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运亨通的和珅,给钮钴禄氏和冯家都带来莫大的荣幸。但是,此时已是朝中首辅的英廉,却为和珅忧心忡忡。

这一日,他升轿来到和珅府上,只到了门口,便见访客诸多,送礼的,投帖的,门童一一询问。大概是和珅不在府上,刘全把名单与礼物一一记下,忙得不亦乐乎。

刘全见到英廉进来,赶忙迎进去,道:“大人,驴肉胡同今非昔比,和珅老爷很是积攒人气,如今是贵客盈门。”英廉见他一脸小人得志的得意状,并不理会,冷冷道:“快带我去见和珅。”

和珅早已知道今日英廉要来,听见声音,早早迎了出来。英廉进了花厅,叫退了左右。和珅满面春风,看见英廉一脸严肃,也小心起来,问道:“看祖父脸色,必然有见教?”

英廉道:“如今你青云直上,群臣之中,只有你每日里跟皇上相处时间最多,想来你必定得意非凡?”

“皇恩浩荡,孙儿有幸加官升职,仍然战战兢兢。”和珅不敢怠慢。

“你可知道,你越春风得意,官升得越大,危险就越大?”英廉肃然道。

和珅一下子紧张起来:“哦,这话怎么讲?”

英廉呷了一口西湖龙井,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点你想必知道。”

原来和珅蹿升之速,已成为朝中一大奇闻,不服之人比比皆是,都等着看和珅跌倒。英廉作为旁观者,自然比和珅更为清楚,越是荣耀,危机越在眼前。上次跟和珅一番长谈,讲的是如何伴君,这次却要跟他教导如何与群臣相处了。

“祖父教诲的是,孙儿一定记得。”

“况且你没有一寸军功,也没有一点政绩,只是凭着跟皇上的缘分,如今跻身军机大臣之列,哪个官儿看着你都眼红,都不服气。所以,你现在爬得高,就越危险,只要一个趔趄,马上就有人把你推下来,虎视眈眈的都是落井下石的人。”英廉把危机说透,和珅听得一身冷汗。他虽然已觉察到周围有妒忌的眼光,但是由于自己和皇上走得近,所以没有那么多危机感。

“哦,既然这样,祖父有何良策教我?”和珅谦逊道。

“自古加官晋爵,有两条路子,一是出政绩立军功,以才能服众,为皇上分忧;另一种是朝中有人,打理好关系。你是千年不遇的好时机,跟皇上走得近,关系好,你的官职都是皇上给的,所以你必须把这条路走通,不能让皇上怀疑你,怪罪你,这是万全之策。其次,你如今炙手可热,成为朝中议论的人物,我听了一些闲话,很多人传你受贿收礼甚多,恨不得你赶紧落马,说你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要化解这一危机,先要洁身自好,不要被人抓了把柄。一有把柄,朝中就会有人弹劾你,你没有根基,就有可能摔得很厉害。总之,万事小心,防患于未然!”

英廉这一番话,顿时使得和珅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英廉说完,就要回府,道:“如今你府上来客太多,人多嘴杂,你务必要小心,不可得罪人,现在有很多人盯着你。”说罢升轿而去。

刘全进来,把送礼和求见名单给了和珅。和珅一一看过,道:“这些底细不是十分了解的人,千万不能收。这个帖子是安明的,这个人是户部笔帖式,平日里对我还不错,礼让有加,但不知道其动机,暂时不交往,把礼物退还。”

刘全道:“如果全部退还的话,我觉得不是很妥。人家送点礼,求见认识,也是人之常情,全部退还,反而拂了人家的好意。况且,这个损失很大,我们当铺一个月的收入,也顶不上人家一桩礼物。”

和珅道:“不,目前皇上如此信任我,我必须清廉,明天不但要全部退还,你还要负责声张出去,传到宫内……”后面的话便附在刘全耳边,好似怕人听见。刘全跟鸡啄米似的点头。

交代完毕,和珅又道:“通州的当铺和皮货店,要尽快落实。咱们这么一大家子的人,没有活水源头可不行,一定要让钱生钱,生个子孙满堂、千秋万代!”

