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坚持下,迈克尔·泰尔莱恩在布鲁克街那座大宅子里过了一夜。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他想找个人聊一聊。

他开始大吐苦水,说他是怎么惨遭迫害的。他说,他妻子长期待在法国南部,偶尔回家一趟,家里就大门洞开、高朋满座,来的全是一些他不想打照面的家伙。他两个千金霸占了他的汽车,坐着车去参加聚会不说,还总是凌晨五点回家,并在他的窗户下大按喇叭,搞得他只好探出头来,破口大骂。还有战争部那些浑球吝啬无比,不肯装电梯,害得他要爬四层楼,更气人的是,有些狗屁不是的权贵,偏偏不肯采纳他有关罗森塔尔密码的建议。

实事求是地讲,这所宅子是那种华而不实、阴冷无比的处所,似乎只适宜用来搞接待。大部分时间里,只有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和仆人住着。不过,他所抱怨的汽车喇叭吵得人睡不着觉,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直到五点半,他才让迈克尔·泰尔莱恩上床睡觉。此前他把泰尔莱恩带到一处阁楼里,那是他的私室。低矮的房间内,书本一直堆到屋顶,挤挤塞塞的全是一些落满灰尘的纪念品。在凌晨这段迷糊不清的时间里,迈克尔·泰尔莱恩根本跟不上,此人无休无止的话头和名堂,这些与此人那张泥塑木雕般、僵硬的面孔恰成对比,简直显得有点孩子气。

例如,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拉出了五花八门的游戏棋。这些棋子花样繁多,其中尤以海战棋特别难玩,跟国际象棋一样,规则复杂又费脑子。迈克尔·泰尔莱恩清楚地记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坐在火光中,领口松开,一杯劣质咖啡放在手边,除了偶尔吸一吸黑烟斗,脸部肌肉一动不动。迈克尔·泰尔莱恩被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破防御,杀得七零八落,所有的主舰全都丢了,几次搞得肝火上蹿。迈克尔·泰尔莱恩只耐得住性子埋头继续。他仔细琢磨,费劲地下着,不停咒骂着棋盘上的这些小小炮舰。后来他总算又重建起了,还算过得去的防御阵形,这时他已经全无睡意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一刻不歇地唠叨着。他很快又换成了玩令人费解的字谜游戏,从历史人物的遗嘱中,找回文词和离合诗。他在房间里蹒跚来去,翻捡书籍,向迈克尔·泰尔莱恩念名人语录,说泰尔莱恩作为英语教授,理应答得出来。这个博学的教授终于抓狂了,开始拿自已所掌握的冷门生僻知识,来考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几乎就要难倒他了。他俩敲桌子、吹胡子、瞪眼睛,直闹到五点半。

最后,迈克尔·泰尔莱恩接过半杯威士忌,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只觉得大脑似乎被放到甩干机里,狠甩了一通。他快要睡着了,才想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压根没有提手边这桩案子。

“你真是太好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你是我碰到的最好的华生。”他又补充了一句爱尔兰格言,说在他宅子里仍然有效,“想要威士忌,只要在地上跺两脚。仆人会懂的。”

睡了几个小时以后,迈克尔·泰尔莱恩感觉好多了,遂回家去换衣服。之前曾说定,十点钟去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在白厅的办公室碰头,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也会过去。

早晨天气阴沉,并不太冷,迈克尔·泰尔莱恩在皇家骑兵卫队那儿左拐,穿过一片拥挤的办公区,就来到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俯视泰晤士河堤岸的,又一间阁楼私室。这一间与布鲁克街那一间很像,不过,一捆又一捆扎起来的、堆得老高的文件,显得灰尘更多一些,壁炉架上方挂着约瑟夫·富歇的肖像。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面,脚高高地跷在桌上,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大声地发着牢骚。

