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总局的那个房间里,窗户都加了铁条,有一张干净却稍微损坏的桌子,十几把椅子,还有三个铜制的大型痰盂摆在橡皮垫上,此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那是个很普通的房间,显然只是做为某种特殊用途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也毫无欢愉的气氛。拘留在房间里面的人,就彷佛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等着被赶到屠宰场去。

戴拉和卡洛只是静静地等着。她们坐在靠近窗户、离桌子较远的那一头。接受指示要“看着她们”的那名警察则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就守在戴拉、卡洛两人与门口之间,他的一只手肘靠在桌面上,双脚摆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下方的横撑上。在戴拉和卡洛看来,他是一个刚步入中年的男子,外形和轮廓顾得有些结实、强壮。

岁月的沧桑使他对女性的美丽视若无睹;而长年与警察同仁的共事,更使得他对人类的苦痛和悲惨司空见惯,甚至已麻木不仁了。他的神情显示出:虽然他的人在屋子里,但是心神早已云游在外了。

他的身体在囚犯和大门之间显得颇为庞大,这一幕让人觉得他忠实地执行了自己的职责。然而,他还是魂不守舍、心猿意马,想着明天下午赌马获胜的机率有多大,以及如果他符合领取养老金条件的话,他会有什么样的计划;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早上他和太太之间的争吵——她那河东狮吼的功夫实在令人无法喘息,而他却在事后才能找到最好的反驳话语;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点悲哀、懊悔。他太太有这方面的天份吧,不!该死!她是遗传了她母亲的个性——嗯!一定是这样。他岳母大约是在十年前去世的,他还记得她生前与自己相处的若干情景;当时,美宝就已学会了那老太婆经常表现出来的勃然大怒。那个时候,美宝还没发胖,她当时的确有副好身材;嗯……想到这里,不禁反观他自己——也发福了些。自从他不再玩手球运动之后,他的身材就走了样;回想起来,他也记不得是什么时间歇手的。原先是得了一个流行性感冒,然后他们就把他练习的时间更动了,接着……

戴拉坚定地说道:“我要打电话,这是我的权利。”

那名警官因思绪被打断而皱着眉头,他甚至没有转眼看戴拉,只是机械化地说:“如果他们准许的话,你们就有权打电话给律师了。”

“我要求现在就立刻允许我跟一名律师联络。”

那名警官一言不发,他皱着眉头,还在努力回想: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停止打手球呢?——那与警方内部的一次人事异动有关。他心里纳闷着:队长接受大陪审团的调查是不是就在那个时候呢?

戴拉语气坚定地说:“我有权跟佩利·梅森先生联络;他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律师。”

“小姐,那对你没什么用的。”

“好了,你已经听到我提出要求了。我倒要看看这对我有没有用。我相信关于这一点,必定有法可循。”

“你可以跟组长谈一谈。”

“好,让我跟组长谈谈。”

“等他准备好,自然会见你。”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我却没有跟组长交谈——却在这里跟你说话。”

“我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戴拉说:“你可能会发现自己惹上麻烦了,你知道吗?佩利·梅森是不会喜欢你们这样的。”

“小姐,佩利·梅森喜不喜欢——那是他家的事,我们组长才不管那么多呢!”

“当梅森先生不喜欢某件事的时候,”戴拉继续说。“他就很可能会针对它采取某种行动,他甚至会考虑控告你。”

那名警官双脚“砰”一声踏在地板上,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戴拉,说道:“控告我?”

“不错。”

“什么罪名?”

“拒绝让我跟律师连系,也不尽速带我去见距离最近的执法长官。”

“等一下,”那名警官说。“你们还没有被逮捕。”

“那你们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地方检察官要跟你谈话。”

“我不要跟地方检察官谈。”

“那是你的运气不好。”

“你的意思是:我被带到此地来当证人?”

“嗯……从某一个观点来看,是的。有一件刑案正在调查中。”

“如果我是被当作一名证人,”戴拉说。“你们就要先得到法院的命令才能拘留我啊!要是我被逮捕了,你们也必须毫不耽搁、尽快地带我去见最近的执法官员。”

“嗯,我们正在找机会跟执法官员联络上。”那名警官微笑着说。

“随便你,”戴拉说。“但是,万一你被控诉了,可别说我没有警告你。你看起来像是个有大好前途的警官,如果你现在出了点差错,而让你领不到那份养老金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嘿,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明一个事实,要是你侵犯了我的权利,因此而让你吃上官司的话……”

“喂,喂,听着,我只是奉命行事。”

“要你把我拘留在这里,却不让我跟律师通话——是这样的命令吗?”

