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葬礼结束了,该有的礼数也都照着做了,差不多可以坐下来聊天了,每个人的心里这么想着。

——阿嘉莎·克莉丝蒂,《葬礼变奏曲》(AftertheFunera)

“其实我也是具活尸,我老早就死掉了。一切得从这里开始说起。”

葛林如此说完后,扫视一过屋内。坐在沙发上的赤夏和伊莎贝拉手捂着唇,其实她们并没有尖叫出声,不过,那睁得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就好像在尖叫似的。房间角落,被夺去主角位置、靠在墙壁上的崔西和福克斯对这话起了反应,整个人弹了起来。不过崔西马上又用手按着胃,无力地靠回墙上。在他们身旁的,是恢复意识后自己上楼来的诺曼。原本就面无表情的他,听到葛林的话后依旧面不改色,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站在葛林身旁的哈斯博士,他不像其他人一样一脸讶异,而是同情地看这葛林。床的那头,史迈利的视线也望向葛林,同情他和自己一样是具活尸。史迈利旁边,一向糊里糊涂的莫妮卡表情暧昧地坐在轮椅上,更远的对面,另一具活尸的头还插在窗棂上,好像是吊在绞刑台上的叛徒,屁股朝着这边。

葛林如今因为史迈利的同意,终于下定决心要说明真相。他开宗明义,先向大家坦承自己的死亡。“我已经死亡的事,哈斯博士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没有心跳,血液也不会流动。现在在我血管里的不是血液,而是防腐剂和染料的合成液‘青春之花’,是哈斯博士帮我做的防腐处理。”

哈斯博士用眼神询问葛林,在葛林颔首同意后,他开口对葛林的话加以补充。

“没错,葛林的确已经死亡。这是经我诊断,包括进行脑波检测后的结果,就临床观点来看,他是彻彻底底地死了。”

对葛林而言,说这些教他情何以堪?但如今一切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得不把事件的真相全盘托出。要说出真相,就无法回避自己死亡的事实。

反正自己的肉体就要腐烂了——想到这点,葛林觉得比较释怀了,也因此,他决定坦承自己已死的事实。

“我会卷入这起案子,其实是因为我自己已经死了。在史迈利爷爷主办的那场茶会上,发生了这件事——”

葛林开始叙述那场茶会和接下来自己被毒死的经过,以及就这些事和哈斯博士争论的种种。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和遗产继承有关的谋杀。先是史迈利爷爷被人下毒,而我遭受池鱼之殃。事实上,发生了茶会下毒事件后,史迈利爷爷毒发身亡,接下来,收到‘SEDDEATHS’恐吓信的继承人约翰也死了。这怎么看都像是为了谋夺遗产而犯下的连续杀人案。

“不过,我暂且不提这个,先讲我自己是怎么死的。茶会上提供的茶点,我只吃了一样——就是史迈利爷爷给我的巧克力。一开始我以为是那巧克力被下了毒。不过犯人是用什么伎俩,让预定谋害的对象确实将特定几个加有砒霜的巧克力吃下肚的,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完全失了主意,一时之间,我还认定是叫我吃巧克力的爷爷选择我和他一起共赴黄泉呢!”

史迈利皱起眉头,好像在说:这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我的确是自杀身亡的,但我可没想过要把你给牵扯进来。”

“啊,是这样呀!我相信你。不管怎样,我才吃两颗就吃到有毒的,这实在太巧了,这个犯罪计划也未免太粗糙了,可能性不大。于是我后来试着朝红茶的方向去想,这是我和哈斯博士讨论出来的结果。我们想到凶手可能是在砂糖里混入了砒霜,不过,当时在饮料中加糖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赤夏、约翰和莫妮卡三人,他们都没有中毒的迹象。我真是百思不解啊,隔天我去现场调查,但餐具都洗好了,实在不知道自己要查什么?要怎么查?我就只能在嶎房里转来转去。

“然而一切都太巧了,就在抬错棺材事件发生后……”

“抬错棺材事件?”崔西问道。

于是葛林道出了今天中午发生的阿富汗猎犬和“猎犬”先生两具棺材被送错地方的事。

“虽然事情发生后,大家都说这是多起人为疏失环环相扣才造成的失误,但事实并非如此。造成错误的直接原因是‘猎犬’先生的资料被填在送往火葬炉的卡片上,而狗的资料被填在送往‘睡莲阁’的卡片上。为了加以区隔,要送往火葬炉的卡片有红色边线,而送往‘睡莲阁’的卡片,边线是绿色的。当时被派去充当礼仪师的诺曼把死者家属的委托书誊写到卡片上时,就把人和狗的名字弄混了。这事害我被詹姆士臭骂了一顿,不过,事后我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也就是说,诺曼会不会分不清红线和绿线,拿了就写呢?”

