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并不复杂,魏文魁想起了那个王树民。

魏文魁电话里告诉欧扬久,他早上锻炼回来碰上一个收废品的,他让收废品的去他家收那些瓶瓶罐罐报纸书本什么的,结果在一堆旧报纸中发现了一张节目单。那是艺术团早些年演出的节目单,印刷的比较粗糙。一般来说他是不会自己花钱买票去看演出的,演出票估计是苏岷给他搞的,具体的他说他记不清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打开节目单看了看,这么一看,他想起了欧扬久问他的那件事——认不认识一个叫王树民的人?

他大声在电话里向欧扬久叫着:“欧队长,你猜我看见谁了?黄金手,你听说过黄金手么?就是艺术团过去的那个台柱子,黄金手——欧队长呀,黄金手是他的艺名,他的本名就叫王树民!”

操,峰回路转!

魏文魁继续叫着,欧扬久的心已经百花盛开——有意思了,确实有意思了!黄金手,是的,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欧扬久甚至隐约觉得自己看过那个人的一次演出。如果记忆不错的话,那是一个前额有些秃顶的瘦长脸……对,黄金手,一个颇有些名气的老魔术师——但是没办法,他脑子里只有黄金手这个艺名,从未想过他本名应该叫什么。相信多数人也一样。

尤其要命的是,老先生的本名那么大众化。

唉,老天爷非要你费尽心机之后再给你个峰回路转,这是没办法的事——干警察经常碰上这种事儿,想偷懒都不行。

魏文魁终于说累了,问欧扬久这情况有没有用。

欧扬久没说什么,谢过他便关了手机——这时候他的心情真的很好。把小美召回来,三个人一起分析分析,情况显然突进了一步。不是一般的突进。

小美和欧扬久二人前后脚回到队里。

重要线索的明朗使两个年轻人欢叫不已,范小美给了欧扬久一拳,大叫道:“队长大叔,这真是上帝助我呀,不然我非疯了不可!你要知道,那一百多个……”

欧扬久故意绷着脸说:“你可不能疯,你这种人要是疯了,全中国至少有一半以上得人都得进疯人院。马上打电话给户籍处,让他们查一查现在这个王树民的家庭情况——我刚才也是乐糊涂了,应该留你呆在那儿——马上打电话!”

小美打了电话,然后三个人坐下来分析问题。

首先一个问题:关于王树民给唐五羊发短信。焦点是,一个变魔术的艺人,怎么会认识唐五羊这样的包工头?可能么?

“理论上是可能的。”小郝说。“都是社会人,谁认识谁都有可能。现在的前提是,首先要弄清王树民的来龙去脉,才好做深入的分析。但是我不是一直在调查手机的线索么?你们觉得事情会不会出在手机上。”

范小美道:“这不是废话么,问题就出在手机上,那几条要命的短信就是王树民手机发出去的。”

欧扬久颌首同意:“对,目前能认定的是,要命的短信来自那个手机,至于谁用了那个手机,还不能认定。小美你想说什么?”

范小美道:“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黄金手是个老魔术师,他和死掉这个苏岷是一个艺术团的,这其中……”

“OK!”欧扬久非常高兴,“第一个问题是个云雾中的问题,而你这个问题不是云雾中的,只要顺着线索往前走,就会步步有收获。快接电话,可能是户籍处来的。”

电话确实在响。

小美抓过电话筒,果然是户籍处来的。户籍处查清了王树民的家庭情况,家庭住址等等,但是最让小美兴奋的是,对方大声告诉她:“你不是还要查一个叫丁宝玉的女人么?丁宝玉就是王树民的老婆呀!丫头!”

范小美一声怪叫,电话那头险些个聋了。

原来是夫妇俩!

欧扬久闭上双目,仿佛入定。一言不发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两个年轻人,道:“由此说来,小郝,你搞回来的那张通信记录估计可以解释了,事情可能是这样——老婆丁宝玉给老公王树民买了个手机,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儿。不过这里有个问题,王树民感觉上似乎有些毛病。你们想想看,他打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非常莫名其妙。随后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使用手机。对不对?”