大概是由于早年受穷,和珅对致富的时机相当敏感。凡是做什么生意赚钱,别人可能听过就算了,但和珅会记在心上。其他官员重仕轻商,和珅不同,他在家拨款算账的时候,精细认真与锱铢必较,活脱脱就是一个极精明的商人。

鲜花胡同当铺生意红火,和珅早就有开分店的想法。而东北的皮货在京城相当畅销,和珅有一次接触一个商人,得知此项利润极大,不由心动,便让刘全置办去了。

没几日,内务府的太监呼什图出去采购,看见了和珅家人抬着礼物退还送礼的景象,紧接着宫里的太监都谈起和珅公事公办、严拒贿赂的事迹。这消息不久就传到乾隆耳朵里,乾隆听了非常高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对和珅道:“宫中有人传言你拒贿十几起,可有其事?”

和珅闻言,窃喜,道:“哎哟,皇上,奴才正为这事烦恼。奴才得皇上隆恩,管理事务,一些人就来求我办事,还送了礼,简直让我招架不住。我秉行公事公办,还要把礼物一一退还,要不然就违背了圣上恩宠。要是碰上一些人心怀不满,说我受贿什么的,那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呀。”

乾隆道:“你不必忧心,你品行清廉,我是知道的,别人冤枉不了你。难得你如此洁身自好,真是百官的榜样,赏你白银五千两。”

乾隆越发觉得和珅可堪大用,升官还在如火如荼地继续。

八月,和珅兼任正黄旗副都统。

十一月,和珅充国史馆副总裁,戴一品朝冠。国史馆负责纂修清朝历史,总裁向来是大学士兼任,副总裁则是尚书、侍郎兼充。总裁、副总裁是最上层的领导者,直接授命于皇帝,负责最高的文化教育事务。

十二月,和珅总管内务府三旗事务,赐紫禁城骑马。一般官员,要到六十五岁以上,资历很深,通过个人申请,才可以获得紫禁城骑马的待遇。此时和珅还不到三十。

也就是这一年,和珅一家还被招入正黄旗。

这一日,和珅到了乾清宫给皇上请安之后,到隆宗门的军机处值班室。阿桂、刘墉等正在讨论傅恒在缅甸的战事,和珅插不上嘴,只在一旁侧耳倾听。这时,门外一阵爽朗的笑声,走进一人,原来是江西巡抚海成。他到京城述职,正好路过军机处,和于敏中、阿桂等是老相识了,过来招呼。海成是有些政绩的,性格旷达,喜恶外露,跟军机处所有人问候招呼,唯独见了和珅,装作不认识,道:“这位军机处的新人,是不是坐了冲天爆竹,能耐大得很的那个呀!”

显然,海成是知道和珅的名字,却故意装作不认得,以此讽喻。

和珅看到海成的样子,才想起英廉的话不是夸张:有些人把他看成眼中钉了。当下记住劝诫,忍住气,微笑着作揖道:“小的和珅,刚到军机处不久,给巡抚大人请安。”

哪知道海成根本没有放他在眼里,继续嘲讽道:“模样长得还真不错,细皮嫩肉的,就是我见了也要宠爱几分呀,脖子上还真有一块红记呀,哈哈哈。”

海成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一是和珅年纪小,他倚老卖老;二是他认为像和珅这样靠着脸蛋得到皇上宠爱的官,蹦跶不了几天,等皇上厌倦了,他这些官爵也会一夜消失。

和珅受到如此羞辱,但是军机处的同僚并没有解围,反而或者窃笑,或者满脸瞧不起,因为海成确实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在他们眼里,和珅不是什么军机大臣,而是皇上的男宠。

和珅心中恼怒不已,于敏中是军机首席大臣,劳苦功高,看不起自己还情有可原,可是其他的群臣,也都一脸傲慢,像海成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羞辱到无地自容。

和珅知道自己不能得罪他们,只好讪笑着退了出来。偏偏走出门后又好奇,停在窗边听他们的议论。只听海成依然无所顾忌地道:“皇上怎么会把这个小白脸派到军机处,那手只怕刀枪都没摸过吧?”

