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大三巴的小街上,两边都是一间又一间的专卖澳门特产的食品店,有牛肉干猪肉干还有杏仁饼肉松卷。澳门的老板们很大方,肉干都是剪下来一长条给客人试吃,吃完后不满意也不生气。店铺太多,如果一路吃过去,完全可以不出一分钱就把肚子填饱,时间足够的话再去大赌场,那里面的酒水饮料全部都是免费供应。大头虾来这条街混吃混喝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老板们都黑着脸,不愿意给他东西。

“别这么小气啦,老板,等我做完手上这单大生意,一定来跟你买整箱牛肉干。”大头虾索性自己动手,捻起一大块肉干就往嘴里塞。今天他的心情好得飞上了天,的确是有一大单生意要做呢,没想到结交了一位高手,竟然马上得到这个赚大钱的机会。很快,他就要发达了。

那位花名靓仔宏的前辈带大头虾去见自己的大哥,本以为可能要再次面对考验,没想到大哥正好有单生意需要人手,于是大家一拍即合。说起来,他还真觉得那位叫德哥的大佬真人不露相,就那么个普普通通的胖子,彬彬有礼,跟人说话特别客气,走在街上谁都不会怀疑他会是骗子。宏哥说得好,越是他这样的人才越有欺骗性,比他这个帅哥型的骗子还更有欺骗性。德哥作为大哥,大部分事不用亲自出面,他负责寻找下手的对象,找销赃的下家,以及出状况后的B计划。

如果说一出骗局是一部电影的话,德哥绝对算得上是总编剧兼总策划兼导演兼制片兼发行。大头虾很为自己认识了这么威水的骗子而高兴,走起路来都屁颠屁颠的,格外精神。

现在跟大头虾在一起的是靓仔宏,他们两人正要去酒店见的人是个古币收藏家,那个老人家据说曾在国内开过个人藏品展,这次带着几件宝贝来澳门,是应澳门收藏协会的邀请过来交流的。德哥收到风声,收藏家只在澳门待一个星期,便立刻决定了整个计划。

这个计划其实并不复杂,就是以杂志社的名义去采访这位收藏家,并给他的宝贝拍照,趁收藏家不备,用准备好的模具给他的宝贝压模,然后自己复制出赝品。趁着收藏家还在澳门,找一位香港的买家,以代理人的名义把赝品卖掉。就算对方日后发现东西有假,届时收藏家也已经离开澳门了,对方最多把责任放在收藏家身上,不会找代理人的麻烦。

砰砰砰,门被敲响了。很快门就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盯着门外的两位来客看了又看。

“您好,请问是许老师吗?我们是《都市大玩家》杂志社的,昨天已经跟您预约过了。”靓仔宏掏出一张刚刚拿到手的假名片奉上。他今天特意戴上了金丝边眼镜,一件条纹衬衣搭配针织开衫,显得十分斯文。

“哦,是你们啊,快请进。”许老师笑呵呵地接过名片,跟两位握手,请他们进门。

采访进行得煞有其事,靓仔宏还摆出了数码录音笔,问题都是靓仔宏准备的,为了这些他还顾作正经地翻阅了几本杂志名人访谈的专栏,把要问的问题全都记在了笔记本上。这么做显得很专业,很像记者,收藏家许老师完全没起疑心,非常热情地回答着他的每一个问题。

大头虾第一次参加骗局,只能担任靓仔宏的助手,手里捧着个租来的单反照相机,对着许老师拍了好几张个人照。许老师到底是大陆出来的,显得有点拘谨,镜头一对准他的时候,他就有些紧张,一紧张就喝水,短短的半个钟头采访中,他竟然把一壶茶喝了大半。

“许老师,可否让我们拍摄一下您的珍藏,可能会在杂志上用。”靓仔宏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当然,当然可以。”许老师连忙答应,不设防地当着二位的面,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捧出一个精致的紫檀盒子,盒子里的绒布上平放着三枚古币,他一一介绍着:“这枚是大夏真兴,赫连勃勃时期的铜币;这一枚是贞佑通宝,是武则天时期的铜币;这一枚也不错,是大泉五千,孙吴时期。这几枚全都是国家特一级的珍品,每枚价值都在十万以上,甚至可以说是有价无市,很少会有人愿意出卖这么珍贵的藏品。”

“真是太谢谢许老师了,我们今天大开眼界。”靓仔宏很自然地拍着马屁。

“不客气,你们一定要拍清楚一点,这么小的图案,我怕印在杂志上看不太清。”许老师对他的宝贝态度极为认真。

“一定,一定,我们会慢慢拍,认真拍,您放心。”靓仔宏赶紧连连点头,甚至帮大头虾搬出了三脚架,摆出专业摄影的架势。

“那个……不好意思,我想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许老师尿急,急着去厕所,却又不放心宝贝们。

“您放心去吧,我们还要一会儿才能拍完。”靓仔宏对许老师挥挥手,示意他放心。

许老师到底还是不放心,连卫生间的门都没有关,生怕这两个记者搞出什么名堂。在淅淅沥沥的小便声中,靓仔宏飞快地掏出一个眼镜盒,里面盒盖和盒里都放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胶泥。把三枚硬币取出来,往胶泥上一放,再用力合上。一秒钟后,三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图案都已经复制完成。许老师忙不迭地从卫生间里冲出来时,靓仔宏他们已经把三枚硬币完好无损地放回了紫檀木盒。

“许老师再见,欢迎你下次还来澳门做客,杂志出来我们一定会按照地址给您寄去。”

临走的时候,靓仔宏和大头虾相当热情地挥了挥手。大头虾觉得这位许老师也太好骗了,根本就是书呆子一个,讲起那些古币来就头头是道,问他有没有去澳门赌场玩玩吓得赶紧摆手。不过靓仔宏说,别看那个老学究一副古板模样,其实每天晚上叫特殊服务,来采访他之前,德哥已经做过了调查。

