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住的地方很小,一室一厅的房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平方米。

客厅里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外,再没有第三件落地的东西。卧室内虽然只摆着单人床和写字台,但想顺利地转一个身仍然有些困难。

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能找到什么线索?

邵士贤却找到了。

第一是王源的手机,就放在他的床头,电池里还有电。未删除的通话记录有三个,未接电话也有三个,日期正好都是他死的那天。

第二是堆在写字台上的十几本经书,以及佛像、木鱼、铜铃、香案等法器。这些本来都应该被装进那个红色的拉杆箱,但可惜最后装进去的,却是他自己的尸体。

第三个被找到的是一张银行卡,就在经书的旁边。卡片正面的塑料压膜剥落了一半,背后的磁条上满是划痕,显然是王源平时经常使用的一张。

第四是一个小塑料袋,邵士贤发现它的时候,它正躲在床底的墙角,好像并不愿意被人看到。塑料袋里一共装了三种东西,每一样的体积都不大,但邵士贤却觉得它们的价值却是所有的线索中最大的。

第五是一个纸盒子,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盒子里装的是几小包粉末状的东西。

邵士贤把找到的东西一一归类放好,离开了王源的家。

王源的隔壁住着一对小夫妻,但邵士贤很快就从他们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王源死的那天他们都不在,无法给邵士贤提供有用的线索。

能德披着袈裟,表情恬淡地坐在椅子上。

一杯茶摆在他的面前,茶叶虽然没有他在自己禅房里泡得那么好,但也是清澈碧绿,透着阵阵香气的。

能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闭上眼睛,默默地品味着唇齿间的余韵。

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睁开眼睛,慢慢放下茶杯,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邵施主请我喝这么好的茶,真是太客气了。”

如果不是身处的环境,无论谁都会觉得他们这是在煮茶论友,品茗说禅。

但可惜这里是警局的审讯室,窗上和门上都装着坚固冰冷的铁栏杆。

“能德!”邵士贤的表情也是同样的冰冷,“你以为我找你来是开茶话会的吗?”

能德的神情略显出一些惶恐,他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只是赞美一下邵警官给我泡的茶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邵士贤冷冷地一笑:“这几天你在看守所住得怎么样?”

能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语气中满是辛酸:“虽然房间里的床很舒服,我的室友们都很尊重我,看守所的警官们对我也很好,食堂还专门为我准备了素斋。可是金屋银屋,终究不如我自己的狗屋。这几天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老衲看来,却比几年还要长。”

“看守所的日子的确不好过。”邵士贤慢慢地说,“只要你能证明王源的死与你无关,你随时都可以出去,继续在佛金寺当你的能德大方丈。”

能德的眼睛亮了:“我……我还能继续当方丈?”

邵士贤:“当然可以。”

能德:“那之前骗钱的事……”

邵士贤:“钱虽然是骗来的,但金额并不大,而且你已经把非法所得全部上缴了,还协助我们揭穿了马丰。也算是将功补过、戴罪立功,我可以考虑不予追究。”

能德立刻合十,一脸的欣慰:“阿弥陀佛!邵警官您真是佛祖降世,观音临凡。广开慈悲之心,普照一切有罪众生。您对老衲的宽宥再造之恩,老衲我实在是感激涕零,终生难忘啊!”

邵士贤:“不过,这一切也是有前提的。”

能德脸色一暗:“什……什么前提?”

邵士贤:“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对我说真话。”

能德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我保证每个字都是真话!”

邵士贤:“王源是个怎么样的人?”

能德:“他是个标标准准的小流氓。”

邵士贤:“他是小流氓,你是大方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能德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孽缘啊,也是老衲我的劫数。”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都是马丰那个家伙惹的祸!刚开始的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由他一个人在前面演戏,我在后面帮衬,小打小闹地搞搞,每个月能弄上两三千块就足够了。可是他太黑心,认为这样没意思,一定要搞大。”

邵士贤:“于是他就找来的王源?”