“你是先天性色盲吗?”哈斯士问诺曼。诺曼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是吗?原来诺曼是色盲啊……然后,我又想起之前也曾发生过类似拿错东西的事件。今天早上,我和赤夏为了一探杰森的过去,在诺曼阁楼的房间里找他之前留下的东西。当时在房里看到一只像玩具组的罐子。赤夏,你还用它当板凳对吧?”

葛林的语气尽可能地温柔,这是他第一次用死人的身份跟她讲话。被葛林这么一点名,赤夏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她露出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回答道:“嗯,我记得,是画有辣椒图案的罐子。”

“我看到那个罐子的时候,就想到之前在厨房也曾看过类似的罐子。玛莎用来装面粉的罐子形状和它一样,正好是一对。只不过玛莎装面粉的罐子上画的是青豌豆,我先设定诺曼是色盲,然后再把之前发生的事重新拼凑在一起,就想到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件拿错东西事件?”

赤夏边回想边说:“我也有看到厨房那只画青豌豆的罐子。青豌豆是绿色的,辣椒是红色的,不过因为画得不好,如果没有用颜色区分的话,青豌豆和辣椒的形状很像,两个罐子也许会被拿错也不一定……啊,对了,举办茶会的那天早上——”

“没错,茶会的那天早上,厨房里乱成一团。做蛋糕的材料面粉用完了,于是玛莎叫诺曼去储藏室把画有青豌豆的罐子拿来。罐子里装的是面粉,是当时正好回故乡奔丧的洛克留下来备用的。不过,诺曼却拿了错的罐子来。‘哎呀!你在干嘛?我说的是青豌豆罐头吧?真是越帮越忙。再去拿!’玛莎生气的咆哮声,连在客厅都听得到。接着。厨房传出东西掉落的巨大声响。好了,诺曼,你可不可以跟我们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诺曼的表情比刚才更害怕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失误似乎铸成了大错,讲话开始结巴起来。

“……那、那个时候我从储藏室里拿来的是错的罐子。我在储藏室里看到一个罐子,虽然放的地方和玛莎说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看了看上面的图案,我想应该就是玛莎说的青豌豆罐子。拿去厨房的途中我有打开盖子来看,里面装的是像面粉的白色粉末。于、于是,我就把它放在厨房的架子上,结果手一滑,罐子就掉到下层的架子去了。因为盖子没盖紧,里面的粉末有些被撒出来……原本放在下层的砂糖罐里面也混到了一些白色粉末,不过,因为玛莎没注意到,我也就没有吭声。我可不想挨骂,谁知玛莎才瞥了一眼罐上的图案,就知道那是辣椒,也不看里面装什么,就立刻叫我拿问去换。我、我松了口气,马上冉去储藏室里拿另一个青豌豆的罐子给她,那个辣椒的罐子,我就拿到阁楼的房间里,放进杰森的玩具箱里,后来自己也忘了……”

葛林接着说下去。

“有问题的砂糖罐因为被玛莎不小心打破了,所以装在里面的东西也就无从查起。不过,我在放砂糖罐的夹板缝隙间,发现了一些和砂糖不一样的白色粉末,而且把它刨了出来。因为巧克力这条线索陷入胶着的我,想到有可能是砂糖罐里被下了毒,所以朝着这个方向去查。问过玛莎厨房里发生的事之后,我就推测这些粉末可能是从诺曼拿来的辣椒罐中撒出来的。

“如此一来,那个辣椒罐里装着的白色粉末,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果不其然,那是用来灭鼠的砒霜。我打国际长途电话到意大利,问了知道两个罐子始末的洛克。小气的洛克把减鼠剂和面粉一样另外装进辣椒罐里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会有什么‘不时之需’,我也不知道啦!他说灭鼠剂是从史迈利爷爷用来自杀的袋子里拿的,他分一半出来移到罐子里放。洛克坚称两个罐子放在储藏室里完全不同的地方,应该不会搞错才对,但电话这头的人就是因为那两个‘应该不会搞错’的罐子才死掉的,想不到吧!”

葛林嘲讽的言词并没有造成笑果。崔西非但没有笑,反而是一脸困惑地提出质疑:“砂糖罐里混到了砒霜,这可以理解,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怪了。你刚刚不是说在饮料中加糖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三个人吗?”

