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

——成语

“我从刚刚就想说了,可是长官一直觉得我很烦,我才会延误报告——”

寻找哈斯博士的葛林来到经理办公室时,福克斯正要开始解释。听了这话的崔西筋疲力尽地瘫在沙发里,跟坐在桌子后面的死人没有两样。不安福克斯一边偷瞄上司的反应,一边报告。

“就在警官叫我来这儿之前,我们刚逮捕到了万圣节女高中生命案的凶手。犯人就是我们警署的警员古德曼。就是去年刚从纽泽西州搬来,被录用的近视眼古德曼啊!据说古德曼在越南受到相当大的精神创伤,患有杀戮妄想症。也不知道他的病除了越南的事以外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进我们署里之前,他应该也有住院一段期间吧?不过他隐瞒得很好。说到破案的经过——他的私用车被街上的小混混给偷了,不巧那帮混混在艾摩斯街发生了车祸。当时,车子的后车箱开了,用塑胶垫包住的女高中生遗体从里面掉了出来。万圣节当天古德曼没有值班,他在开车经过案发现场时,看见了被害的女高中生,就乘机把她给掳走了。呃,虽然警方事后立刻拉起了封锁线,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同事嘛!所以就打声招呼:‘嗨!怎么样?’——‘累死人了,下班后来喝一杯吧’就让他过去了,如长官刚才所言,他可说是搜查的盲点——”

崔西对福克斯的话全无反应,依旧瘫倒在沙发里。

“……于是,我们去古德曼的家里搜索,挖开后院,结果就找到了之前失踪的三人的遗体。唉!现在署里吵得是天翻地覆,署长都快要疯了。啊!对了,署长还交代我说,如果碰到长官,要我向你问柯林斯医生的电话——”

崔西宛如要复活的死人那样,身体抽搐地站起身来,接着他破口大骂:

““……柯林斯医生已经打算当我的专属医生了,妈的!犯人竟然是警察?这种鬼话你也信?那、那个火葬申请书怎么解释?派车单呢?詹姆士开着灵车载着没有要下葬的老太婆遗体在街上四处逛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证据呢?在詹姆士家里的面罩又作何解释?”

福克斯不知该怎么回答。“火葬申请书和派车单的事我不知道啦!不过,那个女高中生装扮成的面罩杀人魔的事倒是弄清楚了。照片上虽然看不到,不过,她那天戴的其实不是真正的面罩,而是用纸箱裁剪后做成的面具。那面具和遗体一起掉了出来,警官在詹姆士家里发现的应该是如假包换的面罩吧?”

崔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再度瘫进沙发里。然后,也许是要将这一切交代清楚吧?桌子后面的尸体开始动了过来。

死了的詹姆士好像触电似的,身体抽动了两、三下。然后他睁开双眼,一脸错愕地看着挤在房里的人。

看着这一切的崔西对自己一点都不吃惊的反应反而感到惊讶,自己已经习惯死人复活了。感觉已经麻木了。人类不断适应一切,延续存活了几千年,现在连崔西对这个死人频频复活的世界也开始适应了。

“呃,我怎么了?我死了吗?”死人开口说出每个死者必说的经典台词。

哈斯博士也熟练地测了测脉搏,查了查瞳孔对光的反应,然后恳切细心地说明他死到什么程度。在耐着性子等待死者理解、接受、心情平复下来后,哈斯博士问道:“这是谁做的?”

詹姆士充满恨意地说:“不知道。我坐在椅子上,窗户突然打开,有人跳了进来,从后面朝我头上敲下去,速度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

“你想会是谁杀了你?”

“……这个嘛,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也——”这时他突然想到,“对了,你们大家为什么都挤在这个房间里?”

陷在沙发里的崔西有气无力地说:“我们正在告发你杀死约翰和犯下连续少女凶杀案,证据也都有了。你没听到啊……”

讲这话的崔西因为觉得丢脸,语尾几近颤抖。但詹姆士却毫不留情地说道:“对不起,我刚刚死掉了,完全没听到,不好意思,可否请你从头再讲一次?”

