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把马栓在林子边上,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头宝嫃的惊叫。

凤玄心中一震,生怕出了什么事,赶紧推门而入:“娘子!”却见院子里宝嫃拿着把扫帚,正挡在跟前,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在防备什么。

凤玄目光一动,却见在她面前,却站着一只极威武的公鸡。

大红冠子,长长的脖子周围是灰碧色的蓬松的毛儿,油光发亮,浑身的毛却也是红色的,鸡爪子金黄色,如利钩一样抓着地面,那双圆眼睛闪闪地,脖子一伸一缩,耀武扬威地正望着宝嫃。

宝嫃正惊慌间,见了凤玄,忙不迭地叫:“夫君快来!”

凤玄三两步飞奔到宝嫃身前:“这是怎么了,这只鸡从哪里来的?”

说话间,那只大公鸡便侧着头看凤玄,似乎在估摸对手来历,是否好对付。

宝嫃道:“夫君,我听说从大妞家里借了这只公鸡,好给咱们的母鸡孵小鸡用。”

凤玄挑眉,哑然:“啊……”

宝嫃躲在凤玄身后:“可是它好像很不听话,总想啄我。”

凤玄忍俊不禁:“傻娘子!”

这时侯那只公鸡仍旧剑拔弩张、试试探探地望着凤玄。凤玄抱住了宝嫃,便看那公鸡,笑骂道:“好你个扁毛畜生,敢欺负我娘子吗?”

那公鸡歪着头同他对视片刻,忽然间脖子上的毛儿都服帖了下去,转过身踱着步子走了,悠闲自在若无其事地,仿佛先前从未发怒过。

宝嫃目瞪口呆:“夫君,它……它居然……好个欺软怕硬的坏东西!”指着那只公鸡跺脚,凤玄哈哈大笑:“乖娘子,这可怪不得它,你是真打不过它的。”

这倒是真的,那公鸡爪子同尖嘴都极厉害,啄人一下,能把手啄出血来。

宝嫃一看它那威风凛凛地模样就有些害怕,这还是大妞亲自给送来的,不然还真不知怎么弄。

晚间吃了饭,两人便在院子里乘凉,宝嫃点了艾草熏蚊虫,又取了蒲扇,不停替凤玄扇风赶蚊子。

凤玄见她忙得不肯消停,索性将她搂过来,在她脸上一亲,自己拿了蒲扇过来替她扇了两下。

宝嫃偷空就摸摸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胡渣子越长了些,先前只冒出一个头来,现在有些刺手了,宝嫃便道:“夫君,改天我给你瓜瓜胡渣儿吧?”

凤玄笑吟吟地看她:“娘子不喜欢吗?”

宝嫃道:“哪有,夫君怎样我都喜欢,不过这样……扎手的。”有时候两人欢好之时,他总会没轻没重地亲她,扎得她不行,格外地痛痒,可这些却不能说。

凤玄见她的笑的开怀,故意又狠狠亲了口,扎的她叫了几声,他却又说:“那改天就劳烦娘子了。”其实他并不想把胡渣去掉,若是生出胡须来,整个人的样子或许会变不少吧?麻烦或许也还少些。

宝嫃见他答应,便也欢喜地晃了晃身子,凤玄瞧着她的样儿,却又觉得怎么都无所谓,横竖他的小娘子高兴就行。

两人坐着,过了会儿,晚风徐徐,凤玄心里安谧之极,望着头顶天幕上繁星点点,慢慢想到一事,便随口道:“娘子,你知道宝如去了县衙当厨娘吗?”

宝嫃转头看他,有些惊讶:“啊,她真去了吗?上回跟夫君商议过后,我就跟爹娘说了,原来他们真的答应了阿如……夫君,她在县衙做得好吗,你可知道?”

凤玄道:“我瞧县太爷对她挺好的,你可以放心了。”

宝嫃倚靠在他怀中,把扇子接过来,手腕微动扇着,一边仰头看他:“好的夫君。”

当天晚上,凤玄便又缠着宝嫃做那“生宝宝”之事,只不过他知道她身子不甚强健,难得地会“适可而止”。

宝嫃也已经有些习惯,不再像是先前那样抗拒,甚至偶尔会令凤玄觉得几分“惊喜”,只不过她每回事完都会精疲力竭地,但因疲倦,睡得自也格外香甜。

凤玄拥着她,这般美好安谧的夜晚,他心中隐隐地竟有股不安的预感。

起初他竭力想安慰自己那不过是多虑了,可是他又知道,他的直觉通常都不会出错,——一定是有什么不对。

凤玄细细地把见过的人做过的事又想了遍,蓦地想到了在杜府遇到的那个廖小姐。

当时看她的第一眼时候,他就察觉那个打扮的很简单的女子身上有股令他不悦的气息。

他生为皇族,从小到大,身边所遇到的女子,多半都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地长大,身上就会形成一种她们独有的气质,他是最熟悉不过的。

