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我可等不了,我想马上就跟他离婚。那个人太坏了,我父母和亲戚朋友,都支持我跟他离婚,我……”

绵贯邦彦回到调解室,在关根雪江侧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请进!……”

菊田好美低着头走进来,胆怯地坐在关根雪江对面,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关根雪江的脸,“啊”地叫了一声。

关根雪江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以为菊田好美认出她来了。

这时,菊田好美说话了:“谢谢您刚才热心地,告诉我们接待室在哪儿。”

关根雪江放心了。菊田好美不可能认识自己的。

首先,关根雪江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再者,十三年前碰到的那一次,也没有暴露自己就是奈津子的母亲,而且,自那以后,她们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雪江今天是因为在楼梯上,看见好美跟她母亲时泽系子在一起,如果时泽系子今天不跟着菊田好美来,雪江也认不出,菊田好美就是十三年前,在超市见过的那个女高中生。

“不客气。”关根雪江说完,把脸转向了绵贯邦彦。没想到,绵贯邦彦向她使了个眼色:你来吧。绵贯邦彦以为:关根雪江想主持今天的调解,其实他理解错了。关根雪江希望绵贯主持调解,按照他以往的惯例,把好美狠狠地教训一顿。

没办法,关根雪江把十指交叉在一起,向前探着身子说话了。

“首先要向你说明的是,调解不是审判,不是判定白黑善恶的地方。我们做调解委员的,是要站在双方之间,找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公正而妥当的解决方案来,最终达成协议。我们当然要竭尽全力协助你们,不过,这毕竟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主要还是靠你们自己,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菊田好美一动不动地听着,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奇妙。

“还有,解决你们夫妻的问题的,除了我们两个调解委员以外,还有一个家政审判官。审判官是现职法官。我们每次都要把调解情况,写成报告交给他……”

“对不起……”好美突然打断了雪江的话,“刚才您说每次,那得几次啊?”

关根雪江顿时愣住了。浑蛋,这个菊田好美真不懂礼貌,调解还没开始呢,她就问需要调解几次。

关根雪江干咳了一下说道:“这要看具体情况。一般来说,需要三次到六次。”

“六次?……那么,每次调解间隔多长时间呢?”

“一般来说,是一个月调解……”

关根雪江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又被菊田好美打断了:“这么说得半年?”

关根雪江狠狠地瞪了菊田好美一眼。

畜生,真没有家教!……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半年我可等不了,我想马上就跟他离婚。那个人太坏了,我父母和亲戚朋友,都支持我跟他离婚,我……”

“你先冷静一点儿!……”这回是关根雪江把菊田好美的话打断了,“我得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你,也请你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我。”关根雪江翻阅着卷宗,故意把话音拉得很长,“你跟你丈夫从高中时代,就开始谈恋爱,对吧?……”

“准确地说,是在初中三年级。那人特别执拗,纠缠不休,我只好勉强答应了他。那人早熟,刚上初中,就喜欢追求女孩子。”

关根雪江认为:菊田好美简直是把青春时代的回忆,也拿来做离婚的材料。

“不过,最初你也喜欢他是吧?恋爱谈了六年,结婚以后,你们还生了三个孩子。”

菊田好美看上去,显得有些为难,但是,她攻击丈夫的势头,一点也没有减弱。

“他跟我上了同一所高中,我糊里糊涂地,就被他拖下来了。那个人占有欲特别强,只要我表现出,对哪个男孩子感兴趣,他马上就大吼大叫,我不知道被他惩罚过多少次。”

“那一定是因为他太喜欢你了。”

菊田好美本来打算,向关根雪江诉说丈夫有暴力行为的,没想到,关根雪江竟然反过来理解,好美特别生气。

绵贯邦彦瞥了关根雪江一眼,大概是对雪江站在丈夫的立场说话,感到奇怪吧。

关根雪江默默地翻阅着卷宗,想引导菊田好美多说说高中时代的事情。菊田好美为什么欺负奈津子?奈津子攒的钱,是不是被好美敲诈走的?关根雪江琢磨着,如何在跟好美的对话中找到答案。

但是,关根雪江知道,要想在调解夫妇离婚案的调解室里,把那些话套出来是很难的。

“请您对那个人下命令,让他跟我离婚!……”菊田好美说道。

在关根雪江的眼里,菊田好美是一个身体和心灵,都很可怜的女人。看着菊田好美那可怜的样子,雪江想起了奈津子——抱着孩子,从崭新的德国车里下来的奈津子。

关根雪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下面,我要问你几个具体问题。首先是,你要求调解的理由,好像有很多,是吧?……”

“是的!……”菊田好美点头承认。

“你怀疑你丈夫有外遇?”

