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死一般的宁静。

哥哥吉恩和玛丽·贝奇吃惊地望着罗艾博警官。至于我,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结论并没有让我感到特别吃惊。

这个案子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轻易地了结的,我早就清楚这一点,甚至在回来之前,我的心里就清楚了。然而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回来,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一直在监视着你,然后把你引到它早已设定好的唯一方向——一个不能回头的方向。如果那时,我听从弗朗西斯·加尔小姐的建议,就可以避免……

“但是该死的!这绝对不可能!……”吉恩哥哥怒吼道,他的脸憋得通红,“最近接触过父亲的人,都知道他的状态并不正常!……谋杀?简直是在胡说!他一个仇人都没有!……”

罗艾博警官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用柔中带刺的语气说:“这绝对是一件谋杀案。看起来是自杀——这个说法算我让了一步——但是,它仍然是一件谋杀案!……你们刚才跟我说的,柴架的一个脚上的确有血迹,但是,这绝对不是导致你父亲死亡的致命伤,法医对这一点确信无疑。凶器是一件更薄的东西,又长又尖。比如……厨房里的刀!”

说到这里,罗艾博警官那双发光的灰色眼睛,突然停在了我的身上。然后他重新望向天花板,继续说;“我们已经找到了这把刀,就放在储藏室的地上,门的右手边。能看得出来,那个地方的土被挖开过,然后又压实了。很显然,如果我们没有,对导致您父亲死亡的伤口,产生了怀疑,那我们肯定不会,有这些新发现……

“现在,我们假设您父亲是自杀的——我只是说假设。他专门等到你们不在的时候,实施他的自杀计划。他并没有朝自己的肚子上捅一刀,让自己直接死亡。他知道这么死,真的不足为奇,而且,你们会在至少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够赶回来,于是,他大概要对自己说,他要在你们回来之前死掉,而且为了保证自己会死,他把自己反锁在储藏室里。直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大概说得通,我们的假设完全能够成立,但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他接下来的行动?”

罗艾博警官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两手一拍,环视着我们的脸。

“他在储藏室里挖了一个洞,用刀桶了自己一下,把凶器扔进了洞里,埋了起来,然后拿起柴架的一条腿,在上面涂上了血,让现场看起来像是自杀的样子,而这个时候,他的确是在自杀!……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哪怕一个理由也行!……”

又是一片安静。

我几乎不敢抬起头,双眼一直盯着我颤抖的双手。我想反问那位警官,凶手到底是如何逃出那间储藏室的,但是,我还是没有开口,我知道,警官正在等待我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哥哥没有逃过这个陷阱。

“我想你们肯定已经确认过,储藏室的门窗,都是反锁住的。”

罗艾博警官眯着眼表示赞同。

“好,那么你们仍然认为,这是一件谋杀案?……”吉恩哥哥激动地说,“很好,现在,请您向我解释一下,凶手是如何逃出,那间封闭的储藏室的?我洗耳恭听,警官先生……”

哥哥以为这个问题,把罗艾博警官给镇住了,所以看起来很满足,长成地吐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等待警官的回答。

罗艾博警官脸上露出一阵笑容,让我感到很害怕。

“我会给您解释的,您别担心。”罗艾博警官冷笑着,“但是,在我向你做出解释之前,我需要先问艾提安·马丁先生一个问题。”

还没等我做出回应,罗艾博警官便开始提问:“您之前告诉我们:您发现储藏室的门是反锁的,还说它是被门内的门闩锁住的。这个时候,您还没有打开那扇门,请问您何以推测,门闩是锁住的?也许门内是用钥匙锁住的呢?”

“我向您明示过,我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再回来了。”我生硬地回答道,“但是,我还记得,当这扇门用门闩锁的时候,门缝密不透风,而当用钥匙锁的时候,往往锁得不是很严。这有什么特别的吗,警官先生?”

“回答得很好,艾提安先生!……”罗艾博警官提高声调说,“这证明您遇事很冷静!……但是,就算门关得很严,我们还是确认了一下。现在,我告诉您我看到的事实。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朗贝尔·马丁先生把自己,关在了储藏室里。但是,凶手敲门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开门?答案很简单:他清楚地知道凶手的意图。然后,那个未知的凶手,猛地撞开了门,一刀杀死了您的父亲,把尸体放在地上,将柴架上涂上鲜血,营造出不慎跌倒的假象。

“但是,破损的门仍然是不容忽视的证据——凶手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一直保持着冷静,想出了一个混淆视听的好办法:他只需要宣称,门是在里面用门闩反锁的就行了——事实上案情就是这样,凶手借口说,看到储藏室里,有神秘的光线,于是撞开了门……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够推测,这是一起意外,或者是自杀的。您怎么看,艾提安·马丁先生?”

