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匆匆地赶往索娟住的地方。越走越着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他觉得索娟可能出事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也能估计出是谁干的。他想起了那天夜里的事。不知怎么回事,那天他就觉得不对劲儿,坐立不安的,有人说那是直觉,但他不那么认为。首先找他的那个人就不太可靠。他拉皮条的特点就是和客户直接认识,不仅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住在哪里、电话号码,而且和有的客户还喝过酒,这是为索娟的安全考虑。但这个客户他不熟悉,是别人介绍他认识的,索娟和那人有过一次,事后说:“一个小气鬼。”这个小气鬼又介绍了一个人,说那人是他的朋友。他就有些犹豫,但听说对方可以付双倍的钱,他就让索娟去了。可他放心不下,左思右想,还是偷偷地跟着索娟去了那个人的家。索娟进去了大约15分钟,就跑了出来,连衣服都没穿好……“妈的,真敢动手呀!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干什么的。”他想起那天他痛打对方时的情景。

“应该当时就把他做了,这种祸害,精神病,留着他有什么用。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种人会报复呢?”他很后悔。这时他才觉察到索娟对他是多么重要。不,不是为了钱,索娟是他的摇钱树,这不假,但现在他感觉到的却是对索娟的爱。这爱是那么强烈,让他喘不过气来。是啊,索娟是个多么好的女人,漂亮、温柔,对他一往情深,永远是逆来顺受。他想到索娟平时对他的好处,就更加懊悔了。

“先找到她,要是被人打残了,我养着她,一辈子都养着她。”他默默地下着决心,但他感到事情还要更严重,严重得使他不敢想下去。

他先去了索娟常去的几个宾馆,一般客人都是在这里开房间的。他也认识这里的服务员,但得到的回答不仅让他失望,而且更加重了不祥的预感。他决定去索娟住的地方。一般他是不去那里的,留下过夜的时候更少。因为房主总是盯着他看,这让他很不自在。他还问过索娟:“那个老爷们看上你了?”索娟笑笑说:“看上看不上又能咋样?他是个小抠,舍不得花钱。”

前面就是索娟住的地方,那个简陋的院子。他的心又疼起来:“如果这回没事的话,我就把她接到我那里去住,再不让她干这活儿了。”这时他忽然感到瞳孔张大了,不禁站住了脚。噢!是警察,两个。他们正从那座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老点儿,一个年轻高大。后面跟着的是房主。

“出事了。”他觉得两腿发软。同时长期的犯罪经验在强烈地提醒着他,他很自然地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胡同。他怕房主认出他来。

回到自己的家后,他的心情更烦乱了,虽然他做了若干种好的猜测,譬如是房主犯事了等等,但直觉却一次一次地将那些美好的愿望化为泡影。

“肯定是她出事了,但不会是什么大事吧,可能就是干事的时候让抓住了。”他几乎忘了索娟的所谓工作是违法的,因为索娟从来没有栽到公安局的手里。

这么一想,他倒觉得有些安慰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过几天就会放出来。”

但他最后的一线愿望也被电视击得粉碎。那时的电视节目不多,在电视上发寻人启事的更少,所以当他打开电视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石龙县离这里很近,是属于这个城市管辖的县。县公安局接到胡亮的电话后,很快就找到了索娟的家,并用车将索娟的父母送到了城里。

古洛和胡亮在办公室里坐着,谁都不说话,等待着那老两口的哭泣。这两个看来铁石心肠的警察唯一的相像之处就是都见不得眼泪,特别是失去亲人时那摧人心腑的哭声,更让他们受不了。

已经6点钟了,夜色越来越浓,路灯亮了起来,照进没有开灯的房间,古洛吐出的烟雾在这幽暗的光线中盘旋着。

“快来了,开开灯吧。”古洛说。胡亮打开了灯。日光灯强烈的光线让古洛睁不开眼睛。

门开了,索娟的父母走了进来,后面是一个刑警。

“请坐。”古洛站起身来,让老两口坐下。

“这是没办法的事。”古洛侧低着头,不敢看老人们的眼睛,“我们就问几个问题。”

“问吧。”让古洛没想到的是索娟的父母都很冷静。

“索娟什么时候出来的?”

“有三年了。这姑娘心大,说我们那小地方没发展,就到省城来了,后来又去了广州,这回是从广州回来的,有好几个月了。”索娟的父亲说。

“她是做什么的?没和你们说吗?”

“她就说在一个公司上班,也没说是哪个公司。”

“那么在广州呢?”