“对!有很多!……”

“你有证据吗?请你把证据拿出来。”

“证据我倒是没有,不过,我知道他在外边乱搞。”

“你是怎么知道的?”关根雪江仔细问道。

“他身上有香水味,还带着饭店里的火柴。他的手机经常响,肯定是女人给他打来的。”菊田好美严肃地说。

关根雪江觉得:菊田好美是信口乱说。

“精神上的虐待,具体指的是什么?”关根雪江又问。

“多了去了,数也数不清楚!……”

“请你举例说明。”

“他无视我的存在,当着我的面,大肆夸赞别的女人如何之好,羡慕别人的老婆,连着生了两个男孩……”

“你丈夫想要个男孩,是吗?”

“他就是想恶心我。他根本就不喜欢孩子,我跟他分居,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以后,他一次都没来看过孩子们!……”菊田好美气得直喘粗气,“喂,说这些有什么用?……您与其让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还不如去说服那个人跟我离婚。他要是答应了,我马上就跟他办理离婚手续!”

关根雪江合上卷宗,不再说话了,她在等着绵贯邦彦,大声斥责菊田好美。可是,绵贯邦彦竟然默不做声。每当这种时候,雪江都会想到:男人啊,都是为了自己活着的动物!

看着菊田好美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关根雪江低声说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别忘了,你们有三个女儿呢。”

“三个女儿我负责培养!……”菊田好美决绝地担保着。

“你来这里之前,跟你丈夫谈到过,关于赡养费的问题吗?”

“这回您说到点子上了,那个人就是不想负担赡养费,才拒绝离婚的!……”菊田好美愤慨地说。

“你丈夫这样说了吗?”关根雪江随口一问。

“他自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畜生,简直就是个自我中心主义者!……”关根雪江心里这样想着,透过菊田好美的脸蛋,她似乎看见了时泽系子的脸,憋在喉咙口的问题,不由自主地挤了出来。

“你现在住在娘家,是吧?”

“是。”

“离婚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关根雪江耐心地问道。

“搬出来,我父母家里,实在太小了。”菊田好美无奈地说。

“什么,房子太小了?”关根雪江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嗯。以前是很大的一所房子,后来父亲所在的公司破产了,只好把大房子卖掉,现在租的房子很小。”

关根雪江打了个激灵,后背有一种说不上是冰冷、还是快感的感觉。

“够受的吧?”关根雪江看着菊田好美的鼻尖问道。好美的眼睛里,一时布满莫名其妙的神色。她肯定没有能够理解,关根雪江的话是什么意思。

关根雪江抬起头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点四十分。该把好美的丈夫菊田宽治叫进来了。

“该跟你丈夫谈一谈了,跟你丈夫谈完以后,还要跟你谈一谈,请你在接待室等着。”

菊田好美好像有点儿恋恋不舍地站起来,看了看关根雪江,又看了看绵贯邦彦,用哀求的口吻说道:“求求你们了,让他跟我离婚吧。跟他在一起,我确实有过快乐的日子。高中时代他是棒球队的主力,人长得也很帅,也对我好过。但是,现在我跟他已经过不下去了,两人的心越离越远。我也不提无理要求。当然我也需要钱,不过,如果能尽快离婚,赡养费少点儿也没关系。请你们就这样跟他说。”

菊田好美说完,低着头走出了调解室。关根雪江看着绵贯邦彦,好奇地问道:“您怎么看?”

“她急着分手,又不在乎赡养费,可能是有了别的男人。”绵贯邦彦似乎觉得很无聊。他认为好美在外边跟别的男人好上了,正在秘密地作着再婚的准备,所以要急着离婚。

关根雪江的看法,跟绵贯邦彦竟然是一致的。菊田好美的表演太过分了,而且从穿着到化妆都挺讲究。

做调解委员这么多年了,在外边找好了男人,急着离婚的女人确实不少。如今女人的地位提高了,随着时代变迁和舆论导向,男人们已经不在乎,女人是否离过婚,甚至不在乎女人是否带着前夫的孩子。

关根雪江认为:现在,社会上具有吸引女人的魅力,或者为了吸引女人,而付出努力的男人越来越少了,而顺从那些具有驾驭男人的经验的已婚女人,以求过安逸日子的男人,却是越来越多了,这种状况,是造成已婚女人在外边,跟别的男人随便上床的主要原因。

“我去叫她丈夫。”绵贯邦彦站起身来,开门出去了。

关根雪江很想严厉地教训教训菊田好美。就像看着一条落水狗,爬上了河中沙洲一样。关根雪江现在很有闲情逸致,来欣赏菊田好美的狼狈样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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