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满怀自信地来了。她知道自己没有被跟踪,她已经成功地甩掉了“掘墓者”约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爱丽丝知道棉花在哪儿,也知道凭这个消息,就可以控制迪克·奥哈瑞,她相信迪克能够控制他的手下。

迪克·奥哈瑞和他的枪手,都听到爱丽丝进来了。

“她来了!……”迪克·奥哈瑞如释重负地说道。

弗雷德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又拿起了枪。“老四”往他那把点四五柯特尔枪的枪膛里,装了一发子弹,拉下保险。他们两个都很紧张,但都没有说话。

迪克·奥哈瑞听到爱丽丝走过来了,他能够从她走路的节奏中,听出她很自信。

“天哪,她得手了!……”迪克·欧玛利牧师带着一副肯定的神情说。

“最好是这样。”弗雷德威胁地说道。

“我是说消息。”迪克·奥哈瑞赶紧补充,生怕他们误会了他的意思。没有人说话。

“掘墓者”约恩斯躲在两条长凳之间,用一个黑色棉手帕捂着嘴,手上紧握着衣服下面的枪。他的黑色衣服和黑暗融为一体,当她从他身边走过时,并没有看到他。他等着她走上演讲台,然后急忙走到中央走廊,打开前门和“棺材桶子”埃德会合,希望爱丽丝的脚步声,能够掩盖他可能制造出的声响。

但是,他们还是听到了。

“到底有什么东西跟着她?”“老四”激动地问。

“听起来像是她的狗。”弗雷德说着大笑起来,但是,“老四”的脸色阻止了他。

他们听到轻轻叩打管风琴的声音,那是进来的暗号。

“老四”按了一个按钮,管风琴后面的一块板便升了起来,露出了管风琴下面,一小块正方形的空地。他又按下一个按钮,沉重的铁质活动天窗向上升起。

“老四”升起了梯子,于是,爱丽丝那金色的高跟鞋,和包裹着雪纺绸宽松裤的长腿,先露了出来。

她那诱人的屁股刚一出现,他就按下按钮,关上了门。然后举起已经上了膛的点四五柯特尔枪,指着她的后背。

爱丽丝的脚着了地,转过身来,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它看起来就像丑陋的戈耳戈的头。她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场面僵持着,只有她的眼睑在动。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把眼珠,从眼眶中挤出来似的。

过了一会儿,爱丽丝看到了弗雷德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接着移动视线,看到迪克·奥哈瑞被绑在椅子上,正用一种发自内心的焦虑眼神看着她,汗水从他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流下来;然后,她看到了弗雷德手中的猎枪,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他那有一张令人恶心的嘴巴的脸上。

爱丽丝的内心,像掀起一阵浪头的大海,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她咬紧了牙关,让自己不至于晕倒。这种恐惧如此强烈,以至于转化成了情欲,在这一刻,她达到了高潮。

她的一生都在寻求刺激,但是,这种刺激绝不是她想要的。

“谁跟着你?”“老四”厉声逼问。

爱丽丝咽了两口唾沬,才勉强发出了声音。她以低沉嘶哑的噪音回答道:“没有人,我发誓。”

“我们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没有被跟踪。”爱丽丝低声说,汗水滴到了她的眼皮上,她的眼睛像一潭蓄满了恐惧的平静湖水。

“我是清白的,请听我说,”爱丽丝祈求道,“不要无缘无故地把我杀了。”

“告诉他们,亲爱的,快点儿告诉他们。”迪克·奥哈瑞恐惧地唠叨着。

“钱在棉花里。”爱丽丝说。

“这个我们知道,”“老四”说,“棉花在哪儿?”

爱丽丝不断地咽着唾沫,似乎噎住了。

“不,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就会杀了我。”

突然一声响动,吓了爱丽丝一跳,是弗雷德猛地把另一把椅子,摔到了迪克身后的地板上,他命令道:“坐下来!……”

“老四”把枪插到皮带上的枪套里,从枪架下面的地板上,拿起了一卷尼龙晒衣绳。

“把手背到背后,放到椅子背上。”“老四”命令着。

爱丽丝慢腾腾地,照着他说的去做,他等不及了,用绳子抽了一下她的脸。她赶忙照做,他开始慢条斯理地,把她捆了起来。

“告诉他们。”迪克·奥哈瑞可怜地祈求着。

“她会告诉我们的。”弗雷德说。

“老四”把爱丽丝捆到了椅子上,和迪克背靠着背,然后他们听到,大街上传来警笛声。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听着,没过多久,警笛声就停了下来,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动静了。

“老四”继续把他们两个,背对背地绑在椅子上,然后,他们听到了教堂前门被打开的声音,又开始紧张起来。传来一个很轻的脚步声,好像是脚掌上有肉垫的动物发出来的。前门又被轻轻地关上了。