能德点头:“是的,马丰说王源精明能干,主意也多,会是个好帮手。反正这事由他全权负责,我也没多过问,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要是我当时能多留心点,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事。”

邵士贤:“王源和马丰关系很好?”

能德:“一开始挺不错的,后来就慢慢地不愉快了,甚至还大吵过几次。”

邵士贤:“他们为什么吵?”

能德:“当然是分赃不均。”

邵士贤:“你们是怎么分的?”

能德:“赚来的钱我和马丰五五分成,他的五成里再分一成半给王源。”

邵士贤:“王源有意见吗?”

“没有。”能德摇头,“恰恰相反,他答应得还很快。”

邵士贤:“既然你们都同意了,为什么最后还会分赃不均?”

能德:“因为王源不动好脑筋,偷偷干私活。”

邵士贤:“干私活?”

能德:“王源很快发现做这个生意利润很高,我和马丰赚的钱非常多,可他的却还不及我们的一半,所以就眼红了。有时候乘马丰不在,他会偷偷地拉点生意,赚到的钱自然也全进了自己的腰包。马丰发现后很生气,他让王源把私吞的钱交出来。但王源这种人宁愿被打死,也绝不会把到嘴的肥肉再吐回去。”

邵士贤:“他们吵得厉害吗?”

“非常厉害,有一次甚至还动了手。”能德说,“当时老衲和他们的距离只有三米,是我亲眼看到的。王源举起了椅子,马丰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邵士贤:“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能德:“上个月九号。”

邵士贤:“最后打起来没有?”

能德:“没有。”

邵士贤:“为什么没打起来?”

“当然是被老衲我劝下来了。”能德双手合十,非常的得意,“我和他们讲,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怎么可以打打杀杀的呢?万一真见红了,大家都难做。所谓和气生财,有意见有不满都可以慢慢商量,闹内讧只会断了大家的财路。”

邵士贤:“他们肯听?”

“当然肯听!”能德一脸正气,说得铿锵有力,“老衲我别的不会,教化众生的本领还是有一点的。从入世的角度来看,我也正好切中了他们的要害。他们都是贪财的人,最强有力的一句话肯定要点在‘钱’上。只要打中了七寸,自然什么问题都可以化解了。”

邵士贤:“这样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很深?”

能德点头:“都抄家伙了,能不深吗?”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说:“但如果邵警官就此认为是马丰杀了王源,那就大错特错了。”

“哦?”邵士贤觉得很有趣,“你为什么这样肯定不是马丰杀了王源?”

能德:“虽然王源弱不禁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松地把他放倒。但马丰这家伙也是个胆小鬼,他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这也是老衲我亲眼看到的。”

邵士贤:“你们在佛金寺里又骗钱、又杀鸡,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没做过的?”

能德有些惶恐,他连忙摇着手说:“不不不,钱是骗过的,但是鸡绝对没有杀过。那次是在马丰家,他主动请客,要给我们烧鸡汤。鸡已经在手上,刀却迟迟下不去。老衲我见到他的手一直在发抖,最后王源忍不住了,主动上去拿过刀,就这么咔嚓一下……”

邵士贤:“原来你这个方丈大和尚不仅见人杀生造孽不劝,还跟着一起喝鸡汤?”

能德又惶恐了,两只手摇得更快:“不不不,鸡汤老衲我是绝对没有沾过一滴的。劝诫杀生的工作其实我也做了,但是马丰不听我的,王源更加嗤之以鼻。这是他们的累世业障,老衲我也只好应缘方便,由他们随波逐流了。”

邵士贤:“但王源是中毒死的,马丰不用动刀,只需要投点毒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见血。”

能德:“老衲的意思是……马丰胆子这么小,除了会骗点小钱以外,根本就不敢杀人。”

“哦,马丰不敢杀人。”邵士贤冷笑一声,“那你呢?你敢不敢杀人?”

