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佛瑞试着专心好好开车,可是心里有太多杂念而无法全神贯注。他一夜没睡,浑身疲惫不堪。即使是停到路边小睡个三十分钟,仍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发生了太多事情。有太多事情在同一时间把他往不同的方向拉扯。

玛莉·安·穆恩已承诺会向葛雷迪医院发出传票,以索取莎拉在那里工作期间的职员雇用纪录。杰佛瑞向上天祈祷那个女人能言出必行。她预估杰佛瑞想看到的那些资料,大概要在星期日下午才能拿到手。杰佛瑞唯一的希望,就是从医院那边取得一个耳熟的名字。在以前那段日子里,莎拉是否曾和某个格兰特的同乡共事过,这件事她倒是从未提过,不过他还是得亲口问问她。拨去她家的三通电话,全都转接到答录机上。早知道会闹得这么僵,当时就该留言让她知道自己有拨电话过来。从她昨晚的语气听来,他非常相信她大概不会再理他了吧。

杰佛瑞把Town林肯车开进警局的停车场。他必须回家沐浴更衣,可是也有必要先在办公室露个脸。这一趟去亚特兰大所花的时间超乎杰佛瑞的预期,因此他错过了一大早的简报会议。

杰佛瑞把车停妥时,法兰克·华勒斯正好走出大门。法兰克先是挥手打招呼,然后才绕过来,坐进车子里。

法兰克说:“小妹不见了。”

“你是说丽娜?”

法兰克点了个头,杰佛瑞立刻发动车子。

杰佛瑞问:“怎么回事?”

“她的舅舅汉克打电话来警局找她。他说他上一次和丽娜打照面是在她家厨房里头,当时正是马修斯放弃自己之后没多久的时候。”

“那是两天前的事啊。”杰佛瑞争辩。“见鬼了,怎么会发生这种状况呢?”

“我有在她的答录机留言。我猜她是躲起来了。你不是叫她休假吗?”

“是啊。”杰佛瑞答道,他内心深感不安。“汉克在她家吗?”

法兰克又点了个头,随即绑上安全带,杰佛瑞立刻踩油门让时速飙过八十。他们往丽娜的家驶去,一路上车内充满着紧张气息。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汉克·诺顿正坐在门口的前廊上等候。

汉克小跑步迎向来车。“她的床根本没睡过。”他以问话的方式迎接来者。“我待在南恩·汤玛斯那边。我们俩都没有接到她的消息,还以为她跟你在一起。”

“她没跟我在一起。”杰佛瑞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走进丽娜的家,并审视前厅寻找蛛丝马迹。这屋子和邻近大部分的房子一样,都有两层楼,一楼有厨房、餐厅和起居室,二楼则有两间卧室和一间浴室。

杰佛瑞每跨一步都是两阶梯,他的腿随着跨步而向他抗议。他选了一个应该是丽娜卧室的房间走进去,然后开始搜寻能提供线索的任何东西。他觉得自己的眼球后面有股灼热的刺痛感,因此放眼所及的每样东西都蒙上一点红褐色调。抽屉找过了,壁橱里的衣服翻遍了,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要找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找着。

在一楼的厨房里,汉克·诺顿正在跟法兰克讲话,他激动到语不成声,又是指责又是拒绝对方的任何说辞。“她应该要跟你在一起查案的啊,”汉克说,“你是她的工作伙伴啊。”

从她舅舅的声音当中,杰佛瑞有捕捉到丽娜的影子。汉克的语调愤慨中带有兴师问罪的味道。话里所潜伏的敌意,他在丽娜的声音中也常听到。

杰佛瑞替法兰克挡下汉克的火气,他说:“诺顿先生,是我要她休假的。我们以为她应该会待在家里。”

“有个女孩在我外甥女面前轰掉自己的脑袋,结果你还以为她会若无其事?”他哼了一声。“老天啊,放她一天假,你以为这样就没你的事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诺顿先生。”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啊,别再叫我诺顿先生了。”他一边喊道,一边把手举到空中挥摆着。

杰佛瑞等对方接着往下说,但是汉克突然一转身,迳自走出厨房,然后狠狠甩上身后的房门。

一脸忧心忡忡的法兰克慢慢地说:“我应该要盯着她的。”

“我也是,”杰佛瑞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法兰克反驳道。他开始动手搜查厨房,把抽屉开了又关,并且将橱柜整个翻过一遍。法兰克显然对自己手边在进行的事情并非十分专注。他用力关上橱柜门,与其说是在找什么具体的线索,倒不如说他是在发泄自己的怒气。杰佛瑞观望了一会儿他的举动,突然就往窗子走过去。他看见丽娜的黑色的Celica正停在车道上。

杰佛瑞说:“车还停在这里。”

法兰克用力关上一层抽屉。“我有看到。”