“哇,真看不出,这么老了还……”大头虾吐了吐舌头。

这晚肥强特意比平时晚些才去赌场,对兄弟们炫耀:凤姐收了他的钻戒,这两天心情好得不得了,做了一桌好菜,全都是他爱吃的,还不惜血本买来老山参给他煲了乌鸡汤,还约定他晚上加班。

肥强往嘴里塞了颗槟榔,正打算说个黄色笑话,可屁股刚坐稳,就被老大叫去了,有个新面孔玩骰子连赢了许多把,不少客人都跟他,庄家赔了不少。

“知道了,马上就去。”肥强不咸不淡地应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他的本分。

不过今天的他和平时的态度有些微妙的不同,并没马上去围满了人的那张赌台,而是去后台看监控录像。

赢得正欢的是个胖子,二十多岁模样,普通游客打扮,皮肤黝黑,操很正宗的广州白话,应该是刚下来玩的大陆仔。

那张桌上赌的是骰子。骰子一般有两种玩法,第一种是押数字,也就是押三哥骰子的点数之和,赔率根据和值的大小来计算。赔率最大的是17和4,都是1赔50,其次和为7的赔率是1赔14。第二种玩法就是赌大小,三个骰子的点数之和小于10就是小,大于10就是大,赔率是买1赔1,押中一百赢一百。总而言之,赌骰子比较直观不太要动脑子,赢得快也输得快,通常是赌场里赚钱最快的台子。

兆威哥站在肥强身后,脸色很臭,颇不耐烦地朝他脸上喷了口烟,催他快些动手,就在刚才,那个胖子已经带领一大班赌客赢走了赌场十来万。这可不是第一把了,那帮人手里几乎人人都抓了十来万的筹码,全都是跟那个生面孔赢来的。这里可不是葡京和金沙那样的大赌场,再让他们赢下去,今晚可能要亏。

“那人选的台子是人气最旺的,人气旺就聚财,他很内行。让我再看看,没把握的话,我宁可不出手。”肥强知道老板担心,轻声解释道。

肥强说得不错,那个人果然内行,一开始的几把,都是先押小钱,只押大小。按照博彩概率学来说,只押大小的话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赢。这种情况下,就要讲方法了,比方说已经连着出了三把大,这时候押个小的话,那第四次出小的概率相对比较大。如果第四次依然出了个大,那第五次出小的可能性就更大,如果第五把押中,就赢了一把,顺便把之前第四把赔掉的钱给赢回来。如果第五次依然开出来是大,那第六次就押上第五次的一倍,这把开出小的机率就更大,如果赢了,之前输掉的也全都能赢回。那个胖子并不贪,下手十来把全都是小赌,唯一失手的就是庄家开出个豹子(三个骰子点数一样),三个六,庄家大小通吃,他小输一把。

这个办法大部分稳重的行家都会用来试水,看看自己的一连串小赢会不会引起赌场的注意和警惕,如果平安无事,接下来就可以慢慢加大下注筹码。那个胖子面前积攒了一小堆小额筹码后,开始押点数和。肥强仔细算过,这小子十把有七八把是押的7-8-9,不过是这三个数字赔率适中。连着几把没中也不怕,一下手就连押三把,居然中了两把,其中有一把和的7,庄家赔了14倍。

哇!围观的赌友羡慕得叫着好,胖子面前的小筹码全都换成了大筹码,依然是小山一座。不少赌友在旁跟风,个个赢得盆满钵满,就连平时只玩老虎机的滥赌鬼也都跟着沾光。破财的当然是庄家。开赌场,如果不出千的话,赚的钱其实是个概率学问题,玩的人越多,赚得越多。但现在大家都跟风,没人下其他的注,赌场的优势就没了。

就在肥强在监控室里研究胖子水平的时候,外面又连赢了好几把大的,胖子面前已经积累了百多万筹码,赌鬼们叫啊笑啊乐翻天,兴奋得跟过节一样。兆威哥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了,“肥强,马上出去,我不管你出千也好真本事也好,总之我要那个胖子全部的钱。”

肥强见老板动了真气,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乖乖地出去了。

“这位兄弟手气不错啊,看得我肥强心痒痒的。”肥强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众赌鬼一见是他,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我肥强手气也不错,不知道兄弟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呢?”

“我要是说不敢,是不是不能带走这些钱?”胖子果然是来踢馆的,一听这话,刚才没心没肺的笑立刻收了起来,没回头,不让肥强看见他的表情,这句话却暗中带刺。

“哪里哪里,我就是想跟你比比运气,没别的意思。要是现在想走,马上可以兑换这些筹码。”肥强当然不能拆老板的台,如果让大家知道这里只能输不能赢,那以后谁敢来赌。

“有钱不赌对不起父母,赌博输光为国争光。哈哈,那我就还是跟你赌上一把,反正今天我只带了一千块进来,怎么玩都不亏。”胖子嘻嘻哈哈地说完,终于转过头来,脸上写满了信心十足,“不知肥强哥有多少本钱来赌这一把呢?”