“我们最好去看一看。”“老四”说。他稍微有些结巴,眼睑好像袖筋似的,飞快地眨巴着。

弗雷德那张丑陋的大嘴,似乎被劈成了两半,嘴唇抖动着。他从沙发底下,抽出另一把点四五柯特尔手枪,往枪膛里装进一发子弹,拉起了保险栓。尽管心里发慌,他的手却很稳。他把手枪插进皮带里,把猎枪紧握在右手中。

“我们走。”弗雷德勇敢地说。

“掘墓者”约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正分头沿着两边的墙搜索着。弗雷德从管风琴下面上来了,像个猎人似的,用枪口搜寻着目标。“棺材桶子”埃德迅速地躲了起来,但是,弗雷德看到了移动的身影。

教堂里响起了炸雷般的爆炸声。强烈的冲力,炸飞了“棺材桶子”借以藏身用的长凳的靠背。“掘墓者”约恩斯迅速打出了一个曳光弹,凭着这道明亮的弧形光,他看到子弹烧着了弗雷德运动衫的衣领。

弗雷德一下卧倒在地板上,“老四”从他的后面冲过来,用点四五猎枪左右搜寻着。

“掘墓者”约恩斯迅速蹲下身子,像只螃蟹一样,快速地逃走,点四五柯特尔手枪的子弹,已把他头顶上的长凳,打成了一堆碎片。周围完全被黑暗笼罩了,看不到人影。紧接着,管风琴被曳光弹炸到的地方,开始着起了火。

当“棺材桶子”埃德再次出现在,被猎枪子弹打穿一个大洞的那条长凳,五排之外的地方时,演讲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但是,他看到一个人的头顶,从第一排长凳中间露了出来,他朝那颗乱蓬蓬的头,扔了一个曳光弹。他看到子弹绕过乱蓬蓬的头发,穿过支撑着演讲台和唱诗台的平台。他再次伏下身子,听到了一声尖叫。

一个头发着了火的身影,在燃烧着的管风琴发出的红光中时隐时现,手中仍旧端着点四五口径的猎枪。“掘墓者”约恩斯也现了形。猎枪声再次响起,打碎了他前面长凳的后背,整个教堂都在摇晃。

“掘墓者”约恩斯趴在地上,开始迅速爬行,在狭窄的通道中左右闪避着。子弹紧接着打碎了他周围的长凳,他闭上眼睛不敢看。过了一会儿,他伏在长凳下面,顺着枪声望过去,看到两条穿着裤子的腿,正靠在着了火的平台上。他小心翼翼地举枪瞄准,击中了其中一条腿。他看到那条腿被曳光弹打中了的地方,像木头柱子一样炸开了,然后就着了火。叫喊声好像一根根烫红的针,刺破平静的湖面,烤着他的神经。

那个发出叫喊声的、着了火的身影,一下子跌落在两条长凳之间。“掘墓者”约恩斯又冲他发射了两枚曳光弹,看着火焰蔓延开来。那个垂死的人挥舞着双手,抓倒了他头顶的书架,打翻了纤细的木头隔板,一本祈祷书砸在他正在燃烧的头顶上。

头顶着火的枪手,进而躲到了一条长凳下面,用起了泡的双手,搓着抹了油的头发。“棺材桶子”埃德借着燃烧的管风琴,所发出的红色火光,手里里握着他那把点三八口径的长筒猎枪,四处搜寻着那个小子。

烟雾穿透墙壁,涌到了下面的密室里,那两个背靠背绑在一起的人被吓坏了。他们不停地诅咒着、骂着,绝望地想置对方于死地。

“你这个出卖你妈和姐妹的坏蛋!你这个吞钱的毒蛇!……”

爱丽丝的脸孔都扭曲了,尖叫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像一匹着了火的骏马的眼睛。

“你这个下贱的臭婊子,我要杀了你!……”迪克·奥哈瑞愤怒地咆哮着。

他们的腿和胳膊都绑在了一块,但是,双脚着地。他们尽力弯着身子,双脚用力,想把对方挤到墙上。椅子在水泥地上来回滑动,快要歪倒似的摇晃着。他们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似乎要裂开了,肌肉就像拉紧的钢索。两个人都捲着身体,胸脯起伏,嘴巴里大口地喘着气,说着胡话,就好像在疯狂地做爱。

爱丽丝脸上化的妆被汗水冲了下来,假发也掉了。迪克·奥哈瑞尽力向前伸出,绑在椅子腿上的双脚,想把爱丽丝推到一边,推到墙上。她的椅子离开了地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从她那伤疤似的血红的嘴巴里发出来。由于用力过猛,迪克的椅子也向前歪倒,他们画了一个奇怪的弧形,同时倒在了地上。