“坐下吧,小心那张椅子。”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把电话一脚踢到了一边,“听我说,我很担心,担心得不得了。我是在昨天夜里,我们下海战棋时,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也许我应该有所行动。接着,你睡觉后,我坐起来又思考了一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喘息着说,“也许,我应该提醒一下马斯特斯。该死的,我不知道该不该!……”他叹息着说,“不过,这个可怜的家伙,毕竟是个小伙子,我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我有些不明白。”

“你在说些什么啊?”迈克尔·泰尔莱恩睁大了两眼,惊疑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做了一个看不懂的手势:“是关于盖伊·布瑞克斯汉姆的。你不明白,对吧?……”他看着迈克尔·泰尔莱恩,露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尊容,“嗯,马斯特斯很快就要来了。我想我可以看一看,他的案子进展如何,那也让我放心不下。我……去他的!……”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正抱怨着,电话响了,是说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上来了。听到这个,他平静了下来。

矮矮壮壮的准男爵,动作僵硬地走了进来,穿着比平时更招摇的大衣,脸上的表情不太像匹克威克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坐了起来。

“是的,你说得很对,是比较麻烦。”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说道,坐下来调匀呼吸,“曼特林早上给我打电话了。”

“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吃惊地望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

“他不知道你这儿的私人电话号码,打电话到你家里,又没有人接。他说这根本不关警察的事。我希望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想告诉我……”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张大了两眼。

“哦,没有再出命案,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但是,这件事有点乱七八糟。”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烦躁地说,随意挥了挥手,“他讲话也不像平时那样条理清楚。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昨天夜里,罗伯特·卡斯泰斯和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两个家伙,差一点儿因为互相斗殴而送命。”

“呃?……哦,真是荒唐透顶!……”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睁大了无神的眼睛,“稳住,嗯,孩子。你真听清楚了吗?罗伯特·卡斯泰斯和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这两个都是好家伙啊。除非……怎么发生的?”

“马斯特斯和他的手下,大概是在我们走以后,半个小时离开的。这时候,宅子安静下来了,除了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以外,其他人都睡了,是艾伦送他们出去的。”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叹息着摇头说,“马斯特斯没有在那房间里留个警卫,我想这真是个愚蠢的疏忽。想想吧,也许,有人想把在那房间里,设下的下毒机关移走呢?……仅仅是个简单的预防措施……”

“嗯——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没精打采地说道,“这个简单的预防措施,是我故意让他不要留的。”他轻轻摇着头,“哼!……我还以为,他不会听我的话呢。嗯?……”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加快语速说道:“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上楼睡觉去了。晚上他酒喝得太多,一躺到床上,他就睡着了。后来他被噪音吵醒了……那种噪音肯定响了一阵子了——当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打开灯,听到楼下已经闹开了锅。家具打翻了、摔碎了,诸如此类。那时候大概四点二十分。他拿了把枪冲下楼梯。”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呵着气说着,“我估计当他发现,噪音来自‘红寡妇’房间以后,他差一点就要掉头躲开了,尽管他自己不承认。接着他听到了罗伯特·卡斯泰斯在黑暗中大吼大叫:‘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打开餐厅的灯,拿着手电筒走了进来。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那里翻滚,木头地板嘎吱作响。”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一边说着,抬眼注意了一下他的两个听众,见他们都在认真地听自己说话,感觉十分欣慰,他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拿手电筒照过去,有人啪的摔倒在地上,还有人像旋转的盘子一样,从桌面上滚了过去。然后他就看见罗伯特·卡斯泰斯站在灯光下,喘得说不出话来,房里搞得一团糟,他脸颊上还有一道严重的伤口。他们打开煤气灯,这时候,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在桌子那一面苏醒过来。认出是拉维尔,卡斯泰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这样说的。”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再次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盯着他。

“我也许早就应该知道!……”后者喝道,挥舞着拳头,“我也许早该知道的!……不过,我没想到他会做得出……现在我有话要跟你们讲。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有一把刀,对吧?……也许他还有一把很长的钢锥,差不多像针头一样又细又尖?”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把帽子推回头顶:,问道“你究竟怎么会知道的?……千真万确。你说的两样东西都找到了。锥子,你是这么称呼的,艾伦说是个有把手的织针。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断定,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是用这个来杀人的……”

