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的拉丁人四面受敌,形势岌岌可危,延迟败亡的唯一希望在于,他们的敌人希腊人和保加利亚人发生内讧。尼斯皇帝瓦塔西斯的优势兵力和策略,使他们仅有的一点希望也为之粉碎。在瓦塔西斯的统治之下,从普罗蓬提斯内海到潘菲利亚的岩石海岸,整个亚洲地区保持着繁荣与和平,每一次战役的结果都扩大了他对欧洲的影响力。多山的马其顿和色雷斯那些坚固的城市,都从保加利亚人的手里被解救出来,这个王国现有的已确定的国界,开始沿着多瑙河南岸延伸。罗马唯一的皇帝不能容忍伊庇鲁斯的领主、西部科穆宁王朝的王侯,竟敢出来争夺或分享紫袍的荣耀。谦恭的德米特里乌斯改换靴子的颜色,满怀感激地接受地区统治者的称号。这样一来自己的臣民为他的卑劣和无能所激怒,向他们最高的主子瓦塔西斯请求保护。经过一番抵抗以后,帖撒洛尼卡王国并入尼斯的帝国,瓦塔西斯在没有竞争对手的状况下,统治了从土耳其边界到亚得里亚海的广大版图。欧洲的君主全都尊重他的才能和实力,如果他愿意签署一份正统教义的信条,教皇就会毫不勉强地放弃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宝座。

然而,瓦塔西斯逝世,接位的儿子狄奥多尔的统治短暂而多事,他的孙子约翰年幼无能为力,延迟了希腊人的复国行动。我在下一章要叙述国内的重大变故,在这里只能提到,监护人和共治者米凯尔·帕拉罗古斯野心勃勃(公元1259年12月1日),的确表现出一代新王朝奠基者的德性和罪恶,年轻的君王深受他的压迫。自我安慰的鲍德温皇帝认为,用无约束力的谈判可以收复一些行省和城市。他的使臣在尼斯受到嘲弄和藐视以后只能铩羽而返。他们提出很多希望能够归还的地方,帕拉罗古斯指出,由于非常特殊的缘故,这些地方在他看来,不仅非常可爱而且让他珍惜:有一个地点是他的出生地,还有一处是他擢升军事指挥官的地点,再有就是享受狩猎乐趣的位置,他希望能长远保有这种福分。极为惊愕的使臣问道:“那你准备将哪个地方交还我们呢?”希腊人回答道:

什么都没有,寸土尺地都不给。如果你们的主子真心寻求和平,就让他每年付给我贡金,额度是君士坦丁堡的贸易和关税收入。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同意他继续统治。要是他拒绝,我只有诉诸战争。我对用兵可不是外行,一切全靠上帝和武力来解决。

帕拉罗古斯对伊庇鲁斯暴君的一次远征,拉开了战争的序幕。在获得了一次胜利以后,他紧接着遭遇了一场败北;科穆宁家族和安格利家族在他的斩草除根和统治以后,还能在山区幸存;而亚该亚的君王维尔哈杜因被俘,则使拉丁人失去了他们行将毁灭的王国的最活跃、实力最强的诸侯。威尼斯和热那亚两个共和国第一次的海上交锋,是为了争夺东部海域和贸易的控制权。骄傲和利益使威尼斯人投身于君士坦丁堡的守备工作,他们的对手则一心想要促成希腊人的计划,热那亚人与分裂主义的征服者结盟,使得拉丁教会极为愤慨。