凤玄回想廖小姐的样貌,不出所料他没有记住她究竟长什么样,只记得她那样朴素到透出几分刻意的打扮,以及当时同她照面之后自己心中那异样的一丝不悦,——那是因为不安而引起的。

怀中宝嫃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她睡了会儿,模模糊糊地似唤了一声什么,把身子往他怀中蹭了蹭,撒娇似的。

凤玄抱着她娇软的身子,望着她甜睡的容颜,目光渐渐清明,也将心中那不安强压了下去:“娘子,一定没事的,我答应你。”在她眉心一印,他喃喃低语。

事情发展又有些出人意料,那被捉拿入县衙的杜府管家,本来拒不招认,结果过了一天后,却又主动向赵瑜供认,说一切的事都是他擅自做主的,跟杜老爷无关。

赵瑜愕然之余,就看破他是想替杜虞顶罪,自然大刑伺候,结果杜管家晕了过去,也没再认什么,赵瑜便命人将他押入大牢。

正午头,凤玄出来衙门,便想去给宝嫃买点糕点等带回家去,从点心铺子出来后,提着点心正要回衙门,忽然间皱了皱眉,看看地形,就拐向旁侧的小巷。

凤玄刚入小巷,便有道人影从墙上轻轻跃下,落地无声,竟是顾风雨,垂头拱手道:“王爷。”

凤玄喝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顾风雨道:“小人只是特意来告诉王爷一声,有人暗中跟踪王爷。”

凤玄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

顾风雨道:“这个小人并不知晓,不过王爷在此的消息小人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提及,只是看他们的身手不弱,因此特来报信,请王爷多多留神。”

他说完之后,身形一动,便重又跃过墙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凤玄垂眸无声,他自出了衙门,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起初还以为是顾风雨不知所谓,从甜点铺子出来才发觉不对。

他心里百转千回,猜测这是哪一路的人,最大的担忧,就是京内来的密探。

如果真的是,那么泄密的人肯定就是顾风雨,要知道皇廷的爪牙虽无处不在,但这地方委实偏僻,何况他又刻意隐瞒行迹,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是没法儿找到的。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

凤玄越走,心便越往下沉,几乎不敢去想,如果真是那样,那可是最坏的一种了。

顾风雨肯来报信,大概就是怕凤玄误会他。因此说明了之后便行离开,凤玄还没来得及细问,他已经消失不见。

事已至此,凤玄索性深吸一口气,重新迈步往外而行。

他将走到巷口的时候,望见巷口处有人影若隐若现,似在向他这边张望。

凤玄心头一动,便升起一丝希望:倘若真的是皇廷的密探,绝对不会如此不小心地曝露身形。

凤玄的心缓缓安定,却仍不动声色地走了出来,顺着大道往县衙而行,头顶烈日炎炎,街上行人不算很多,凤玄打量了会儿,忽然一闪身没入另一条小巷,动作竟是极快。

他身后跟踪着的那些人一见,顿时顾不上掩饰身形,急急地跟着纵身跃入。

头一个跃入巷子的人放眼一看,眼前毫无人影,正愕然中,旁边传来个极冷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大惊,想也不想便动手,谁知一个拳头递到跟前,只觉得鼻子一酸,然后剧痛便散了开来,整个人眼前发晕,向后便倒。

第一个人身子摇晃倒下之时,后面两个也闪身出现,凤玄冷笑着,将两人相继收拾了,叠罗汉似的扔在一块儿,一脚踏上:“说,你们是什么人?”

他眼神冷冷淡淡地望着受伤的三人,只等待他们身份明确后,便立刻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

那地上的伤者吐了口血:“手下留情,我们是廖知府的人!”

凤玄大为意外:“什么?!”

伤者之一道:“我们是廖大人派给廖小姐的贴身护卫,是廖小姐让我们来试探一下……你的身手。”谁想到还没等试探,就被人给放平了。

凤玄震惊地望着这三个人,心中一瞬间才明白过来,一时很是懊恼,心道:“好混账东西……害得我差点……”

他忍了心头怒气:“廖小姐为何让你们试探我?”

那三人面面相觑,凤玄暴喝一声:“说!”心中恼火之极,昨晚上好不容易压下的那不安又涌上来,恨不得将三人尽数杀了了事。

他一动怒,杀气四溢,三人魂飞魄散,急忙道:“小姐说……看您英雄之姿,身手必定极为不错,因此想看看您的武功到底如何。”

凤玄咬牙:“我的武功,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这小人等就不知道了。”

凤玄忍了再忍,终究冷冷道:“回去转告你们小姐,别再做这种幼稚的把戏,否则的话,我绝不再容情!”

凤玄说罢之后,大步离开。

身后那三人艰难起身,相互扶携着,其一心有余悸,问道:“方才他怎么出手的?”