“对,我的确这么说过。那时还不知道辣椒罐里有砒霜,只是假设砂糖有可能被人下毒的时候,这个事实就马上推翻了我的假设。有加糖的饮料有四个人喝了,但却只有我死了,这要作何解释?事件发生后我问过赤夏,她坚称自已有喝加了糖的牛奶,我也有确认约翰和莫妮卡在我毒发身亡的当下还是健健康康的。”

“葛林,对不起。”赤夏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已经死了,不知道你这么烦恼,还一直耍性子,说谎骗你……”

“没关系啦!赤夏。我问的手法也不好,业余的侦探果然还是不行哪!因为某件事,”葛林故意避开那件事不提,“虽然赤夏坚持自己有喝加了糖的牛奶,不过事实上,她是从窗户把牛奶给倒掉了,一滴也没喝,我是从残留的奶渍发现的。那又如何呢?赤夏没喝所以没事,这是当然的。那当着大家的面把饮料喝下肚的约翰和莫妮卡又是怎么回事呢?

“对此我有个奇怪的想法。我的确是中毒死亡了,但后来又醒了过来,在脸上化妆、做防腐处理,一心想隐瞒自己是个死人的事实,而且身边的人也被我的伪装给骗了,把我当成活人看待。换言之,我的的确确在那场茶会中毒身亡,但周遭的朋友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也就是说,同样的情况也可能发生在约翰和莫妮卡的身上。”

“他们也都是死而复活的?”崔西讶异地反问葛林,不过话题中的主角莫妮卡本人从刚刚就一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微微地笑着。“我想到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在茶会上中毒身亡,或者,是不是他们在茶会之前已经死掉了,所以喝了毒饮料也没事?死人的肉体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痛觉,对毒也不会有反应。对安眠药也是。那时詹姆士为了要捉笑笑,在约翰的红酒里下安眠药的时候,同样喝了红酒的哈定律师睡着了,但约翰却能四处走动,原因就是他当时已经死了。”

“约翰不是被刺死的吗?”

“嗯,那件事我等下会照着顺序一一说明。先回到刚刚的话题,辣椒罐的事件让我知道自己的死纯粹是个意外,因此我对整起事件的看法也就必须完全改观,也就是说为了谋夺遗产而连续杀人的事,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其实我和哈斯博士讨论过史迈利爷爷服毒事件是否为他杀的问题,但却完全说不通。哈斯博士曾说过,如果我没有被下毒害死,爷爷的死因看起来很明显是自杀。然而,因为我的死因的确只是个意外,所以那个谋杀我和爷爷的虚构人物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巴利科恩家族成员的犯罪指数,一下子变为零。”

“可是,约翰的的确确是被杀掉啦!”崔西还是执拗地紧咬着不放。

“我知道啦,那约翰的情况要做何解释呢?从茶会的砂糖罐被混到砒霜这件事来看,我怀疑约翰在茶会当时,或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死掉了,而且我决定用这种观点重新审视约翰的一举一动和整起事件。

“当产生这种想法,显示约翰已死的各种迹象就一一浮现了。从那次茶会之后,约翰就变得尽量避免跟人接触。史迈利爷爷都快咽下最后一口气了,他还窝在大理石镇的旅馆里足不出户。伊莎贝拉,你最后一次和约翰亲密接触是什么时候的事?”伊莎贝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显得张皇失措,结巴了起来。赤夏代替语无伦次的母亲回答道:“因为我引起的棺材暴冲事件,约翰的下巴被撞到的时候,妈妈不是有在他下巴的伤口上夸张地亲了一下吗?”

“啊,啊啊,对哦……”

“亲到的感觉如何?像不像亲到死人的感觉?”葛林问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

“啊?呃、嗯……不会啊,就很平常吧……”对亲惯了的伊莎贝拉而言,这种问题也是前所未闻吧。

“那么这就是确定约翰还活着的最后时间点了。之后,约翰就变得避免跟人接触了。我也是死人,所以约翰的心态我非常了解。因为体温变低了,所以不想被人碰触;因为害怕身体内部腐烂,所以也不吃东西。说到腐烂,即使什么都不做,身体也会逐渐败坏,所以约翰也对自己的身体做了防

腐处理吧?之前,詹姆士注意到地下室的防腐剂被人偷用,所以曾经问过我。那时我以为自己做防腐处理的事露出马脚了,慌张不已。后来才想到约翰也偷偷地在做防腐处理,用防腐剂保存自己的肉体。”

“可是,如果只是单靠行为举止就判断他是死人,实在没有说服力。”崔西反驳道。

“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证据——不,应该说是眼睛看不到的证据才对。命案发生时,我们不是想不透为什么办公室里的所有指纹,包括约翰的都被擦掉了吗?如果从约翰当时已经是死人的角度去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因为是死掉的人,所以一开始根本就不会留下指纹。约翰的办公室一直都维持着早上刚打扫过的整洁状态,所以任何物品上都不会留下指纹。喂!博士,没有指纹就可以证明他是死人吧?”

