钱,钱和女人。所以他用女模特丝绸般光洁的皮肤向生意伙伴展示钻石,一个晚上或是一个星期……”

芒突然来了精神:“咱们还没研究过‘高勒孔德’!试试看。”

亚当打开了名为“贸易地理”的文件夹。里面除了澳大利亚城市,欧洲城市之外,还有新德里和加尔各答。

“键入高勒孔德。”

屏幕上立即出现一行文字:“基斯塔那,卡奴尔河,高勒孔德(城),海德拉巴。”没有一个词儿能在莫莱财富的防护墙上打开缺口,哪怕是最微小的缺口。

“把高勒孔德倒过来,”芒说,“重新排列音节。”

亚当键入“孔德高勒”,“孔高勒德”,没有结果。

“咱们得试过几百万个词,干上几个月甚至几焦……”

“耶路撒冷的房子给了我灵感!”萨缪艾尔大声说,“您从没想过要买钻石?就像人们所说的永恒的钻石?”

“没有。”亚当说,“我还没能要回我的保密系统的收益。钻石……我从没想过这码子事。”

亚当举起手提电脑。

“我真想砸了它。”

“现在还为时过早,得先让它开口说话。”

“然后呢?”

“世界就是您的啦!但是,没钱您就得进监狱。”

萨缪艾尔接着说:“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分析并试着解开大大小小的谜团。我总是在寻找突破点您的莫莱是不是爱听恭维话?”

“斯维尔特拉娜,那个捷克姑娘说他喜欢别人拍他马屁。要是有人夸他是个商业天才,他一准乐得合不拢嘴。在飞机上,他跟我提起在南非开金矿的事儿。我挖苦他,说他是个超级大盗,警察永远也甭想逮到他……他乐得直哼哼。”

“在纸上记一下:了不起、神奇、异乎寻常、无与伦比、才华横溢……好了吗?”

“好了。”亚当说。

他记下词语,在键盘上逐个敲出:屏幕就是不开口。只有颤抖,拒绝访问,或是提示语“不正确”。

“咱们回到东欧女郎身上,”萨缪艾尔叹了口气,“他挑上的姑娘一律面色白皙,皮肤透明光洁,纤细,模特身材,天然金发……”

“他为了给钻石找到买主可挖空了心思。”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颇具审美眼光。这个男人因为背痛而动作笨重,却喜欢娇弱、纤细、皮肤光滑、举止优雅的女人。他喜欢透明的、几乎看不见的姑娘……斯维尔特拉娜——从她那儿可以得到答案,我想五万美元差不多了,您认为呢?”

“可以。”

“我在她的珠宝店里见过她。非常漂亮,她知道自己很美。”

“为什么他不要她呢?”亚当问,“她也很聪明。”

“莫莱喜欢尝鲜。那是他的权利。可惜他一命呜呼了。顺便问一句:您,富尔涅先生,您又值多少钱?”

亚当想了想。

“如果不必坐牢,不必背上蓄意谋杀的罪名就可以恢复我的真实身份,这些钱我情愿分文不取。”

“有意思,”萨缪艾尔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回到过去。来吧:您在飞机上坐在莫莱——您的敌人的旁边。但是一种魔法让您知道结局。假设您可以重新选择,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您会怎么做?”

“我只拿走电脑和记事本,然后花时间解开密码。”

“他呢?你希望他活着,病了还是消失?”

“死掉!他的死亡是最妙的结局。一个让您吃尽苦头的混蛋突然间可以任您摆布,哪怕只有短短一刻,那种快感您根本无法想象。您用语言折磨他,让他焦躁不安。突然,他停止了呼吸。上帝的礼物!我呢,我本该冷静沉着只偷电脑。”

萨缪艾尔看着他:“我理解您的感受。公司经理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看见他我就生气。他该在我面前上吊自杀,我将冷眼旁观,决不阻拦。他踩了我好几年,一天我听到:‘芒,就凭您的古怪头脑,您能从富尔涅的死亡中发现什么,为我们省下那二百万?’假如我没有下定决心向这个家伙证明我拥有的本能、

我的嗅觉、我的感受能力,您遇到的麻烦可少多了,少多了。”

“我们都是被压迫的人。我们就要翻身了。报复,复仇的快感如何?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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