“我肥强在这家赌场也算VIP了,你那边筹码多少,我就跟你赌多少,输了记我的账。”肥强拍拍胸脯,豪气十足。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诸位朋友,今天我第一次来玩,跟这位资深玩家VIP肥强哥比一比运气,还请大家当个证人,食粥还是食饭就看这一把了。”一听胖子说话,就知道他也是道上混的,在场的各位巴不得看个热闹,齐声叫好。

“咱们一把定输赢,还是比骰子,就来比大小。我来掷骰子,兄弟你远来是客,你先押。”肥强笑嘻嘻说走到荷官身边,荷官立刻明白他要替自己护庄,乖乖退到身后,趁人不备,肥强已经把做过手脚的骰子换到了骰钟里。

“那我就随便押了,兄弟们,你们说押什么好啊。”胖子居然回过头去问围观的赌客们。

有人说大,有人说小,总的来说,支持押大的人比小的多。胖子竟然听了大家的意见,把所有筹码都推到了大的那边。

“既然你是大,那我就押小了。”肥强依然笑眯眯的,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事实上他也的确不在意,这把他也没打算赢,只要开出三粒点数一样的骰子,就是豹子,庄家赢。那几颗骰子是灌过水银和铁粉的,在他手里要几点就几点。

“好,买定离手,有没有人跟胖子下注啊,要下就赶快。”肥强说这话时还瞟了一眼挂在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他是想跟兆威哥说,自己不仅要把胖子赢去的钱赢过来,还要把这些小喽啰的钱都给赢过来。

肥强的吆喝没什么结果,无人下注,大部分人持观望态度,不少老赌客心知肥强是来护庄的,胖子绝对赢不了。

“没有人跟,我就开了啊。”肥强手持骰钟使劲地摇晃,眼光偶尔扫过监控镜头,暗示兆威哥他已经在骰子里做足了功夫。骰钟放回桌面,骰子的滚动声停了下来,马上就到揭晓谜底的时刻了。

“慢着!”一直都没出声的胖子忽然开腔,那双有点眯缝的小眼睛撑开后竟然露出一丝精光,“我有个要求,如果我输了,要验一验骰子!”

“为什么?”肥强正准备掀开骰钟的手定住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帮老板做事的,万一开出来豹子,那就是你动了手脚,要是开出来是小,那也是你动了手脚。除非是我赢,否则的话你就没动

机。”

“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肥强的额头上竟然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很夸张地在面前一摊,露出腕上晃眼的金表。

“过分吗?我赌上一百多万,只求一个真正公平的结果,我觉得一点也不过分。朋友们,你们觉得呢?”胖子显然看穿了肥强的小动作,这是在挑衅。

众人纷纷附和,大家都想看热闹,赌场跟赌客闹得越大越好,反正他们今晚已经赢够了钱,都不吃亏。

“好,我可以拿人头担保,这把赌局绝对公平!”肥强眉头一压,本想狠狠地拍一下桌子,却被胖子捉住了手。

“开就开,少搞小动作,我还怕你这么一拍里面的骰子就动了呢。”胖子不客气地说。

黑色的骰钟终于掀开,众人看得分明,4-5-6,十五点大。肥强脸色惨白,胖子却冷冷一笑,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胖哥赢了!”众人掌声雷动,全都为胖子叫好,肥强出马,这还是第一次输这么多。

胖子带着两百多万走了,临走时对着监控摄像头微微一笑,兆威哥在后台已经暴跳如雷,这家伙分明是在说,他还会再来的。

肥强输得这么惨,马上赶到监控室向老板检讨:“那个人根本就是算准了的,他让别人做主,不论是大是小,只要他最后要检查骰子,那就是我们的问题,为了这个,我们一定会让他赢。本来我扔出来的是豹子,听那家伙说要查,我只好再换点数。好在我表里藏了磁铁,在骰钟上一过就能让里面的骰子换个方向,这才救回赌场的声誉。”

肥强倒是能言善道,三言两语就把责任全都推在了胖子身上,反而显得自己立了一功。

兆威哥有气没处发,只好飞起脚来,踢着马仔们的屁股,“我操,还愣着干吗?你们都给我出去盯着那个家伙,他混哪里,老大是谁,不搞清楚就别回来!”

于此同时,澳门监狱的病房里,同样的赌局刚刚结束,所有监狱病友都围在陆钟身边,好奇地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赢过医务室那个老赌鬼。陆钟笑而不答,第二天一早,他被老赌鬼医生以身体检查的名义叫到了医务室。

老赌鬼一见陆钟就赶紧把门关好,利诱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把把都赢的,告诉我,我帮你开病假条,让你少出工。”

陆钟心知对方上钩,神秘一笑,“告诉你没问题,不过我不要病假条。”

“那你要什么?”老赌鬼不明白了。

“我要请你帮个忙。”陆钟冲老赌鬼勾勾手指,让他靠近一些。

德哥拿到模版后,马上去了趟香港,一来找专业人士按照模子把古币做个赝品出来,二来联系买家,先给对方看样品照片。这时候给的样品照片,就是许老师手里真货的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大头虾加入的原因,德哥说其实算过大头虾的八字,跟他不太配,但是大头虾加入之后做起事情来却又格外顺。正好那位香港的老师傅接到任务后手边有材料,可以马上就动手,又正好那位买家很有诚意,只看了照片就开出了三枚一起八十万的高价。

德哥打听到那位买家是一位富商的二奶,这三枚古币是她替老公买下打算送给一位议员行贿的。只要能及时交货,这单生意就能百分之百地赚钱,那三枚赝品最多三万块的成本,一转手就能净赚七十多万。大头虾一听高兴坏了,原来赚钱真的这么容易,他几乎没帮什么忙也能分到十万块。

三天后,那三枚赝品顺利交货。经过一遍遍地打磨和化学药品的处理,看起来那三枚乌溜溜的古币很像那么回事。不过德哥说,这东西经不起高科技的检测,如果对方提出做放射性同位素测定,要送去权威机构的话就千万不要答应。这玩意只是看起来像真的,并不是真的。交货的时候,靓仔宏和大头虾要想办法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说服买主相信自己。交代完这些,德哥最后才告诉他们去香港交易,一路上要小心不要被警察发现这三枚假货,否则的话,也会很麻烦。

“可是,到底说什么好呢?宏哥,我好紧张,万一被人家发现这是假货,那就死定了。”大头虾头大胆子却不大。

“放心,我们报出许老师的名号,再拿出许老师跟我们的合影就行了,只要告诉她,东西有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回大陆找许老师的麻烦,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可是……”大头虾还是有些紧张。

“别可是了,你现在要放松,不要这么紧张,不然被警察抓起来问话,你一不小心说漏嘴更麻烦。”靓仔宏不耐烦地打断他,“东西呢,藏好了吗?”

