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钟,大卫和切尼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斯托克斯家,各奔东西。夜幕已经降临,青绿的树林泛着暖意。经受了又长又冷的严冬后,城市中一个绝美的春夜是对春天最好的赞美。现在,大卫在斯多诺车道东头停着车,沉浸在怡人的春夜中,等待着那些沉默赶路的游客前往法尼尔厅。他刚刚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在那里他请教了赤脚的乔几个问题,当然,赤脚的乔没有提出很好的建议。赤脚的乔在棒球和干洗方面很在行,但涉及医疗诈骗、冷艳金发女郎和拖了二十五年的凶杀案的话,他就是门外汉了。

大卫决定回到办公室对斯托克斯一家的案子做更深入的研究。他不会在周日晚上去搞什么大活动。他的脑海中也始终无法抹去梅勒妮·斯托克斯的身影。

现在,他原来只需二十分钟的车程变成了六十分钟的“波士顿马拉松”:在斯多诺车道上,那些外地人麻木且焦急地握着方向盘,双眼像受惊的野兔:另一方面,司机们一直在加塞超车,狂按喇叭,把那条四车道堵成了一团乱麻。外地人的嘴中一直咒骂着出租车司机。

他原本只需要在市中心买个公寓。就可以不受这些问题的困扰。探员的收入十分可观,而且他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养活一个老婆、两个孩子、一只拉布拉多犬。他本来能在贝肯山找个体面的住处,这样的话他起码就不用再在路上躲着那些玩儿命超车的波士顿司机了:他什么时候想要去办公室,走着去就行了,这样就可以整日在办公室里度过。

哦,当然,这正是他选择住在郊区的原因,他不希望仅仅生活在一个巴掌大小的第一中央广场写字楼里。

一辆出租车卡在两个车道中间,他想并入其中一个车道,然而两边的车都凑了上来防止加塞。

滑板爱好者和散步的人还没有回家。在斯多诺车道旁的步行河畔公园里,都市柔和的灯光照亮了那些大学生,他们穿着毛边短裤在玩夜光飞盘,旁边,一些穿着J.Crew的雅皮士牵着金毛猎犬走过。查尔斯河在他们身后缓缓流过,河水带来了哈佛的船队,也带来了许多污染。有一年,有人在竞选时为了证明这条河并不像看起来这么脏,竟然在里面潜水。接下来的几年,他每年都会去做检查,看看有没有得癌症。

到办公室的最后两英里花了他二十分钟。又一个美好的夜晚因为波士顿的交通而报销了。

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地点在第一中央广场写字楼的四到八层。来访者需要从中间的六楼进去。医疗诈骗小组被安排在最高的第八层的顶楼套房工作,那里视野还不算差。

大卫走过起了褶子的蓝绿色地毯。城市的灯光透过玻璃墙射进来,成了这昏暗的办公室里唯一一丝亮光。如果在周日晚上只有大卫一个人挑灯工作的话,局里近期的工作任务一定非常轻松。

他在墙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打开了头顶的日光灯,然后像猫头鹰一样眨了眨眼睛。桌子像蜷卧着的深色野兽,桌面像是野兽弓起来的背,上面放着电脑。传讯记录像巨兽一样堆放在那里。欢迎来到里格斯的小天地。

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很自然地避过了地上的几个洞,那几个洞原本是走管道用的,后来因为办公室空间太小把管道拆掉了。波士顿地区办事处是局里面成长最快的部门之一,办公场所从一个个老式的相连的小隔间,变成了现在铺有蓝绿色地毯的大厅,这样他们便可以畅所欲言地交流看法。在调查局难熬的时光里,为了找乐子,人们会把硬币扔到老管道口里,站在那儿听硬币什么时候落地。

电话的留言灯是亮着的。大卫拿起听筒,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一边按键。中午签到后,他收到了两个电话留言。

“大卫,我是你爸爸。我们本来打算去看你的,但猜你肯定还有工作要做。史蒂芬的球队打得很好,四比三获胜,但是他训练的投手却没有贡献几分。他今年训练的这批队员表现一直不好,他已经有些黔驴技穷了。我觉得他应该让他的队员都下场,那些队员的脑袋不太灵光,然后应该让一个叫詹姆斯的新人上场,他的臂力真是惊人。他们这样做的话会付出一定代价,当然了,从长期来看……”