第二人叹道:“好狠的拳劲,这乐阳县的小地方,怎会有如此厉害之人?”

“天下之大,卧虎藏龙……罢了,这回真是彻底栽了,回去跟小姐复命。”

三人回到杜府,廖涟泽见状,大为震惊,屏退左右,在密室召见三人,让三人把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番,才问道:“他真的有那么厉害?”

其一便道:“属下等绝无虚言,我们三人曾也算是江湖上有点名气的,才会被知府大人礼聘,但我们都是从未见过此等高手。”

廖涟泽望着三人鼻青脸肿的惨态,心中升起一股不屑,面上却还温和:“罢了,强中自有强中手,你们也无需挂怀,下去好生歇息吧。”

三人见她如此客气,才也都拱手退了。

一直到人都走了,廖涟泽双眸眯起:“好没用的废物,哼。”

她沉吟着:“连世珏……参与过长陵之战的?如果说他武功如此厉害,从那场战役中生还倒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探子打听来的消息,他分明只是个乡间无赖,也没什么过人奇遇,又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一身武功?何况,那人的通身气质,却一点也不像是个普通的民间百姓……”

廖涟泽极快地回想着,想起同凤玄的初次相见,越想越是疑云重重,当时杜兰芳说那句“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进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当时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同意杜兰芳所说,一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并非是因为赞同杜兰芳,而是下意识地觉得那句话大为不妥。

为何不妥?廖涟泽闭起眼睛,想着那站在中厅之人的身影,当时第一眼见到他,她居然凭空里生出一种畏缩之意。

在对上那双眸子的时候,她心中的震动无法言说,那人没对她说一句话,她却丝毫也没生气,他的态度里有种骨子中的倨傲,她觉得很碍眼,可是又那么耀眼,耀眼到……似乎如此都是顺理成章的。

杜兰芳那句话,是冒犯了,——冒犯了他。

然而她是知府家的小姐,从小见过多少达官贵人,没有谁能让她生出那种类似敬畏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廖涟泽抬手,在眉心处轻揉:“怎么会……明明只是一身布衣,明明是个普通百姓而已……难道我……是多心了吗?”

廖涟泽想来想去,缓缓放手,走到门口唤道:“来人!”

门口站着的心腹入内:“小姐有何吩咐?”

廖涟泽低声道:“速派两个可靠的人,一个往京城兵部,一个往北部大营,给我查一个叫做‘连世珏’的,参加过长陵之战,务必要查到他的详细情形!”

那人答应了声,匆匆离去安排。

廖涟泽看人走了,略觉心安,正在这时,耳畔停到细微的声响,她眼睛一眯,原本肃然的神情便变成淡淡的笑意。

“姐姐,你果然在这儿……也不觉得闷。”杜兰芳进了门来,笑着招呼。

寥涟泽望着她的脸,笑意淡而温柔:“不然又能怎样?总不能学个男人一般到处跑呢。”

杜兰芳笑道:“那又怎么不能,姐姐是我家的贵客,我可不能怠慢了你,不如我领姐姐你出去转转?”

廖涟泽道:“芳儿你满面春风,怎么,难道是有什么喜事吗?”

杜兰芳得意地笑着:“也不是什么喜事,只不过因为有人要倒霉了,故而我觉得高兴,姐姐,跟我一块儿出去看个热闹吧?”

寥涟泽不紧不慢地也跟着笑了:“妹妹你这么好兴致,姐姐当然不能扫兴了,那就走吧。”

且说凤玄回到县衙,刚进门,就差点跟赵忠撞个满怀,赵忠见他回来了,仿佛盼到救星:“捕头您可到了,快去看看吧。”

凤玄问道:“何事?”

赵忠道:“那个杜管家,他、他上吊死啦,老爷让我赶紧找您呢。”

凤玄听了,赶紧地入内,赵瑜正大惊失色,见他来了,便一起前去狱中查探。整好仵作也赶到了,查验之后,说杜管家是自缢身亡。

凤玄同赵瑜对视一眼,上午刚问了案,招了供,用了刑,晌午一过人就死了,往好里说倒没什么,但若是往坏处想,什么“严刑拷打逼供致死”之类的……就有些微妙了。

正在这时,衙门外传来击鼓的声响,赵瑜忙派人去看,片刻衙差回来,色变道:“大人,不好了,外头是杜府的人,在击鼓,还大声地说什么‘大人草菅人命’……”

赵瑜双眉一皱,咬牙恨道:“这其中定然有内情,怎么人一死本县刚得了信,外头就有人鸣冤了,难道他们能未卜先知不成!可恨!”

凤玄见他气冲冲要走似的,便将他拉住:“不要动怒,对方是有备而来,就是想要激怒你趁乱行事。”他极快地吩咐三班衙役,多增添几人看守大牢,一刻钟巡视一次,其他人跟着他,听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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