“藏好了,放心吧。我今天特意带了钥匙包,把那几枚赝品跟钥匙一起穿在钥匙扣上,满满当当一大把。如果有警察问起来,就说是辟邪的,警察应该不会都那么识货吧。”大头虾一边说着,一边拍拍屁股,他把钥匙包放在屁股口袋里,还穿了根金属链子系在裤腰上。

“嗯,一路上多加小心,我们要尽量少说话,坐在角落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靓仔宏最后吩咐完,大头虾乖乖地点点头。

从澳门去香港要乘船,因为交易是定在白天,所以船上众多游客不可避免,好在在船上的时间并不长,只要忍耐一个钟头就可以上岸,上岸后乘的士,就安全多了。大头虾和靓仔宏按照之前的约定,随着人流登上船后,两人分别坐在两个角落里。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终于登上了岸,两个人对望一眼,大头虾长长地舒了口气。在的士站等车的时候,靓仔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个美艳的女人,一头秀发烫成大波浪,显得格外妩媚。这女人就是买主,照片背后还有她的联系方式。

“我要打电话问见面地点了,东西呢,拿出来看看。”靓仔宏一边说着,已经掏出了手机。

大头虾把手朝屁股上的后兜摸去,可口袋瘪瘪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钥匙包不见了!

完了。大头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伸手摸另外一边口袋,同样是瘪瘪的,连他的钱包都不见了。

“宏哥,等下打电话。”大头虾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乞求着,摸遍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可那个钥匙包真的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弄丢的,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剩下那根长长的金属链,像个可笑的尾巴拖在身后。

“东西呢?”靓仔宏见他脸色不对,立刻挂断了刚刚拨出去的电话。

“好像丢了。”大头虾胆怯地回答,急得直想哭。

“我靠!你怎么不把这条贱命给丢了。”靓仔宏脸色一沉,伸手就朝大头虾身上摸索过来,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摸了一遍,真的没有了。

“什么时候弄丢的,看清楚人没?”靓仔宏不淡定了,口气更加不好。

“我……我不知道,刚才在船上一班师奶在我旁边,我也就没有注意了。”大头虾哭丧着脸,无奈地解释着。

“我丢,现在好了,东西都没了还交易个鬼啊,什么都玩完了。”靓仔宏双手用力揪着头发,像只发狂的狮子走来走去,手里那张买家的照片也被他捏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宏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来赔偿这次的损失吧,做这三枚赝品的钱我付,好吗?我们去找那位做赝品的师傅,再定做三枚好不好,工钱我也付。六万块,我有的。给我个机会吧。”大头虾吓坏了,恨不能跪在地上讨饶。

“六万块了不起吗?你以为是订蛋糕想订就订啊?原料是要碰运气的,那三枚已经用光了,订你的大头鬼。”靓仔宏恨得直咬牙。

“我……真是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大头虾眼泪都流出来了。

“当初德哥跟我说你八字不合,我不信,还帮你说好话,让你加入。现在好了,你害死我了。丢了的不是六万块,是七十多万啊。滚,别再让老子看到你。”靓仔宏气得脸都红了,冲着大头虾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把他踢得摔了个狗吃屎,脸都破了。

“宏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大头虾抱着宏哥的腿苦苦哀求。

靓仔宏看也不看他,气冲冲地上了一辆的士扬长而去。大头虾擦了擦眼中的泪水,看着的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唉,真是太不争气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大哥,居然给自己白白断送。大头虾也恨自己,再小心一点多好,现在已经站在那个有钱女人面前接手八十万的现金了。

对了,八十万哦,大头虾脑海里飞快地浮出两组数字,那位收藏家许老师说过,每枚古币十万块的样子,如果是出价四十万,他一定肯卖。再一转手卖给那个有钱女人,自己还能净赚四十万!没错,是四十万,而且那是真货,经得起任何检验。

这可真是坏事变好事,德哥说的没错,我八字跟他不合,是我克他吧,到手的财运,偏偏跟他无缘,只要我去买下那三枚真古币,马上就可以把这单生意做成!大头虾脸颊上的泪水还没干透,嘴角就浮出了笑容,他赶紧爬过去捡起被靓仔宏扔掉的那张照片,照片中美艳的女人,似乎在冲他微笑。

“今天我肥强肯定会运气好,因为我不但去了得胜街,还去了连胜马路,昨晚上我还特意去喝了旺财汤。”距离那个胖子赢走两百多万不过两天,肥强完全恢复了平时的劲头。得胜街和连胜马路都是澳门街上的两条路,通常迷信的和背时的赌徒都会去那里走走以求转运。

“肥强哥,得胜街连胜马路我们都知道,什么是旺财汤呢?”围在肥强身边看热闹的小弟们好奇地问道。

“丢,这个都不懂,你说什么动物叫旺财啊。”肥强颇为得意地摆出大哥姿态。

“切,原来就是狗肉汤啊。”小弟们不以为然地嘘肥强,这两天气温高,喝狗肉汤也不怕补得出鼻血。

“肥强哥,你怎么还在这里聊天,又来了个高手,你快去看看吧。”一个小弟从赌场里面跑出来,急急忙忙地说。

“急什么,有我在嘛。”肥强不紧不慢地起身,正打算去监控室那边,却被小弟拦住,老板有话,这次不用去监控室了,让他直接上。

这回来的高手是位高个子的帅哥,烫着时下流行的卷发,后脑扎个马尾,穿一件工字T恤,有意无意地炫耀着两条手臂上的祥云青龙纹身。打扮成这样,又一口台湾腔,玩的是台湾麻将,十有八九是竹联帮过来的高手。竹联帮是台湾第一大黑帮,即便是赌场老板兆威哥,对于这样摸不清来路的人物,也是不能随便动的,但也不能让他踩在头上随便赢。

