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拉里·巴泽尔是在沙尔迪餐厅外面,当时他烂醉如泥,正躺在一辆二手的劳斯莱斯里面。他身边有位个子高高的金发姑娘,她的一双眸子让人过目不忘。我帮着她把他从驾驶室里劝出来,好让她可以驾车离开。

第二次见到他,已是另一番景况了。他身边再没有劳斯莱斯,没有什么金发美人,也没有任何工作。只有紧绷的神经和一身极须熨烫的西服。他还记得我。他是那种即使醉了也记得住事儿的醉汉。

我给他买了好些饮料,让他好受一点儿,还把我抽剩下的半包烟给了他。我过去时常会在“各种状况下”见到他。我还会借钱给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英俊彪汉,却有着一双奶牛一样的眼睛,眼神里透着一种天真和坦率,一种在我的工作中不常见的东西。

有趣的是,在禁酒令实施之前,他曾为一个很厉害的团伙贩卖酒水,他总是出现在各种场面下,而之后一段时间,我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张支票,上面是他欠我的所有钱,还有一张字条,说到他现在在达达尼尔俱乐部干着桌面上的工作——是赌博而不是用餐,还叫我过去看看他。我知道他又做起了非法勾当。

我没有去找他,但我不知怎的发现那地方是乔·梅沙维的,而且乔·梅沙维娶了那位有着迷人双眸的金发美人,就是上次跟拉里·巴泽尔待在劳斯莱斯里面的那位。但我终究没有去。

直到有一天清晨,我的床边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好挡在我和窗户之间。百叶窗被拉下来了,肯定是因为这样我才醒了。那个人影很魁梧,手里还拿着枪。

我翻过身来,揉着惺忪的双眼。

“好吧,我的裤兜里有12块钱,我的腕表值2750块钱,你拿着它也换不了几个钱。”我生气地说。

那人影走到窗边,把百叶窗向一旁拉开了一英寸,向下面的大街上望去。当他再次转过身来,我认出他是拉里·巴泽尔。

他脸色难看,露出倦色,胡子拉碴的。他还穿着宴会服,外面套着一件双排扣的黑色大衣,翻领上别着一朵发蔫的矮株玫瑰。他坐了下来,手握着枪在膝盖上放了一会儿才收起来,满是疑惑地皱皱眉,好像不知道他手上这枪从何而来似的。

“你得送我去柏度,我必须要出城。他们已经将矛头指向我了。”他说。

“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我说。

我坐了起来,用脚趾头触着地毯,然后点了一支烟。时间刚刚过了5点30分。

“我用一块赛璐珞塑料片撬开了你的锁,”他说,“你得偶尔用用你的弹簧锁。我摸不准哪个才是你的房间,我可不想把整栋房子的人都吵醒。”

“下次找我的邮箱试试吧。哎,我说,你没醉,对吧?”我说。“我倒想喝醉,不过我得先离开。我现在开始慌了。我不如之前坚强了。你肯定在报纸上看到过奥马拉失踪这事。”

“嗯。”

“不管怎么说吧,你听着,如果我一直说,我不会发脾气。我觉得我来这儿没人看见吧。”

“我们俩喝一杯也无妨,那桌上有苏格兰威士忌。”我说。

他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我。我穿上浴袍和拖鞋。他喝酒时酒杯与牙齿撞得咯咯作响。

他放下空杯,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我以前跟达德·奥马拉很熟,我们曾经在胡内米角一带共事。我们甚至爱上了同一个女孩儿。她现在嫁给了乔·梅沙维。而达德则娶了个‘五百万美元’,他娶了戴德·温斯洛将军的瘦不啦唧的二婚女儿。”

“我全都知道。”我说。

“嗯。你听我说罢。他们只说过一次话,她就看上了他,就像我相中一个咖啡碟一样。但达德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我想他曾经去看过莫娜。他识破了乔·梅沙维和拉希·耶格尔热火朝天的汽车勾当。那两人杀了达德。”

“见鬼,他们肯定这样做了。”我说,“再喝一杯。”

“不,听我说。有两点你得明白:奥马拉失踪那晚——不,应该是这事登上报纸那一晚——莫娜·梅沙维也一同消失了。但事实上她没有。他们把她藏在里厄利特大概几英里处橙子种植区的棚屋里。隔壁是一间汽车修理厂,是一个名叫阿特·哈克的浑蛋开的,他是个技术高超的修理工。我跟踪乔到过那儿。”

“你怎么管起了那档子事?”我问。

“我还爱着她。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你曾经对我非常好。每次我把事情搞砸了,你都为我摆平。他们把她藏在那儿,好让人以为她和达德都死了。当然,莫娜消失之后,警察也不至于迟钝到不盯上乔。但是警察没有找到莫娜。他们对失踪人员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而且相当拿手。”

他起身再次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一边向外望去。

“下面停着一辆蓝色轿车,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不过也许没见过,相似的车多了去了。”他说。

他又坐了下来,我没有搭话。

“那个离里厄利特不远的地方,正好位于山麓大道北面的第一条小路上。你准能找得到。那房子单门独户,旁边靠着修车厂,上面种着一株古老的含氰植物。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些……”

“这是第一点。那第二点是什么?”我说。

“以前给拉希·耶格尔开车的那小子急匆匆地跑回家几周后,又去了东部。我借给他50块钱。他穷得叮当响。他告诉我达德·奥马拉失踪那晚,耶格尔去了温斯洛庄园。”

我盯着他说:“拉里,这挺有趣的。但是用来解释事实还不足以让人信服,别忘了还有警察局呢。”

“嗯。还有一点,我昨晚喝醉了,就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了耶格尔。接着我就辞掉了在达达尼尔的工作。结果在我回家的时候,有人在我家门外朝我开了枪。从那之后我就开始东躲西藏了,现在你可以开车送我去柏度了吗?”

我站起来,虽然已是5月我依然感觉凉意侵人。拉里·巴泽尔即使穿着大衣看起来也很冷。

“我肯定会送你的,不过放松一点儿,过一会儿走会比现在安全很多,再喝一杯吧。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奥马拉干掉了。”我说。

“如果达德发现了他们在做非法的汽车生意,而莫娜又嫁给了梅沙维,那他们必须要把他干掉。他就是那种人。”

我起身向浴室走去。拉里又走到了窗边。

“它还在那儿,”他扭过头来说道,“你开车送我可能会中枪。”“那可真讨厌。”我说。

“你算是一个好人,卡尔马迪。要下雨了。要是死在雨中,那可真他妈讨厌,你说呢?”

“你他妈的话太多了。”我说了一句,走进了浴室。

那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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