能德更惶恐了,双手摇得都快看不见了:“不敢,不敢,老衲我当然不敢。我的胆子比马丰还要小,何况我还是佛门中人。佛祖教导我们一切众生皆平等,即使是蝼蚁的性命都不能夺走,更不要说是人了。”

邵士贤:“但你是个不守清规的和尚,既然你已经犯过了一条戒律,难保不会再多犯一条。”

“这个……说句不该说的话,邵警官对老衲的成见实在有些深了。”能德的脸上都是委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错,老衲我的确一时糊涂,失足触动了几条其实并不怎么太重要的戒律。但好在老衲我已经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了极大的弥补。唉!说出来不怕邵警官你笑话,这几天我在看守所里,日日叹息,夜夜流泪,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对我佛发出宏愿,等我出去后,我一定要在佛祖面前念诵《心经》、《般若经》、《大藏经》各五百遍。不!要念一千遍!因为我是一寺之方丈,更应该以身作则,以洗刷往日的种种罪过。南无阿弥陀佛……”

他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嘴唇微微开启,法相极其庄严。不知道的人,真以为他就是佛祖降世,观音临凡。

邵士贤猛拍桌子:“能德!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能德被吓了一大跳,额头上的冷汗又出来了:“是是是,经应该等出去后再念。邵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与王源的死没有关系。”

邵士贤:“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能说的。王源死的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能德想了想:“我在我的禅房。”

邵士贤:“在禅房干什么?”

能德:“吃过晚饭后我念了一会儿经,然后就在床上打坐,一直到天亮。”

邵士贤:“你还会打坐?”

能德:“这个当然,佛法的修行我是时刻都不会忘的。”

邵士贤:“有人能证明吗?”

能德一脸的痛苦,就好像几天都拉不出大便。他一拍大腿,非常懊悔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邵士贤:“没有?”

能德长叹一声:“唉……老衲吃亏就吃亏在做人太老实!我晚上从来都不麻烦寺里别的僧人,就连居士也都不会叫一个,所以也没有人能为我作证。”

邵士贤:“你几点吃的晚饭?”

能德:“五点。”

他忽然提高了一些声音:“这是有人证的,那天我和大家一起用的斋饭,能证明我在场的至少有几十个人。”

邵士贤:“五点之前呢,你在做什么?”

能德:“那天下午我一直在陪几位居士参观寺院,参观完后就开始讲佛法,一直到用晚斋为止。”

邵士贤:“什么居士这么有面子,能让你这个方丈大和尚陪一下午?”

能德:“一切众生皆平等,只要有心向佛,老衲我都会匀出时间给予方便的。不过嘛……因为那几位施主要向本寺捐赠一百万的善款,用于修建因大火而受损的藏经阁,所以老衲给予的方便就稍微多了一点。”

邵士贤:“接待居士之前呢?”

能德:“我在处理寺内的一些琐碎杂事。”

他的声音又提高了:“这也是有人证的,而且同样有很多。”

邵士贤:“都有哪些?”

能德:“寺里的几个管事和尚,还有几位做义工的居士。”

邵士贤:“这也就是说,那天你没有离开过佛金寺一步?”

能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邵警官的总结实在是太对了,我的确没有离开过佛金寺一步。这说明我没有作案时间,也就可以证明我不是杀害王源的凶手。”

邵士贤冷冷一笑:“你没离开过佛金寺,并一定就能证明你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能德有些急了:“这……这怎么还不能证明呢?”

邵士贤:“你虽然没有作案时间,但未必就不能买凶杀人。”

能德惨叫:“哎哟喂……这个罪名也实在太大了!我……我……我怎么可能去买凶杀人?不要说我没这么多

钱,就算有钱,我和王源也没什么仇,根本没必要去杀他。”

邵士贤:“马丰呢?那天他在干什么?”

能德:“他也在佛金寺。”

邵士贤:“全天都在?”