如果说上次胖子赢得靠运气,这个帅哥就太邪气了,连个屁胡都没有,一上手就全是胡大的:一万四万两条五条三饼九饼外加东南西北中发白,七星不靠24番;三个一万三个九万三个九饼外加三个东风两个白板,混幺九32番;三个二三四五条外加两个二饼,

一色四节高48番。几乎每把都是胡这么大的牌,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搞出一手国士无双(十三幺)88番。据说纹身帅哥进来只带了五十块,玩了一个多小时手里已经有几十万了。

玩麻将可是肥强的强项,别的不说,这里的麻将是特制的,肥强戴上特制的隐形眼镜后,就可以从牌底看穿所有人的牌。万一碰上高手,他还能搓牌,更换牌面。总之玩麻将的话,肥强几乎能百分之百地控制输赢。

“你叫兆威哥看好了,我会帮他赢回面子。”肥强胸有成竹地对小弟说。

帅哥身边空出了两个位置,赌客们都输得太多,也觉得此人邪门,便不敢跟他赌了。这种时候,肥强本该叫大头虾过来帮忙的,可大头虾的手机要么不在服务区,要么关机,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了。肥强只好让一位兆威哥的亲信马仔过来凑台子。原本大家都怕帅哥真是竹联帮的高手,不敢围在旁边看,可现在肥强出马,大家立刻找到了围观的理由,不少人连手上的赌局也都结束了,跑来看肥强大战台湾客。

“手气不错,请问帅哥玩多大一把。”肥强带着一堆筹码,不请自到地在帅哥对面坐下,很有点打对台的意味。

“随便,你玩多大我玩多大。”帅哥看也不看他一眼,歪着头点烟。

“小了没意思,不如我们玩一万块一把吧。”肥强笑嘻嘻地说道,一万块一把的话,如果碰上个大番子,不论输赢全都够呛。

“好啊。”帅哥抬抬眼皮,翘着的二郎腿抖得让人心烦。

洗牌,码牌,丢骰子,再抓牌。每一步肥强都在留意对面的帅哥,可他完全没有小动作。这把是帅哥丢的骰子,肥强做庄,所有人都觉得帅哥丢骰子也没有小动作,可没想到,庄家打出第一张牌后,帅哥居然自摸了一把地胡。

周围的人群中传来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不能不惊讶,按照台湾麻将的规矩,地胡是一百五十八番,这么说来,他只是自摸了一下,就赢了一百五十八万。

“不好意思,运气太旺,真是挡都挡不住,不知道几位的钱够不够哦

。”帅哥掩不住地得意,终于正眼看了一下肥强。

就这一眼,肥强看出了端倪,“等等,你的眼睛是深蓝色,你是混血吗?”

“是不是混血怎样?”帅哥咧嘴一笑。

“如果你不是混血,怎么会有蓝色的眼球,一定是戴了隐形眼镜。你该不会出千了吧?”肥强有点心急,却丢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漏洞。

“笑话,如果你们的牌没问题,干吗要怕隐形眼镜。”

“你承认出千了?”肥强急得眼都红了,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

“如果我说我真是混血,你敢不敢把你眼睛里那层透明的东西取出来。”帅哥若无其事地凑近肥强,小声地说,“我说的不是隐形眼镜,是角膜。”

“我……”肥强接不下话了,对方早就知道他玩的把戏,如果承认这里麻将是有问题的,赌场的声誉就完蛋了。

关键时刻还是老板兆威哥站了出来,远远地对着大家喊道:“对不起诸位,刚刚收到消息今晚有警察临检,我们要早点关门了,请大家尽快离开,明天带筹码来兑换现金。”

“喂,要是明天你们不承认怎么办,我们的钱岂不是被你们骗了。”众人不肯走。

“我们的筹码全都安装了电子芯片,请放心,只要是我们这里发出的筹码,一定保证给大家兑换。”兆威哥不得不压着满腔怒火,耐心地解释着。

听到这么说,赌客们才肯走,兆威哥让肥强去门口帮忙维持秩序,不要让人趁机偷拿或者多拿筹码,他自己则来到那位台湾帅哥面前,恭恭敬敬地递上两只装满了钱的箱子,“这里是三百万,你今晚赢的。”

“谢了。”帅哥随手接过两个箱子,就好像接过的不过是两袋超市里买来的东西。

“能不能告诉我,你帮谁做事。”兆威哥很客气地问道。

帅哥没有回答,不过却盯着兆威哥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塞进兆威哥的手里,迈开长腿潇洒地走了。

“喂,肥强哥,我有笔大买卖要做,可不可以跟你借点钱。”

“借钱?”

