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亚的斯诺夸尔米酒店位于国会路上,对面是一个普通的公园广场街区。我离开了咖啡店,沿着山路走,走到了普吉特海湾的尽头,那里人迹稀少,只有几个废弃的码头。码头前方堆积着许多捆好的柴火,一些老男人在这些柴火堆中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还有些人坐在箱子上,嘴里叼着烟斗。他们头顶上方的牌子上写着:“柴火,劈柴,免费送货。”

他们身后是一个低矮的峭壁,北方广袤的松林在深蓝色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两个老男人坐在箱子上,相互隔了20英尺之远,彼此没有说话。我走近其中的一个。他穿着一条灯芯绒裤子,披着一件红黑格子的麦基诺厚呢短衣,他的帽子似乎已经蘸了二十多个夏天的汗水。他一只手抓着一个黑色的短烟斗,另一只手的手指沾满污垢,正小心翼翼又欣喜若狂地揪住一根从鼻子里伸出来的长长的卷毛。

我把一个箱子立起来,然后坐下,往我的烟斗里塞满烟丝,点燃,吐出一团烟雾。我朝水面上挥了挥手,说道:“你不会想到,这片水域竟然连着太平洋。”

他看着我。

我说:“这里是尽头处——平静,安详,好像你们住的小镇一样。我喜欢这样的小镇。”他继续看着我。

“我打赌,”我说,“一个人如果住在这样的一个小镇里,一定会认识镇上或者周边村落的每一个人。”

“你赌多少钱?”他说。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币。口袋里不止一个。那个老男人仔细看了看它,点点头。他突然用力拽出那根从鼻子里伸出来的毛,对着灯光看着它。

“你会输的。”他说。

我把银币放在我膝盖上。“知道这附近有个喜欢养着很多金鱼的人吗?”我问道。

他盯着那个银币。旁边的另一个老男人身穿工装裤,脚上套着懒人鞋。他也盯着那个银币。他们两个同时啐了一口。第一个老男人嚷嚷了一句:“听不见你说啥!”然后慢慢站起来,走向一个用长短不一的旧木板搭成的棚屋。他走了进去,啪的一声关上门。

第二个老男人怒气冲冲地把斧子扔在地上,朝那扇门的方向啐了一口,走进那一堆柴薪里。

那个棚屋的门开了,披着麦基诺上衣的男人探出头来。

“他就是只阴沟里的螃蟹。就这些。”他说完又啪的一声关上门。我把银币放回口袋,顺着来时的山路回去了。我觉得,弄明白他们说的话会花太多时间。

国会路贯穿南北,一辆暗绿色的有轨电车穿梭而过,去往一个叫塔姆沃特的地方。我远远地看到了国会大厦。街道向北延伸,途经两家酒店和一些商店,之后分成左右两条道路。右边通往塔科马港和西雅图。左边通向一座大桥,过了桥便是奥林匹亚半岛。

走过了那个左右分岔口,街道一下子变得破旧不堪。沥青小路崎岖不平,路两旁有一家中国餐馆,一间用木板搭成的电影放映室,一家当铺。一块招牌从脏兮兮的人行道上方伸出来,上面写着:“烟店”,招牌下方还有一小行字,小得似乎不希望被人看到,写着:“台球”。

我走过一排花里胡哨的杂志摊以及一个苍蝇飞舞的雪茄柜,走进那家店。店里左边有一个长长的木质柜台,几台老虎机,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台球桌。三个小孩在玩老虎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自己一个人在打台球,他长着一个长鼻子,没有下巴,嘴上叼着一根已经熄灭了的雪茄。

我坐在一张凳子上,柜台后的光头男人一脸狐疑地站起来,朝我走来。他的手蹭了蹭那条厚厚的灰色围裙,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一颗金牙。

“一点儿黑麦威士忌,”我说,“认识一个养金鱼的人吗?”

“是,”他说,“不认识。”

他在柜台后面倒了些东西,把那个厚玻璃杯推到我面前。

“25分。”

我闻着那杯东西,皱了下鼻子。“你的‘是’是在回答我要的黑麦威士忌吗?”

光头男人举起一个大酒瓶,上面贴着的标签大概写着:“狄克西黑麦精华提炼而成,保存4个月以上。”

“好吧,”我说,“我看到它刚刚被搬进来。”

我往酒杯里加了些水,喝完它,味道就像霍乱菌培养液。我在柜台上放下一个25分硬币。这个酒吧服务员再次对我露出那颗位于脸侧的金牙,他的双手紧抓着柜台,用下巴示意我。

“你想干吗呢?”他问道,声音几乎是很有风度的。

“我刚刚搬来这里,”我说,“想找些金鱼放在房子前窗那里。金鱼。”

那个酒吧服务员缓缓地说道:“我看上去像认识一个养金鱼的人吗?”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那个长鼻子男人玩了一轮台球后放好球杆,大步走向坐在柜台旁边的我。他往柜台上放了五分镍币。

“在你胡说八道之前,先给我倒一杯可乐。”他对酒吧服务员说。

酒吧服务员似乎很费劲地将自己的手从柜台上掰开。我甚至低头看他的手指是不是在木质柜台上留下了压痕。他倒了一杯可乐,用玻璃棒搅了搅,啪的一声把它放在柜台上,深吸了一口气,又从鼻子里呼出,咕哝了几句,朝标着“洗手间”的门走去。

长鼻子男人举起他的可乐,看着吧台后面那个沾满污点的镜子。他的左半边嘴很快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皮勒怎么样了?”

我把拇指和其他手指并拢,遮着鼻子上,抽了一下鼻子,佯装悲伤地摇摇头。

“说到重点了,嗯?”

“是,”我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叫我夕阳吧,因为我一直往西边跑。我想他会保持沉默吧?”“他确实会保持沉默。”我说。

“你叫什么名字?”

“道奇·威利斯,来自厄尔巴索。”我说。

“在哪里住下了吗?”

“酒店。”

他放下那个空杯子。“我们到那里去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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