“哦?……”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奇怪地歪着光头。

“对。你还记得吧:当夜的餐桌上,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就坐在拉尔夫·班德旁边?……嗯,艾伦说: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带着这个东西,浸过马钱子毒的,就在拉尔夫·班德离开之前,借着餐桌的掩护,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就用这个,扎了班德先生一下。不过他只是轻轻刮破点皮,毒药过了一段时间才发作,在应该发第一次应声之前,拉尔夫·班德就毒发身亡了。接着那里有某种类似留声机的设备,放出回应声……”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正说着,突然发觉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脸上,现出奇怪而扭曲的形容。

“哦,你不要这么一脸苦相!……我知道这很荒谬,或者说听起来很荒谬。”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轻轻摇头说,“不过,艾伦对那个有关腹语术的指控,实在太令人抓狂,差不多精神错乱了。此外,这事也许真的跟那锥子有关系……”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停顿了一下,望了一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见对方还是一脸不悦的神色,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继续开口往下说。

“不管怎么说,还是接着往下讲吧:他们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样东西,谁也解释不了。他在手帕里包了一打橡皮泥棒。你知道——就是那种在伍尔沃斯商场就能够买到,经常被孩子们搞得,到处都是的玩具橡皮泥。你如何看这东西?”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情绪好了一点。他将身子往后倚,靠在那张摇摇欲坠的转椅上,挪了挪脚:“我只说我能够解释的。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想用它来换下油灰,肯定是这样……不要忘记,那些你们尚未见过的油灰,孩子!……这东西开始变得重要起来了,尽管我打包票,这对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来说,简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唔!……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还真知道不少那个房间的秘密。他知道那个诱骗装置……或者说,那个曾经起过作用的诱骗装置。我想知道的是……”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看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满脸都是莫名其妙。

“该死,伙计!……”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说道,“我们讲话,是不是应该前后一致一点?……那里要么有诱骗装置,要么没有。你曾经想方设法,让我们正儿八经地相信,那里没有这个东西。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嗯,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息事宁人般地说道,“我们不要再纠缠于我的想法了,还是来解决这个更加重要的问题——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和罗伯特·卡斯泰斯是怎么想的?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打起来的?他们如何解释这一切?……总之一句话,究竟发生了他妈的什么事?”

“这一点艾伦没有跟我说清楚。”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轻轻摇着头说道,“很明显,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不愿意说。他巳经遭了很大的罪……同时,他也使别人遭了罪。那场架打得肯定很利索。他不失体面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把他锁在了里面,搞得拉维尔差不多要发疯了。至于罗伯特·卡斯泰斯先生……”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从他那双粗眉毛下面,抬起眼来偷偷看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粗短的手叠起又松开,“至于卡斯泰斯,他也不愿意多说。他说他在那房间里,等罪犯进来自我暴露……”

“顺便问一句,他怎么会碰巧在那宅子里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摇头问道,“他又不住在那里,对吧?”

“他不住。别人都以为他走了,很明显地,他后来又偷偷溜回来了,他大概是有前门钥匙,还是怎么进来的。艾伦说他扯了半天,说什么要‘混出点人样’。”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冷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接着有人拿着电筒潜进了‘红寡妇’房间。于是,我们的英雄就起来了,那人刚进门,就被狠狠地揍了一顿。”

“该死的蠢货!……他为何不能

……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恶狠狠地盯着响起来的电话,“知道会是谁吗?……是马斯特斯。精神抖擞,死缠不放,要过来对我这把老骨头说‘这样子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愤怒地挥舞着拳头,“该死的,我要掀开他的皮,把这句话给扯出来!……好的,好的!小可爱,让他给我爬上来!……如果他找到了最后的证据……”

马斯特斯警官上来了,他明显有所猎获,因为他面露喜色,刚刮过胡子修过面,脸上容光焕发,摘下帽子后,头发散发出一股生发水的味道,好像是专门打扮了一番,要有意引人注意似的。