“是啊,最近手头有点紧,这笔买卖急需周转,我会很快还给你的。”

“我手里是没钱,不过你可以跟大耳窿借。老规矩,要多少有多少。”

“啊,我不想借高利贷,能不能帮我跟阿嫂借一点,那个,二十万就OK了。”

“二十万这么多,我哪有啊,大头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个月都只有几万而已,还要养老婆。”

“求求你了,肥强哥,帮个忙嘛。”

“哎,我现在有电话进来,要挂断了,这样吧,一会儿我让大耳窿联系你,都是自己人你自己谈条件吧。”

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大头虾看着电话里肥强那个得意的头像,恨不能对着那张脸吐口浓痰。被靓仔宏踢了一脚后,他坐船回到澳门,路上忽然想起那位大陆的收藏家许老师明晚就要搭飞机离开澳门了,要买古币必须赶快。当了这么多年的古惑仔,他也攒了点钱,上次帮肥强千阿K时,肥强给了他五万,加上自己的十多万,凑起来有二十万,但那三枚古币,最少也得四十万才能拿下,唉,难不成真的要去借高利贷?按老规矩九出十三归,接一万只能到手九千,还钱的时候却要还一万三,这笔账算起来可太不划算。

正在大头虾犹豫之际,手机响了起来,是跟肥强相熟的大耳窿,谈来谈去,大耳窿说自己人优惠价,借一万就给一万,但收数要按一万三。大头虾掂量着只有一天时间就可以赚到四十万,咬咬牙,答应了。

钱很快到手,大头虾又去了趟银行把账户里所有钱都提了出来。穿上西裤和衬衣,带上公事包,很像那么回事地去酒店找许老师。

“怎么,上次的采访不行吗?”许老师觉得大头虾的突然来访有些奇怪。

“其实是有采访之外的事想跟您谈谈。”大头虾学着靓仔宏的模样,让自己看起来大方一些,“是这样的,那天我们把您那三枚古币的照片带回去后,主编很感兴趣。我们杂志社创刊不久,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珍品,所以…..”

“你该不会想要买吧,我的宝贝都是不卖的。”

“您误会了,不是买,是主编决定跟您租下来,只租用一年。希望这三枚古币能给我们杂志社带来好运,坦白跟您说吧,我们港澳这边都是很讲风水的,前不久主编请过一位高人看风水,说我们杂志社需要一点宝贝放在财位上。高人说那个宝贝最好是跟钱有关,而且要相当有价值,但不能是金银,也不能是港币和美金。算起来,您这个宝贝就是非金非银,又有相当高的价值,如果您肯赏脸租给我们,主编愿意支付四十万一年的租金。”

“四十万租金?”

“没错,是租,不是买哦。这笔钱的数目也是风水大师算过的,确切地说应该不算租,算是请吧,就像请菩萨一样,我们是想请这三枚古币。”

“让我考虑考虑。”

“其实我们也是为了杂志社好,您也知道,现在的人都急功近利,真正关心这些古董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杂志社的宗旨,就是把真正有价值有文化底蕴的好东西介绍给大家。尤其我们杂志社地处澳门这个特殊的地方,现在我们主编正在争取海外发行杂志,说不定您这三枚古币将会给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顺利,到时候我们也就更方便地把祖国的传统文化向全世界发扬光大。”大头虾说着说着就渐入佳境,连自己都没想到可以把这个谎扯得那么圆,“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现在我把合同和四十万都带来了,您可以过目。”

公事包打开,里面一叠叠整齐的港币,看得许老师推了推眼镜。

“小伙子,难得你们这么有心。好吧,我租给你。”许老师伸出手,跟大头虾用力地握了一握,最后爽快地掏出了笔,在那份根本就是大头虾在路边打印店搞出来的合同给签了。

“谢谢,谢谢您。”大头虾激动地收起那个紫檀木盒,心花怒放。

“小伙子,是我要谢谢你啊。请好好办杂志,把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许老师任重道远地握握大头虾的手。

大头虾拿到宝贝,脚底抹油赶快溜,连衣服也没换,出了酒店就直奔码头,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那个有钱的女人。

“老板娘,对不起,我们本来是昨天要给你送那三枚古币过去,但是我两个同事临时出了车祸,刚送去医院。现在我给你把东西送过来可以吗?”大头虾为了找借口,毫不顾忌地把肥强和靓仔宏全都诅咒了一遍,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他没忘记提醒那八十万的现金。

“你要现金还是要卡?”女人倒是很爽快。

“我……我要卡,要当面查账后交易。”大头虾心道那八十万带回澳门的话路上可能不太方便,如果自己小心些,把卡捏在手心总不至于被人抢走。

如果仅仅是凭着一个怎样赢骰子的秘密,肯定还不足以诱惑一位驻守监狱多年的老医生,但如果这位老医生被人家轻轻拍了拍肩膀,就浑身酸痛连绵不绝,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的话,那肯定会考虑帮陆钟那个忙。这个忙就是把他带出去,只需要半天时间,晚上再把他带回监狱,神不知鬼不觉。

为了帮助陆钟出逃,老医生按照吩咐在自己的汽车底盘上钻了几个小洞,用螺丝固定四根钢丝,让陆钟可以整个人平趴在汽车底盘下面,只等车开出监狱的监控范围,就可以停车了,陆钟再大大方方地坐在后座上,脱下囚服,换上老医生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今天的戏份里,有陆钟的角色——新到任的警督谢龙华。他还在监狱里的时候,就被梁融PS上了报纸,制作两三份报纸,连续几天投放在肥强和兆威哥看得到的地方,再在赌场附近贴几张劝人戒毒的小广告,上面同样印上陆钟的头像。如此一来,就能先入为主地增加肥强和兆威哥的印象,而最后,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冒充警督的家伙居然是在押的犯人。换言之,就算日后被人发现,也绝对查不到这个冒充的人究竟是谁。

“你确定这么搞不会出事?”老赌鬼医生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我真的是去跟女朋友开房,晚点我打电话给你,准时来接我,保证帮你解除所有痛苦。”陆钟一边说,一边忙着扣西服的扣子,“不信的话你可以跟我去。”

“算了,我信你。”老赌鬼医生叹了口气,他知道陆钟这样的人,自己是搞不定的。

半个小时后,衣冠楚楚的新任警督谢龙华,在一位红色短发美女的陪伴下,来到了怡凤阁旁的小赌场。赌场门口,肥强正眉飞色舞地跟人吹牛:“我昨天去泰国拜过四面佛了,这回一定能转运。”

“请问,现在做生意吗?”红发女郎妖娆地往那里一站,半条街都因为成为她的背景而变美了。

“你是……”小马仔盯着来人看了一眼,觉得好生眼熟,很快就想到了最近在报纸上频频出现的警督,马上换上笑脸,“做,我们做生意,请进,请进。”

红发女郎扭着腰肢挽着警督的手臂,摇曳生姿地走进了赌场。经过两次打击,赌场生意已经一落千丈,赌徒们都能猜到这里有名堂,大家都不来了。老板兆威哥正在发愁,一接到马仔的报告,马上提起精神换上笑脸出去迎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赶快倒最好的茶来。不知道您想玩点什么?”