崔西像个任性的孩子般摇头拒绝。哈斯博士和福克斯面面相觑,看来是无法指望崔西了,哈斯博士只好把刚才房里的对话重说一遍。

全部都说完后,这次换死者对崔西的说法提出反驳了,这是崔西最害怕也最讨厌的事。

——还是逃不过死人的羞辱啊……

崔西没有办法像约伯一样把这当成是神对自己的试炼。然而,无情的詹姆士还是开始说话:

“什么密室,真是无聊!又不是侦探小说。那天晚上,‘升天阁’的窗户并没有上锁。那以天——”

“等一下,”崔西着急了,“你说了‘升天阁’的窗户——你果然有在现场?先不管女性失踪案件,约翰的死果然和你脱不了关系!”

“你才要等一下咧,我现在照顺序一个一个讲。”詹姆士劝阻崔西,实在不知道现在谁才是侦探。“总之,那天六点左右,我因为要准备隔天法林顿的葬礼,所以进入了‘升天阁’。当时为了通风,我把窗户打开,一不留神就忘了再将它锁上。员工进行门户检查是在行点左右的事,窗户是在那之后打开的,所以那里并非密闭状态,是你自己硬要往那个方向想。”

崔西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捍卫自己的论点。

“可是约翰的尸体被发现之后。福克斯有马上查了一下,‘升天阁’的窗户的确是上锁的。这点你如何解释?是你干的吧?那时你其实还在西厢吧?那你为什么要堵住自己的退路呢?”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干的。说到这个,我要从那房间逃出来的时候,还因为窗户被锁上而大吃一惊呢!”

“那窗户是约翰锁上的。”

葛林突然插话进来,崔西和詹姆士都讶异地看着他。葛林连忙说:“好了,这事我待会儿再解释,你们接着说。”詹姆士耸耸肩膀继续往下说:“既然法兰西斯都这么说了,那也不无可能。我可不知道约翰的行动。总之,在傍晚把‘升天阁’的窗户打开是个偶然,我没有想到之后会派上那样的用场。晚餐后,约翰说会在经理办公室待一整个晚上,我就想到‘升天阁’的窗户没有上锁的事,心想:好极了!那天晚餐前,约翰就已经开口要我离开墓园了。所以为了当天晚上的某个目的,我在约翰的酒里下了安眠药。”

“你说的那个目的——”崔西正想发问,却被哈斯博士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那个掺有安眠药的酒,剩下的一半被冒失鬼哈定喝了,所以他才会在回程的车子里呼呼大睡?”

“是的,哈定突然把酒抢去暍的时候,我也很着急,不过因为加的药量够,所以我估计已经喝了一半的约翰也会被迷昏才对。

“然后,因为大厅有庞西亚守着,所以在十点前我从殡仪馆的后门绕到两厢,从窗户进入‘升天阁’。接着我就躲在停柩室的长椅后方,等待机会下手。令我讶异的是,艾汀小姐竟然把棺材推进了‘升天阁’里。这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虽然在遗体处理室的布告栏上写了将遗体搬入,但我没直接指示她要这么做,我觉得她根本是多此一举。”

“把棺材搬进去是多此一举……”崔西的推论正轰隆隆地开始瓦解。

“是啊!”詹姆士不灵活地耸了耸肩膀。“不过,我立刻想到可以利用这个突发事件。毕竟,现在是死人复活的怪异现象频频发生的时候。于是我把欧布莱恩的手偷偷藏进了罩衫的口袋里——”

“那棺材里装的果然只有头和手而已?”