大卫加速听完了那段留言,接着开始听第二条留言,切尼留的。

“我现在在实验室。他们向我发火了,说我们没有通知官方的法医小组,且咆哮说我们可能破坏了证据。我向他们道了歉。嘿,我们可得加快点儿进度了。那个案件我一直都看不太懂。还有,我还没向你汇报早上监视的情况。依你嘱咐,我在医院监视谢菲尔德,但是他因为得了流感提前离开了。恰好在那时我发现哈勃和杰米·奥唐纳一起离开医院……我不停地给你打电话,里格斯,但是你知道你从不开寻呼机的。所以我就见机行事了,也管不了你愿不愿意。有空就给我回个电话吧。”

该死!大卫敢打赌切尼肯定是尾随哈勃和杰米·奥唐纳离开了,因为监视他们远比在房子外守候一个病人刺激。那孩子还是得多学学什么是“真正的”探员工作。工作的目的不是追求刺激,而是追究真相。

他拨了这个新手的手机号,没人接听。于是大卫给他留言说,晚上十点在马萨诸塞州手枪俱乐部那里碰面。这给他留下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他向联邦调查局休斯敦地区办公室申请索要了一份米根·斯托克斯案件的文件副本。然后又打电话给休斯敦警察局要了一份该案件的调查记录,地方警察局拥有这个案件的优先调查权。联邦调查局的案件文件大多是关于绑架案方面的记录,还有结案时用到的数据资料。警察局的文件记录就非常详细了,包括各种算得上证据的蛛丝马迹。大卫想查清楚米根的红色木马玩具到底有没有被找到并修复,这些年它是否一直被放在证物储藏室里。即便查清楚了这一点,他仍然没法解释那些蓝色碎布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向梅勒妮或是布莱恩提出这些疑问。他想花更多时间独立思考。

大卫来到局里的调查中心,启动了电脑。开机需要几分钟时间。他趁机勉强把腿放上桌子压了压,拉伸了下后背与后腰的肌肉。局里有专门的调查员,他们能够很快地帮你找出任何你需要的文件或者信息,但是大卫更喜欢自己找。浏览文件,缩小范围,这个过程会促使他有更多的思考。有时候他最终找到的有用信息并不是最初想要找的,而是他在查询的过程中无意发现的。

他首先从梅勒妮·斯托克斯开始查起。一九七七年九月是个重要的时间。《波士顿环球报》报道了这样一个引起人们兴趣的小故事。一个大约九岁的女孩,神秘地出现在市立综合医院的急诊室里。那女孩被人注射了吗啡,并且出现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导致休克。直到见报当天,一直没有人前来认领。

他找到了一周后的一则追踪报道。医院给那个只记得自己是“爸爸的女儿”的女孩签了健康合格证,然后把她转交到了儿童收养所。她健康状况很好,没有被虐待的迹象,但她仍然失忆。一张大幅照片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情况。那张黑白照片就登在文章的旁边。小梅勒妮·斯托克斯看起来胖乎乎的,她的头发整齐而又柔软,容貌难以辨认,她当然算不上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女孩,但是她的表情中好像透露出一些东西——似乎是某种渴望。

几个月后,一篇十分引人注目的长篇报道出现了——《现实版的孤女安妮与沃巴克斯老爹》,《波士顿环球报》刊登了专题报道,“爸爸的女儿”被哈勃·斯托克斯医生和他的妻子帕特丽夏收养了,他们已经开始办理正式领养手续。一位社会服务人员说帕特丽夏已经给女孩儿起了一个新名字。

“那个小女孩问斯托克斯夫人,自己为什么没有名字。斯托克斯夫人说她当然有,只不过我们得去查。接着我们的小宝贝就问斯托克斯夫人能不能给她起一个名字,接着斯托克斯夫人的眼睛就湿润了,这一幕很感人。她问:‘你觉得梅勒妮怎么样?这是我知道的最美丽的名字,而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儿。’从那以后,‘爸爸的女儿’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美丽的梅勒妮。她能有个名字真让人感到欣慰。当然了,她现在还想过一个生日。”