“啊,先生们!……”总督察兴奋地说着,把公文包放到了桌子上,“大家早上好!……先生们,正如你们所料,早上我又做了点事儿。新的线索,你们想知道吗?……嗯,是的,在相当程度上不妨这么说。”

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尖刻的目光瞪视之下,马斯特斯坐了下来,接过一根烟。

“准确地说,我对拉尔夫·班德先生的私生活,进行了一番调査。并且,虽然没有增加新的东西,它还是确认了我的案子。他住在布鲁姆伯利,一家小小的私人旅馆内,靠近精神康复医院,以防医院临时要他去。我跟他的女房东聊过了,确证了我的案子……全都确证过了,先生们,哪怕是像鸡眼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像哪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好奇地问道。

“鸡眼,先生们!……”总督察解释道,举起一只大鞋子,笑容可掬地检査着,“我希望你从来没有生过这毛病。这玩意儿会搞得非常麻烦,对于……”

“够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猛敲桌子说道,“到此为止!……该死的,关于这个案子,我已经听过不少叽里呱啦的废话,还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说这样不堪入耳的东西。我受不了了。听我说,马斯特斯,难道你是想跟我们说,班德是被治疗鸡眼的药毒死的?”

“好的,好的,先生!……我就要转入正题了。”马斯特斯连忙打住,面带苦笑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我禁不住要学学你故弄玄虚。”他收起笑容,公事公办地说道,“就这个来说,我本来是想说明,这个年轻的家伙很勤奋敬业。你记得吧,一开始我总以为,他是特意要进那个房间,然后,可能中了他以为是疯子的那个人所下的机关。像他那样性格的人,真的会这么做的——小毛小病,我想,他会最大程度地扛着。有一次他严重腹痛,他们都以为他是阑尾炎犯了,而他依然坚持上班,对其他人提都不提。他说如果提了,会使精神病人注意力分散,也许是胡说八道,他说甚至可能会得跟医生一样的毛病,哪怕是像鸡眼这样微不足道的小毛病……”

“他并不是阑尾真有毛病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吼道,“没有。嗯,那么,那你为什么,要瞎扯这些胡话?”

“因为,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汉弗瑞·马斯特斯冷静地说道,打开了公文包,“我带来了两份证据:一段细线,还有一张照片。靠这两样东西,我要告诉你: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是怎么实施谋杀的。我敢说他肯定疯了,才会因此而受到惩罚。”

“不过,先生们!……”马斯特斯津津有味地继续说道,“为了……咳!……演示这一过程,请让我首先说一说,我遇到的明显的困难,再说它们是怎么起作用的。那么!……现在这是那房间。”

马斯特斯拿了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完美的正方形。最靠近他的一边,他标上“门”,对面是“窗户”,左手边是“壁炉”,右手边是“空墙”。

“那么,你们看,我们马上看到,如何又多了一样不可能发生的事。门口有人守着,窗户毫无疑问,都用金属遮板牢牢封住了,窗闩已经锈死在插口里。我和我的手下一开始,就检査过了烟囱,上面一点点的地方,就装着封闭的栅格,差不多全被煤灰堵住了,不可能通过。哪里都没有密道。”

马斯特斯得意地为他的听众,展示了现场那个神秘的房间构造,强调案发现场是绝对封闭的。

“这样猛一看,好像房间里肯定哪里得有点名堂。我是说……下毒机关。”马斯特斯坚定地宣称,“嗯,先生们,我和我的手下,把房间……咳!……整个地捋了一遍。事实明摆着,没有那种东西。”

“你确定吗?”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认真地问道。

“断然无疑!……”马斯特斯狠狠挥手说,“接下来另一个难点,看起来是,尽管那里听到了声音,并且有人中了毒,然而,每个人却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并且,先生们,如果你们允许我这么讲的话,我是通过常识,来解决了这一难题。首先要做的是,尽可能破除某些人的不在场证明。这并不太难,因为其中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他们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有众多旁证的支持,仅仅是两个人,互相证明对方的话而已。我很肯定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在撒谎,并说服他的姑妈帮助他说谎。