他脸朝下,前额碰到水泥地上,她和椅子一起压在他的上面。巨大的冲力使他继续翻转着,进而变成她的前额擦在水泥地上,他被举了起来。他们滚到了墙边,她的脚碰到了墙。她不停地用力,想用脚蹬开墙壁;迪克·奥哈瑞则尽力弯曲身子,想把她的脸压扃在水泥地上。

他们从一边移到另一边,直到两把椅子,“砰”的一声翻倒,他们也随之倒在了,枪架和桌子之间的水泥地上,不能动了。上面炸雷般的枪战声,也已经平息了,整个房间处于一片笼罩着烟雾的黑暗之中。两个人都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再咒骂了;他们一动不动,在令人窒息的烟雾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楼上,全身都在燃烧、不停在地板上扭动的枪手,身体发出的亮光,照亮了前面一条长凳后面蹲着的、头上着火的另一个枪手的身影。

教堂另一端,“棺材桶子”埃德平端着枪,喊道:“出来,该死的!……是男人就出来,去死吧。”

“掘墓者”约恩斯小心翼翼地瞄准了,躲在长凳腿间的那个枪手,射中了他的胸膛。这名枪手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的号叫,像一只受了致命伤的野兽。他站起了身子,手中的点四五口径的猎枪,朝四面胡乱地扫射着,子弹乱飞。惨叫声简直不堪入耳,使这两个侦探都觉得难以忍受。

“棺材桶子”埃德又一枪打中他的心脏,他的衣服着了火,尖叫声戛然而止,中枪的枪手突然跪倒在长凳边,似乎是在火中祈祷。

支撑着布道坛、唱诗台和管风琴的平台,整个都着了火,火光照亮了彩色玻璃窗上画着的圣徒们,他们站在窗户上,往下面看着。外面传来警车疯狂的警笛声,仿佛预告死亡的女妖,发出的号叫声。

“掘墓者”约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光着脚丫子,跑上了着火的平台,用已被烤焦的双脚,踢着管风琴的背后,但是,他们仍然没有踢开,那扇铁质的活动天窗。

第一辆警车到达时,“掘墓者”约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已经重新给枪装上了子弹,正在朝地板开枪,想找到进入房间的方式。从下面传来尖叫声,周身笼罩着黑色的烟雾。更多的警察到了,共同努力打开这扇铁门,但是,直到八分钟后,一名消防员带着斧头和铁锹来到时,铁门才被成功打开。

“掘墓者”约恩斯首当其冲,“棺材桶子”埃德紧跟着冲进了秘密房间。

“掘墓者”约恩斯抓住绑着两个人的椅子,把他们扶正。爱丽丝面对着他们,她几乎要窒息了,眼泪像小溪一样,从她的脸上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在给她松绑之前,“掘墓者”约恩斯弯下了腰,看着她的眼睛。

“妹妹,那包棉花在哪儿?”“掘墓者”约恩斯抢着询问。

消防员和警察爬下来了,站在周围,被浓烟呛得直咳嗽,不停地流眼泪。

“给他们松绑,带他们离开这里,”一名穿制服的警官命令道,“他们会窒息而亡的。”

爱丽丝低垂着眼睛,脑海里翻腾着各种念头,想找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说法。

“什么棉花?”爱丽丝反问道,为自己争取时间。

“掘墓者”约恩斯把头向前倾,直到他的脸差不多,碰到了爱丽丝的脸。他双眼血红,太阳穴上的青筋几乎要迸裂;脖子鼓起来,没有刮胡子的凹凸不平的脸,被气得更加可怕。

“宝贝,如果不知道,你是绝不会到这儿来的。”“掘墓者”约恩斯用棉花一样干哑的声音说,一边大口喘着气。他举起手中点三八口径的长筒手枪,对准她的一只眼睛。

“棺材桶子”埃德拔出手枪,命令周围的

警察和消防员退后。他那被硫酸烧坏的脸痉挛着,好像皮肤下面有一团火。

“如果你不说,这只眼睛就别想要了。”“掘墓者”约恩斯恶狠狠地说。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动作。没有人相信:“掘墓者”约恩斯会真的杀了爱丽丝,但是,也没有人敢阻止,因为“棺材桶子”埃德挡着他们——他看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爱丽丝低头看着“掘墓者”约恩斯那双烧焦了的脚,又恐惧地抬起眼睛。看到“掘墓者”约恩斯那双燃烧着的眼睛,她相信他会杀了她。

“比莉·贝利会把它带去舞会。”爱丽丝低声说道。

“带他们走。”“掘墓者”约恩斯吩咐一声,接着,他就和“棺材桶子”埃德转过身去,迅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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