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的寂静中,但愿我能隐约看见,

并知晓一个空间,

悬在我头顶的,黑暗的最后一屡光线,

那么悠远,仿佛很久以前你的脸。

——鲁伯特·布鲁克《扬抑抑扬格——我》

亲爱的妈妈:

我有很多话想对您讲,却不知从何说起。从前天起,我就没上床睡过觉,现在还是不想睡,我想赶紧把毕业舞会的详情给你描叙出来。

考试一结束,各种晚会便接踵而来,晚会场面热闹喧哗。我和达芙妮从这个学院赶往那个学院,不想错过任何一个邀请。有的晚会准备得非常雅致气派,而有的则非常简单随便,只有薯片和罐装啤酒,不过,恰恰是这些晚会让大家玩得更尽兴。

在一个奢华的晚会上,我玩得很开心,翩翩起舞,海阔天空,高谈阔论。有个追求者一直紧紧地跟着我,这是个一脸忧郁的黑发小伙子,从威尔士来的,名叫摩根·阿什比,学艺术的。他鼓足了勇气,邀请我参加他那边的舞会,可我婉言谢绝了他。因为,我已经接受了亚当的邀请。

在剑桥第一年的毕业舞会上,我和亚当、达芙妮和内森,简直是二对绝配,这是老天无可挑剔的安排。皎洁的圆月、灿烂的星空下,我们在草地上翩然起舞。我和达芙妮都穿着薄如蝉翼的白裳,假装自己是水泉女神(或者是树女神?),轻盈地四处飘荡。

在格兰切斯特,我们巧遇了亚当的朋友,达西·爱略特和他的女友。达西极其英俊游洒,是个大有前途的诗人,他的母亲是小说家玛杰丽·莱斯特。我特喜欢她的小说。妈妈,我记得是您把她的作品介绍给我的。我不知道有机会可以拜访她的时候,我会不会一片茫然。

妈妈,现在我的眼皮特别沉重,但是还想告诉您件最好的事。我们回到剑桥的时候,我的考试成绩已经张贴出来了。我依偎着亚当,闭上眼睛,听亚当帮我念成绩。因为自己不敢看。可幸的是,成绩好得令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亲爱的妈妈,我就要放长假了,我们很快又要在一块了,太棒了!妈妈,你一定会来接我的!

莉迪姬

1962年6月23日于纽南姆

上次因为金凯去看他的前妻,杰玛大动肝火,现在她特别后悔。她和邓肯在这星期上班的时间里,尽量相互躲开,谁也不说话。但是,这几天她发现自己特别想他,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得先道歉。

她走进办公室时,金凯刚好在套茄克。

“嗯,咱们谈一谈好吗?”她略微迟疑地问:“我想,如果你不忙的话,我们可以去酒吧喝点什么吧。”

金凯停了下来,不再往包里塞文件了。

“私事还是公事?”他抬头看着她问,依然是那副可恶的公事公办的样儿。

“私事。”

他扬了扬眉,问:“你买单吗?”

她笑了。他还会冲她开玩笑,证明他并不那么恼她。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气啦,不过,请你喝杯酒的钱我还是有的。”

“那么,一言为定。”说着他们走出办公室。

他们心照不宣地走进威尔弗雷德街上的那间酒吧,里面挤满了很多人。他们只好等空位子。

坐在旁边桌子的夫妇刚好起身。杰玛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然后对金凯灿烂地笑。

“干得好。”金凯冲她说。然后他把酒放到桌上,滑进她身边的椅子里。

他举起酒杯,对她说:“这个星期可真长阿。”

他给了杰玛一个台阶下,杰玛喝了一小口酒,然后叽里外啦地说道:“对上星期天的事儿我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我管得太宽了,不该过问你的私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盯着啤酒垫,然后抬起头,看着他说:“就是……我知道我很傻……可是,想到你去见她了,我就觉得……别扭。”说完又把头扭开了。

接下来的好一阵子,他都静默无语,杰玛觉得自己特傻,然后他开口了:“我知道。这一点我一开始就意识到了。”

她吃惊地抬起头来,这时他又说:“不过,你没必要觉得别扭,或者不安。”

