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争皇开治 1、兄弟阋墙：只见刀光，难见亲情

在中国古代君主世袭的封建制度中，皇位均是由长及幼传递，父子相继是最基本的模式。为了确保皇位传递的安全，立法者在初期便确立了长子继承制，希望通过这条硬性规定，避免一些无谓的争夺。在长子无德或夭亡之后，其他人才能依次顺延。但在万人之上的权利和荣耀引诱之下，没有什么制度可以束缚住人类内心的狂魔。为了争夺皇权，兄弟、父子之间的流血战争不断发生，用利益的长剑刺破亲情的温馨面纱，以亲人之血书写新皇传奇，这种事屡见不鲜。

在唐王朝建立的前几年，李渊并未预见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三子李玄霸过早夭折，但剩下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非常懂事，在李渊建国的过程中帮助他做了很多事。大儿子李建成顺理成章被立为储君成为太子；二儿子秦王李世民才华出众，战无不胜，军功显赫被敕封为天策上将，位在群臣之上，太子之下；四儿子李元吉被封为齐王，虽然他不如两个哥哥那么突出，却也不是庸才。女儿平阳公主也是女中丈夫，统领娘子军，为唐的统一贡献了不少力量。这几个孩子都是窦夫人所生，李渊对于窦夫人感情深厚，所以对这几个孩子也格外宠爱。

在平定了与唐为敌的各路“反王”之后，李渊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享受一番帝王的荣华了，但他却没有想到接下来还会有一场不见刀光的战争在等着自己。

长期以来，太子李建成因为身份的缘故跟随在李渊身边，驻守长安；而秦王李世民则不断出兵各地征伐，因此建立了不凡的军功，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百姓口碑中，都为人所称道。这让身处京都的李建成非常惶恐。他数次在李渊面前表达了自己对于秦王功高震主的疑虑后，李渊也曾派他去平定了刘黑闼，但这些功劳和李世民平定薛举父子、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等巨头的军功比起来，依旧不值一提，就连刘黑闼都是李世民将其打得元气大伤之后，才被李建成夺功。

因为这些事情，李建成忧思难平，尤其是当他在朝堂上看到朝臣们对于李世民的推崇和李渊对李世民的信任之后，更加不安。有时候，李渊简直有一种找不到什么荣耀赏赐给李世民，才能对他的功勋表示赞赏的态度。李建成就曾在朝堂上眼睁睁看着李渊赐予李世民一座铸钱炉，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所以他极力阻拦，对李渊进谏：“钱币的制造和管理是国家的命脉所在，这种权力怎么能赐予个人呢！”

但是萧瑀、裴寂等李渊的近臣却说：“秦王英才盖世，应该给予奖赏，才能振奋人心啊！”

李渊微笑着说：“世民征战各地，为朕夺了天下，虽然之前就封他做了天策上将，做了左右十二卫大将军，还兼任司徒，但是这些都不足以回报他为我大唐建立的功业啊！这座铸钱炉虽然是用来铸造钱币的，但是我想秦王也不会用它来铸多少钱。朕的本意是将它作为一个荣誉赐给他，让他知道，大唐并没有忘记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功劳！”

李世民听了李渊所说，‘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哽咽着说：“儿臣所做的，是一个臣子的本分，但是皇上却如此重赏，令儿臣惭愧！从今以后，臣定当为大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誓保大唐及陛下的平安！”

大家其乐融融，唯独站立一旁的李建成内心非常郁闷：誓保大唐？誓保陛下？看上去大唐就像是他和陛下的似的，你这话把我这个储君放到哪儿？

在退朝回东宫的路上，李建成眉头紧锁，耳边总是响着李世民那一番话，眼前总是闪过李世民得意的样子，以及李渊对他无比宠信的笑容。他越想越生气，一掌击在轿子上，手心被拍得通红。

随侍在侧的幕僚们看到太子如此忧愤，一个个不敢开口，生怕惹得他更加生气。只有太子舍人徐师谟、太子詹事主簿赵弘智悄悄对他说：“殿下不管有什么怒气，都不要着急，等回到东宫再议不迟。”

等到了东宫，徐师谟和赵弘智来到李建成的书房，听李建成说起今天赐炉之事，不由得大吃一惊。徐师谟说：“这么看来，皇上对于秦王的信任简直是无以复加了。再这么下去，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匹配秦王的呢？”

赵弘智说：“秦王的军功是多了一些，但皇上这么做，完全没有顾及太子的感受，实在是不应该啊。”