“嗯,活人皮肤纹路的隆线会不断分泌微量的汗液。手指头碰触到手掌、脚掌以外有皮脂线的部分也会粘到油脂,当这些汗液或油脂留在物品表面时,就会变成指纹,如果细胞已经死亡的指纹话——”

“这些我都知道。”崔西不太高兴地说:“所以,为了在办公室留下欧布莱恩的指抆,詹姆士不是还拿尸体的手指去沾自己脸上的油脂吗?”

“不,就像刚才所讲的,他这样做反而教人起疑。死后经过数日,连防腐处理都做过的尸体,就算醒过来了,有可能留下那样明显的指纹吗?”

“可是人刚死的时候,还是会分泌出汗液对吧?”

“那倒是。虽然个体已经是临床死亡的状态,但汗腺细胞还能存活一段时间。所以死后的十几个小时之内,皮肤还是会出汗。”

崔西一副“你又知道了”的表情,但葛林并没有因此而退缩,继续说下去。

“这反而成了我们了解约翰状况的绝佳线索。约翰不是有一只怀表吗?他把那只怀表怎么了?”

崔西依旧一脸狐疑地说:“那只坏掉了的怀表吗?约翰逃走前把它从西装背心里取出来,放在‘黄金寝宫’的小桌子上了。现在还由警署保管着啊!”

“没错。约翰用自己的手握着那只怀表,把它放在小桌子上,可是却没有在那上头留下任何指纹。这要做何解释?我们还在怀疑‘面罩人’的时候,有问过哈斯博士怀表上头的指纹,但哈斯博士的回答是什么指纹也没有。从摄影机拍到的约翰动向来推测,他被杀的时间是大约快接近十一点的时候,若真是如此,他摸到怀表的时候才刚死亡不到一个小时,照理说还有排汗功能,那么怀表上应该会留下指纹才对。像这样完全不留指纹,不就意味着他已经死亡超过十几个小时,不再排汗,皮肤已经干掉了吗?我觉得是这样。”

“所以你是说约翰早就死掉了,那晚的刺杀事件是场骗局啰?”

“等一下,在那之前,我们再探究一下约翰的心态。这次事件和一般谋杀案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扯上了死人复活的事。因为死人复活了,所以案情变得复杂。若是普通的谋杀案,只要推究一下犯人的心理。就可以找到破案的线索了,可是这一次的事件,被害者是死了又活过来的人,如果不掌握他们的心理,是无法明白真相的。我遵照哈斯博士的指示,试着推敲死者的心理——因为我也是死掉的人嘛!用这种立场去思考,就发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遗嘱那件事。”

“遗嘱?你刚刚不是才说起谋杀案和遗产继承无关吗?”

“我现在说的不是史迈利爷爷的遗嘱,而是约翰的遗嘱。那是他事发当晚叫哈定过来,仓促之下立定的。那遗嘱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约翰的遗嘱……怎么了?”

“那份遗嘱的内容是他把全部的财产留给伊莎贝拉,同时承认她腹中的胎儿是自己的骨肉。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要留财产给自己的孩子,和伊莎贝拉结婚就可以啦!约翰本来就没有太太,没有小孩,只要结了婚,就算没立遗嘱自己就意外身亡了,财产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过给他们不是吗?”

“约翰是因为收到了那封恐吓信在担心害怕吧?”

“如果是这样就更奇怪了。立遗嘱也很费事,既然要花同样的精神,时间,他可以选择马上结婚啊!为什么却选择立遗嘱呢?人结婚是帮自己的未来有所期待,而立遗嘱则是预期自己即将死亡——约翰选择了后者,不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未来吗?换言之,因为约翰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死了,所以他才会做这样的选择。

“更进一步推敲约翰的心理,就可以了解他的生死观。约翰在那场墓园改造计划的晚餐会上曾经说过,死人是失败者,在这世上享受财富的活人才是胜利者。而且隔天茶会上大家谈论死生观,聊到‘往生术’这个话题时,他自己也说,不认为对财富的执念是魔鬼的诱惑,‘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死了,还是想要拥有财富。’”

哈斯博士补充说:“他在引述杰克·伦敦的《约翰·巴利科恩》时,还说他很能体会即将死亡的人无法永远拥有不灭土地的那种悲哀。”

“嗯,对约翰这种生死观有所了解后,就可以看出整起事件的端倪。如同我刚才说的,约翰在茶会当时就已经死了。那么,是什么驱使死而复活的他做这些事呢?”