还有一篇资料说的是有个匿名者认为梅勒妮(Melanie)不是个好名字,“从个人观点来看,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不太合适。我是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米根(Meagan)。这对这个家庭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事。”

大卫觉得那个发文章的女人可能有这样的想法:梅勒妮有了个名字,有了所大房子,但是相应地,她也得在第一个女儿的阴影中长大,需要每天看着第一个女儿的肖像长大。而那是一个已经逝去的女儿。

这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大卫转而去找关于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资料;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信息。他读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差点忘了与切尼碰头的时间。

“我们为什么在一个手枪俱乐部前碰面?”切尼在刚过十点的时候问道,与此同时大卫打开了通往深邃的室内打靶场的门。

“因为我想玩射击了。”大卫推开门,走进了那个空房间。

“噢。”切尼说道,好像听明白了的样子。那孩子痴迷于举重运动,也许因此能理解他。

大卫这一生都是道德重整运动的一员,最早是通过爸爸了解这项运动,后来他自己接了班。在他儿时的大部分时光里,如果不是在玩棒球。就是坐在俱乐部的休息室里,听那些警察谈论那些糟糕的法律体系,和“先开枪后审问”的老原则。因为“被十二个人组成的陪审团质问总比被六个人埋葬要好”。十六岁的时候,他就懂得了所有警方办案的步骤与潜规则,对此的熟悉程度并不亚于棒球。他要是再配把手枪的话就和警察完全一样了。在手枪俱乐部的荣誉史上,有好几项奖杯和荣誉是大卫凭一己之力夺得的。

“哇塞!”切尼看到大卫打开枪包准备取出手枪时说道,“他们跟我说过,你爸爸是一位手枪定做高手,今天终于能见识下了!我能摸摸它吗?”

大卫耸了耸肩,一边把他的贝瑞塔手枪递给切尼,一边掏出护目镜和一盒子弹。今天早些时候有人在这儿练习过射击,所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与机油味。

“我的天,这个枪管是高耐磨型的!我以前只是听说过。”

“我爸爸做的。”大卫淡淡地说道,戴上了他的护目镜。他的枪这几天劲儿上得很足,足够和几个拿着AK47冲锋枪的毒贩来一场枪战。他一直对父亲说按顾客要求定做很没有必要。他爸爸一直嘟囔着“啊”、“噢”,然后还是接着干自己的。

“啊,天哪,你怎么……什么都有啊!”切尼在手里把玩着那把枪,“看看这个手工金属雕花,每英寸有四十根条纹,太炫了!他刻的时候一定得用一个放大镜吧,啊哈?”

“我爸是个艺术家。”

“左右手双保险,打磨定做的款式,真是酷毙了。”切尼用这枪瞄着靶子扣了扣扳机,“五磅的扳机力度,我打赌,准星一定非常棒。唉,这才叫枪啊。”切尼不情愿地把半自动手枪递过去。他盯着自己的格洛克手枪,那表情就像是在厕所里掏出小弟弟结果发现别人的比自己的大一样。

接着他一笑了之。他们一起取下弹夹然后装子弹。“哦,对了。”切尼过了几秒说道,“你弟弟是个投手,是吧?”

大卫停顿了一下,然后塞进去第三发子弹:“嗯。”

“我知道他现在是个教练,但他还是得坚持锻炼,使胳膊保持在可参赛水平。”

“对。”

“真酷,你知道我也打过一些联赛。一帮家伙,大部分是联邦调查局探员或是天天坐办公室的官僚。跟你说实话,我们的投手很差劲。如果我们不找些新人,夏季的联赛我们可就难熬了。我从玛吉那里听说你弟弟是个顶级的投手。在麻省大学效力,并带领他们获得了分赛区的冠军。他一定非常牛啊,那个赛区水平很高。”

大卫专心地装着第四发子弹。“那个赛区水平是还行。”

“我们需要他!”切尼试探性地说道,“他就是我们需要的——一个高水平的投掷手,一个能带得动一群只会讨债的警察的专业运动员。你能不能帮我去说说?”

