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令人作呕。光是看到蠕动的蛆从眼眶里爬出来,这个画面就够骇人的了。赫兹斐鼓起勇气掀开盖尸布,尖叫声在空无一物的客厅里回荡。然后他笑了出来。

天上的神父啊……

“谢天谢地。”英格夫说,脸上却并没有像教授一样愉悦的表情。他指着赫兹斐刚刚掀开的动物尸体的头说:“我认为这个象征不难解释。”

赫兹斐点头:“对于马提诺克来说,我是一头很肮脏的猪。”

也许他是对的。也许其实我是杀死他女儿的第二个凶手,因为那时我墨守成规。

“我是一头猪。”他低声地又说一次。

“好,”英格夫紧紧捏着鼻子说,“弄清楚了以后,你不介意我们去一个气味比较正常的房间吧?哈啰?”

赫兹斐完全没在听英格夫说话,他只是慢慢走向餐桌。“史芬马提诺克是仪式性谋杀案件的专家。”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所以呢?”

他擅长分析象征性的犯案手法。死者头发里的牙签、死后才剪下的脚指甲、尸体旁的吸尘器……他知道各种模式以及让命案看起来很诡异的迹象。如果他不当个优秀的法医的话,也会是犯罪心理学专家。

“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英格夫已经等得不耐烦,仿佛他必须去上厕所。

“不要这么大意。”赫兹斐告诫英格夫说,蹲下来用另一个角度端详着腐烂的猪尸体。

英格夫叹一口气:“你该不会考虑要解剖这头猪吧?”

赫兹斐挥挥手,站起来说:“不,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马提诺克是个一丝不苟的工作者,他总是遵守固定的程序,所以我们只能在人的尸体里找到重要的线索。”

“你觉得这里某个地方会有重要的线索吗?”英格夫的脸色更苍白了。

“我不确定这些线索会指引我们到哪里去。”

希望不是到汉娜那里。

“线索?”

“对啊,当然。”赫兹斐的目光再次飘向餐桌,然后回头看了英格夫一眼。“斧头、钱、哮喘喷雾剂,这些东西都有意义;就连暖气、验尸报告和动物的尸体也一样。”

“然后呢?”

“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你想想看,阿朋先生。我们在地上首先看到了什么?”

“雪。”

赫兹斐不悦地皱起眉头:“我说的是橡皮长靴。”

英格夫一脸狐疑地说:“你是说这也意味着什么?”

“事出必有因。”赫兹斐引用马提诺克的座右铭,而这个座右铭也是他在解剖奇怪的案件时会说的话。

这双靴子绝对不是凑巧合我的脚。

“那请问为什么会有这双难看的靴子呢?”英格夫问道。这就是问题所在,赫兹斐转向餐桌后面的大窗户,示意英格夫跟着他。他站在面向花园的玻璃窗旁,紧贴着窗户,呼出的哈气在玻璃上结成水珠。赫兹斐伸手指着窗外。

“它们象征着水坑、雨水、湿气和一般的水。”他说,又指着湖边的小船屋,船屋前面的平缓小山坡覆满白雪。灰色木棚的唯一一扇窗户以纸板盖住,透过纸板的洞可以看到灰白色的灯光微弱地闪烁着。

这是一个疯子的工作室。赫兹斐不确定这是不是马提诺克设计的下一个线索,或许马提诺克几个星期前真的是疯了。

走进船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神龛。神龛在棚屋前头,后面是一道金属卷门,估计这就是通往湖的出口,船就是从这里开进开出的。

以前房间里可能还会有救生船、零件、清洁用具和平面图,而现在,只有门口的一支船桨,还能让人想起船屋最原始的目的。除此之外,这个正方形的房间和诡异的神坛没什么不一样。

马提诺克的女儿在十四岁生日时吹熄蜡烛的照片,外面框着圣诞树圈。除了暖气上发光的两极真空管以外,那个圣诞树圈是房间里唯一会发光的东西了。尽管暖气机巨大,但是因为暖气调到最弱,所以要站在它前面才能感受到一点微微的暖风。

赫兹斐往前跨一步,打量着照片周围的个人物品。神龛的木头架子上摆着甜点、弹珠、明信片、学生证、放牙齿夹子的容器,以及倚靠在领圣体的蜡烛旁的驴布娃娃。蜡烛只烧了三分之一。这些应该是马提诺克想念女儿时放在上面的。赫兹斐可以想象得出,马提诺克如何跪下点燃蜡烛,孤独地为女儿的死亡而哀悼。他一定被判决的结果气死了。

他在这里计划一切,要对我以牙还牙,要我体会失去唯一女儿的感受。

“某种程度上他是病了。”英格夫在他后面嘟囔着。这位实习生指的不是那个神龛,而是照片。到处都是照片。在木板上,在柜子里,马提诺克甚至用钉枪将照片钉在天花板上。大部分是沙德勒的照片,被人远距离偷拍的:在他出狱那天;他如何从地铁入口消失;他住处敞开的门……另一些照片则是拍这个性侵少女的家伙在空闲时的活动:去租录像带,在跑步机上流汗(这张照片肯定是从健身房对面的建筑物拍的)。其中一张是沙德勒在游乐场前与一个年轻女孩亲密拥抱道别。很多照片都被放大,尤其是凶手开怀大笑时的照片。

很平凡的笑,赫兹斐心想,他拿起一张颗粒很粗的照片。当时你没办法警告你的孩子要提防什么。

他看了看照片的日期。这张拍立得照片是在几星期前拍的,人行道上的雪也是证据。

这一切都是马提诺克一手策划的。很可能他二十四小时监视着杀他女儿的凶手,甚至可能监视了很久。

难怪你会被搞得晕头转向,史芬。

尤其是马提诺克花了三年半才拍到这些照片。

“为什么你会成为他报复的对象?”英格夫以文绉绉的句子问道。他把一篇他在地上找到的报纸拿得老高。报纸肯定是在他们进来时被风吹进来的。架子里堆放着几只箱子,箱子里装着剪报,那些报道都是在描述这个奸杀少女的凶手的样貌。

赫兹斐朝着英格夫的方向望去,注意到实习生后方架子里的一道折射光。他慢慢走过去,把装着更多照片的纸箱移到一旁,眯着眼睛看。昏暗中贴纸上的文字难以辨认,于是他把所发现的东西放回神龛里。

“我是说,马提诺克应当好好关照沙德勒,而不是你吧?”英格夫继续问道。

赫兹斐点点头说:“我确定我同事早已完成这个复仇步骤。”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证据。”

他将刚从架子上拿下来的玻璃罐递给英格夫。

“扬·艾瑞克·沙德勒。”英格夫念着上面的标签。赫兹斐听到凶手的第二个名字,心头蓦地一颤。

“这个就是我所想的那个吗?”英格夫问道,他以嫌恶的眼神看着玻璃罐里面的东西。“人类的舌头。”赫兹斐证实说,并且拿出手机,“我要告诉琳达,我们至少已经解开艾瑞克的身份之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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