“我去查看一下。”杰佛瑞提议道。他步出后门,走过汉克,诺顿身边,后者正坐在通往后院的阶梯上抽着烟,动作既无礼又愤慨。

杰佛瑞向他问道:“这辆车子在你离去之后,一直都停在这里吗?”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诺顿厉声骂道。

杰佛瑞没把对方的恶言相向放在心上。他走向车子,并注意到两边的车门皆已锁上。乘客座这一边的轮胎看起来很正常,他绕到另一边去,触摸到车盖是冰凉的。

“老大?”法兰克从厨房门叫他。杰佛瑞往屋子走回去时,汉克·诺顿也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诺顿问。“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杰佛瑞一走进厨房,当场就注意到法兰克的发现。炉子上方的壁橱门内侧刻着“贱人”二字。

“我才不管什么该死的鬼传票。”杰佛瑞一边飞车冲往大学,一边对着玛莉·安·穆恩说。他一手握着电话,另一手则抓着方向盘开车。

“我手下有一名探员失踪了,而我所能掌握的唯一线索,就是那一份名单。”他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我真的必须赶快拿到那一份职员雇用纪录。”

穆恩开始打官腔。“警长,我们这个地方做事情是得按照程序来的。这里可不是格兰特郡。我们要是踩到别人的脚指头,那可不是到隔壁教堂社交联谊一下就能摆平的了。”

“你可知道这家伙怎么对待本地的女人吗?”他问。“如果我的探员现在正被人强暴,你愿意负起这个责任吗?因为我可以跟你打包票,这种惨剧即将要在她身上发生了。”他暂时屏住呼吸,好让那个影像从脑海中排除。

听她一时间没有回应,他又说道:“有人在她家厨房的壁橱上刻了字。”他停顿下来,让这个讯息在她心里沉浸发酵。“穆恩小姐,你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字?”

穆恩还是没吭声,显然是陷入长考中。“我大概可以跟那边一位管档案的小姐谈一谈。十二年的时间很长。我不敢保证他们会把那么久远的资料留在手边。它大概是以缩影胶卷的型式存放在州立历史档案大楼中。”

他给了她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挂断电话。

“是几号宿舍?”他们通过大学校门时,法兰克问道。

杰佛瑞掏出记事本,往后翻了几页。“十二号,”他说,“她住在杰佛逊大楼。”

Town林肯车一甩车尾,随即停在那栋宿舍的正前方。杰佛瑞马上跳出车门,才转眼问就已爬上楼梯。他用力敲打十二号房门,敲到他终于把门撞开时,室内都一直没人出声回应。

“天啊。”珍妮·普莱斯说,并抓起一条床单盖住自己身子。一个杰佛瑞没看过的小伙子跳下床来,以一种训练有素的动作穿上裤子。

“滚出去。”杰佛瑞对他说,同时往茱莉亚·马修斯所占的隔间走过去。没有任何东西被动过,所在位置和他上一次来时一模一样。杰佛瑞猜想,马修斯的双亲不是很想动他们死去女儿的东西吧。

珍妮·普莱斯穿好了衣服,她的表情比之前那一天的态度还要更直率。“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她质问。

杰佛瑞没答腔,迳自搜查房间里的衣服和书本。

珍妮又问了一遍,这一次是冲着法兰克发问。

“警方执行公务。”他站在门厅咕哝地说。

没一会儿工夫,杰佛瑞就把这房间翻得乱七八糟。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地方可以着手搜查,因此也没发现任何新的线索。他停下来环顾四周,试着检视自己是否有所遗漏。他再一次转身去检查衣橱,这时却发现衣橱的门边放了一叠书。书背上面蒙上一层薄薄的泥浆。先前杰佛瑞第一次来搜查这个房间的时候,它们当时并不在这里,否则他对这叠书应该会有印象。

他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珍妮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校警把它们送过来的,”她解释,“那些是茱莉亚的书。”

杰佛瑞握紧拳头,很想找个地方捶下去。“他们把这些书送来这里?”他边问边纳闷自己干嘛如此惊讶。格兰特工技学院的警卫队里头,大部分是已届中年的退休警察,这些人是没有大脑可言的。

那女孩解释:“他们是在图书馆外面找到的。”

杰佛瑞硬逼自己放开拳头,并蹲下来检查那些书。他本想在触碰它们之前先戴上手套,结果却没这么做,仿佛有条监管链牵引着他去摸书。

叠在最上面的书是《微生物学》,封面上头散落着一粒粒泥巴。杰佛瑞拿起那本书,用拇指快速翻页。在第二十三页的地方,他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有人用红色麦克笔在该页上面写了粗字体的“贱人”二字。

“我的天啊。”珍妮用手捂着嘴巴低声说。

杰佛瑞让法兰克留下来封锁这个房间。他自己没有开车前往西碧儿任职的科学实验室,反倒是朝着几天前才和丽娜离开时的相反方向而去,并以小跑步穿越了校园。他又是一步两阶梯往上冲,在西碧儿·亚当斯的实验室外面,他又是不等人回应就直接把门撞开。

“噢。”李察·卡特说,并从笔记本上抬起眼来。“有何指教?”