“一个专业运动员,嗯?”

“是啊,他应该是我交际圈里认识的最牛的投手了。”

“当然。”大卫说,“我会去给你说说的。”

大卫装完了弹夹,把它塞进了手枪。他干咽了两口,然后放下那款精工手枪,说:“今早你半路离开谢菲尔德了,是吧?你丢下你的跟踪目标到大街上寻刺激去了是吧?”

切尼瞬间窘迫了。“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后会很开心的。我偷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切尼,一刻也不要离开你的跟踪目标。让你去跟踪谁,你就得一直跟着他——”

“他生病了!我看到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医院,脸色煞白,不停发抖而且浑身是汗。他对部门主任说他得了流感,然后医院方面就给他准假了。相信我吧,只要他一到家,他就绝不会再出门活动了。”

“切尼,”大卫坚定地重复道,“一刻也不要离开你的目标,如果你要跟踪一个人,就要一心一意地跟踪,明白了吗?”

“好吧,好吧。”切尼戴上护目镜,看起来对这个批评很不高兴。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按惯例把第一个靶子设在二十一英尺远处,然后来了一梭子。

那新手的射击盛气凌人。快速瞄准,快速射击,面部表情很难看,就像是在刻意模仿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他差不多把所有子弹都打进了最里面的两环。但是当他们拿过靶子看的时候,发现大卫的十二发子弹都从中间穿过,那洞眼小得连一个铅笔都穿不过去。

“二十一英尺太简单了,”他抱怨说,“对于执法过程中的冲突来说,这刚刚够射击的平均距离。小子,你应该做好处理任何冲突的准备。”

大卫耸了耸肩,扯下耙上的纸。换了张新的。“那你了解到了什么,切尼?什么让你对哈勃·斯托克斯和杰米·奥唐纳这么感兴趣?”

“嗯,发生了一些事。”那个新手立马开始说,“我跟踪哈勃和杰米去了一个豪华高尔夫球场。我给了管理员一点儿好处,他就允许我在围栏外面溜达了,在那里我能听到杰米和哈勃边喝柠檬汁边说的一切。哈勃喝了一整杯,没说一个字。然后他只是转向杰米忧郁地说:‘我收到了一个字条。’”

“一个字条?”

“对,他对杰米说那是他今早在车上找到的。上面写着‘你会得到你应得的’。他直直地看着杰米的眼睛,神情紧张,然后问他认为这可能是什么意思。杰米盯着他看了大约一分钟,也是一声不吭,就好像他们在冷战一样。然后他说:‘有人一直给安妮打电话。’”

“有人一直给安妮打电话?”

“是啊,他说有人一直给安妮这个人打电话,打通了就挂掉。安妮觉得这是个恶作剧,但是可以听得出来他们并不确定。然后哈勃说:‘拉里·迪戈已经在城里了。’杰米看起来似乎有些吃惊。他耸了耸肩。然后哈勃接着说,‘约什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的大概意思就是迪戈联系了他,问了他一些关于梅勒妮的问题。你觉得迪戈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杰米只是耸耸肩,说:‘谁知道迪戈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说不定是因为他在得州没钱买威士忌喝了。’

“哈勃嘟囔了几句。可以看出来他并不认同这种想法,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杰米也一样。几分钟后他们开始打高尔夫,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他们总共打了九个洞。这期间气氛十分紧张,他们互相之间一句话也没说。而且他们打球更像是宣泄情绪,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这不像是两个在周末出来打球休闲的人。他们拼了命似的紧紧追赶对方。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诡异。我觉得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会为对方两肋插刀。你看这些与今天下午发生在梅勒妮房间的那一幕有关系吗?”