“今天我生日,就玩我最喜欢的吧,21点。”警督倒很不避嫌,大大方方地往桌前一座,环顾四周有些失望,“怎么,你们这里都没客人的吗?”

“不碍事,不碍事,我陪您玩。”兆威哥殷勤地陪着坐下。

“那人也太少了,没意思。”警督撇撇嘴,不太乐意。

“肥强,快过来。”兆威哥赶紧打招呼,暗中使眼色,让他放水让长官多赢。

几把牌玩下来,因为肥强暗中帮忙,警督几乎把把牌都赢了。不过越赢警督越不开心,他把面前的筹码一推,对兆威哥说,“每次都是你的伙计洗牌,是你们故意让我赢的,没什么意思。今天,你们也看看我的伙计洗牌吧。”

警督对红发女郎点点头,她就主动换到了荷官的位置上。开了一副新牌,把牌面给大家看了一眼,然后把牌收齐,先是切牌,足足切了十多下。然后把牌分成两半,一左一右对半洗。这样也洗完,最后还要再切几次。

“请问,你们觉得牌洗得够干净了吗?”红发女郎问大家。

“当然,你手法很好。”兆威哥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请看。”那些牌在红发女郎的手里再次被均匀地抹开,变成一长排,牌面朝上,大家全都傻了眼,这些牌的顺序还跟刚才的那副新牌一模一样。

“姑娘好功夫!”连肥强也忍不住鼓掌,有了这功夫,只要记好所有牌的顺序,不论怎么发牌,谁手里有什么牌都能猜到。

“兆威哥,我虽然是新来的,不过今天却想厚着脸皮跟你讨个面子。”警督很和善地笑,跟报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您尽管吩咐。”兆威哥心里知道来者不善。

“我有个大伯,在荷兰住了很多年,现在老了,想回澳门养老。他看中了你这个地方,想跟你买。那个胖子和台湾佬,都是他的人,就连这位小姐也是他的干女儿,有他们几位帮忙,我想这家赌场会比现在发展得更好,不知你意下如何呢?”警督说得慢条斯理,似乎是商量的口吻。

“您的意思是,要买下我这里?”

“没错,你开个价吧。”

“老板,不能卖啊,你卖了兄弟们怎么办。”关键时刻肥强出来扮好人。

“就算我不卖,生意也会被你们搞得做不下去,好吧,我卖。”兆威哥咬咬牙,报出一个数字,“一亿。我这里虽然小,但生意一直不错,如果有你警督大人关照的话,将来生意会更好。”

“一千万。”警督报出的价格只有十分之一。

“什么?”兆威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千万,我让大伯接手这个破烂摊子,嫌钱少的话,等着高手们轮流过来赢钱,赢够一亿再给你,也可以。”警督抬起头,用俯视的角度轻蔑地扫一眼赌场内部。

“这也太少了,我当初接手的时候可是……”兆威哥想再还还价。

“就一千万,答应的话我让大伯马上过来给你支票,你放心,这班兄弟我大伯会继续照应,我也会照应。”警督柔中带刚的态度让兆威哥难以应付。

“这不是选择题。”红发女郎见兆威哥迟迟没有答复,提醒道。

的确,这不是选择题,摆在兆威哥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妥协。他最终接受了这个价格,警督走后,一位风度翩翩的白头翁送来一张一千万的支票,曾经被他经营了数年的赌场,就在一天之内易主了。

“唉,其实我早该想到,他们并不只是来赢钱

那么简单。”兆威哥依依不舍地看着赌场,舍不得走。

“人家后台硬啊,没办法大哥。你还是拿着钱去度个假吧,这些天都没睡好,人都瘦了。”肥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子上还得装出苦相来安慰老板。

兆威哥离开后,肥强就叫来凤姐开了瓶香槟,当晚白头翁就跟肥强签下了一份协议,由凤姐提供她的怡凤阁物业作为担保,肥强担任总经理,负责赌场大小事宜,包括钱款。

一个半钟头后,大头虾到了香港,码头上,那个女人已经在等他了。大头虾仰望着那位美艳买主,走上前去怯怯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先验货,跟我走。”女人一身贵妇派头,看也不看大头虾一眼,扭头就把他领上了一辆半新不旧的奔驰车。

一路上女人什么话也没说,司机一看就是职业保镖,万一对方把自己给咔嚓了,再把东西抢走,或者不咔嚓就迷晕了把东西拿走,那他根本连反击能力都没有。大头虾很有些紧张,这才明白为什么靓仔宏一定要找个人做搭档,两个人来做这单买卖。但是既然上了车,也就由不得自己了,他只好提心吊胆地把东西死死抱在怀里,一只手悄悄抓住手机,万一不对就马上打电话给肥强。

好在女人并不是那种人,虽然她透过后视镜不住地打量着大头虾,目光还颇有些挑剔,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生。车最后在一条老街旁停下,大头虾仔细一看,是钵兰街,肥强曾带他来这里找过女人,地方不算生。

女人先下了车,大头虾也跟在他后面,心道这女人八成是来找专家验货的,乖乖地跟在女人身后上了一栋老楼。说来也怪,大头虾留意到楼下有那种很夸张的成人广告,这栋楼上应该全是做皮肉生意的,难道专家住在这里?