能德:“这我不能肯定,因为我只看见过他三次。”

邵士贤:“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能德:“上午一次,中午一次,下午一次。”

邵士贤:“具体时间呢?”

能德想了想:“我只记得下午那次是四点四十分左右。”

邵士贤:“为什么会特别记得这个时间?”

能德:“因为那时我刚好把几位居士送出门,忽然觉得肚子饿,就想看看离吃饭还有多久。马丰就在我看手表的时候走过来,他似乎正要出门。”

邵士贤:“他出去了没有?又去了哪里?”

能德:“老衲我实在不知道,这个问题只有去问马丰了。”

马丰摇头:“我根本就没有出寺。”

邵士贤:“可是能德说那天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他看到你正往门外走。”

马丰哼了一声:“这秃驴为了自己脱罪,什么话说不出来?”

邵士贤:“哦?”

马丰:“我当时只不过是去找看门的张关顺,看看他那里有没有王源的电话而已。”

邵士贤:“你和王源这么熟,居然没有他的电话?”

马丰:“我当然有,但只有他的手机。可是打了三次,他都没有接。”

王源的手机上有三个未接电话,显示的的确都是马丰的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张关顺那里有全寺人的通讯录,我就想去他那里,看看有没有王源家里的电话。”

邵士贤:“结果呢?”

马丰:“结果他也没有。”

邵士贤:“你为什么急着要找王源?”

马丰的脸色铁青,愤愤不平地说:“还不是因为我上了你们的当,正在为第二天的法事和讲经作准备吗!”

邵士贤冷笑了一声:“你作准备和找王源有什么关系?”

马丰:“上次去外面做法事,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一场大雨。我嫌麻烦,就让王源把一整套东西先拿回家。那天我又要用了,当然要让他尽快送来。”

王源的写字台上堆着满满的经书,经书旁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佛教法器。

邵士贤:“包括那个红色的拉杆箱?”

马丰:“是的,所有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

邵士贤:“你急着要找王源,为什么不去他家?”

马丰:“我想去也去不成,因为房间里还有几个要买佛龛的信众。”

邵士贤:“既然你没有联系到王源,而那时王源又已经死了,你又是从哪里得到那个红色拉杆箱的?”

马丰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第二天拉杆箱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邵士贤:“出现在哪里?”

“马右石工作室的客厅。”马丰说,“我为了省钱,平时都睡在寺里。那天我本来打算早起两小时,先去王源家拿东西,然后去你们那里做法事。但当我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拉杆箱已经放在了桌子旁边。”

邵士贤:“就是你常用的那个?”

马丰:“是的。”

邵士贤:“谁送来的?”

马丰:“不知道。”

邵士贤:“你也不关心?”

马丰:“我关心这个干什么?我想肯定是张关顺后来联系到了王源,和他说了我要的东西,王源就给一早送来了。”

邵士贤:“王源能有这么勤快?”

马丰:“他其实一点都不勤快,但每笔生意里都有他百分之十五利润提成,所以偶尔也会勤快一下。”

邵士贤:“然后呢?”

马丰:“然后我又回去睡了两小时,起来后就拖着箱子来你们这里自投罗网了。”

邵士贤:“你没觉得箱子有什么异样?”

马丰:“箱子是锁着的,能有什么异样?”

邵士贤:“你和王源是怎么认识的?”

马丰:“我们在赌场里认识的。”

邵士贤:“哪间赌场?”

马丰:“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一起赌一起输。输着输着就敌忾同仇,然后就熟了。”

邵士贤:“他怎么来的佛金寺?”

马丰:“我介绍他来的,因为我觉得人多点更容易唬人。”

邵士贤:“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马丰:“那天生意好得不得了,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一直接待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然后我就洗澡睡觉了。”

王源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五点到十点,马丰也没有作案时间。

邵士贤:“王源平时都和什么人接触?”

马丰:“这家伙交往很广,狐朋狗友很多。”

邵士贤:“这三个人你知不知道?”