大卫看着这个新手,疑虑重重地说:“嗯,我觉得有。”

“我就知道。”切尼笑容满面,“所以我离开谢菲尔德不是个坏主意,哈?我最后还是找到一些线索。”他接着说道,“那我们现在进展怎么样了?斯托克斯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我也想问啊。”大卫嘀咕着。他把靶子往前挪到五十英尺处,戴上了他的耳罩和护目镜,接着开始射击。过了一会儿切尼也加入了射击。

弹壳不停地落下,有的落到了射击长椅上,有的弹到了地上。九毫米的枪口喷射出小型火焰。使射击看上去更加激烈与惊心。切尼的快速射击更像是一种发泄,而大卫射击稳定而有节奏,做着他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自然得就像呼吸一样。

哈勃、杰米·奥唐纳。还有安妮,是安·玛格丽特?应该是她。尽管梅勒妮一再强调安妮过去与他们家没有一点关系,安·玛格丽特还是接到了电话。那么这一切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到底是什么情况?

终于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他取出弹夹,检查了弹膛,放下手枪,枪口却仍指着靶的方向。在他取下塑料护目镜的时候,切尼取回了他的靶。

在五十英尺的距离,大卫的弹孔只是稍稍地大了一些,切尼的就参差不齐了,他的最后几发甚至因为打得太快而脱靶了。切尼仍然在皱眉头,大卫已经开始平静地与他谈论昨晚让他留意的一件事——拉里·迪戈那个记者声称,梅勒妮·斯托克斯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女儿。

“胡说八道。”切尼最后说道,“没有哪个父母会故意领养一个凶手的女儿。就算他们这么做,也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都有点不太敢问你了。”

“恶意中伤!”

“恶意中伤?”

“是啊,有人要跟哈勃·斯托克斯作对。你想想,一开始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说哈勃进行医疗诈骗,声称他把心脏起搏器装到正常人身上。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谁知道这是真是假啊!拉里·迪戈也接到了电话,如果像他所说,电话是从斯托克斯的家里打出的,提示说哈勃的女儿是那个杀人犯的女儿。哈勃·斯托克斯有着过分自负的坏名声,当然他也确实很成功。说不定就是他的下属想整他,或者说是一个对他有敌意的心脏外科医生。有人想打击哈勃最致命的地方——他的名声。”

“我不觉得。”

“为什么?”

“哈勃对那张字条的反应。如果是你在你车后面的挡风玻璃那里随便找到一样东西,你可能会随手扔掉它,而他没有。相反,他拿着它去问杰米,而杰米在外科手术方面与哈勃没有一点关系。然后哈勃的下一句话是拉里·迪戈已经在城里了——哈勃自己把字条和一个二十五年前认识的小记者联系到一起了。而且你看杰米是怎么反应的?他说安妮一直在接到电话。”

“安妮是谁?”

“我觉得是安·玛格丽特。梅勒妮在戴德镇捐赠中心的上司。”

“她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从得克萨斯来的。”

“得克萨斯?”

“这就是共性,”大卫耐心讲解道,“这些人都来自得克萨斯,而且我们知道斯托克斯家在得克萨斯时发生了什么。”

“我们知道什么?”

“米根·斯托克斯啊,切尼,四岁的米根·斯托克斯。这就是哈勃和杰米讨论的内容。哈勃的第一个回答:拉里·迪戈在城里了……在询问关于梅勒妮的事。杰米想找个理由说明拉里·迪戈没什么威胁。但是很明显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确定迪戈到底来干什么。其实,迪戈是来寻找二十五年前那件惨案的一些遗漏点。不管怎么转,我们总是转回到这个四岁女孩儿的谋杀案上。”

“但那个案件已经结案了。他们最后把罪犯放上了电椅,这就是故事的结尾啊。”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是对于这个案件,我有新的发现。来这儿之前我翻出了一些关于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资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拉塞尔·李·福尔摩斯这家伙谋杀了米根·斯托克斯。”

“什么?”切尼被搞糊涂了。

“拉塞尔·李开始被控告谋杀六名儿童,但是其中并不包括米根。就这个案子来讲,警方并没有找到有力证据证明是他作的案。只是在后面的日子里,他口头承认谋杀米根,当时他正在对着亨茨维尔市的狗仔记者拉里·迪戈进行忏悔。”

“天哪,你觉得不是……”

“现在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看这件事。我的脑子里冒出来一大堆问题,我特别想知道米根·斯托克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很想查清究竟是谁在传递这一条一条的信息,还有那家伙到底认为每个人应该得到什么。”

“我们的讨论超出了医疗诈骗的范围,不是吗?”切尼接话说,“米根的玩具,那块碎布片,还有那个字条。我们是在办一件凶杀案,不是吗?一个已经发生了二十五年的凶杀案。”切尼并没有对这个进展感到郁闷,反而很激动。

“嗯,”大卫嘟囔着,没有一点激情,“可能是。”

他重新把枪装好子弹,仍然全神贯注瞄准。他准备好要射击时,平静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梅勒妮房间里的那块蓝色碎布片,切尼?”

