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音乐缓缓响起,系着黑色围裙的侍者穿过咖啡厅的走廊,来到一张靠窗摆放的圆桌,他将手中的蛋糕放在桌上,然后礼貌地离开了。

南风晴和方水乔就坐在这张桌子的两边。

南风晴的脸色很差,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我……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头了?”

“怎么会呢?你是为了他好,怎么可能做过头?”

“可事情的结果却……。”

“按我说,最后之所以会不欢而散,不是因为你做过头,而是因为邵士贤他太小气了。”

“邵士贤太小气?”

“对呀,这是很明显的道理。”方水乔换了一个坐姿,“他的心理问题这么严重,而且又持续了这么久,就算说他病入膏肓都一点不过分。如果不用猛药,怎么可能让他清醒过来?”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南风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除了用特殊手段直接触及内心最伤痛的地方以外,一般舒缓解压的方法根本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邵士贤分析起案情来有条有理的,凭他这么好的头脑,就更应该明白你的苦心,可他是怎么表现的呢?”方水乔说,“他就好像一个受伤了的小孩,既不把心里的不快说出来,也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表面上好像冰冷似铁,其实背地里却在偷偷地舔伤口。”

“并不是我小气,我最恨别人骗我。”邵士贤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对裴老大说,“她从头到尾都在说谎,没有对我讲过一句真话。”

裴老大喝了一口茶:“我的看法正好相反,我倒觉得她未必每句都是假的。”

邵士贤提高了一些声音:“你还帮她说话?她哪句话是真的?”

裴老大笑嘻嘻地看着邵士贤:“至少,我觉得她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邵士贤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裴老大:“我是靠我的经验来判断的。”

邵士贤:“你的经验好像并不怎么管用,要不然你还会娶个母老虎回来?”

“这个嘛……互掐揭短没意思,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不要牵扯到我身上。”裴老大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头,“看问题要从大局来分析,你说南风晴骗你,她骗你的目的是什么?”

邵士贤:“当然是为了让我能按照她计划的那样,去那座会着火的房子。”

裴老大:“她为什么要让你去那座会着火的房子?”

邵士贤:“当然是为了能重塑十二年前的火灾现场。”

裴老大:“她重塑现场又是为了什么?”

邵士贤:“这还用想?她是心理医师,总喜欢挖掘别人心里的根源问题。”

“你真的喜欢他?”方水乔问。

南风晴的脸上微微露出绯云:“是有那么一小点。”

方水乔笑着追问:“只有一小点吗?”

南风晴:“比……比一小点还要多那么一点点。”

方水乔:“那是多少?”

南风晴:“一中点。”

方水乔继续追问:“你说真话了?”

南风晴:“好吧,我承认,是一大点。”

方水乔还不罢休:“真的就只有一大点?”

“行啦,行啦,真的就只是这样。我们在一起地时间不多,怎么可能像你和周麟那样如胶似漆的?”

“你这个小丫头现在很会说话嘛!”方水乔倒是很大方的承认了,或者应该说,“和周麟如胶似漆”正是她所希望的,“邵士贤有什么优点,居然能打动你的心?”

“这个……”南风晴抬头看了看窗外,“他考虑问题严谨有序,而且总能在不可能想出办法的地方想出办法。”

“就只有这一个原因?”

“当然不止。”南风晴说,“我在他面前就特别轻松,没什么心理压力。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觉得他对我有吸引力。”

方水乔笑了:“这应该就是缘分。”

南风晴叹息:“有缘分有什么用,他都说他不喜欢我了。”

方水乔:“你是指在火屋里的时候?”

