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滑门的玻璃上涂满了清洁剂,白色的泡沫就像圣诞节时喷洒的飞雪一般,铺满了整面玻璃,恰好遮住了窗外的六月暖阳。随着干抹布的擦拭,窗外的景色逐渐显现,稍稍再用些力,比以往更加鲜明清晰的画面透过玻璃呈现在眼前。继续擦,继续擦,一切又亮上几分。

用力地反复擦拭,直到玻璃透亮得就像不存在为止,志郎终于满意地停下来回挥舞的手臂。

志郎把完成使命的抹布扔进脚边水桶,转过身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书架、床铺、衣柜,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嗯,算是合格了。志郎满意地看向时钟,差一点儿才到十一点,大扫除总共只用了两个小时。

志郎拿出一支烟走上阳台点燃,和着六月的清风深吸一口。

“呼,真是好天气。”

志郎从阳台向外眺望,周围的美景尽收眼底。虽说已经进入梅雨季节,但今年的降雨很少,最近几日的空气里也渐渐带上了夏季的温度。

要是丽子也在该多好。

志郎缓缓地抽着烟,心中幻想着和丽子共同生活的景象。

如此晴朗美好的假日,如果能和丽子共度,真不知该是何等快乐。其实,只要能和丽子在一起,就算无聊的扫除也能充满乐趣。只要有丽子做伴,天大的麻烦事情对志郎来说也像郊游野餐一样美妙。但丽子今天来不了,她得和父母一起出席亲戚的婚礼。

像这样独自度过本应共享的周末,志郎越发感到自己对丽子的依恋。只是一天不能相见而已,他的心却像被劈开了巨大的裂缝。

志郎正打算回房间去,正巧从公寓右侧住户的玄关处走出一对年轻夫妇。夫妻俩都戴着眼镜,看上去属于认真又亲切的类型。志郎记得听谁说过,那家的男主人是中学的社会课老师。

年轻的妻子怀抱着大约八个月大的婴儿,丈夫走在后头负责锁门,他的手里拎着一台数码相机,看样子全家人正准备出门游玩。

走过志郎家门时,两人注意到站在阳台的邻居,夫妻俩露出亲切的笑容,志郎也微笑着向他们还礼。

志郎租住的“紫阳花之家·桥本”分为上下两层,整体形状是个标准的长方体,整栋公寓从左到右被分为等大的四部分,入住的四个家庭都能独享上下两层的空间。站在公寓里面向大门观察的话,志郎的居所位于整栋楼的最左边。

志郎隔壁住着一名年过三十的单身男子,供职于市内的大型百货商店,时常忙得周末也不回家,两人几乎没打过照面。刚搬过来那会儿,志郎专门挑在工作日的夜里前去拜访,这才总算见了邻居一面。

隔壁的隔壁就是刚才那对夫妇,剩下最右端的那户住着一名年轻的单身女性,她似乎是位影视圈的化妆师,作息时间和普通上班族完全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过去对方总不在家,最后志郎只能把当作搬家问候的毛巾套件塞进她的邮箱里。

其实,隔壁三户人家的信息都是从刚才那位年轻妈妈那里听来的。她也并非喜欢嚼舌根的类型,不过每天待在家里看护孩子也的确无聊,遇上志郎休息时两人就会闲聊几句,久而久之志郎也知道了一些邻里信息。

志郎目送着并肩而去的小两口,不禁在心头幻想起自己未来的新婚生活。就在志郎胡思乱想间,慵懒的暖风忽然变得强劲起来,强风刮过公寓前方的空地,茂密的野草发出海涛般的沙沙声。

随着夏季临近,空地上的野草越发茂盛,“葫芦岛”周围的草木更是一夜之间疯长起来,仿佛原本抱紧的胳膊突然舒展开来,连带着原本的小岛形成一个巨大的隆起。

志郎突然想到不久前的那个夜晚,自己和佐久间一起目睹的怪异景象,那颗游移在空地上的光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仔细想想,那时候自己和佐久间都醉了,或许那只是过路汽车的车灯,而且他听说鬼火的出现其实只是某种等离子现象而已。

自从目睹那晚的“灵异现象”后,志郎变着花样找理由说服自己,虽然仍有少许无法释怀的地方,但他已基本相信那并非什么大不了的怪事,索性也就不再挂心。再说,自那之后也没再有其他异常,他的生活也未受到任何影响,管它是妖是怪,都跟他没关系。

志郎回到屋里,坐在床边看起了电视。他正盘算着去站前广场走走,顺便解决今天的午饭,就在这时,滑门处传来了奇怪的动静。志郎看向阳台,只见从半开的滑门缝隙里钻出一个小东西,是约阿希姆。

“哟,约阿希姆,甚五郎来了没?”

志郎明知对方无法听懂,还是习惯性地跟它打了招呼。约阿希姆配合地低叫一声作为回答,但谁又知道它是在肯定还是否定?