“没太注意。它又旧又有血污,还有可能是件二十五年前的老物品。实验室会给出一个化验报告的。”

“那布片可能旧了些,”大卫提醒他说,“但那血迹却不是。事实上,我敢说那血迹的年龄大概只有八小时。”

“哦?知道这有什么用呢?”

大卫转向他,脸上的棱角在日光灯下显得更加突兀。

“你玩竞技游戏吗,切尼?”

“玩啊,棒球、篮球、足球。”

“不是,我是说策略类游戏。棋、桥牌、狼人、龙与地下城。”

“嗯,没玩过。”这个新手有点摸不着头脑,“那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吗?”

大卫转回身子,瞒准靶。“我们现在就是参与到了一个游戏中,切尼。那个匿名情报提供人由于某种原因把我们牵扯进来,其目的只有他知道。他用同样的方法把拉里·迪戈也牵扯了进来。那么现在的我们,就是棋盘上的棋子,而他是掷骰子决定下一步怎么走的人。他向某些人送出提示,同时摆出一个祭坛,还给其他人打电话。”

“但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虽然没有仔细思考,但我觉得二十五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些事关乎一群关键人物,但却被他们天衣无缝地隐瞒了起来。这个告密人现在有些心急了,他对于现在的平静感到不满。他想要每个人都得到各自应得的报应。而且看起来他会花很长时间和很多精力去实现这个诺言。”

切尼陷入了沉思,“那么说我们遇到了一个难对付的人?”

“我说不准。”

“那个祭坛,看起来像是这种人干的。”

“可能吧。但是那家伙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那个疯子想要通过联邦调查局达到什么目的?”

“让我们有活可干。”切尼诡笑了一下说道,紧接着又严肃起来,“嗯,我不喜欢他打电话给调查局。那疯子只想复仇,而不是寻求公正。你觉得提供信息的人说的是真的吗?哈勃·斯托克斯是个医疗诈骗犯吗?他和他妻子真的是明知这是个连环杀人犯的女儿却还是领养了她?”

“我不知道。”

“里格斯,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大卫又戴上了耳罩,然后是护目镜。“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有关威廉·谢菲尔德的所有文件都翻出来,一直翻到他在得克萨斯时的记录。然后再继续翻查安·玛格丽特还有杰米·奥唐纳的资料。我要确切地知道他们是如何与斯托克斯一家搅在一起的;我要确切地知道他们二十五年前究竟认不认识米根·斯托克斯,他们当时有没有被休斯敦警方问话。我要查看尽可能多的财政记录,你能找多少就要找到多少。你去调查他们家的朋友圈,我来发掘他们家人的秘密。只要我们查得够狠,就一定能够有所发现。”

“然后我们再顺着线索继续调查。”大卫终于笑了笑,但却是残酷、阴冷的笑,“我真讨厌这个游戏。”

他举起枪,摆好了打靶姿势,瞄准那个二十五码远的红圈。他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九毫米口径手枪比那种点二二打靶手枪略重。在那段他的射击黄金期里,点二二打靶手枪帮他跻身全国手枪射击运动协会中的专家行列。大卫·里格斯再也回不到那段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时光了。

他又想起了梅勒妮·斯托克斯,以及她摸他手时的感觉。

他也想到了切尼。我从玛吉那里听说你弟弟是个顶级的投手。

他想到了背上的病痛正一步步地慢慢恶化。他想到了这是一种不治之症。

他打了三发,快且平稳。切尼拿来了靶子。三发子弹从靶心的同一个洞穿过,堪称完美。

“哇!”切尼震惊了。

而大卫却只是转过身,去捡那些空弹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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