米凯尔皇帝全心全力要达成远大的目标,亲自巡视色雷斯的部队训练,以及加强工事整备。拉丁人的残余队伍被驱离最后一个据点。他攻打加拉太的郊区,没有成功,与一位想要反叛的贵族建立联系,事后证明贵族没有意愿或是缺乏能力,无法开启这个大都会的城门让他进去。次年春天,备受赏识的部将阿历克塞被授予恺撒的头衔,奉命带领800名骑兵和若干步卒,渡过赫勒斯滂海峡,执行秘密的远行任务。他接到的命令是要他尽量接近这座城市,进行探听和侦察,但是绝不能冒失行动,以免引起危险和状况不明的交战。在普罗蓬提斯海到黑海之间相邻接的地区,有一群吃苦耐劳的农民和罪犯在讨生活,他们经常操练各种武器,没有确切的效忠对象,语言、宗教和眼前利益使他们比较倾向于希腊人。他们被称为“志愿军”,自动投效以后,加上色雷斯的正规部队和科曼人的协防军,阿历克塞的兵力扩大到2.5万人。志愿军的热诚积极和阿历克塞自己的雄心壮志,使得恺撒不再忠实执行主子的命令,相信只要获得胜利就能赢得国君的宽恕和奖赏。

对于君士坦丁堡的防务空虚和拉丁人的色厉内荏,这些“志愿军”早已看在眼里,认为目前是出击和攻取城市的最佳时机。威尼斯殖民区的新总督是一名行动鲁莽的年轻人,率领30艘战船和最精锐的法兰西骑士启航,对达弗努西亚进行非常任性的远征行动,这座城市位于黑海沿岸,相距有40个里格。剩下一部分的拉丁人失去自卫能力,也不明了自己的处境。他们接到的信息是阿历克塞已渡过赫勒斯滂海峡,由于知道他原来的兵力并不强大,所以并不感到忧虑,对于后来增加的数量,没有采取审慎的做法进行深入的了解。这时志愿军提出意见:

如果他留下主力作为行动的支撑和后援,就可以率领精选的队伍利用暗夜掩护前进。在城墙最低的位置架云梯时,他们确定有一名年老的希腊人会带领他们的同伴从地下通道到达他的家中。他们很快从内部在金门打开一条进出的通路,这样一来,在拉丁人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前,征服者已经进入城市的中心。

经过一番讨论以后,恺撒完全听从志愿军的主张,他们都是可靠、英勇和善战的士兵,刚才在叙述计划时,我已经提到他们对计划的实施和最后的成就。但等到阿历克塞通过金门的城门口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不禁急得全身发抖,马上停下来再三考虑。不顾一切的志愿军催他赶快前进,他们非常明确地表示,现在要是撒手不干,会遭到全军覆灭的危险。就在恺撒指挥正规部队排列阵式时,科曼人向四面散开,警报的号角已经吹响,纵火和抢劫的威胁迫使市民要马上做出决定。君士坦丁堡的希腊人记起那些本土的统治者,热那亚商人是他们的新盟友也是威尼斯人的仇敌,城市每个区域都武装起来,空中回响起一致的呼叫声音:“罗马神圣的皇帝,米凯尔和约翰胜利万岁!”

他们的死对头鲍德温被喊声惊醒,然而最凶险的情势也无法鼓舞他的斗志,让他拔出剑来保卫这座城市。对他而言,即使主动放弃这座城市,也只会感到欣慰而不是遗憾。他从皇宫逃到海边,正好远远看到回航的舰队,他们远征达弗努西亚无功而返。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公元1261年7月25日)是无可挽回的命运,拉丁皇帝和显要的家族全都登上威尼斯的战船,发航开往埃维亚岛,后来又驶向意大利。这群流亡的皇室成员受到教皇和西西里国王的款待,主人的脸上难免流露出藐视和怜悯的神色。从君士坦丁堡沦陷到他逝世,他花了13年时间乞求正统基督教强权国家出兵帮助他登基复位。这种受人白眼的遭遇他在年轻时早已经历过,最后这次的流亡比起前3次到欧洲宫廷的朝拜,并不见得更为困苦或羞辱。他的儿子菲利普是一个帝国的理想继承人,菲利普的女儿凯瑟琳嫁给瓦罗瓦的查理,是法兰西“仁君”菲利普的弟弟,也将继承权带走。科特尼家族通过一系列与皇室的联姻始终名列皇族世系中,直到君士坦丁堡皇帝的头衔过于显赫,不容与平民的姓氏掺混,才在无声无息间消失并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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