他拿出一张纸放在马丰的面前,纸上写着三个名字。

马丰才看了一眼,就说:“知道,这些都是我们的客户。”

邵士贤有些惊讶:“哦?”

马丰:“前面两个是一起来的,他们买了一尊佛像。第三个是一家公司的大老板,据说他想花重金在他的别墅里布置一间佛堂,所有用具都从我们这里买。但他一直雷大雨小,每次我打电话过去,他都说太忙,要再等一等。我懒得和他说了,就把号码给了王源,让他去跟。”

邵士贤:“这三个人都在王源死的那天给他打过电话。”

马丰:“这不奇怪。”

邵士贤:“为什么?”

马丰:“前面两个人买东西的时候要多抠门有多抠门,一尊三百八十的佛像,我已经降了一百多块,他们还要再讲价钱。等买完了又彻底赖上了我,一有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打电话来,想让我帮他们免费解决。我给吵烦了,就让王源去对付他们。而那个大老板,可能是终于不忙了,又或许是他腰上的病又复发了,所以主动打了王源的电话。”

邵士贤:“王源有仇人吗?”

马丰:“不知道,不过他欠债欠得比我还厉害。”

邵士贤:“赌债?”

马丰摇头:“还不止,这家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这四样加起来,都还不如一样东西耗钱。”

邵士贤:“什么?”

“毒。”马丰说,“吸毒。”

邵士贤:“王源吸毒?”

马丰:“是的,本来王源只是小玩玩,但后来有越陷越深的趋势。我就劝他戒毒,但他根本不听我的。”

邵士贤:“你还能劝他戒毒?”

马丰:“当然,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邵士贤:“可是我刚才听能德说,你们最近经常吵架,甚至还动了手?”

马丰:“吵架和动手的确有,但那只是因为他私下偷偷接活。这种事情吵过打过,也就结束了。可是毒品不一样,这种东西是绝不能碰的。”

邵士贤:“想不到你的脑子还挺清楚。但赌博呢?难道赌博就能碰吗?”

马丰:“赌博虽然输钱快,但至少还有翻本的机会,只要手风转顺了,赢得一样很快。毒品却不同,只要沾上一点,这辈子都注定是输的。我有一次说他,他再这么吸下去,早晚要死在毒品上。”

“你这句话真是说对了。”邵士贤拿出一个塑料袋和一个小纸盒放在桌上,“王源就是因为吸毒死的。”

这个塑料袋就是从王源的床底找出来的,里面有一支用过的针筒,针筒内残留着一些液体,还有一块带血的棉花和一个拔开盖子的小玻璃瓶。

小纸盒是从王源的抽屉里找到的,里面装着几包白色的粉末。

马丰的眼睛都直了:“这……这个注射器好像是王源吸毒时用的。”

邵士贤:“我已经化验过了,小包内的粉末是冰毒,棉花和针头上的血迹都是王源的。”

马丰:“他果然是吸毒吸死的。”

邵士贤:“不,真正要了他的命的并不是毒品,而是三氧化二砷。”

马丰:“三氧化二砷?”

“也就是俗称的砒霜。”邵士贤说,“针筒内的液体是冰毒和砒霜的混合物,但王源并不知道,他将它们都注射进自己的身体,结果毒发身亡,这和我们的尸检报告的结论是一致的。他死后被人装进了红色拉杆箱,最后送到了你的工作室。”

马丰:“移尸的人应该就是凶手!”

邵士贤:“那个人难道不正是你吗?”

马丰叫道:“当然不是!我会有这么傻,杀了人还把尸体往自己的地方送?”

邵士贤冷笑:“如果不是你,还会是谁?”

马丰摇头:“我怎么知道?”

邵士贤:“还有谁知道王源吸毒?”

马丰:“这个太多了,只要是他的朋友都知道。”

邵士贤:“在王源死前,他有没有特别提过什么事,又或者某个人?”