女人在三楼停下了脚步,让大头虾在门口等一下,她进去找个人。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紧身背心的壮实男人出来了,男人梳着辫子,目露凶光,一看就是道上混的。大头虾更讶异了,难道他就是专家?这跟许老师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壮男摸了摸大头虾的脸,又在他胳膊和大腿上捏了几把,满意地点点头,“瘦是瘦,皮肤还不错。”

“毕竟年纪轻嘛。”那女人也跟着笑道,一只手竟然很不老实地环着壮男的腰,嗲嗲地说着:“一会儿带他去做个检查,只要没病今晚就可以开工。”

“喂,你们说什么。不是来验货的吗?”大头虾完全糊涂了,他们根本不是要验古币。

“是验货啊,你不就是货吗?”女人脸色一黑,厉声道。

“有没有搞错,你们不是要……”古币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大头虾就意识到不能说,万一被这几个家伙知道自己手上有价值几十万的真宝贝,情况会更糟。

“小子,你耍我啊,是你自己打电话找上门来的,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壮男爆眼一瞪,凶得死人。

“可是,不是说好你们要的是古币吗?八十万的古币啊。”

“丢,那不是约好的暗号吗?”

“对不起,我想我找错人了,对不起。”话都没说完,大头虾就摸索着楼梯想往楼下跑。可是他跑不出去了,那个女人的司机正好守在下面。女人大喊一声“抓住他”,司机就像抓小鸡仔一样把大头虾给拎了起来。

“对不起,大哥大姐,这是误会,是有人在搞我,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在澳门跟肥强混的,都是道上的,还请大哥大姐给我大哥一点面子。”

“丢,耍我啊,明明就是肥强打电话来说你要出来卖,自己又不好意思出面谈价钱,我都把五万块的中介费打给他了。今晚的客人都帮你约好了,现在你才说不做,不可能的。”

“五万块是吗?大姐,我还给你,我现在就去借五万块来还给你。”

“丢你老母,就凭你也想玩我们?呸!”壮男对着大头虾的脸上狠狠地吐了口痰,然后飞起一脚把他踢翻。这男人下手可比靓仔宏狠多了,他脚上还穿着短靴,大头虾觉得自己的肋骨恐怕都要断了,赶紧拼命求饶。可那人哪里肯依,到最后,把他打得牙都掉了三颗,连话都说不出来,不得不在一张欠债十万的借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拇指印。

回澳门的时候,大头虾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同船的人见他满身血污,都躲得远远的。那个女人叉着腰说话的样子让大头虾想起了凤姐,他完全明白,她们全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老鸨。但他完全不明白,明明自己捡起靓仔宏扔掉的照片,根据那张照片打电话找到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了肥强打电话说自己要下海?而且连五万块的中介费都打了。难道肥强和靓仔宏之间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们一起联手把自己给卖了?大头虾的脑子里就像缠了团理不清头绪的乱麻,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还欠肥强介绍的大耳窿二十万高利贷,三天之内必须还二十六万。除此之外,还欠钵兰街大姐十万块,否则的话利滚利利加利,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还好,还好有怀里这三枚古币,虽然不算价值连城,但现在,简直可以买下他大头虾的小命。只要找到许老师,找个借口说杂志社出了急事要钱周转,把东西退给他就能换回那四十万,足够还清所有的欠债,然后再去找肥强问个明白。

大头虾紧紧抱住怀里的紫檀木盒,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匆匆地赶到了酒店。可他没想到的是,明明订了明天机票的许老师,竟然今晚提前走了,房都退了,拨他的手机怎么也接不通。

大头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想着澳门街上还有两家专门经营古董生意的老店,说不定能把手里的宝贝先当给他们应应急。他来不及沮丧,连忙找到古董行。没想到对方看了看他手里的三枚古币,竟然说那是假货,最多值两三百块而已,倒是那个紫檀的木盒,可以卖个两三千。

“您再看清楚,这可是大陆来的资深收藏家许老师的藏品,我从他手里亲自拿来的。他前几天还在澳门参加活动的,收藏协会还为他开了个专门的见面会。”大头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他拼上全部身家,还借了高利贷才换来的宝贝。

“什么许老师,我怎么没听过。我也是收藏协会的老会员,这几天没有大陆的藏家过来啊。”老前辈质疑地推了推老花镜,盯着大头虾仔细看起来,“后生仔,我虽然老,但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骗,赶快去把这身化妆品洗掉吧。”

“没有骗你,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来卖这个的,我身上的都是真血。”大头虾无奈地解释着,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喂,没本事就别学人劈友。别以为我年纪大好欺负啊,四十年前我可是孖七义字堆的白纸扇,论辈分,澳门街上的大小古惑仔统统要叫我一声前辈。”老前辈发飙了,见大头虾还赖着不肯走,转身从柜台下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要朝着大头虾劈去。

大头虾不走也不行了,他抱起那个价值两三千的木盒,一边走一边哭,往肥强混饭的赌场方向走去。站在赌场门口,正准备进去,两名熟客走了出来,正兴高采烈地聊着:“肯定是拜四面佛灵验,肥强哥刚当上了二老板,还有人搞错账号打了五万块给他,这就是横财运啊。”

听到这句话,大头虾的脚步站定了,五万块!原来钵兰街那个大姐没说错,是真打了五万块给他。那可不是搞错账号,是他把自己卖了,不好意思跟弟兄们说。大头虾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整张脸被憋得通红,看起来更像一只煮熟的虾。他捏紧了拳头冲进赌场,无论如何也要跟肥强讨一个说法,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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