阿桂道:“哎,他有他的法子,人家都说,他是皇上裤裆里的虱子,话说得难听,确实很准确……”

和珅听了脸色大变,气咻咻地回来。

以往一回家,和珅总是先逗弄儿子,再跟冯霁雯谈自己的高兴的事,谈今天怎么跟皇上逗趣,言语自己,自己都成皇亲国戚了。但是今天一回来,却闷闷不乐,也不看儿子,自顾在书房长吁短叹。

冯霁雯是对他最了解的女人,知道他不开心,指定是皇上不开心,他有烦恼,指定是皇上也有烦恼了,便叫丫鬟上了茶,小心翼翼道:“老爷,是不是惹皇上不高兴了?”

和珅若有所悟,道:“不不不,皇上性情豁达,每日都开心得很,有什么发火的事,我一开导,他就转怒为喜了,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相处的人。”

“我看你有心事,说出来,看我能否为你分忧?”冯霁雯贤惠而大方,不愧出自官宦之家。

“哦哦,也没什么心事,就是考虑些军机处的军情,有桂爷他们拿主意,也不足为虑。我还是看看儿子去。”和珅脸色转忧为喜,冯霁雯忙叫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与妻儿欢娱完毕,和珅在偏厅叫来刘全,脸色转而愤恨,道:“真是气死我了!”

刘全从未见过和珅这般生气,忙问究竟,和珅道:“这朝臣上下,都对我不服,今天海成还当众羞辱我,让我下不了台。自从阿玛去世之后,我一直笑脸迎人,左右逢源,被人骂被狗咬也忍气吞声,如今我为军机大臣,居然还要这样受人欺负。看来我不发威,人人都当我是软柿子了,可气可气!”

“就是,老爷,当年那些给我们白眼的人,早就该教训一下了。”刘全跟着和珅,当年受过很多气,早就也想出一口气了。

“我舅父、表兄等当年那些故旧,虽然可恶,但也没有什么理由教训他们,他们如今见我官做大了,早已心惊胆战,不值得动手脚。像海成这样的边疆大吏,迟早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人知道我和珅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最让我可气又可以动手的,就是赖五和保定知府穆琏璋,居然敢把我的祖产吞没,我要打断他们的七寸,杀鸡儆猴,让那些对我六亲不认的故旧心寒一把。”和珅说出他的想法,现在只有在这里,才能出一口恶气。

在英廉的点拨下,和珅已经和明保等亲戚有了来往,虽然心里不悦,但也落个人情往来。唯一现在耿耿于怀又能下手的,当然是赖五!

“这个早该下手了,老爷。”刘全摩拳擦掌道,“如今这些年过去了,那个知府会不会调任了?”

“这个我清楚得很,保定知府穆琏璋,这家伙没有挪过窝,就在那里敛财赚棺材本,这回我叫他人财两空。”和珅咬牙切齿道。

当夜,和珅和刘全一起商量下妙计,并且吩咐道:“此事不许惊动家人,让夫人担心。”

刘全带着仆从,再次来到保定的赖五庄上。今非昔比,赖五见了刘全,知道大祸来临,腿都软了,抱着刘全的腿号啕大哭起来。

刘全冷笑着,他知道这是市井无赖用的招数,企图得到怜悯。待他哭够了,用冷酷的语气道:“当初背弃忘主的时候,你就想不到有今天吧!今天奉老爷的命令与总督手谕,把你带走,回头再和知府算账!”

赖五听得心惊肉跳,叫道:“刘大哥,哦,不,刘总管大人,看在我们过去同在府上伺候主人的交情上,你替我求求情,饶过我这把老骨头吧!”

刘全看着赖五像狗一样哀求的样子,突然抽出皮鞭,几鞭子抽下去,骂道:“交情,你他娘的把我们赶出庄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交情,当年你瞎了狗眼,以为主人好欺负,现在是报应的时候来了,你他妈的等死吧!”

刘全咬牙切齿地甩他巴掌,把各处受的怨气全发泄在这里了。

赖五被揍得鼻涕和血丝都出来了,满脸开花,号叫道:“我恨我自己个儿瞎了眼,早就想跟老爷请罪。现在我把一切都还给老爷,就让老爷饶我一死,全家都给老爷当奴隶吧!”

“这件事现在已经交给官府处理,哪能谁说了就算。老爷从皇上那里受封的土地公文还在,这么尊贵的东西,你能吞得了吗!”