“嗯,你问我的时候,我说威廉将欧布莱恩的尸体从棺材里偷走是骗你的,那其实是我做的。而且只有头和手而已。只要有这两样东西,之后就可以像你说的那样,用简易寿衣和填充物伪装成气派的法林顿遗体了。要骗南贺那种人,这样就足够了。欧布莱恩的身体,我留在原本的棺材里送了回去。我怕参加葬礼的人在抬棺的时候会因为重量太轻而察觉不对劲。另外,因为威廉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当约翰被杀,他怀疑到我头上时,我也跟他说大概是欧布莱恩的尸体复活,逃出去了吧?他完全相信,还很害怕呢!

“来到西厢走廊的我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入办公室,却在这时,我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所以才在‘黄金寝宫’和‘升天阁’两头转来转去。虽然我没发现,但当时我和约翰两人似乎是玩起捉迷藏了。我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都被监视器拍下来了。就在追逐之间,我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目的,于是,我进入了经理办公室。”

崔西从沙发里探出身子问道:“你说的目的,就是把约翰杀死吧?”

詹姆士不悦地说:“我?杀死约翰?开什么玩笑!我没杀他。约翰虽然惹人讨厌,但我还不想成为杀人犯。我的目的是——笑笑!”

“笑笑……?”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没错,就是笑笑,约翰心爱的波斯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它抓来、撕开、放火烧掉、让它化成灰。这股冲动连我自己都克制不了。可是,约翰老是将那只猫装在篮子里带进带出的,从不离身。连躲在旅馆里时也一样。我一直在找机会下手,但……然后,那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我下定决心,要把猫抢过来。不过,我实在讨厌争执吵闹的场面,所以才会在约翰的酒里下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经过再三考虑,我戴上面罩潜入办公室里面……”

“等一下,你的目标不是约翰,而是笑笑?”崔西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詹姆士露出“你不是之前已经问过了吗?”的表情瞥了崔西一眼,说道:

“我就是讨厌猫,不行吗?因为我们有一段时间都不在家,所以我不知道约翰变得那么爱猫。这对我来说是不可饶恕的,我不原谅猫——绝不!”

詹姆士的语气中带着难以理解的偏执。畏于他的气势,崔西识趣地闭上嘴巴,死者激动地继续往下说:

“于是我进了办公室。没看到吃了安眠药、照理说应该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约翰,让我觉得很奇怪。但目标就在眼前,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让笑笑闻了哥罗芳,把它塞进连帽罩衫的口袋里,接着从保险箱里取出现金。我故布疑阵,想着当约翰回来时,会以为是小偷把猫给怎么了。因为约翰在调查火葬申请书和派车单时,知道了我开着灵车在街上捉野猫的事。虽然他问我时我矢口否认,但爱猫成痴的约翰还是硬赖我是变态,说要把我赶出墓园……”

崔西听了詹姆士的话,想起之前有个老妇人来署里报案说她养的猫失踪了,当时同事威尔逊还以为又是宗人口失踪案而吃了一惊。的确,这几个月以来,大理石镇上也经常发生猫咪失踪案件。

“大家都忙得要死了,还干这种事来捣乱……”崔西仰望着天花板咒骂。

“保险箱上的欧布莱恩的指纹,也是你留下的?”这次轮到哈斯博士发问。

“没错。那时我是一时兴起。我想,如果在保险箱上留下不明的指纹,万一进入搜查阶段,也可以混淆视听呀!我拿死人的手指头去沾自己脸上的油,然后抓着手指往保险箱按去……”

“是嘛?原来如此,死人不会出汗也不会分泌油脂,就算欧布莱恩真的复活了,可以四处走动,也不会留下那么清楚的指纹。你这样做,反而让我们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有活人在搞鬼。”

连詹姆士都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博士,亏我成天都在处理遗体,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当时,我一心只想隐瞒自己做过的事——算了,总之,我做完案后,就回‘升天阁’躲在法林顿的棺材里,躲过福克斯刑警的搜查。后来,我将欧布莱恩的头、手和猫用简易寿衣包着揽在腋下,开锁逃了出去。那时我还在想是不是刑警把窗户给锁上了呢!就如你刚才所讲的,我把那包东西暂时塞进那辆灵车的棺材里了。放好后,我再回去西厢打探情况,就看到大家吵成一团了。我也很惊讶呢!而且,约翰竟然开着那辆藏了我许多秘密的灵车逃了出去。”

就连福克斯的语调也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那在十字路口咖啡馆的火灾现场挨着比尔老爹被火烧死的猫,不是他饲养的忠猫,而是从棺材里被抛出去的笑笑啰?”