小郝从抽屉里找出那张通信记录,看了看说:“没错队长。就是这么回事,从记录上分析,这人不太正常——但是最后那三条要命的短信很正常。”

“那是别人发的!”范小美叫了一声,“会不会是丁宝玉发的?”

欧扬久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发那样的短信她绝不会用自己老公的手机。且不说她能不能得到许晓那公司的内部情况,即便能得到,她也不会用自己老公的手机。”

“队长说的是。”小郝对这个解释比较服气,他看了小美一眼,再次盯住欧扬久,“看来咱们应该去见见这夫妇俩。很有些古怪。”

“不忙。”范小美不太同意,“这夫妇俩是重要的焦点人物,让队长说说应该怎么对待?队长,要见么?”

“见肯定是要见的。”欧扬久说,“但是现在还不能马上见,咱们应该去艺术团摸摸情况再说。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新老两个魔术师的关系。你们觉不觉的,这是桔子肉那部分?”

两个年轻人深表同意,看来这个案子越来越超出想象了,后边好像藏着好多事儿。许晓公司藏着秘密,苏老师那儿也藏着秘密,如今找到的王树民夫妇俩依然藏着秘密,而且藏着两个秘密,一个是关于手机的,另一个是关于新老两个魔术师的。

和开始不同的是,现在的思路已经清楚多了。唐五羊杀人(姑且不说事不是他杀的)仅仅是外部现象(桔子皮)。深处的秘密已经逐渐显现出来了,看来功夫要用在这儿啦。

三个人吃过午饭,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便径直去艺术团。

期间大马来过一个电话,把上午调查的情况说了说,欧扬久让他们一定要见到那个追求过苏老师的孙绍文,既然他觉得苏老师心里有事,便要盯住此问题不放。

赶到艺术团的时候,等着他们的是个冷冷清清的小院儿。问门房,门房说艺术团就是这样,练功的自己有地方练,不练功的不用坐班,最累的是领导,你们到东头那间办公室找人吧。

三个人来到东头的办公室,看见里边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在埋头看东西。他们敲门而入,两个男人一起抬起头来,一个胡子拉碴,一个女里女气。欧扬久朝两个人一样地点头微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警察是很唬人的,两个人马上站了起来,看上去挺紧张。

欧扬久盯着那个胡子拉碴的,说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你们团的苏岷不是被杀了么?我们可不可以找地方谈谈。

那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胡子拉碴的男人便把欧扬久三人领到旁边的一间极其狭小的会议室里,恭请三人坐下说话。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请他们抽。他说他负责这个艺术团,不过再有一年就退休了,这个团不好带。经济压力也很大。然后他毫无过渡地问:“是不是苏岷的案子有结果了?”

小郝看看欧扬久,然后把目光转向对方,说:“你是尚团长吧,不认识我了么,那个案子发生以后我来过一次。”

对方噢了两声,看上去想了起来,连连道对不起。

欧扬久点上支烟抽着,说:“咱们谈正事儿吧。尚团长,苏岷的案子现在正在进行中,细节我就不必说了。今天来的目的不是死人那件事,我们想了解一下黄金手,也就是王树民先生的情况,你能谈谈么?”

“黄金手!”尚团长嘀咕了一声,有些不太明白,“你们要了解黄金手?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

范小美哟了一声,扭头看着欧扬久。欧扬久对这个情况并没有什么意外。俗话不是说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他问尚团长:“现在这个人如何?”

尚团长摇摇头,叹息道:“很不好呀,现在在精神病院。”

“疯啦?”小美叫起来。

的确,连欧扬久也是心头一震。感觉告诉他,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话似乎有了解释——你不可能指望一个疯子像正常人一样。

但是,最后那三条短信非常正常。

“尚团长,可不可以谈谈他是怎么疯的?”他凝视着对方那胡子拉碴的脸。

尚团长也点上一支烟,狠狠抽了几口,说:“唉,这件事我真不愿意说呀!我们俩共事了二十多年,最后他却是这么个结果。简而言之,王树民心理上太不行啦——正常的新老交替嘛!”

