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波威尔个子很高,大约三十岁左右,颧骨突出,眼睛乌黑明亮,如波浪般弯曲的头发也十分黝黑。他的眼睛下方有明显的眼圈;没有整理过的头发紊乱松散,纠成一堆。而房间里,摆在桌子上的那个烟灰缸看来很醒目,由于塞满了过多的烟蒂,因此有些都掉了出来;而且似乎每一根香烟都抽不到一半就被弄熄掉了。

他说话的声音多少显示出,目前他的确正受到某种感情上的冲击。而从他的举止态度看来,则全然没有凡奈斯的那份诚恳与热情。

“嗯,有何贵干呢?”他简短地问道。

梅森以搜寻般的眼神看了他一下,然后说:“我想问你一些有关弥儿菲女士的问题。”如果梅森在没有警告的情况下,给波威尔的肚子打一拳的话,他的反应可能也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吧——他的神情充满了惊慌和讶异。“有关……有关……”

“有关弥儿菲女士。”梅森说着,用脚轻踢房门,让它顺势关上,又指着一张舒适的椅子说:“戴拉,请坐下。”

“但是,对于弥儿菲女士,我一概不知。”

“认识佛瑞得·弥儿菲吗?”梅森问。

“是的,我见过他。”

“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吗?”

“是的。”

“你何时和他太太见过面呢?”

“我……我想我只见过她一面而已,梅……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先生。”

“梅森。”

“梅森先生,我只和她见过一次面。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问这些事呢?我对你不请自来,一来就问东问西感到颇不以为然。你和警方有关系吗?”

“你没听说,她丈夫已经被谋杀了吗?”

“有。”

“你怎么会知道他被谋杀了?”

“是她告诉我的。”

“哦?这么说,你和她见过面了?”

现在,波威尔说话的声音变得谨慎小心,又很严肃。“我打电话到她家里去,设法要和弥儿菲先生取得连系。那时,她太太才在电话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你打电话到她家去的唯一理由吗?”

“是的。”

“你对弥儿菲太太是否有份特殊的感情?”

“梅森先生,我已经告诉你,我只见过那个女人一次面而已。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描述她的细节给你听,我对她只有惊鸿一瞥的印象罢了。”

梅森说:“很好,这下子我有一个十分完美的个案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波威尔问。

梅森说:“你现在可以提出诉讼,控告某人,而且我要代理你打这个官司。”

“你是一名律师吗?”

“是的。”

“哦,我以为你和警方有密切的关联。”

“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梅森说。“但是,警方势必会希望你采取某种行动,届时我就可以代理你了。”

“采取某种行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伪造文书之名提起控诉。”

“要控告谁伪造文书呢?”

梅森伸手到口袋里,抽出六封扎在一起的信件,说道:“就是将你的姓名盗用在这些信件上的那个人。他写了这些很有趣、有点天真,又相当热情的信给弥儿菲太太,而且在信上签了你的名字。”

波威尔的防卫姿态就像轮胎泄气般地迅速消失。

“我的信!”波威尔惊讶似地说。

“是你的信吗?”

“是的。”

“我想,你曾说你和这个女人只有一面之缘。”

“梅森先生,你在哪儿找到这些信的?”

“有必要告诉你吗?”

“是的。”

“是别人给我的。”梅森说。

“谁给你的?”

“当初可能是警方,”梅森说。“或某个报社的记者,也可能会是一名诉讼委托人交给我的。我不能告诉你我从什么地方弄到这些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要怎么处理它们。”

“你要怎么做?”

“我打算把它们交给警方。”

“梅森先生,请你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

“新闻界会弄到手的。”

“那我也没办法,我没有权利不让警方获得证据。”

“证据!”

“是的。”

“什么样的证据?”

“显示你和佛瑞得·弥儿菲命案有关的证据。”

“梅森先生,你是不是发疯了?”

“我不认为如此。”

“那些信怎么可能会和命案有关联呢?”

梅森说:“听着,波威尔,你何不坦白说出实情呢?当初,弥儿菲太太正要赶到旧金山去会你,她想要和你远走高飞,却被一个朋友阻止了,她……”

“阻止她的那个人是她的一位朋友?”波威尔惊讶似地说。

梅森点点头。

“不,不是这样子。她后来又改变主意,她在电话中告诉我,说她决定不来了,她……梅森先生,这该不会又是个陷阱吧?你不是又要套我的话,对不对?”