刘全一边说理一边威胁,把已生白发的赖五吓得屁尿失禁,知道自己下场悲惨,便号啕大哭,把头往墙上撞,叫道:“我该死,让我去死,让我一人顶罪,饶了我家小吧!”

刘全叫下人把他拉住,道:“想一死了事,想得美!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庄客们都围过来观看,无人对赖五同情。他们都知道这是和珅的祖业,被赖五巧取豪夺走,如今报应来了。

刘全对着众多庄客道:“父老乡亲们,你们也知道我是主人家的刘全,也晓得这土地是老爷的祖产。现在请各位作证,写下当年赖五如何强行买卖、霸占土地的经过,可以吧!”大家道:“怎能不肯!”原来那土地归到赖五名下,收租比以前更厉害了

。当下刘全叫来账房先生,众人口述,写下赖五背主买地的始末,又写了知府贪赃枉法的事,一并记名,摁了手印,作为告官凭证。

赖五见状,知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彻底要完蛋,急中生智道:“刘总管,其实不关我的事,是知府穆老爷要我干的,你想想,我哪里出得了几百两银子呀,是他胁迫我干的!”

刘全等的就是这句话,道:“好,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另有主谋,你且写出来,如果属实,我还能恳请老爷饶了你!”

赖五有了一线生机,赶紧从地上起来,把穆琏璋很早就觊觎这块地,自己背信弃主,巧取横夺,都是穆琏璋指使逼迫,这十五顷土地,大多被他侵占,自己只占了一小部分之事,从头到尾吐了个干净。刘全听了,咬牙切齿,叫道:“今天我要他吞进去的东西,一口气吐出来。”叫人记下赖五口述,签字画押。

知府穆琏璋,自知在为官政绩上并无才能,于是转而敛财,划地为王,广开财路,受贿、勒索无所不能。当初他借赖五之手,只用几百两银子就买下十五顷肥田,捡了大便宜,又名正言顺,着实高兴了一把。几年过去了,有一天听说和珅成为直隶总督的孙女婿,不由心里一惊:想不到这种破落的官学生,居然还有发迹之日,当年真是利令智昏。早听说莫欺少年穷,没往心上去,不料今日应验了,不禁心惊胆战,坐卧不安。因与直隶总督冯英廉有一些交往,想主动去和解道歉,又怕弄巧成拙。后来心下一横:若和珅是那大度豁达之辈,兴许将来能忘了过节;若是那怀恨之徒,自己就是主动还地,也只有个凄惨下场。日复一日,看着和珅不断往上爬升,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心里只能祈祷老天放自己一条生路了。

这天正在家心神不宁,眼皮发跳,突然听见仆人报道:“有人求见,说是军机大臣、内务府总管和珅的管家刘全。”穆琏璋脑子一震,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忙叫道:“快……快快,快请进!”

刚出书房,就看见刘全板着脸,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穆琏璋试探道:“刘总管,久仰久仰……”

刘全皱着眉头,故作无奈道:“这么文绉绉的,我可没什么文才,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穆琏璋小心翼翼道:“刘总管到来,不知有何见教?”

刘全早按捺不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劈头骂道:“你这狗官,瞎了鸡巴眼,你不知道,老爷那块地,是皇上的封地?现在有先皇的封文在这里,你花几百两银子就想买下,不怕吃撑死你?现在乡亲们和赖五都写了文状,要告你这狗官,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穆琏璋虽为地方知府,但是见了朝廷中的人,又是理屈,哪敢发作,只好厚着脸皮,装作镇定道:“都是下官一时糊涂,听了小人的怂恿,冒犯和珅大人,早就想去赔罪了。”刘全道:“赔罪?说得轻巧,我把这些状子,回去交给老爷,看你这狗官还能不能做下去。不问个死罪,也要发配到三千里之外。”

穆琏璋心里明白,皇封的土地,是不能买卖的,几百两银子换了十五顷土地,谁都知道是巧取豪夺,这个罪可不轻,刘全说的并不是吓唬。当时自己是听了赖五怂恿,只以为和珅这样的家族会一蹶不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都在自己股掌之中。哪知道占个便宜,却摊上掉脑袋的事。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刘全稳住再说。