“也没说过。”索娟的母亲开口了,索娟的美貌就是从她那里继承下来的。

“她说过她有男朋友了吗?”

“说过。她那个男朋友叫李挺。她说将来要和他结婚,还说这次和上次不同,一定能结婚的,不过,现在要挣够了钱。”母亲对自己孩子知道的总比父亲多。

“和上次的不同,是什么意思?”古洛心里一震,但还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刚来这儿的时候,也处了一个朋友,是她上业大认识的,但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有老婆,我们当然不同意了。可他们还是藕断丝连了很长时间,后来索娟决定去广州,这里的工作也不要了,为的就是断了这关系。”

“那人叫什么?在哪儿工作?”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索娟的父亲说。

“好,谢谢你们。我们一定能抓到凶手,给你女儿和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索娟的父母相互搀扶着走出了房间。

“找这个李挺。服务员说他像个地痞,就在有前科的人里面找。”古洛对胡亮说。

人们说,姑娘的心是秋天的云,说的是秋天天气易变,但在这里最变幻莫测的是春天。昨天还是细雨霏霏,今天就是晴空万里,但天气并不暖和,刮着堪称猛烈的的风,正是这风将昨天的乌云扫得一干二净。

经过刑警队一个多小时的的寻找,李挺像个憋不住气的潜水人,从水面上浮了出来。

“这小子,进去过,是入室盗窃,也掏钱包。现在据派出所的报告,好像是在拉皮条,但没有确凿证据。”刑警对古洛和胡亮说。古洛有些着凉了,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说:“传讯他。”

“好。”刑警刚转过身,古洛又说:“还是我和胡亮去。你们一行动就大惊小怪的,弄得鸡飞狗跳。这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

“现在不是恶性案子多嘛。为了咱干警的安全,多去些人有啥不好?”刑警并不同意古洛的意见。

“行,行,安全第一。胡亮,咱们去。”说着他就赶到刑警前面走了出去。

“这老爷子,还真发火了。”刑警说。

“他就是这样。”胡亮戴上帽子赶了出去。

他在走廊尽头追上了古洛。

“怎么?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胡亮今天心情很好,昨天他算是独立地找到了线索,他看出古洛很高兴。

“真是个好人,一点儿也不会嫉妒人。”胡亮感动地想。

“不分对象,不分场合,就是靠人海战术。这是不对的。我过去,不,就是现在破案也不过就两个人嘛,不是没出过事吗?”

“不过,谨慎些也好,就是不要做过分了。”胡亮和着稀泥。

“嗯,你去开车吧。”古洛走到院子里,大口吸着新鲜空气,他认为这空气可以消毒,终止他那讨厌的喷嚏。

胡亮驾车的态度充分说明了他的心情,他响着警铃,让古洛很不高兴。

“你把它关了。”古洛夸张地捂着耳朵说。

“快到的时候,我自然就关上。”胡亮笑着说。

李挺住得并不远,胡亮刚说完没多大工夫就关了警铃。车静悄悄地停在李挺住的那间楼房下面。

“这小子,自己住得倒挺不错的。”胡亮关上车门,带头进了楼。

让古洛和胡亮没有想到的是,李挺听到他们说是公安局的,居然老老实实地开了门。

“我估摸着你们会找我的。”这个懒家伙还没起床,就是公安局的来了,也没让他从舒服的睡眠中彻底清醒过来。他坐在床边,拉着被子盖上裸露的腿部。古洛皱着眉头,屏住呼吸,挥着手,想赶走这污浊的空气。

“那你为什么不先找我们呢?你有重大嫌疑知道吗?不过,我们目前还不想抓捕你,走,我们有些问题要问问你。”

“我还巴不得呢。如果你们不是来这么快,我自己就去了。”

“行了,穿上衣服,跟我们走。”胡亮厉声说。

李挺像是受过训练的消防队员一样,一眨眼工夫就穿戴整齐地跟着两个警察走到警车前。

“好家伙!来车接我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古洛看了他一眼,想:“他说想去找我们,看来不是谎言。”

果然,李挺非常配合。他看了看索娟的照片后,叹了口气:“死得太惨了。”说完,就攥紧了拳头。但胡亮没有让他抒发那正义的情感。

“说说索娟,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和她是什么关系,你对他有什么了解,全倒出来。”胡亮连珠炮般地说。

“行,让我先抽根烟。”李挺说着,也不管警察同意不同意,就拿出烟来点上。他点烟的手在颤动,嘴唇也在颤抖,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喷出一大口清淡的烟雾。