金凯把杯子推了推,又说:“我得承认,再次见到维多,心里还是有些触动,我们之门依然有很多割舍不掉的东西。”

“你……”杰玛吞回想说的话,然后谨慎地问道:“那到底是些什么呢”

“这整个星期我都在想这个问题,我吃惊地发现自己依然喜欢她,但那种喜欢已经不是爱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维多说,她知道有人在等我,我说确实如此。”

杰玛想到当时自己的态度,脸羞愧得发红。“她请你调查的事情,你剑桥的那位朋友是什么态度?”她问道,想把话题岔开。

“那个案子不归他管,不过他让我看了卷宗,”金凯耸耸肩说:“我觉得有些地方是很奇怪,但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给她讲了吗?”杰玛问,此时谈到维多,她心里仍有点不自在。

他摇着头说:“我想亲口告诉她,并且把看完卷宗做的笔记给她瞧瞧,说不定她能用得着。我已经告诉她星期天我过去。”

他停了停,冲杰玛勉力十足地笑了笑,问:“这回你跟我一块去吧,这样让我心里踏实。”

金凯跟杰玛高兴地和解了,星期六还带托比去动物园玩了。

星期天,天飘着毛毛细雨,他俩开车往维多家去。

“你什么时候换新车呢?”杰玛问,她想通过呼叨来掩饰自己强烈的不安。她对维多确实有几分好奇,但她更想金凯能全。已全意地爱自己,虽然她嘴上不承认。

“你看,弹簧都把我的屁股戳破了。”她挪了挪身体,接着说:“窗户接缝处又开始漏水了。”

“我知道你会说用不着换,知道你对它有感情。”杰玛耸耸肩。

金凯叹了口气说:“你说得对,这辆车确实不好用了,想带托比出去玩玩都不行。”

杰玛听了他的话觉得很意外,他的话暗示他想跟她保持长久的关系,这让她既喜又忧。

“本来就是嘛,想出去玩玩什么的都不行。”她最后应道,尽量使声音轻松随便。

“夏天我们三人可以去海边玩玩,托比很喜欢海,你觉得呢?”他打开指示灯。

“咱们得拐弯了。”

“嗯——”杰玛没有正面回答。

金凯放慢车速,向有拐进大街,一栋颜色鲜艳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即使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那色彩也让人觉得温暖。

他们走下车去,杰玛今天穿得很随意,只是她有点紧张。金凯走向前去按门铃。

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了,开门的是个小男孩,带着问号的蓝眼睛,浅黄色的头发,鼻子上有点点雀斑,穿褪色的宽大的球衣和牛仔裤,右手拿着一片面包。

“你是基特吧,我是邓肯,这是杰玛,我们来看你妈妈。”金凯说。

“嗅,是的,你们好。”男孩笑着说,咧开小嘴,露出满嘴的牙齿。杰玛立刻喜欢上了他。

紧接着他咬了一大口面包,边吃边说:“请进。”说完他转过身,朝厅里走去。

他扯开嗓门大叫道:“妈咪!”接着走进旁边的房间。

维多听见基特进屋的声音,猛地回过头来,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们。

“邓肯,不好意思,我没听见开门声,门铃有点坏了。”

“门铃就响了一下,但我听见了。”男孩抢着说。

“好了,不管门铃了,你们能来我真高兴。”维多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身材苗条,面容清秀,显得楚楚动人。

“你肯定就是杰玛……”维多说着向杰玛伸出手。

杰玛握着维多柔软冰凉的手,心想,金凯事前肯定打过电话告诉她了。她瞥了一眼金凯,看见他脸上得意的笑。

“到客厅去吧,我和基特准备了一些点心,只要烧壶水就行。”维多说。

“真是太麻烦了。”杰玛客气地说。

“别客气,我们很高兴,因为我们家不常来客人。”

维多领他们去客厅。

杰玛看见一间舒适的房子,角落处放着一个银相框,尽头的法式大门通向烟雨膝俄的花园。

“随便坐,基特会给我们生火,是不是,乖儿子?”

基特跪在壁炉边,冲妈妈做了个生气的鬼脸,说:“不是说过不要那样叫我吗?”