李建成拧着眉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朝堂之上，萧瑀、裴寂、刘文静等人居然都向着秦王，皇上做出这么没有分寸的事情，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这才是让我心中更加不安的地方。”

赵弘智说：“这些年来，秦王南征北战，刘文静等人多次跟随出征，所以他们私交甚好，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秦王其实一直在笼络这些人，让他们在皇上面前为之美言，皇上对于裴寂、萧瑀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才让皇上对他如此信任。”

李建成不甘心地说：“其实，不管是征伐还是谋略，我相信自己都不在秦王之下。只因我身为太子，只能驻守京都，所以才让他夺了那么多军功。如果当初是我率军出战，也能荡平四夷，哪里能轮到他出风头呢！”

这句似乎是充满了意气的话，忽然间提醒了徐师谟，他对李建成说：“事已至此，我们多说无益。但不能建军功，也不见得就落在下风。这些年来太子一直都在长安，不能征战，但是治国有方，也赢得了很多人的尊敬，这也是我们的优势所在。为什么我们不加以利用呢？”

一番话让李建成和赵弘智都觉得眼前一亮。李渊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这导致他很难相信别人，也让他在遇人时优先选择的总是自己的亲人，除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之外，他对于几位堂兄弟也非常信任。而这些皇亲因为久居长安，都和李建成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将他们利用起来，让他们在皇上面前为自己美言呢？

想到这些，李建成慢慢地眉开眼笑：“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将自己的优势利用起来，而不该只看到别人的优势。”

赵弘智说：“现在，您和秦王出现这种局面，还有一个人至关重要，那便是齐王！如果他能支持您的话，皇上一定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这条建议也正说出了李建成所想，李渊所宠信的三个儿子，自己要是能和齐王联合起来，一定可以压倒李世民。而依齐王的实力，又绝对不会和自己形成这样的竞争，所以对这个四弟，他也很放心。李建成说：“其实，我只是希望秦王可以守住自己的本分，不要做出僭越的事来就行了。他是我的弟弟，只要他温顺听话，我又怎么会对他不好呢？”

赵弘智、徐师谟皆道：“太子仁厚，相信秦王一定能感受到您这一番心意的。”

第二天，齐王李元吉便接到了太子的请帖，请他到东宫赴宴。觥筹交错之际，太子在席间表示了自己对于这个四弟的宠爱，认为几个兄弟中，他最欣赏的便是李元吉了。而李元吉对于太子的这一番话也是心知肚明，他非常清楚李世民雄才伟略，是不需要自己为他做什么的，所以他连和秦王联盟的想法都没有。倒是太子为人仁厚，现在又在朝中有些失势，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也许自己要是为太子做些什么，日后还能得到更多庇护。因此，他对于太子的示好给予了热情的回应。

和李建成的慢性子不同，李元吉是一个急躁的人，他在听了太子对秦王的不满之后，立刻表示要为太子出头。李元吉说：“明天，皇上要和秦王到齐王府来，到时候你就看我的吧！”

李建成看齐王对自己如此支持，心里非常欣喜。第二天，他也随同李渊来到齐王府，父子相聚一堂，言谈甚欢。李元吉悄悄对太子说：“待会儿我会请秦王到内室去欣赏一幅名画，那里有一个我的心腹勇士叫做宇文宝，他已经埋伏在里面了，只要秦王进去，就会被刺杀。到时候，你就好好安抚父王，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一听这个计划，李建成大惊失色，手中的酒杯都掉在了地上。李渊和李世民都非常奇怪地看着他，他忙掩饰了一番，将李元吉拉到一边，厉声说：“万万不可！你我乃一母所生，怎么能自相残杀！况且，父皇现在如此宠信秦王，你若对他不利，恐怕父皇不会饶过你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我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

在李建成的极力反对下，李元吉设计的刺杀计划被迫放弃。而李世民虽然感觉到宗族中大多数人都站在太子一边，不断和自己作对，但他丝毫不以为意，更不知道自己的四弟曾经设局想要谋杀自己。

在这场争斗开始的时候，李世民虽然战功赫赫，但并不完全处于优势。反倒是李建成因其多年在长安所建立的盘根错节的人脉，处处压制着秦王。因其个性使然，也因为并没有清楚地认识到秦王的野心，李建成只是希望秦王有所收敛，而并不愿意将这场争斗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境地，这种仁厚想法施之于见惯了刀光剑影的秦王，为李建成以后的危机埋下了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