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多芬女士家,你死到哪里去了?”琳达搭电梯到地下室的停尸间时,转头问艾德。

她突然发现她和艾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讲客套话了。

因为精神错乱,也因为她宁可呕吐,也不要恐惧。

“我费了一番工夫,试着打开通往阁楼的小窗子。锁卡住了,我的万能钥匙派不上用场。我刚打开锁,就听到你在楼下大叫。”

宽敞的电梯颤巍巍地停住,门也跟着打开。

“你觉得赫兹斐的女儿还活着吗?”琳达抓住卷成奇怪形状的地毯一端,让它不至于在从电梯出来时滚落担架。奇怪的是,自从她在女法官家里试着擦掉跪在血泊里时沾在手上的血,她的手已经没有知觉。后来她决定用沙发前面的波斯地毯裹尸体。起初琳达必须独自做这个肮脏的工作,因为只要还看得到血,艾德就拒绝一起行动。她将尸体用地毯裹住,艾德才一个人将尸体搬进车子里,依照赫兹斐的指示载到医院里。

“还是你认为他们早就把汉娜杀了?”

“我不知道。”艾德回答说。他推着担架走进医院。医院里迎接他们的,是琳达熟悉的、就算过了一千年还是无法习惯的味道。

“我只知道,如果再这样搞下去,解剖台马上就不够用了。”

艾德把担架推到第二个解剖台那里,离那张放着艾瑞克被解剖并发出臭味的桌子三米远。由于暖气停止运作,地下室的温度几乎不到十九度,但比起医院外面还是暖和得多。因为暴风雪来袭,在外头走动如同在冰箱里一样,到处渺无人烟,没有人看见他们从后门把尸体搬进医院。

“数到三。”艾德说,示意琳达抓起地毯的底端。他们为女法官换了一张床。琳达完成这吃力的差事后,注意到艾德的手在发抖。她温柔地拉着他的胳膊。“你害怕吗?”

他以疲惫的眼神看着她:“你不害怕吗?”

“当然怕啊,谁愿意一天看到两具尸体?”

“殡仪馆的人。”艾德开玩笑说。不难发现他其实很不舒服。琳达想要抓起他的手,他却避开了。

“我们动手吧。”他清一清喉咙缓缓说,“我们时间不多了。”

琳达试了第二次,这次她摸到了他。他的手因为流汗而变湿了。

“不要。”她说。

“为什么不要?”

“除非让我知道你怎么了,否则我们就不要再待在这里做事。”

艾德很紧张地挤出一点笑容,另一只手在手术服上摩擦。“我会有什么事呢?”

他佯装镇静地说,可是他的肢体语言出卖了他。自喉咙以下,他的每块肌肉都是紧绷的,仿佛在举重比赛一般。

“注意,”琳达放开手,伸手去拿解剖刀,“我之所以做这么疯狂的事,只是因为我害怕这个岛上真的有连环杀人犯。我不想下次有人从我的喉咙里挖出一颗健达出奇蛋。”

“所以你要救汉娜吗?”艾德说。

“是的。这是关键。你去找我时,就已经知道赫兹斐的女儿被绑架了吧?”

艾德摇头:“不不不。我是听你说才知道的。”

“尽管如此,在你预感到这里的一切都有危险以前,你就帮了教授。为什么?”

艾德叹气。琳达将双手搭在臀部,等着他回答。

“因为保罗曾经救过我。”他终于低声说,停顿了一下,继续解释说,“我两年前在这里工作时,还是个半吊子。当时有一半的人想要聘用我,但另一半的人不知道让这个土耳其的大力水手当管理员要做什么。”

琳达第一次因为艾德的妙语而忍俊不禁。

“是啊,我在这里一开始并不顺,这点我必须承认。事实上,我工作第一天就出了状况。”

“什么状况?”

“我跟主任医师说了我最喜欢的笑话。”

“蜂窝性组织炎的那个吗?”

“不是。是小孩的那个。有一个小孩回家跟爸爸说:‘爸爸,学校里的马库斯跟大家说我是同性恋。’爸爸说:‘那你就狠狠地给他一拳啊。’”在说到笑点以前,艾德就笑出来了,“儿子说:‘不行,他那么可爱。’”

琳达也忍不住笑了:“让我猜猜。主任医师是同性恋。”

艾德露齿微笑:“不,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有共同点了。”

喔?是喔?琳达皱起眉头,她很惊讶为什么一向对别人性向很敏感的她居然没有发现。通常她第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性向。她有一些要好的朋友是同性恋。

“其实我还不确定我是不是。”艾德向她解释,似乎已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无论如何,这笑话不受欢迎,因为主任医师的儿子在一个星期前刚出柜,他对这个在赫格兰岛传开的家庭丑闻耿耿于怀。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被列在老板的黑名单上了。”

“然后赫兹斐把你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了吗?”琳达问。

她抬出女法官的尸体,卷起地毯的一端。艾德清清喉咙,忍不住干咳。显然谈论过去对他而言不太自在。

“不仅如此。一年半前,有个女病患自杀。在那之前,我常常带她去散步,她中风后就不能走路了。无论如何我一直照顾着她。但她无法忍受我,还骂我是安那托利亚的图谋遗产者。那一天,在她连同轮椅一起跌下悬崖之前,人们看到我是最后一个跟她在现场的人。”

“然后别人就怀疑你?”琳达接着问。

艾德摇摇手,仿佛不想再说了。但他还是回答:“只有主任医师。对他而言,我就像是国家头号敌人本·拉登一样。”

琳达拉着地毯摊开的那一端,提醒艾德注意在拉开时不要让尸体掉到桌子下面。她的做法很吃力,而且一定不是正确的。可是该死的保罗,你对一个漫画家的期待就只能这么多了。

“然后赫兹斐的解剖让你不再成为替罪羊?”她问道。

尸体滚动着,不过还是覆着地毯。

“不仅如此,”他回答说,“保罗在岸边发现女病人的遗书。”艾德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她,“这根本不是他的工作。承办的警察想草草了事,但是他不肯放手。当大家都把矛头指向我时,他却独自一人出去,找到了那封信。我因为那封信而脱罪,”他微笑说,“也因此我永远感谢保罗,所以现在我帮他,希望……”

艾德没说完这个句子。突如其来的黑暗吞掉了他最后的话语和停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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