南风晴点头:“对。”

方水乔安慰她:“他当时以为你真的被大炮劫持了,所以才故意讲这样的话,目的就是为了让大炮先放了你,这恰恰是他也喜欢你的表现。”

“难道你对南风晴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裴老大直指问题的核心。

邵士贤摇头:“没有。”

裴老大:“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说实话吧。”

邵士贤:“实话还是这两个字:没有。”

“你的邵警官千好万好,就是不够坦白。他什么都放在心里,从来不和别人交流。有这种内向的性格,也难怪会背下这么重的包袱。”

“人总有缺点的。”

方水乔忽然有些好奇:“十二年前,他们在江西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二年前我正在警校读书。”邵士贤说,“那年暑假,我们系里组织了一次野外拉练,地点就在江西的桃府村。”

裴老大:“桃府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邵士贤:“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交通和通信都很不方便。四周被大山包围,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外面。”

裴老大:“大炮和小紫都参加了?”

邵士贤:“是的,一起去的人总共有三十四个。我们七月十日出发,预计一个月后回来。”

裴老大:“大炮和小紫的真名叫什么?”

邵士贤:“大炮叫顾义仁,小紫叫王紫苑。别人只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但我却知道,他们恋爱已经很久了,因为我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裴老大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听着邵士贤继续说下去。

“桃府村有个小学,我们就住在那所小学里。每天除了体能训练以外,还要学习野外生存和山地追踪的课程。但是课只上了三天,就进行不下去了。”

裴老大:“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教课的老师死了。”

裴老大:“他是怎么死的?”

邵士贤:“当地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据说他是失足落水后,在河里淹死的。”

裴老大:“一个教野外生存的老师竟会淹死在河里?”

邵士贤:“我也觉得有可疑,但当时我只是个学生,系里的老师直接处理了这件事,我并没有发言的机会。”

裴老大:“老师是怎么处理的?”

邵士贤:“他们判断为意外身亡,学生的训练继续进行,尸体由一个老师监护,请村里的人运出去。”

裴老大:“后来呢?”

邵士贤:“后来尸体一直停放在学校的地下室,连一米都没运出去过。”

裴老大很奇怪:“这是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就在运尸的前一天晚上,山里发大水,把唯一一条山路给封了。不仅尸体运不出去,连电话也打不了。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带队的老师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神秘死亡。”

裴老大吃惊地问:“当时一共去了几个老师?”

邵士贤:“七个。”

裴老大:“最后剩下几个?”

邵士贤:“两个。”

裴老大:“一共死了五个老师?”

邵士贤:“还不止这些,学生里也死了几个,另外再算上村子里的,加起来一共是十条人命。”

裴老大:“我不相信他们都是意外死亡的。”

邵士贤:“他们当然不是意外死亡的,经过我们的调查,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裴老大:“谁?”

邵士贤:“王紫苑。”

裴老大:“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杀掉十个人?”

邵士贤:“有的女人表面看起来很柔弱,好像只要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倒。但真要狠起来,手段可能比任何男人都要毒。”

裴老大:“杀人的难道真是王紫苑?”

邵士贤点头:“是的,就是她,直到今天我对这个结果都毫不怀疑。更何况,这还是她自己承认的。”

裴老大:“她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邵士贤:“我们也很想知道答案,可就在我们将要审问她的时候,她已经逃跑了。”

裴老大:“你们有这么多人,她怎么可能跑得掉?”

邵士贤:“是大炮帮她跑的。”

裴老大:“这就怪不得了,原来有内应。”

邵士贤:“我们发现后,立刻分头去追。我知道在村子的西北边有一个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小房子,王紫苑很有可能会躲在那里。”

裴老大:“于是你就一个人去了?”

邵士贤:“我一直习惯一个人行动,人多只会七嘴八舌,最后得出的结论多半也是错误的。”

裴老大一笑:“真不知道这算是你的优点,还是缺点。”

“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至少那天我猜对了。”邵士贤说,“但我却在半路上遇到了袭击,被人一棍打晕了。”

裴老大:“你知道不知道是谁把你打晕的?是不是大炮?”