当下屏退左右,关上门,刷地跪在刘全面前,打着自己的耳光,道:“刘大哥,下官一时糊涂,干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肠子都悔青了。如今说别的没用,我的性命全在大管家手上,只求你开恩!”说罢,从身上解开一个玉坠,雕的是二龙戏珠,悄声道:“这是玻璃种的翡翠玉,价值连城之物,请管家笑纳!”刘全义正词严道:“我为主人家办事,岂能收你的贿赂,我为主人家开办当铺,什么宝贝没见过,你这不是教我学赖五背弃主人吗?”

穆琏璋一看这招行不通,跪了下来拿着刘全的手打自己的耳光:“让我一叶障目不识泰山,求求您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在和大人面前说点好话。”刘全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那么狠心,贪人钱财落井下石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日后会有报应么?这是你自己造的孽,我是没有办法的。”

穆琏璋抱住刘全的腿,道:“下官知道大管家是和大人的心腹,与大人风里来雨里去,是患难之交,他一定会听你话的,只求大管家救我!”说罢痛哭流涕。

这话刘全还算爱听,口气缓和道:“我最受不得哭,你先起来,有话再说。”

穆琏璋道:“您答应救我,我才起来。”

刘全道:“我答应你,看你怎么说道。”

穆琏璋寻思:若能搞定刘全,替我说情,凭着他与和珅的患难交情,定能救我性命。穆琏璋获得一线希望,急忙起身,抖擞精神,吩咐摆下宴席伺候。刘全被请进席间,哪有心思吃酒筵,正要走时,发现进来一位女子,身形袅袅婷婷,脸上艳若桃花,十指尖尖,犹如剥葱。穆琏璋叫道:“锦绣,见过刘大管家,陪刘大管家吃酒。”

锦绣过来,打个千儿,粉面含羞,抛了个媚眼,刘全的脚便挪不动了。穆琏璋忙道:“这是我女儿,不是外人,一桌子坐下吧。”

锦绣给刘全劝酒,酒过三巡,刘全那双眼睛再也离不开锦绣。刘全自己的老婆皮糙肉厚,即便是自己逛窑子,也没有见过锦绣这样清纯水嫩的女儿人家,又见姑娘如此殷勤,透着巴结,早已神迷目眩。锦绣一声叫唤劝酒,一只玉手伸到眼前,刘全早已把持不住,恨不得四下无人,一把将锦绣搂在怀里,啃个痛快。穆琏璋见刘全眼里冒出欲火,知道时机已到,道:“大管家见谅,我去去就来,锦绣陪大管家吃个痛快。”

穆琏璋离开,反手把门关严实了。刘全猛然把锦绣搂个结实,像个馋嘴猫四下揉捏啃吮,恨不得把锦绣磨揉了。锦绣似乎无知无觉,任由蹂躏,两行清泪暗暗流了下来。

正在兴头上,穆琏璋突然一声咳嗽,把门打开,只见女儿正在刘全怀里,衣裳凌乱,头发披散,刘全尴尬地将她放回原处。穆琏璋如获至宝,道:“想不到大管家如此喜爱我女儿,若不嫌弃,就许配给你。”

刘全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醒悟过来拜倒:“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穆琏璋扶起道:“她已是你的人了,你将来须善待于她。”

刘全道:“我若对锦绣不好,天打雷劈。只求岳父大人早办婚事。”

穆琏璋道:“既已是你的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锦绣,你到隔壁房间休息去。”

锦绣瘫软在椅子上,脸色红白交替,眼泪已把脂粉冲刷得斑驳,哪里还走得动。刘全心急火燎道:“岳父大人,既然我们是夫妻了,也不回避了。”将锦绣抱到隔壁房去,恣意放肆起来。那锦绣知道全家性命系在刘全手上,哪敢反抗,咬着嘴唇,任由蹂躏。

完事出来,继续喝酒。穆琏璋道:“你我已是翁婿,就不再是外人,如今这事,你该给我出个主意才好。”刘全心中有数,道:“你须写个状子,把事情推到赖五身上,我明日把赖五和乡亲们的状子撕个粉碎就是。只是你那里,必须要破费银子,破费太少,我也不好说话,至少要多过老爷这么多年的损失,只要他消了气,我跟他说话,为你求情,那才管用,否则的话,他这次是要置你于死地才解恨的。”