“嗯……我是受命要把你们留在这儿。”

戴拉带着胜利的口吻说:“你应该很清楚——当有人开始施压的时候,高阶长官总是会说:‘什么?我们只不过指示那名警官,在接待室里提供几个座位给她们坐而已。我们并未告诉他说她们已被逮捕了。当然,我们以为她们乐意待在那里,等着协助我们调查案件;我们根本没有告诉他说,她们不能跟律师联络。我们当然认为他明白一件事,就是她们并没有被剥夺宪法所赋予的权利。如果他违反了法律,那是他个人的问题;我们不负任何责任,我们从来就没有给过他那样的命令。’”

那名警官说:“嘿,等一下。你好像我的老婆哦,你们女人都一样。”

他把椅子往后推,皱着眉头,似乎预感到什么不祥的徵兆,然后有点笨拙地走到门口。他打开门,站到走廊上,一只手还抓着门,使门开了五、六英寸宽。

卡洛说:“史翠特小姐,说得好。你让他忐忑不安了。”

那名警官提高嗓门说:“吉姆。”然后他关上门。

戴拉和卡洛在屋内独处了大约五分钟,接着门又开了,那名警官说道:“组长现在要见你。”

“我又不要跟任何人说话。”

“嗯……你不是想要打个电话吗?”

“是的。”

“既然如此,这个房间里没有电话,你要不要到另一间有电话的房间去?”

“好啊。”

“好,那就请吧!”

戴拉和卡洛起身,跟着那名警官出去,他们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响着。警官打开一扇门,比了一个轻松的手势说道:“好了,组长,他们来了。”

崔格坐在房间角落的一张橡木书桌旁,桌前有三把椅子排成半圆形。

“请坐。”他客气地邀请她们。

戴拉说:“我要打电话给梅森先生。”

“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我必须先打个电话给梅森先生。”

崔格说:“听着!我不想找你麻烦,史翠特小姐。但是,当佩利·梅森开始利用你去为他在虎口拔牙的时候,我就别无选择了。我不得不将梅森同所发生的事件联想在一起;而唯有透过你,我才能把其中的关联理出个头绪来。”

“发生了什么事?”戴拉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有数,你知道的跟我一样清楚。你和佩利·梅森试图藏匿证据。”

“胡说。”戴拉说。

“你匆忙地赶去接柏班克小姐,然后把她拐走了,让我们找不到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带柏班克小姐到一家旅馆去,并用她自己的名字为她登记住宿,我这么做难道是在藏匿证人吗?你只要向旅馆的柜台查询一下就……”

“是的,我知道。”崔格说。“你做得很有技巧,但是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隐藏证人。”

“你试着证明给我看!”戴拉以挑战的口气说道。

崔格说:“那正是让我感到遗憾的地方——由于你狡猾地运用策略,故意登记柏班克小姐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才无法证明。”

“那你又为什么要拘留我?”

“听着,”崔格带着胜利的笑容补充说。“我可以凭一件事情拘留你——那就是你藏匿证据的企图。”

“什么证据?”戴拉问。

崔格组长突然以相当戏剧化的动作打开书桌旁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双女用鞋子,然后说:“我想你会说:你从来就没有看过这双鞋子吧?”

“我的确没见过。”戴拉立刻回答。

崔格的微笑看起来盛气凌人。“史翠特小姐,可惜的是,这个谎言与事实不符。佩利·梅森指示卡洛·柏班克小姐带走这双鞋,用一张咖啡色的纸包裹起来,拿到联合终站的包裹检查站去存放,然后拿到一张收据。她照着做,弄到了一张提领卡,再转交给你。你再把那张提领卡放在一个信封里,然后亲笔在信封上写了‘佩利·梅森’这个名字。”

戴拉沉默了四至五秒,才开口问道:“那双鞋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崔格组长拿起一把放大镜,在皮革鞋底上方的部位检视了一下,说道:“史翠特小姐,这双鞋子没有什么不对劲,它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这双鞋子……”

此时,门突然被推开,梅森快步走进房间,说:“好了,组长。你说得够多了。”

一名警员探头进来问:“你有叫他来吗?”

“我没有。”崔格组长说。

那名警员进了房间,对梅森说:“出去!”

戴拉很快地说:“崔格组长!这位是我的律师。如果你们要控告我什么罪名的话,他是我的法律顾问;如果你们不要控告我任何罪名的话,我就不要当什么证人,也绝对不向你们说什么话。日后,除非依照正规的程序以传票召唤我,否则我仍然要保持缄默。”

梅森说:“我以这两位小姐的律师的身分,要求立刻带她们去见最近以及最容易联络上的执法官员。”

崔格带着冷漠的笑容说道:“梅森,遗憾的是,今天是礼拜天,恐怕你必须等到礼拜一早上才能够找到一个有空见你们的官员啦……”

“别开玩笑了,”梅森打岔说。“罗斯曼法官特别优待我,容许我去他的法庭找他,他现在正坐在那儿等着呢!”

崔格慢慢地将他的椅子往后推,然后疲惫似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他终于放弃了原先的强硬态度。“就这么办。”

梅森向戴拉和卡洛点头示意。

“你是说,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卡洛问。

崔格没有回答。梅森走到门口,打开门,戴拉走出去,卡洛跟在她后面。当梅森正要关上门的时候,崔格说:“午夜之前她要回来;而且,下一次她得留下来。”

梅森出去后,顺手把门关上。梅森的表情没有显示出任何反应,就像他根本没听到崔格说的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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