“即使死了也想要拥有财富?”崔西说道。

“没错。不论约翰是生是死,这是他一贯的人生观,可是另一方面,他充分认知到活着的人是胜利者,而死掉的人是失败者。已经死亡的他无法自由地享用财富,只不过是一个日渐腐朽的失败者罢了。”

“那他应该就不会执着于财富啰!”

“不,尽管如此他依然执着,对他而言还有一个方法。那是唯一可行的路。”

“唯一的路?”

“是的。就算约翰腐烂消失,还有一个继承他的人——伊莎贝拉的肚子里不是有他的孩子吗?基因遗传是一种生命的延续,从这个角度来看,就算约翰这个人从这世上消失了,他的生命还是可以藉由他的孩子延续下去。于是他心生一计——”

崔西急躁地说:“因此他特地在自己背上捅一刀,大费周章地演一出戏?干嘛要做这种蠢事?就算是个死人,现在他醒过来了,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意愿了,为什么不直接说‘我死了,所以由伊莎贝拉继承我全部的遗产’就好了?”

“如果他这样做,活的人会很困扰。你们无法了解身为死人的烦恼会让他产生怎样微妙的思考模式,问题没有这么简单。首先,在约翰死亡的那个时间点,他是身无分文的。”

“身无分文?”

“是的,约翰因为经营医院失败而负债累累。他待在大理石镇的大宅里等着接收史迈利爷爷的遗产。如果约翰是在茶会当时,或是更早之前就死亡了,那么那时的他不仅一贫如洗,甚至还背负着庞大的债务,根本无法留什么给孩子,所以约翰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已死的事实。在史迈利爷爷去世之前,他决定假装自己还活着,以便继承史迈利爷爷的财产,然后立下遗嘱,布好局把财产留给孩子。”

“为什么不早点立那份遗嘱呢?”伊莎贝拉头一次开口。

“因为史迈利爷爷一直在暗示有可能更改遗嘱,只要他一天没断气,约翰就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继承那些遗产。”

说话的同时,葛林看向史迈利。死亡一族的大家长从刚才就一直听着葛林讲话,如今他还是一声不吭,只是用眼神示意葛林往下说。

“刚刚警官有提到死者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愿,可是约翰之所以铤而走险,就是因为死者的意愿有问题啊……是这个原因吧?虽然其他人可能质疑复活者在法律上的意思能力,但若财产原本就属于他,大家也就无从反对起。若是死掉的人说要继承别人的财产,那活着的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他后来立了遗嘱,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宣告自己已死的事实啦!就算不演那场戏,不逃走也可以呀!”崔西还是不肯善罢干休。

葛林夸张地叹了口气。

“因为这样行不通啊,约翰会那么做,是因为如果照正常程序宣告死亡,就免不了要经历一番医学诊断。这样一来,自己真正的死亡时间就瞒不住了。茶会是在刺杀事件发生的三天前举办的。他若真是在那个时间点死亡,后来立下的遗嘱可能失效不说,最重要的是会被人发现他早在史迈利爷爷自杀前就死掉了。这样一来,他在法律上不就少了继承遗产的正常性了?因此,约翰不得不在史迈利爷爷死后,同时自己也立好遗嘱之后,上演一场假装被杀的戏码,用以向大家宣告自己确切的死亡时间。而且在尸体被发现后,他必须趁着自己真正死亡时间还没曝光前逃走。”

“哦,我头都快昏了,为什么这家伙会有这么多问题啊?换作是我,就算投胎了三次,大概也还在烦恼胃病的事吧?那么所谓伪造的‘确切死亡时间’,就是坏了的怀表上显示的十点三十五分啰?”

“没错,其他人没有必要在时间上要花样,那是约翰的杰作。他大概是想隔天早上如果被员工发现,留下这怀表可以用来证明自己死亡的时间。至于他自己当下就立刻逃亡,到某个地方等着肉体腐烂吧?我想约翰选的灵车车钥匙之所以没拔,也是他为了逃亡预先准备的。”

“可是,尽管如此,背上插一刀故作他杀的手法并不妥当啊!用其他的方法不是更好吗?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伊莎贝拉不是就有嫌疑了吗?”

“嗯,一开始约翰或许也没有考虑要演一场他杀的戏。只是立了遗嘱之后,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他不得不马上安排这出被杀的戏码。”

崔西也大叹了一口气。“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记不记得伊莎贝拉和海伦揪在一起打架,醒来的约翰插手劝架的事?”