穆琏璋深以为然,在他手里,本来是凡事都是用银子解决的,这一点他岂能不知。虽然他也是爱财如命,但如今性命不保了,钱财还有什么用呢?次日,穆琏璋便依计把送礼的单子递给刘全。刘全看单子上除了十万白银之外,另有珠宝珍奇、名贵字画、精细绢绸等等,心中大喜,道:“我回去必定好生说话。”

穆琏璋道:“礼物已经装车,算是我孝敬和大人的一点意思。只待大管家清点,便可以出发。”

刘全道:“你我的关系,还点什么呀!”

刘全吩咐账房先生和仆从,当日便将礼物运往京城,并且道:“此事当须机密,不得走漏风声,看看老爷还有什么吩咐。”穆琏璋交割完礼物,松了一口气,心道:几乎把家当都送出去了,这回应该可以从阎王爷手上捡回一命了。

虽然传出十几起拒贿的消息,但这并不妨碍各路官员前来拜会结交。驴肉胡同本来窄小庞杂,若有两辆轿子交会,极为不便。前来结拜的官员又都讲排场,该是大轿的还是大轿,和珅也觉得居住此处有些不便了。

这一日门人递进来一个帖子。这个帖子是伊江阿的,他是吏部尚书永贵的儿子,他来求见,到底是何用意?

和珅心里犯嘀咕:永贵跟我不和,他来干什么,莫非来摸我的底细?他想来与我没有交情,若和他交往,把他抓了什么把柄,岂不是引火烧身?

永贵曾经连年在外征战,立有军功,又有才能,与军机大臣阿桂齐名,人称“二桂”。他是乾隆十分信任的大臣,乾隆曾经写文称赞他:“天开朕目,让朕悉知永贵之心”。像他这样靠着本事一步步上来的朝廷重臣,自然看不起和珅,平日里见着和珅,鼻孔都朝天。和珅羽翼尚未丰满,自然退避他。

和珅想来想去,又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看法:永贵虽然与我不和,但是他的儿子未必是我的敌人。不如让他进来,看看对方是什么意图,到时候再做判断不迟。

这么一想,便叫人迎进。

伊江阿一见和珅,便拜倒:“拜见副总裁大人!”

和珅此时刚刚充任国史馆副总裁。伊江阿这么一叫,才想起伊江阿是在国史馆任职,自己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这是来拜码头的。不过,这会不会是永贵借用这种关系,让伊江阿来摸他的底呢!

当下请起,让座。伊江阿二十来岁,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一双眼睛也可以看出是伶俐人。又是出身官僚子弟,自然懂得礼节一套,拜会上司,送了见面礼。和珅道:“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来喝茶吃饭可以,礼物我是不会收的。”

伊江阿道:“这不是送礼,一向对和大人敬仰有加,略表敬意。在下才疏学浅,在和大人手下做事,日后要请和大人多多指教提携!”

和珅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父亲永贵乃朝中重臣,你若要提升,请他说句话,分量只怕要比我重得多。”

伊江阿道:“外人都是这么看。其实按我说来,我虽然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却从来没有沾过什么光。只因我父亲过于耿直顽固,说什么大丈夫不能倚仗父荫,有本事自己闯荡什么的,我是罩着他的光环,实际上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伊江阿这话说得实诚,甚至有点愤然,和珅猜得出,这是他积蓄已久的想法。

“嗯,其实不能这么看,每个父亲都希望儿子自强不息,不要什么事都指着别人,这是人之常情,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能出手的。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自然不必担忧。”和珅点拨道。

“哎,不瞒您说,我父亲就是这个秉性,没有什么关键不关键的,况且,他都那么老了,我是指不上他帮什么忙了。我父亲已经落日残阳,和大人您如旭日东出,岂可同日而语。以和大人如今的威望,住在驴肉胡同都太委屈了。”伊江阿道。

“可是,不住驴肉胡同能住哪里去!”和珅故作茫然。

“和大人已经抬进正黄旗了,应该住到德胜门内去。”伊江阿道。

“这个得皇上说了算,我哪敢动这个心思。”和珅谦虚道。

“以如今和大人的威望,跟皇上申请,必定不是难事。”伊江阿道。

这个话题颇合和珅的心意,但和珅不想跟这个还不算知根知底的人深入谈下去,便转移话题道:“我一向与人和善,广交朋友。只不过你父亲一向跟我没什么话说,要是知道你和我交往甚密,那岂不是……”

“和大人,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况且,他才不知道我的交往呢。和大人若能认小的为朋友,那真是感激涕零!”