“哼,活该,最好每只猫都被烧死变成灰!”

“为什么你这么恨猫啊?”哈斯博士问了在场的每个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詹姆士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这件事我原本不想讲的,不过,既然我人已经死了,一切也无所谓了。在现场的法兰西斯好像也在积极调查我的过去。赤夏有跟我说哟,她还把阁楼房间里杰森留下的札记念给我听呢!也罢,法兰西斯,关于我们兄弟在六岁那年的万圣节发生的事,杰森是怎么写的?你就说给大家听听吧!”葛林照着詹姆士的指示,说出了杰森札记里记载的万圣节事件,讲到最后,他问詹姆士:

“当时从灌木丛里跑出什么的那段也要说吗?”

詹姆士恨恨地答道:

“那一段还是让我来说吧,那个东西……是山猫。它是从来镇上表演的山野马戏团里逃出来的,在墓园里迷了路。”声音逐渐颤抖了起来。“它朝着我被杰森涂上肉汁的下腹部重要部位咬了下去,把它给咬断了……”

在场的人因为都是男性,所以每个人都感同身受地发出同情的呻吟。

“……从那天起,我就变成了一具活尸,缺乏那方面的能力,就等于不配当个男人,不配当个人。我再也无法生儿育女了。所谓‘活着’的定义,也包括拥有让生命繁衍下去的生殖能力。然而如果我死了,生命到我这一代就断了——这和活尸有什么不同?这件事成为我心里的沉重负担,是在青春期之后。女友安妮塔·摩根一知道我的缺陷,就立刻离我而去,投向杰森的怀抱。偏偏我的悲剧正是杰森造成的,不过,我并没有恨他。杰森对我的事也很自责,他从事神职,后来还患了精神病。

“我拼命压抑自己对杰森的恨意,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喜欢凝视‘死亡’。‘生’那种吵吵嚷嚷的生殖过程以及不断反覆的增殖是丑陋的。相形之下,看着维持自然界平衡状态的‘死’更能令我心灵平静得多。因此我选择了遗体化妆师的工作,也去了越南……

“可是,压抑在内心的情绪却不断地膨胀,开始爆发寻找宣泄的出口。我不只看着死亡,更积极地追求死亡。是猫害我变成这样的,我要它们全部死绝。我这种杀猫的冲动从在西岸时就变得无法克制,回来后还是一样。然而,我死都不愿让人知道这屈辱的秘密。我仔细拟定伪装计划,开着灵车猎捕猫只。谁知上个礼拜,约翰竟买了一只我最讨厌的猫回家,他也该为我的悲剧负部分责任,我竟全忘了。这实在不可原谅。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约翰的爱猫抢过来……

“不过我发誓,我没有杀约翰。我要报复的对象是猫。再说,现在死人都一一复活了,杀人不是件很愚蠢的事吗?我也许会杀让我成为笑柄的猫,但杀人门都没有……”

詹姆士说完,用两手遮住脸,趴在桌上。这个动作让他后脑勺裂开的大伤口清楚可见。人生阅历较少的福克斯表面上虽然对他寄予同情,但其实他心里只觉得这是个麻烦的神经病。不过,崔西的反应就不同了。自己也充满苦恼的疲累警官很明显地被感动了。崔西走近詹姆士身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原来是这样,你也够辛苦的了。我也是一堆苦无处诉。那种心情我很了解呀——看在我们共有柯林斯医生这位朋友的分上,怎么样?下次让我请你喝一杯,我们好好聊聊。”