“我首先回忆起,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作证词时候的古怪举止。虽然古怪举止本身并非证据,不过,我突然想起来,她离开我们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突然之间,她大发脾气,指着那扇窗子,非常痛苦地说:‘你们肯定它真是从里面锁起来了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背对窗口的灰暗光线坐了下来。

“讲得不错,马斯特斯,”他皱着眉头咕哝道,“我看你的讲话习惯,倒有一点像我了,不过确实讲得不错。嗯……哼!……我也想过这一点,不过……于是,你就想到要检査一下窗户,是吧?……”

“因为我还想起来,尸体所躺的地方!……”马斯特斯轻叩桌面说道,“呃?……死者躺在床的另一边。并不直接与窗户形成一条直线,而是在床和墙之间,靠近窗户的位置。

“这样子的话!……”马斯特斯环顾着听众,仔细认真地强调说,“嗯,那么,她为什么要说诸如‘窗户是否真锁上了?’之类,古怪的话呢?……于是我对自己说:,假定盖伊·布瑞克斯汉姆曾经离开过她,并且承认他从窗户看进去,发现拉尔夫·班德先生已经死了。他发誓说自己与此无关,因为窗板都锁死了。接着,他就求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给他做不在现场的证明,以使他不被怀疑。会不会是这样子的呢?……”马斯特斯望了一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便自问自答起来,“在本案中,她也许怎么做就是怎么说的。咳!……人站在窗户外面,能够很容易地看到里面,只要眼睛贴着窗子。因为窗户上有一道道水平的槽口,是让空气流通的,这些槽口大约有四分之一英寸宽。那么……”

“等一会儿!……”乔治·安德特鲁瑟爵士插话道,“那么,外面不是有窗框和窗户玻璃吗?……哦,想到这个,我想起来……”

“房间内有气流,就是从那里来的。”迈克尔·泰尔莱恩说道,他对此记忆犹新,“有些窗玻璃破了。”

“确如其言!……”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点了点头,“那天深夜,我也注意到了,那时候雾变浓了,有一些雾飘了进来。嗯!……”他点头注视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我和我的手下拆掉窗闩,把百叶窗打开了,没有打扰屋子里的人。后面的窗户——你们还记得吧,那是非常高的窗户——是由一块一块长方形的玻璃板拼起来的,每块一英尺长、半英尺宽。板子落满了灰尘,看上去黑黢黢的,除了其中一块,那一块不见了。窗户中间位置的一块板子被撬掉了,干得很利索!……下面最难的活,是把窗户拆松抬起来,这玩意儿沉得像石头。

“接下来的事就显而易见了。这里已经是屋背后了。窗户外面是一条窄窄的过道,还没四英尺宽,对面就是另一所房子的一堵空墙。嗯,从窗户到地面还有一段距离,那里有一道壁架——就是那种又大又宽,建了给墙壁加固的东西——就在窗户的下面,离通到后门的台阶不远……”马斯特斯两眼炯炯有神,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的调查,“看哪!……有人就可以从后门走出来,攀到窗户那儿,把脸贴着百叶窗,透过那块空出来的地方,来个一览无余。然后……哎呀,接着,我一下子灵感来了!……”马斯特斯得意洋洋地说道,咔咔晃着他的公文包,“如果他能够隔着窗户看,隔着窗户听,那他肯定也能隔着窗户说话。他绝对能发出那种模糊不清的喊声,又不是讲话,只是应答声而已……不妨这么说,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马斯特斯督察长中断了片刻,得意扬扬地猛吸了一口气,冷静地从公文包中,掏出几张纸片,说道:“事实上,亨利·梅利维尔先生,我知道是他干的。这里是指纹的放大照片。”马斯特斯把手中拿着的一张纸递过去,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得意地炫耀着,“他在窗户那脏兮兮的玻璃上,留下了两枚清晰的指纹。我取到了指纹,又跟他留在红酒杯上的指纹做了对比,那是他在书房里喝波尔图用的,两者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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