“我和她是在舞厅认识的。听她说她刚从南方回来,那边的气候不好,想在这里安家落户。我们说得挺投机,就好上了。”他又吸了一口烟,声音有些颤抖。他是个高大强壮的小伙子,肌肉发达,脸长得很英俊,是那种讨女人喜欢的类型。

“我们好上后,就准备结婚,但没钱,只好让她出去挣钱,你们也知道她是干什么的。现在我也无所谓了,实话实说,我是给她拉客的。我们就是这个关系,但我是爱她的,想和她结婚。”

“爱她的?让她替你挣卖肉钱?明明知道她死了,却不主动找我们提供情况,这都是你爱她的证明?好了,先不说这个,她现在被害了,你估计是被什么人杀的?”古洛说。

“这我可知道得八九不离十。”李挺一改刚听到古洛讥讽他时的愧疚表情,带着得意的口吻,两眼发光地说,这让古洛和胡亮都吃了一惊。

“噢,你知道凶手,说说看。”古洛尽量压抑着兴奋说。

“是那小子,就是那小子,我越想越是。那天一个朋友介绍了一个人,说是从南面回来的,想找个长得好的,愿意付两倍的钱。我就让索娟去了,但我想想,还是不放心,就跟在索娟后面。索娟进去不长时间就跑了出来,那小子在后面追着,手里拿把刀,我就上去揍了他一顿。后来我问索娟是怎么回事。索娟说那小子有病,是性病。这倒不要紧,可他想传染给索娟。被索娟看破了,两人就打了起来。索娟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要不是我在那里,事情就麻烦了。那小子是个变态,一个精神病。”

“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古洛问道。

“名字肯定是假的,连介绍人的名字也不可靠。但我知道他住在北方联合大学的宿舍里。”古洛和胡亮都猜出了是谁,而李挺紧接着说的具体地址也对。

“你说他追索娟的时候,手里拿了把刀,是这把吗?”古洛拿出那把菜刀。

“就是这刀。”李挺拿过刀看了看,很肯定地说。

“你怎么能肯定呢?”古洛说。

“我打他的时候,先踢掉了他的刀,等他瘫了,我就捡起刀看了看。我不认识这种刀,索娟说是菜刀,外国人用的。我还想着拿回来自己用呢。后来一想要这玩意儿干啥,就扔到他的身上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刀。对了,我明白了,这是杀索娟时用的凶器吧。看!我说得怎么样?就是那小子干的。”李挺咬牙切齿地说。

“索娟过去,就是她在去南方前,曾经在这里做过临时工,还上了业大,据说她那时有个男朋友,但后来黄了。你知道这事吗?”古洛的问话让胡亮感到纳闷。

“问这个干什么?……噢,他是对的,应该了解所有的情况。”胡亮想。

“知道。那人有家。说实话,那人对索娟的伤害最大,要不是她失恋,就不会去南边,也不会干这行。”

“那人叫什么?干什么工作?”

“不知道。索娟只对我说过一次,是我们刚好上的时候,她说起她为什么干这一行时,说了我刚才告诉你们的话。后来,我也问过她,但她很不高兴,说再不愿意提起这事了。”

“索娟在死前有没有异常表现?”古洛的问题让胡亮又一次陷入莫名奇妙之中。

“没有。就是上个星期跟我吵架了。唉,这全怪我,如果我跟她道歉和好的话,她就死不了了

。我会把那小子撕巴成碎片。”李挺咬牙切齿地说完后,半天没有作声。

“你们说人死前会不会有那个啥……预感?”他忽然问道。

“噢,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古洛肥胖的身体在椅子里扭动了一下。

“一个月前吧,有一天她跑了回来,脸都白了,像是吓的。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好像有人跟踪她。还说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得好死的。我当时就感到奇怪,她是个开朗的人呀。死了什么的,和她的性格不沾边儿呀。”

“你认为这是预感?”古洛向前倾着身子,问道。

“这我不太明白,人们不是说有直觉嘛。”

“后来呢?”

“后来她有好几天不出门,到夜里就搂着我说她害怕,手脚都是冰凉的。过了一个多礼拜她才缓过劲儿来,对我说,她没事了。”

“她没事了?这是什么意思?是没有人跟踪了吗?”

“我想不是,她说的是她的心情好了,没事了。”

“你先回家吧。记着,这几天别乱跑,我们可能还要找你,再说,如果真是那个人干的,你也有危险。”

“我?我欢迎他来,这样就不麻烦你们了。”李挺的声音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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