马丰想了想:“有!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他的确有些反常。”

邵士贤:“哦?”

马丰:“他本来只要有机会就会接私活,但那几天居然主动把生意带到我这里来。我和能德以为他转性了,有一次还故意拿这事笑话他。可王源居然不生气,他说……”

邵士贤追问:“他说什么?”

马丰:“他说他马上就会发一笔大财,这种几千几百的小钱他根本看不上眼。”

邵士贤:“他有说为什么会发大财吗?”

马丰摇头:“没有,关于这事,他一个字都不肯说。”

佛金寺,依旧香烟袅袅,梵唱声声。

似乎它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永远不会变,永远充满着祥和与安逸。

会变的只是人。

砖石与瓦砾没有生命,所以它只会随着岁月而慢慢消磨,直至化作粒粒尘埃。

人却不同。

人是活的,人有思想,思想来源于心。心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但可惜的是,很多人宁愿让自己的心因追逐欲望而变得越来越阴暗,距离光明越来越远。

欲望得到了一时的满足,人也在虚华中飘沉。待到酒醒之时,面对的必将是相等同的代价。

沉溺的人只愿享受,不愿面对代价。所以他们觉得代价是一种不应该的痛苦,是生活给予的无端折磨。于是他们来到寺庙,来祈求那一片心灵上的宁静。

但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宁静正是他们已经舍弃的。他们燃起一炷清香,祈求着的那所谓的宁静,只不过是自己的贪欲和自私的无限延伸与扩大而已。

信仰并不是交易。

想用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清香,和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虔诚来和神佛做交易,换取生时的名利双收和死后的升登极乐,是极其愚蠢可笑的。

如果不能收拾起自己堕落的心,一切的作为不过都是徒劳,也将永远在欲海中随波逐流。快乐对于他们来说,短暂得好似流星一般。

邵士贤来到佛金寺的目的不是祈求宁静,而是找一个人。

看门老头张关顺。

从能德和马丰的口中,他只知道了一件事:红色拉杆箱是由一个人在那天早晨送来的,而这个送它来的人,必定与王源的死有关系。唯一有可能见过这个人的人,就是看门老头张关顺。

但今天看门的人并不是张关顺,而是一个邵士贤从来都没见过的中年人。

不过好在这个中年人只是替张关顺看一会儿,而且他还知道张关顺在哪里。

张关顺就在寺庙对面的路口走到底,一家名叫“太白”的小饭店里喝酒。

当邵士贤见到张关顺的时候,他的面前摆着几碟小菜,右手正拿着酒瓶为自己倒酒。

“张关顺。”邵士贤在他的对面坐下,“你还认得我吗?”

张关顺被吓了一跳,酒也倒在了杯子外面。

“邵……邵警官,我……我当然认得你。”

邵士贤接过他的酒瓶,替他满满倒了一杯:“这是好酒,不能浪费。”

张关顺尴尬地笑了笑:“这……这……让邵警官替我倒酒,我怎么好意思?”

邵士贤:“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关顺的额头上已冒出了一些冷汗:“我……我……”

邵士贤:“你很害怕?”

张关顺点点头:“是……是有那么一点,毕竟我骗过你一次……”

邵士贤笑了起来:“那件事情我早忘了。”

张关顺盯着邵士贤:“真的?”

邵士贤:“当然,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马丰骗钱和你

也没有关系。”

张关顺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今天是来抓我的。”

邵士贤放下酒瓶:“其实我是有个问题想来问你。”

张关顺:“什么问题?”

邵士贤:“发现王源尸体那天,是不是你在看门?”

张关顺点头:“是我。”

邵士贤:“你有没有看见有个人送来一个红色的拉杆箱?”

张关顺:“你是指马丰常用的那个?”

邵士贤点头:“是的。”

张关顺:“我看见了。”

邵士贤立刻问:“那人是谁?”

张关顺回答:“还能是谁,当然是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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