詹姆士讶异地抬起头来,眼里透着感动的光芒。然而就在这时候,得意忘形的崔西不小心说错了话。

“烦恼的事我也有呀,只要是人,就得背负着烦恼过活。所以啊,你也要坦然接受自己的痛苦,更积极地活下去才是!没错,要雄赳赳、气昂昂地活着——啊,不对,不好意思,你已经死掉了……”

詹姆士顿时又将自己的脸埋进桌子里,充满绝望似的拼命摇头。

接着,崔西和福克斯拼了命地游说詹姆士。这要是普通的杀人案件,只要叫法医来验尸就没事了,但现在情况变得更为棘手。他们必须说服不肯配合的被害人,想办法将他送往医学中心。

崔西和福克斯努力将詹姆士推进医学中心派来的车子里。这期间,葛林和哈斯博士继续只有他们两人的对话。

从旁听到詹姆士说话的葛林,补足了拼图中必要的缺块,还将多余的圆块排除,拼图终于大功告成了。他一边展示拼图给哈斯博士看,一边和他仔细推敲起真相。其中两、三个模糊不清的地方也在博士的帮助下有了斩获。老博士虽然不敢相信死亡的业余侦探真的把拼图完成了,却也提不出什么异议来。讨论结束后,他的脸上浮现了不安。“原来如此,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那莫妮卡就有危险了。我们现在得赶去巴利科恩大宅……”

死者低头看着脚边。诺曼倒下了,他是被打昏的。

死者并不想杀死诺曼,只是不想他来打扰而已。就这样让他在地板上稍稍休息一下吧!

死者讶异自己的腕力竟如此之强。要是在世的时候,他大概打不过诺曼吧?他现在的力气不是由自己的肌肉生成的。而是即使肉体或生理已死也依然存续的灵魂超能力,让他的手脚动起来。

死者重新审视自己挥向诺曼的拳头。指关节皮肤都裂开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

死者跨过诺曼,抬头看向眼前的阶梯,目标是二楼莫妮卡的房间。趁现在其他人都不在,机不可失。

死者再次展开行动。

葛林走上坡道,再度眺望巴利科恩大宅,浮在黑夜中的大宅影像唤起了他的记忆。这建筑物以前好像曾在哪里看过,葛林心想,是恐怖的老电影里,和母亲一起经营汽车旅馆的那个神经病男人住的家吧?还是封面已经破烂不堪的那部查理·亚当斯的漫画里出现过的家?或许就像史迈利爷爷所说的,这只是一百年前某位早天的少年不断重复的记忆片段?

然而,巴利科恩大宅只是不解风情地矗立在那里。独特的寡妇台和仿佛要刺破夜幕的梁饰,一直默默地守护着眼下在墓地长眠的死者的过往,以及活着的人们的当下。不过,葛林现在对这栋大宅有了新的记忆。接下来,他将在这栋大宅里叙述这几天发生的曲折离奇的事件真相,也将在这里把错综复杂的生死敌弄清楚。

巴利科恩家的大门门站了四个人——除了葛林和哈斯博士之外,崔西和福克斯也跟来了。葛林因为还没找到可以印证自己说法的物证,所以还未对他们说出真相。不过,不管怎么说,莫妮卡的处境令人担忧,所以他还是要求两名探员随行。

葛林刚把手放在巴利科恩家大门的把手上。门就从里面自动打开了,出现的是伊莎贝拉苍白的脸孔。

“诺曼昏倒了,我才刚回到家,就看见诺曼倒在地上,楼上半个人也没有,我正要到殡仪馆去找人过来……”

一行人和伊莎贝拉一起进入屋内,走向倒卧在地的诺曼。众人扶他起来躺在沙发上,哈斯博士帮忙检查伤势。

“虽然肿了个包,但应该没有大碍。让他躺一下,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接着,哈斯博士向葛林使了个眼色。不好的预感——死者终于展开行动了,哈斯博士以非常紧张的神情说道:“去看莫妮卡!”