约阿希姆理所当然地走进屋里,径直来到一盆橡皮树盆栽旁边舒服地躺下,那里是它的指定席位。

约阿希姆相当机灵。

一大一小两只猫咪每天都会来志郎家蹭饭,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甚五郎什么花样也没学会,除了吃饭就只知道躺在空调外机上睡大觉,而约阿希姆只用两个礼拜就学会了如何打开阳台的滑门。

阳台的滑门很少上锁,约阿希姆很快就掌握了开门方法。它像拳击手一样朝着滑门挥出刺拳,只要角度适当,门就会滑开小小的缝隙,然后它用尖爪扣住缝隙用力一拉,滑门就会开到足够它自由进出的大小。

就算掌握了自由进出的方法,彬彬有礼的约阿希姆也从不会肆无忌惮地到处捣乱,它总是轻轻地进来,静静地躺到那盘橡皮树的阴影里蜷成一团。虽然它年纪不大,却仿佛已懂得礼仪和谦逊。

约阿希姆总是悄无声息地来,好几次志郎根本就没意识到家里来了客人,直到被蜷成一团的毛球吓一跳。和甚五郎不同,约阿希姆的叫声非常纯正,它会用字正腔圆的猫叫声向志郎打招呼,好像在说:“我是自己进来的,很了不起吧!”

和约阿希姆的谨慎礼貌相比,甚五郎的动静要大得多。它就像走在侍从后面的大老爷一般,等约阿希姆打开滑门后,才跟着慢悠悠地晃进屋里。它就像巡视自己的地盘一样擅自在志郎家里转悠,肥大的身躯毫不客气地在书架或衣柜上蹦来跳去。如果志郎睡觉前忘记锁门,就会有三分之一的机会在自己的床铺上发现强闯民宅的甚五郎。

就算已经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志郎仍旧像最初决定的那样,只把它们当作食客看待,一旦发现有谁进了屋,无论甚五郎或是约阿希姆,志郎都会立刻把越礼的客人赶上阳台,睡觉前也会尽量记着检查门窗是否上锁。志郎一直尝试让这两只食客明白——虽然我给吃给喝,但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尽管知道对方无法听懂,他仍然不厌其烦地对它们唠叨。

“你干脆就留下它们吧。”

丽子不知这么说了多少次,但志郎并没这打算。

如果接受它们成为家庭成员,志郎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成天都得担心它们会不会晚归,会不会在外头乱吃。更重要的,如果养猫,屋里的墙壁和家具就会不可避免地带上抓痕,而志郎希望一切都能以完美的模样迎接丽子入住。

然而在黄金周即将结束的某个夜晚,志郎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惊雷吵醒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志郎。入睡前天气并无异样,却在深夜迎来了暴风骤雨。瓢泼大雨拍上门窗,发出巨大的敲击声,狂风刮过电缆,躲在被子里都能听到风暴的咆哮。

半梦半醒的志郎并没有特别惊慌,春季的气候本就变化多端,这般规模的暴风雨并不稀奇。志郎重新拉上被子,准备蒙头再睡。

在他即将跌入睡梦的前一秒,从激烈的暴雨声中隐约传来了细微的猫叫。志郎担心那或许是甚五郎或约阿希姆的求救,立刻跳下床去拉开阳台的窗帘。

果然,甚五郎和约阿希姆正蹲在阳台尽头。它们缩成一团,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注意到志郎正隔着滑门玻璃看着自己,它们努力发出了幼猫般的微弱呼叫。

志郎心头阵阵抽痛,看着一大一小的可怜模样,无法抑制的怜爱在他心中不断膨胀。

志郎立刻拉开滑门,把两只瑟瑟发抖的猫咪抱进屋里。它们就像刚打捞上岸的落水狗一般,浑身上下全都湿透。滴水的毛发紧贴身躯,使它们显得娇小起来,约阿希姆更是缩成了一丁点儿,正不住打战。

“真可怜……坚持住啊。”

志郎把它们裹进浴巾里仔细擦拭,又用吹风机彻底吹干,然后拿出猫粮任它们吃个痛快。傍晚时它们已经饱餐过一顿,但现在仍然埋头吃个不停,或许是为了补充流失的体温吧。

它们果然是“我家”的猫啊。

志郎看着拼命进食的甚五郎和约阿希姆,不禁沉思起来。

今后或许还会遇到相同的情况,滑门干脆就别锁了,在制作猫用通道之前,就任它们自由使用滑门吧。

自此之后,志郎的家庭成员中多了一大一小的两只猫。当甚五郎和约阿希姆发现志郎不再驱赶它们,便迅速融入了志郎的生活。按规定,租住的公寓里不能饲养宠物,好在它们都不是爱叫唤的主,志郎也不用担心被邻居发现。

“小志离不开它们了吧?”

当志郎用电话向丽子汇报“同居者”的情况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女友的打趣。

“也没到那种程度。”

志郎有些难为情,故意装得满不在乎,却忍不住暗暗好笑。

现在,约阿希姆正躺在橡皮树旁蜷成一团,甚五郎则毫不客气地窝在床上大睡。这般光景逐渐变得习以为常。无疑,它们已经成为了志郎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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