“不知道,但那个人我应该认识,因为他叫过我的名字,可他的声音我已经模糊了。”邵士贤摇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那幢小屋的外面。我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先观察一下环境。可想不到小屋竟突然烧了起来,同时从里面传出来一声尖叫,那是王紫苑的声音。”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冲进去,立刻发现王紫苑就倒在屋子的墙边。大炮也在屋子里,他挡在我的面前,不让我带走王紫苑。我们争执了起来,屋子里的火越烧越大。我忽然发现我的右边有几个木桶……”

说到这里,邵士贤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

“他以为桶里装的是水,但其实是酒。”南风晴说,“那间小屋是桃府村专门存放陈酒的地方,桶里的酒的度数都很高。虽然屋子在着火,但是木桶里的酒受热还不算太厉害,所以并没有发生危险。可要是让酒碰到了火……”

方水乔惊呼:“天哪,他该不会以为那是水,然后就用来灭火了吧?”

“他的确这样做了。”南风晴叹了一口气,“邵士贤直接将一桶酒丢进火里,后果就是引起了一场小型的爆炸,他自己也被震晕过去。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的同学救到了学校。”

方水乔:“王紫苑和大炮呢?”

南风晴:“王紫苑死在了火灾中,大炮则下落不明。”

方水乔:“所以他至今都觉得很内疚,认为王紫苑的死和顾义仁的失踪都是他的责任?”

“就是这样。”南风晴,“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不敢再拿起水桶的原因,更是他这么多年心理阴影的根源所在。”

方水乔不明白:“难道他连水和酒都分不清?”

南风晴:“我想可能是因为一方面屋子里的烟很大,影响了嗅觉,另一方面酒又是封在木桶里的。再者当时情况太紧急,所以他就误以为桶里装的是水。”

方水乔:“你这个心理医生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十二年前的事情都能调查得这么清楚。”

南风晴:“其实我只是拿了他一张在江西训练时的照片,剩下的工作都是梁少信做的。”

方水乔:“梁少信是什么人?”

南风晴:“他是一位私家侦探。”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邵士贤说。

裴老大问:“什么事?”

邵士贤:“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南风晴’这三个字。”

裴老大:“真有必要做这么绝?”

“人都是有底线的!”邵士贤的语气冰冷,“我已经说过了,我最恨别人骗我。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都该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是非对错我自己会判断,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好吧,我可以不提。”裴老大看着他,“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肯定不会后悔!”

裴老大无奈地笑笑,然后换了一个话题:“听说李学宁银行的账目信息到手了?”

邵士贤点头:“是的。”

裴老大:“里面怎么说?”

邵士贤:“李学宁银行账户的存取很频繁,平均每周都有三到五万不等的进出,但账户里也始终保持着二十万多的存款,这和江霞的话是吻合的。不过就在最近几天,账户里却有三笔异常交易。”

裴老大:“所谓的异常是指……”

邵士贤:“是指数额特别大的进出。”

裴老大:“大到什么地步?”

邵士贤:“就在发现张鹤尸体的那天,他存入了三十

一万。当天下午,由另一个账户给他汇进三百万。第二天,他提出九十万。”

裴老大:“给他汇三百万的,应该就是问他买货的人。你有没有查过那个账户是什么人开的?”

邵士贤:“杜廉查了,但对方很狡猾,不仅开户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证,而且在汇出三百万后就立即销户。”

裴老大:“之后李学宁提出的九十万,会不会是给他的合伙人唐博的?”

“应该是。”邵士贤说,“这样看来,李学宁和唐博之间的分成好像没什么问题。”

裴老大:“会不会是唐博拿到九十万后,又眼馋李学宁的二百一十万,所以就……”

“他杀了李学宁也拿不到钱,不然李学宁的账户里的钱早就没了。”邵士贤摸着酒瓶,“既然拿不到钱,唐博何必还要冒险杀人?”

裴老大摸着酒糟鼻:“一个人如果突然有了二百一十万,是怎么都不会去自杀的。”

邵士贤:“所以李学宁自杀的可能性极低,而唐博杀他的理由也不够充分。”

裴老大:“那他是怎么死的?”