一行人跑上二楼,冲到莫妮卡的房门口。葛林敲了敲房间的门,里面意外传来爽朗的声音。“门没有锁,请进!”打开房门,里间的卧室里,坐在轮椅上的莫妮卡笑容可掬地迎接他们。——她的身旁站了一个死人。“约翰……”跟在大家后面进来的伊莎贝拉呻吟般地说道。莫妮卡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她环视众人后说道:“现在约翰要带我去一个很棒的地方哟!”

“不是的,莫妮卡,你别跟约翰去,约翰会把你……”葛林话讲到一半就被死人打断了。

“吵死了,法兰西斯!”约翰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你们不知道啦!别捣乱。”

约翰的脸扭曲变形。大概是在车祸时被火烧伤了吧!他苍白的脸有半边呈现紫红色。头顶上当然是没有毛发了,眼镜也好像掉在什么地方,凸出来的眼球就像是坏掉的蛋那样又浊又干。

葛林摆出防备的姿势,说道:“约翰,你是想去火葬炉吧?”

“火葬?”对这两个字很敏感的莫妮卡看着约翰。

“去哪儿随我高兴。这是我的使命,反正我一定要带莫妮卡……”

约翰把莫妮卡丛轮椅上扶起来,反手推开窗户。

“住手!”

就在葛林要跨步向前的时候,房间右边的衣帽间突然被打开,里面猛然冲出一道人影。是另一名死者,那人扑向约翰,想让约翰放开莫妮卡的手。伊莎贝拉发出凄厉的叫声,一行人冲入了卧室。

不过就在下一瞬间,一切马上就结束了。约翰因为被街上前来的死者用力碰撞,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就一头撞上了没推开的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凄厉的尖叫声,随着一切戛然而止,约翰动也不动了。他还插着海狸刀的背朝向这头,样子就像是吊在绞刑台上的犯人那样,头插在窗棂里。他的头被留在窗棂上的尖细玻璃片给刺穿了。莫妮卡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待事情平息后,她用自己的脚,一步、两步地走向救了自己的死者,开口说道:

“史迈利,你突然冲出来跟儿子打架,这样不好哦!”

史迈利听了莫妮卡的话,顺从地点点头,温柔地扶她坐回轮椅上。然后他转头对着衣帽间说:“赤夏,可以了,你也出来吧!”

拨开衣帽间里塞得满满的衣服,赤夏出现了,她跑到葛林身边说道:“我从教堂回去的时候,被史迈利爷爷叫住了。躲在教堂石棺里的人就是史迈利爷爷。”

史迈利自己接着往下说:“是呀,死人要藏起来,我想墓地是最好的所在。我一直在杰森的棺材里躲着。约翰躲藏的地方大概也是这类的场所吧?墓园的某处——坟墓、或是停尸间,一定是这种很适合死人的地方。”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拜托,有谁可以解释一下?”崔西语带哽咽地恳求道。苦恼的警官靠着福克斯的身体,勉勉强强地站着,他的脸色比死人还差。现在正用熟练的姿势按着自己的胃。史迈利完全不理会崔西,转身向葛林说:

“我听赤夏说你已经找出真相了?”

葛林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带警察来,是为了要在这里揭发一切吗?”

“不,不是的。我是想如果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那莫妮卡就有危险了,所以才到这里来。还有,爷爷,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说。”

“什么事?”

“刚才詹姆士被杀了,他的头被人从后面敲破了。”

史迈利惊讶地挑起一边的眉毛。“是真的吗?”

“是真的。在此之前,我还不确定是否该说出真相,但事到如今,似乎非全盘托出不可了。”

史迈利的肩膀垂了下来,一阵沉默后,他终于抬起头来说道:“是呀!也许一切都结束了。其实我也是为了这个才来的。这种愚蠢又无谓的纷扰已经太多了,如果活着的人想知道真相的话也无妨。随你高兴好了。对死了的我们来说,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是呀,也许对死了的我们而言,这些都已经没有关系了。葛林在心小低语道。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该把事情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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