“感觉好像是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老掉牙的事了。”

“那时约翰一开始就咬定说是威廉下的毒手,因为海伦提出威廉的不在场证明,说自己当时和他在一起,约翰不得已才把话吞了回去。还有,为了怀表上的时间和伊莎贝拉持刀进入的时间,大家吵成一团,那时才知道其实约翰指名送海狸刀过去的人是威廉。”

“所以你是说约翰故意设局害威廉?”

“没错。约翰在西厢设了陷阱,要引威廉入局。”

“西厢的陷阱?”崔西完全不知所云。

“那是警官最爱的密室。约翰知道庞西亚一直待在柜台,而且通往办公室和走廊内侧的两间灵安室都从里面锁起来了——换句话说,西厢与外面的通道完全被阻绝了,整个西厢是完全封闭的密室。在无法从外面进入的状态下,唯一进入那里的男性就是手拿凶器的威廉(当然凶器上沾有他的指纹)。如果隔天早上插着那把凶器的尸体被人发现了,而且又发现坏了的怀表,时间刚好就停在他拿凶器进入的时间,那么就算是罗马教皇,也一定会把威廉移送法办吧!”

“所以最后‘升天阁’的窗户被锁起来,也是约翰干的?”

“是的。约翰一开始并不知道‘面罩人’——詹姆士的行动,也不清楚监视器正在拍。那时他为了顺利完成自己的计划,巡了室内一遍,发现现窗户没上锁,就把它锁上了。詹姆士大概不懂为何那个窗户会是锁着的吧?”

“为什么要设局害威廉呢?”

“当然是要他因杀人罪被逮捕呀!反正都要死了,约翰决定拖威廉下水。

“约翰从以前就怀疑伊莎贝拉和威廉的关系,伊莎贝拉在认识约翰之前,就曾经和威廉交往过。从我们局外人的眼光来看,也觉得伊莎贝拉和威廉凑一对,比和约翰更合适。我相信约翰和伊莎贝拉热恋时,也很在意这件事。结果哈定律师的一句话又刺激到他。”

“哈定律师的一句话?”

“我从哈斯博士那里借来哈定律师作证的录音带。反复听了好几次。其中有一段,哈定说当他提到大理石镇巴洛斯百货公司星期五发生劳资纠纷,导致员工罢工,让万圣节的业绩挂零时,约翰的表情怪怪的。哈定专业又正确地描述当晚的事,实在帮了大忙。哈定不解地问约翰怎么了的时候,约翰的回答是万圣节让他想起一件不愉快的往事,其实那时约翰就已经决定要设计陷害威廉了……”

“这怎么说?那段证词我也有听过,有什么异样之处吗?我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只怪之前发生的万圣节命案以及‘杰森就是詹姆士’的说法,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其实万圣节当天还有一件该注意的事。那天原本要宣布修改后的遗嘱,我们巴利科恩一族在殡仪馆的资料室集合,等待哈定的到来,当时有两个人迟到了,就是伊莎贝拉和威廉。他们两个人说是去大理石镇买史迈利爷爷爱吃的巧克力去了,伊莎贝拉还抱怨,巴洛斯的超市人挤人的,累死我了……”

伊莎贝拉一边看着窗户那头约翰的屁股不雅地向这边凸出,一边喃喃自语着:“

原来那时偷情的事就已经被发现了。”

“茶会那天带来的巧克力,不是当天买的吧?”葛林问。

“对,以前帮史迈利买的时候,我有多买一盒备用。人一旦开始地下恋情,就会变得贪得无厌,所有可以利用的机会、事物都不放过。那一天我没有去巴洛斯,而是和威廉到别的地方去了,巧克力是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工具。”

原本望着母亲的赤夏别过头去,啧了一声,葛林会意,把话题拉回主轴。

“约翰听了哈定说的那些话后大受打击,疑心生暗鬼。自己费尽心思,替伊莎贝拉和孩子打点遗产,结果继承遗产的伊莎贝拉却和威廉结婚,这实在教人不是滋味。而且一旦他俩结婚,自己的孩子会变怎样也不知道。于是,他想了个一石二鸟的方法。既然非死不可,就让自己看起来像被谋杀的,把杀人的罪行嫁祸给威廉好了……”

崔西急着打断葛林的话。

“等一下,他假装被人谋杀,不对,应该说只要是在那天晚上,就算他只是一具尸体躺在那儿被人发现,都一定会怀疑到遗产唯一继承人伊莎贝拉的身上吧?因为他是在立了遗嘱之后马上死掉的,即便让威廉穿上满是血渍的衣服,与他偷情的伊莎贝拉也很有可能会被怀疑是共犯。”