邵士贤:“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要落在唐博身上,他实在是一个神秘得不能再神秘的人物。”

裴老大:“能找到他吗?”

邵士贤苦笑了一下:“根据眼前的线索来看,好像还不能。”

裴老大:“看来只有暂时换方向了。”

邵士贤:“不然还能怎么办?”

裴老大忽然笑了起来:“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

邵士贤:“什么好消息?”

裴老大:“《午夜诡话》逢播必会有人死亡的诅咒已经破了。”

邵士贤:“今天上午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

裴老大:“因为今天的确出现了一间火屋,但却没有一个人被烧死,你们都平安地回来了。既然《火屋》的诅咒只应验了一半,那不就是已经破了吗?”

邵士贤笑了笑:“希望是这样,如果再继续出人命,那可真是……”

突然,一名警员冲进办公室:“不好了!泉池小区出事了!”

方水乔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她看了短信,脸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南风晴知道了短信的内容后,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两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跑着出了咖啡厅。

泉池小区。

这本是一个安静而整洁的居民住宅去,新式的大楼伫立在花丛之中,道路上铺的青瓷砖光可照人。

但今天却有两辆消防车停在其中一幢大楼的门口,无数看热闹的人已将花丛踩踏地不成样子,就连青瓷砖上都沾满了污迹。

可是没人理会这些,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七楼的一个窗户。

窗户只剩下一副残缺不全的骨架,滚滚青烟从里面冒出来,靠近窗户的墙体已被熏成了焦黑色。

邵士贤和裴老大拨开人群,来到消防车旁。

消防队长正站在那里,用对讲机和自己的队员沟通。

邵士贤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消防队长认得邵士贤,他放下对讲机说:“705室煤气泄漏发生爆炸,五分钟前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邵士贤:“屋里有人吗?”

消防队长:“还不清楚,我的队员正准备进去搜索。”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老头说:“我觉得现在屋子里应该是有人的。”

裴老大问:“你怎么知道?”

老头:“那户住的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他们的女儿。今天上午那对老夫妻出去了,可他们的女儿一直都在屋里。”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泉池小区的门口,方水乔和南风晴从车上下来。

南风晴:“原来真出事了!”

方水乔只是点头,并没有说话,和南风晴并肩走进去。

一对老夫妻忽然急匆匆地从她们身边经过,一头扎入人群之中。

消防队长的对讲机很快响了起来:“报告队长,报告队长!屋子里发现一具尸体!”

消防队长:“先把尸体抬下来。”

对讲机:“收到,收到!”

五分钟后,几名消防员抬着一副担架从大楼里出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都用一块白布盖着。

邵士贤走过去,伸手揭开白布,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

尸体已经被完全烧焦,双手高高地举在头顶,保持着痛苦挣扎的姿势。右臂直直地向前伸着,左臂手腕处只烧剩下一截枯骨。脸部焦黑扭曲,已无法辨认容貌,但从身形来看,死者应该是一名女性。

“小仪!小仪!”

老夫妻刚从人群中挤出来就看到了如此惨象,他们一下扑到了女儿的身上,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之前说话的老头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太可怜了,实在是太可怜了!他们的女儿很年轻,人也长得干干净净的,听说还在电台工作。现在一下就没了,唉……”

邵士贤立即转身:“什么电台?”

老头想了想:“好像是欢乐台,最近一直上新闻的那家。”

邵士贤几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还是问了死者的父亲:“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老父亲含着泪,抽泣着说:“张……张菲仪。”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瘫软了下来。

南风晴用力扶着方水乔,不停地叫着:“方水乔,你……你怎么了?”

方水乔面无血色,发紫的嘴唇打着哆嗦:“我……我害死了张菲仪……我害死了张菲仪……”

邵士贤看着裴老大,裴老大也看着邵士贤,两个人都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火屋》的诅咒,竟然还是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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