梅森指着电话说:“打电话问她吧。”

波威尔走向电话机,突然又改变主意。“不,我……不,我现在……暂时不想这么做。”

“好吧,”梅森说。“那就以后再打。当时她动身前往旧金山,她丈夫的一位朋友又让她临时改变主意,所以你就到这儿来了。而佛瑞得·弥儿菲发现了你们的恋情,当时他正在柏班克的游艇上,你年轻、疯狂得敢直接到艇上去找他。结果,你们俩摊牌了,他激怒了你,你就攻击他,然后……”

“好了,不要再说了!”波威尔大声抗议说。“你做这样的陈述,根本就没有任何依据。佛瑞得·弥儿菲在我的生活中无足轻重,我没有理由去见他,我也不会想要去见他。他是个专横、残暴的丈夫,他对他太太在情感上的需要无动于衷、十分冷漠。佛瑞得全心全意地追求金钱财富,一刻也不停歇,就这样冷落了他太太,使她全然失去了关爱。这个无情的男人就连碰一下他太太的衣角都不配,他根本……”

梅森说:“你那些古老的罗曼史看太多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赶上时代呢?”

波威尔的眼睛流露出悲哀的神色。

“好了,”梅森很同情他目前表露的哀凄窘态,又转了话题说。“你来到洛杉矶,和弥儿菲太太联络上之后,她说了什么?”

“她告诉我……”

“什么呢?”梅森问道。

“嗯,”波威尔突然冲口说道。“她告诉我,她丈夫被杀了,并且叫我不要去找她,以免引起警方的怀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梅森问。

“就在我下火车之后不久。”

梅森偷偷地看了戴拉一眼,然后若无其事似地说:“你是搭乘云雀号来到此地的,对不对?”

“对。”

“你从哪里打电话给她——火车站还是旅社?”

“从我住的旅社里打的。”

“大约何时打的?”

“哦,大概是在十点左右。”

“我懂了,”梅森漫不经心似地说。“然后她告诉你,她的丈夫被谋杀了,是吗?”

“不是在那个时候。当我第一次打电话过去时,她没有接到。”

梅森把信塞回口袋里,说:“后来,你和她联络上了吗?”

“是的。我和她通了话时,她才告诉我她丈夫死了。”

“她告诉你他被谋杀了吗?”

“嗯,并不是这么说,她是说发生了一件不幸的意外事故,佛瑞得丧命了,而警方正在进行调查。”

“她叫你采取什么行动呢?”

“她要我远离此地,不要去找她了,并且劝我搭下一班火车回旧金山去。”

“你并没有这么做吧?”

“是的。”

“你搭乘云雀号来到这儿吗?”梅森问。

“不错。”

“据我的了解,你一到此地就打电话给弥儿菲太太,是吗?”

“是的,我设法和她联络,但是她在中午过后不久才接到我的电话。”

“中午过后不久?咦?”梅森若有所思地说。“你确定还不到下午一点吗?”

“哦,不,是中午十二点出头而已。”

梅森看了戴拉一眼,然后漫不经心似地说:“那是你第一次听到有关命案的事吗?”

“是的。”

“她是否向你提起一些细节?”

“她说尸体是在柏班克先生的游艇上发现的,又叫我不要张扬此事。”

“你没有回旧金山去吗?”

“当然没有。我要待在这里,我希望留在她身旁,万一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万一……”

“没有什么你能帮得上忙的事。”梅森打断他的话。

“哦,我知道。我的理智告诉我,客观的情况确实使我心余力绌、爱莫能助;但是,我就是走不开。”

“你还是希望自己有机会见到她的面,对不对?”

“嗯,是的。”

梅森又问:“你认识罗杰·柏班克吗?”

“不认识。”

梅森说:“我可能会再和你联络。同时要提醒你一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试图再与弥儿菲太太连系了。”

“梅森先生,你不能告诉我她的现况吗?能否让我知道她目前看起来气色如何呢?她……唉!这实在给我带来极大的压力,这真是……”

梅森打岔说:“你喝醉酒的时候,话是不是就变得很多?”

波威尔紧张似地笑着,接着说:“不,我会头晕目眩,然后跑去睡个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带了点抱歉的语气。

梅森为戴拉开门,同时回头对波威尔说:“这样的话,我建议你立刻进去喝个酩酊大醉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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