在这种正面的质问之下,我想要反驳,但是喉咙却干得要命,嘴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耳中嗡嗡作响,但是,罗艾博警官质问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回荡。

“也许等明天早上天亮了,我们可以发现一些线索,推测出其他的可能性——艾提安·马丁先生,我想郑重通知您眼下的事态。很简单!……在案件调查的这几天,您被禁止离开这里。我们明天见。”

说完,罗艾博警官起身离开了屋子。吉恩哥哥仍然张着大嘴,呆呆地望着警官离开的那扇门;玛丽·贝奇则用两只手捂住了脸,泪流满面。

哥哥吉恩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他坐在桌子前面,拿起一瓶葡萄酒,又停下来把酒放回桌子上,他叹了一口气,忧伤地望着我,说道:“我不知道,明天我们会面临什么,艾提安,但是现在,我们最好还是上楼,试着睡一会儿。你的卧室三天前,我们就已经收拾好了,你知道怎么走。”

我离开厨房,看到走廊里有两个行李箱——其实是嫂子玛丽·贝奇把行李箱放在那里的——然后我爬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我感觉自已好像乘着一部时光机器,来到了我少年时代的世界。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铁质的花架,走廊里深红色的立绒地毯,墙壁上装饰着哥白林棉布墙裙,棉布上印的是,中世纪和古希腊的神话故事……这种家的气息,在其他地方是绝对找不到的。

我推开了卧室的门,打开灯,整个房间让我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此刻,我感觉好一些了,尽管刚刚过去的夜晚,发生了如此天大的一场悲剧。

我的动作,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躺在了床上。

我本来希望舟车劳顿和之后发生的事情,能让我赶紧人睡,但是父亲的死,以及自己成为谋杀犯嫌疑人的悲剧,仍然久久地在我的脑海里翻滚,好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无情地驱散了我的睡意。

难道那个可怕的“红胡子”腓特烈的诅咒,又一次应验了?否则怎么解释父亲的死?……我并没有杀害父亲!难道是红胡子的剑,又一次刺向了……

然而,这一次,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起凶杀案,和“红胡子”腓特烈的诅咒联系起来。凶手显然另有其人:他用刀子将受害者杀死,并且,那家伙似乎拥有超越一般人的能力。然而,他是努力想营造出,一种意外死亡的情况吗?……

我几乎不相信这个假设。显然他是想嫁祸于第一个冲进储藏室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想到这里,我的血都凉了,因为如果这种假设成立,我势必要在,我最亲近的这几个人里面,艰难地找出凶手。

所有这些残酷的问题,时时刻刻地纠缠着我,像鸟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甚至能够听见,它们的翅膀不停地扇动,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我不得不吃了一片安眠药。

第二天的上午十一点多,哥哥把我叫醒了。我发现他在昨天晚上,所遭受的一连串打击之后,仍然保持着冷静,并且笑眯眯地叫我起床,问我睡得怎么样。

“我吃了一点安眠药才睡着。”我回答道,“罗艾博警官来了吗……”

“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哥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最新的消息不是很糟糕……”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急着问:“什么,他发现了新线索?”

“没有,没有新的线索,但是找到了证人,能够证明你离开火车站的时间,是在昨天晚上九点多。父亲的死亡时间确定在晚上九点半,但是,凶手给父亲那一刀的时间,还没有办法确定,法医鉴定,这个时间不会晚于九点一刻。不过很显然,你提着两个大箱子,不可能这么快地,从火车站回到家里行凶。调查远远没有结束,然而,罗艾博警督向我保证,尽可能在葬礼结束之前,不来纠缠我们。”

“孩子们在哪儿?”

“现在这个年纪,我管不住她们……”

克莱门蒂娜和娜塔莉冲进了卧室里,一下子跳进了我的怀里。接着,玛丽·贝奇托着一份早餐走了进来。

她尽管看起来有些忧伤,但是,仍然热情地朝我微笑。孩子们的到来,也让我心中的阴云暂时散去。

孩子?家!……我和弗朗西斯·加尔小姐,也会拥有这么多的幸福……

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弗朗西斯·加尔小姐!……噢,我亲爱的弗朗西斯,可爱的弗朗西斯,我真想赶快回到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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