伊江阿貌似推心置腹,但和珅记得英廉的话,官场尔虞我诈,不可太过轻信于人,稍一疏忽,很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伊江阿觉得父亲不近人情,年纪又大已经到头了,想来投靠和珅,一切貌似有理,但苦肉计又何尝不是这么演?朝廷之中,对和珅看不惯的人很多,做个局来整他的人也不是没有。永贵便是这样的一人,他的儿子怎能轻信呢。

“你我既为同僚,当悉心协作,当今国史馆在修《贰臣传》,此事皇上相当重视,你当细心。”和珅又把话题转移到事务上。

这一年乾隆命令四库全书馆详查违禁各书,在《四库全书》编纂过程中,凡是不利于清朝的,或者是触犯了忌讳的,都要篡改、删除,甚至要大量销毁书籍。宋代的书里写到抗金的,明代的书里写到抗元的,都必须销毁。而国史馆编纂的《贰臣传》,洪承畴、冯铨等人皆被列入“贰臣”。

“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为大人分忧!”伊江阿道。

这时门房来报,有重要货物从保定运回。和珅心中一动,便端茶示意送客。伊江阿会意,告辞而去,为自己初次与和珅相聊甚欢而得意。

和珅心里道:不论你是真的与我交好,还是过来探听底下,迟早我会看个水落石出。

此时账房先生拿来保定运来的礼品单,和珅命令放在库房。账房先生道:“礼品太多,库房已经装不下了。”和珅道:“再起一个厢房。”看了礼单,看得两眼发直,点头自语道:“这个狗官这些年攒了不少钱财!刘全把他的钱财运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用钱来买罪?”

却说刘全没有跟着礼品回到京城。他在保定旅店住了下来,大呼小叫地吆喝,说自己是和珅的大管家,来处理与知府的土地官司。一时间保定的大小官吏,都来探听刘全住的旅店,纷纷求见,争先恐后说如何痛恨穆琏璋,把告知府贪赃枉法、受贿谋财的状子都递了过来,生怕有一点牵连。穆琏璋听说刘全没有回京城,还在搜集他的罪证,一下子慌了,上客栈求见,刘全根本不给他机会。穆琏璋回到家里,抱着女儿哭道:“如今我们一家,或者只有你有一条活路了!”

过了几日,刘全回到京城,把状子和银票悉数交给和珅,向他转告了穆琏璋的悲惨状况,并将自己先诓得钱财再来治罪的办法说了出来。和珅道:“这样做是不是有风险,我并不想要他钱财的。”刘全道:“老爷,他的钱咱们不拿,将来也是充公。我已算好了,他毫无还手之力,我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也学了一点本事,这回您就看我的,必无破绽。”和珅听了此话,开心得大笑,道:“做人不想后路,就是他这个下场!”和珅把状子递给直隶总督,并把副本呈送皇上,奏曰:“这是奴才的家事,特报皇上知道,不然,会有督署向着下官之嫌。”乾隆看罢怒道:“勒索功臣封地,唆使家人犯上,搜刮属下百姓,岂能轻饶!”降旨直隶总督严加惩办!不久,总督布告:知府穆琏璋斩决,抄家,子孙流放伊犁,妻女官卖;赖五凌迟,儿子斩立决,幼孙官卖为奴。保定知府诸属吏,及时知情告发,故除了知府外,余不追究。

刘全趁乱领了锦绣,做了小老婆。

和珅听到穆琏璋被处决的消息,眼前不由浮现出自己十三岁时与之公堂对簿的样子,许多往事涌上心头,他眼角一湿,五味掺杂,不知道这泪是喜还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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