“上来的是苏岷么?”范小美小心翼翼地问。

“还能是谁?”尚团长点头道,“这个老王就是死心眼儿,谁能干一辈子,迟早要离开舞台嘛。你不离开舞台,别人就只能坐冷板凳。”

原来苏岷还有这么个生存背景。欧扬久不可能不引起注意。他不敢说两个人有仇,但这个背景不能忽视!

“也就是说,苏岷取代了黄金手,黄金手就疯了?”他看着对方。

“大体上就是这么回事儿。猫教会了老虎,老虎就把猫赶走了。也许你们还不知道,黄金手是苏岷的开山师傅。”

欧扬久道:“据我们所知,苏岷还是有一套的。”

尚团长摆摆手:“那都是小意思,真本事还是黄金手教的。唉,人已经死了,我按说不应该说他的坏话。可是和黄金手比起来,苏岷这个人确实不怎么样。为了一点儿演出费,他能和师傅闹翻脸,怎么说呢……”

看来估计的不错,苏岷是个狭隘自私的人。欧扬久想着,又问:“听您这意思,黄金手应该是个老实人。”

“是,老实得近乎于窝囊。真正厉害的是他老婆。”

欧扬久的目的就是想把话题引向丁宝玉,他马上问:“能不能说说这个女人?”

尚团长反问道:“既然是苏岷的案子,怎么扯到黄金手两口子了?”

欧扬久笑笑:“我们办案子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规矩,既然问了,就有它的道理。”

尚团长表示理解,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女人是母老虎一个,浑不讲理。对外人是这样,对她丈夫也是这样。举个小例子,黄金手抽烟,那老婆一个月就给他八十块钱,你们说,他能抽什么烟?黄金手的工资全攥在丁宝玉手里。那个娘们儿……”

又冒出了钱的影子!

往深了说,尚团长也说不清楚那个女人:“黄金手过去有一个老婆,死了,丁宝玉是第二个。这个女人嫁给黄金手的时候,黄金手如日中天,她也跟着享了一些福,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福,比一般人强一些而已。后来黄金手拿不出什么新东西了,上台自然少了些,出场费也就直线下降,丁宝玉就和他闹,而且跑到团里来闹,闹得鸡飞狗跳的。大家都躲着她走。再后来苏岷上去了,黄金手基本上没有了上台的机会,出场费自然就没有了。结果那丁宝玉险些个把艺术团的房子烧了。你们别笑,真的很触目惊心。”

尚团长因了自己这个成语也笑了,但同时他又摇了摇头,很无奈的样子。他说丁宝玉在一段时间里总是找苏岷过不去,把那个“后起之秀”搞得狼狈不堪。后来听说苏岷给了她一个金戒指,才算结束。再过了不久,黄金手退休了,病了,疯了……

这就是基本轮廓。

临告辞的时候,尚团长又想起个事情来,说苏岷有一次演出后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脑袋被打出了血。问他他有些回避。这事情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有人说是丁宝玉找人干的,可是把苏岷叫来询问,对方坚决否认这个说法。

出来后欧扬久指出,这个情况非常重要。这使他连想到姚芬提供的那个线索,曾经有个乞丐袭击苏岷,恐怕两者之间有某种联系。小郝和范小美非常赞同这个说法。

“看看吧,线索是不是越来越丰满啦。”欧扬久望着天说,但眉宇间深埋着些忧虑。

小郝和小美也同样感到心里头的分量重了不少。虽然尚团长提供的只是些表面上的东西,可十分引人深思。那个手机是怎么回事,恐怕要找丁宝玉吧。这是和案子有直接关系的内容,其次就是尚团长说的有人袭击苏岷——这个人背后的鬼很大呀!

“我们晚上一定要找到那个马老爷子!”

这一头轻松了,欧扬久的思路又转移到苏老师身上。苏岷死了,有些事情恐怕只有苏老师能说清楚。

范小美问:“要不要去见那个丁宝玉?”

欧扬久说:“要见,那是必然的。但是不一定马上见。伙计们,这个世界深不可测呀,远远超出了我们能看到的这些。”

欧扬久很少有地感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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