“当然。这一点约翰也有想到,也许他刚开始时只是计划让自已看起来像自杀,不过就算如此,伊莎贝拉还是有嫌疑。因此约翰决定建一座防护墙。他决定要自已来帮伊莎贝拉制造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崔西之前并不喜欢门外汉使用这个字眼,但现在角色对换,他自己反而成了门外汉,只会一再重复对方的话。

“没错。那天晚餐过后,约翰对大家说他会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同时也命令伊莎贝拉要待在大宅里。而且根据后来的了解,晚餐后他还收买赤夏,要她那晚监视着伊莎贝拉。约翰要为自己的死亡布局,他不想让她出现在附近。而且,他还刚好在十点半左右打电话到巴利科恩大宅给赤夏,向她确认她母亲在不在,赤夏因为不想将到手的钱吐出来,所以撒谎说伊莎贝拉在大宅里。谁知,这个母亲比女儿更无可救药。约翰为了替她制造不在场证明费尽苦心,万万想不到她为了和威廉见面,竟然自已从大宅里跑了出去。”

“那一切真的就像梅伦说的那样?”崔西向伊莎贝拉问道。

“是的,我那时候是去和威廉见面了。结果,在十点半左右约翰打内线电话来找威廉,要他把资料室里的梅狸刀拿去‘黄金寝宫’。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妥。约翰已经在怀疑我和威廉有私情了。我自己猜想,约翰是不是为了要和威廉摊牌,才假藉拿刀的名义要他过去。最近他好像一直躲着我,而且与其威廉过去,还不如我自已去来得妥当。另外我也可以和他谈谈,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我决定代威廉拿刀过去。当然,约翰不知道我是从威廉那儿过去的。也不知道我去‘黄金寝宫’的事。把刀放进棺材后,我原打算要去敲办公室的门。可是心里有些害怕,到了紧要关头却提不起勇气来,于是就回去了。到了十一点左右,因为还是一直无法释怀,所以我又决定再回去找约翰。结果就发现了他的尸体……”

崔西皱起眉头:“约翰简直就是被恶魔附身的倒霉男子。为了不让心爱的女人被怀疑,他费尽心思,谁知那女人却从局外一头栽进嫌疑圈内,卷进命运的齿轮里……”他稍事振作。“可是当你发现约翰的时候,为什么他不对你说清楚,没有设法让你撇清嫌疑呢?”

“大概他不知道发现尸体的人是我吧!我当时并没有尖叫,而且他又是脸朝下趴着,后来我再回到现场的时候,就是和庞西亚一起来的了。”

“还有一个疑点。确定约翰已经死亡的人是我。当时触摸他的颈动脉时,的确是没有脉搏了,可是我有感觉他的脖子还有余温。那时直觉他是刚死不久,所以也就不以为意。但如果照你说的,他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两天以上,那么尸体应该会完全没有体温才对啊。”

葛林就这点回答道:“我想那个大概是使用暖暖包的效果吧!”

“暖暖包?”

“嗯。在史迈利爷爷的葬礼上,南贺不是随名片一起发送日本制的暖暖包吗?我也有收到,真是如获至宝啊!当不得不和他人握手的时候,自己没有体温的事真是藏也藏不住。不过用了它之后,手就可以有温度了。我想约翰为了提防尸体被人提早发现,大概也有预先在脖子和心脏部位敷上暖暖包吧?”

“他竟然料到这种地步……”

“总之对约翰而言,他最烦恼的就是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死亡时间。先是事前细心注意、准备,再来就是让他人对自己的死印象深刻,然后在还未接受详细调查之前立即逃之夭夭——这三步骤就是他的主要计划。接下来我要问的是,警官,你有确认约翰的瞳孔对光有无反应吗?”

崔西啊的一声:“不,我没有做。因为当时没有带小手电筒。”

“如果你当时有查一下的话,约翰的计划大概早就被看穿了吧。因为不论脸色或是体温如何伪装,瞳孔却是怎么也假不来的。”

葛林一面说着,一面把自己的太阳眼镜摘下来,在场的众人看到后同时发出惊呼。

“人一死亡眼角膜会变干燥,只要经过一天就会像这样呈现混沌状态。我都戴太阳眼镜来做掩饰。约翰从赤夏闯下的棺材暴冲事件后,就开始戴史迈利的有色眼镜,这实在是太巧了,后来他死了,那付眼镜正好可以用来遮掩自己变混沌的眼睛。如果当时你有查看他的瞳孔,大概当场就会发现了吧!”

崔西被人当场指责自己的不是,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话峰一转,化守为攻。

“你果然是很了解死人的用心良苦哪!往后我在办案的时候,也先用自己是死人的心态来推敲案情好了。不过,那个死人的种种用心,当时应该还有另一个死人从头到尾看住眼里吧?”他转向史迈利,“我记得当时你一直在现场,一切的经过你应该都有看到吧?”