杰佛瑞伸手靠放在离他最近的桌面上,试图喘口气。“在西碧儿·亚当斯被害的当天,”他开始说,“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卡特的脸马上换成一副恼怒的表情。杰佛瑞很想一巴掌给他打下去,但还是忍住了。

卡特用一种自以为是的口气说:“我不是以前就跟你们说过了吗?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状况啊。关于她的死,陶立弗警长,你认为我没把某些不寻常的事情说出来是吗?”

“可能是写在某样东西上面的一、两个字。”杰佛瑞提示道,他不想透露太多讯息。若能问对方向,你会很惊讶地发现人们可以想起他们脑袋里所记得的事情。“你有没有看见她的笔记本上面被写了什么字?或许她手边的某样东西被人动过手脚?”

卡特的脸色突然一沉。显然他是想起某件事来了。“你这么一提,”他开始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就在星期一她一大早的课开始之前,我看见黑板上有人写了什么字。”他交叉双臂于宽大的胸膛前。“有些小鬼会觉得恶搞这种事情很好玩。不过她是个瞎子,根本就看不见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这个嘛,某个人——我不晓得此人的身分——在黑板上面写了‘贱人’二字。”

“那是星期一早上的事?”

“是的。”

“这事是发生在她身亡之前?”

他总算还知道在回话之前要先避开目光。“是的。”

杰佛瑞瞪着李察的头顶片刻,努力克制自己别出拳打对方。他说:“要是星期一的时候你有告诉我这件事,茱莉亚·马修斯说不定现在还活着,你知道吗?”

李察·卡特没回答这个问题。

杰佛瑞转身走掉,用力甩上身后的门。他走下楼梯的时候,手机刚好响了起来。第一声铃响时他就接通电话。“我是陶立弗。”

玛莉·安·穆恩直接切入重点。“我现在人在档案管理室看这份名单。名单上面的人都是在一楼的急诊室工作,从医生到管理员都包含在内。”

“说下去。”杰佛瑞说。当穆恩把当年曾和莎拉共事之人的名字、姓氏一一念出时,他一边闭起眼睛,一边设法辨认她带有鼻音的北方腔。结果她花了整整五分钟才把名单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念出来之后,杰佛瑞沉默不语。

穆恩问:“有哪个名字听起来耳熟吗?”

“没有。”杰佛瑞回应。“如果方便的话,请把这份名单传真至我的办公室。”他告诉她传真号码,并觉得自己的胃像是被打了一拳。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丽娜被钉在地下室的影像,不禁担心害怕了起来。

穆恩催促道:“警长?”

“我会叫我的手下拿户口名簿和电话簿来跟你的名单交叉比对。”他停顿了一下,盘算着是否要继续往下说。最后,良好的教养终于胜出。“谢谢你

,”他说,“帮我查出那份名单。”

穆恩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粗鲁地告别。她说:“我很遗憾这些名字并没有敲响任何警钟。”

“是啊。”他边应答边看自己的表。“听我说,我可以在四小时之后回到亚特兰大。你觉得可以让我和莱特独处一会儿吗?”

又是迟疑了片刻才回答。“他今天早上被人袭击。”

“你说什么?”

“似乎是拘留所的警卫认为他不够格独占一间牢房。”

“你承诺过不会让他跟一般犯人关在一起啊。”

“这我知道啊。”她厉声说道。“他回到牢里会出什么状况,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啊。你们应该都知道的,那些南方人自有一套运作的规矩。”

想到自己昨天对待杰克·莱特的态度,杰佛瑞也没有立场为他自己辩护。

“不久之后他就会被放出来了,”穆恩说,“他们把他伤得很重。”

他低声骂了句粗话。“在我离开之后,他没跟你透露任何讯息?”

“没有。”

“他很确定是医院里的某个员工?”

“事实上,他并不确定。”

“有某个人在医院看见她,”杰佛瑞说,“有谁在医院看见她却不是在那里工作?”他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放在眼睛上,并试着思索这个问题。“你能不能从那里调阅病患整合档案?”

“你是说病历之类的东西?”她的口气听起来半信半疑。“这倒是很有可能弄得到手。”

“只要名字就行了,”他说,“只要调那一天的病历资料。四月二十三日。”

“我知道是那一天。”

“可以拜托你吗?”

她显然是把话筒掩盖起来,不过他还是听得见她在跟某人讲话。没过多久,她又回到线上。“给我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好了。”

杰佛瑞把差点就发出来的叹息声忍住。一小时就像一辈子那么久啊。但他还是说:“我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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