史迈利并没有受到崔西的挑衅,他沉着地回答道:“啊!我是有看到,可是并没有看到全部。我在棺材里醒过来,看见一个戴着面罩的可疑男子在殡仪馆里走来走去,我也有看到约翰把刀子的柄倒插在‘黄金寝宫’安乐椅椅背镂空的雕花中间,千辛万苦地让刀子刺入自己的背心,再把怀表弄坏,让时间刚好吻合。

“我做完防腐处理后没多久就醒来了。不过因为我是在自己认为最好的时间点,依自己的意思死掉的,这样厚着睑皮醒过来实在觉得丢脸。于是,我强迫自己放弃可以从棺材里爬起来的难得机会,还是像死了一样继续躺着,原本是打算就这样不动声色,让人给抬去埋了。这样一来,还可以享受到众人为自己举办的葬礼。这实在是难得的经验啊!然而,那天晚上却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我决定要再观察一阵子,谁知事情却越闹越大。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巴利科恩家族的成员都会被牵扯进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左思右想后,我决定自己把所有的罪担下来,趁着现在死人复活的事件频传,如果在现场的我逃走了,应该就会被列为嫌疑犯了。于是趁着葬礼举行前,棺材被抬到地下防腐处理室的时候,我从棺材里逃了出去。我只想问一件事,那天晚上跟在约翰后头那个戴着面罩的男子是谁?”

崔西警官好像在述说陈年旧事似的,再一次说明詹姆士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到他死亡时的种种。之后崔西向史迈利间道:“所以你不知道约翰是个死人,不知道他的计划啰?”

“我不知道他想要嫁祸给威廉。我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细节并不清楚。不过——”

史迈利已经说得不太清楚了,葛林接着说下去:“不过,你知道约翰比你先死。那场茶会之后,你和约翰应该有谈些什么吧……”

脑子还一片混乱的崔西连忙打断葛林:“喂,你们在讲什么?我都还搞不清楚,照顺序一个一个好好讲。要让活着的人也听得懂呀!”

听崔西这么一说,葛林的眼神投向史迈利,好像在征询他的意见。两人不发一语,四目相交了良久,终于,史迈利开口了。

“没关系,法兰西斯,倘若你知道约翰真正的死因,就对大家说吧!我已经有觉悟了。”

崔西的表情好像吃了一记闷棍似的。“对哦!我都忘了这回事,约翰为什么死了?是怎么死的?不是演戏,是真正的死因——我最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嘛!”

葛林还是看着史迈利,一边说道:“这件事,首先必须要把杀死约翰的犯人指名道姓说出来。”

史迈利闭起眼睛点了点头。

这次葛林的视线从史迈利移到莫妮卡身上。莫妮卡的脸上依旧挂着诡谲的笑,她对周遭的对话充耳不闻,一味地沉浸在外人无法窥知的自我世界里。这时,葛林把她从自我的世界拉出来。他像是在对重听的老太太讲话似的,用清楚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强调。

“莫妮卡,刚刚……詹姆士死掉啰!他终于被杀死了。”

“啊,是吗?”

莫妮卡的反应,就好像是听到蓝松鸦是卵生的一般,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葛林继续往下说:“现在约翰也死了,威廉也不知去向,我和哈斯博士商量之后,已经决定詹姆士的葬法了。”莫妮卡挺直了身子,一言不发地等葛林说下去。“我们决定将詹姆士火葬。”莫妮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可以……”

葛林十分坚持。“这是已经决定的事了,将詹姆士火葬,把他的肉体烧成灰烬。”

“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莫妮卡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我不答应。我不答应将詹姆士火葬!这样,他就醒不过来了……”

葛林不理会莫妮卡的激烈反应,更逼近她身旁,继续说:“就用火葬。把詹姆士的身体烧成灰!”

突然,莫妮卡发出像动物般沉重的喘息声站了起来,旋即从轮椅座位下方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一举手就要朝葛林的头挥下去。这时屋里的每个人都倒抽一口气。就在那千钓一发的瞬间,史迈利从后方抓住莫妮卡的手腕,她手一滑,那黑色的物体就叩隆叩隆的滚落到地板上。

地板上的黑色物体,是一个六角棺材形状的纸镇。它的表面雕有微笑墓园的微笑标志,里面刻有“mementomori”的句子。另外,整块大理石上沾满了红黑色的污渍。葛林看着纸镇说:“那是经理办公室不见了的纸镇。表面上沾染的血污,旧的是约翰的,新的是詹姆士的——是莫妮卡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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