“哎哟,对不起噗。”维多咧嘴大笑,像个孩子一样。

“要我帮忙吗?”杰玛问。

“不用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基特替我打下手。”维多笑眯眯地说。

门关上后,杰玛走到烤火的金凯身边,说:“维多挺不错的”。

金凯瞅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杰玛又说:“你上一次见到基特没有?”

“那一天他不在家。”

过道口的门开了,基特钻进来,手里端着沉甸甸的茶托。杰玛赶忙替他腾好桌子。他满头大汗地说:“妈咪一会儿把茶端来。”

“看上去很好吃呢,”金凯说,朝那个盘子点点头:“拿块蛋糕吃吧。”

基特摇着头说:“茶没上来之前,我什么都不碰。不然妈咪会生气的。”

“那我也不冒这个险了。”金凯笑嘻嘻地说。

一会维多把茶端上来了,高兴地说:“大家可以吃了,看起来挺不错吧。”

茶倒好之后,金凯说:“我觉得基特控制力很好,看着蛋糕就是没动手。”

维多笑道:“呵呵,乖,现在想吃就拿吧,记得要留几块给我们啊。”

基特兴奋地大喊着扑向蛋糕,往盘子里拨拉了两块最大的。

维多叹了口气说:“不知道那些东西都被他吃到哪里去了,就是不长肉。”

她拿了块三明治咬了一口,接着说:“你们赶紧吃啊,希望二位喜欢。”

杰玛为自己取了块三明治,然后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们边吃着点心,边轻声地说笑。

“杰玛,再吃一块烤饼?”维多问。

杰玛忙说:“谢谢,我吃饱了,这些东西很好吃。”

他们要清扫桌子的时候,基特把最后一块蛋糕也消灭掉了。杰玛看见维多瞅了一眼金凯,感觉到俩人无语的交流,然后维多说:“基特,你要是吃完的话——”

“知道了,你想撵我走了。”基特说着跳到地上。

“妈咪,你不用电脑,让我玩‘黑暗地带’,好吗?求你了,求你了,妈咪?”他笑眯眯地撒着娇,心里知道肯定能行。

“好,行行,记得先把我的文件存盘。”

基特弯下腰,自然地亲了一下妈妈的脸颊。

“蛋糕棒极了,妈咪。”说完蹦跳着离开房间,维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满脸爱怜。

“真是个好孩子,很可爱。”杰玛说,维多冲她高兴地笑了笑。

“我知道,像他爸爸出走那样的事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维多扫了一眼金凯,又看了看杰玛,接着说:“他把伊安的事儿告诉你了吗?”

杰玛点了点头说:“我很难过。”

“没什么难过的,我现在觉得,对基特来说恐怕也不是件坏事儿。好了,你们来这儿可不是听我说这事儿的。”她把茶杯放在桌上,冲他俩笑了笑。

金凯挪了挪身体,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说:“我看了莉迪娅的卷宗,做了些笔记,你可以看看。”

他递了一叠折好的纸张给她,杰玛认得那些纸张是从他的活页夹里撕下的。

维多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张,走到另一张椅子坐下,她看得很慢,很专注,眉头深锁,他们静静地陪在一旁,杰玛默默地听着炉火的劈里啪拉声和细雨飘到窗户上的声音。

维多终于看完,抬头看着他们问:“是内森发现了她?可是,内森从未讲过这件事啊。”一脸的不相信。

明亮的灯光照着她的脸,杰玛第一次看见她眼角的鱼尾纹和脸上的疲惫。

“他为什么要跟你说呢?”金凯问。

维多的脸红了,转到别处,说:“也是……但是我想……我们是朋友。”

“也许是他不想让你难过,要不就是觉得这件事难以开口。”杰玛试探着说,希望自己可以看那些笔记,觉得金凯的总结不够用。

“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也有记录。”金凯说。

“记得当地报纸登了两则短新闻,一则说莉迪娅·布鲁克被发现死在剑桥家中;一则说她死于服用过量的心脏病药,尸体检验结果表明她是自杀身亡。”

“学术圈里的人都怎么说的?”

“大家都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维多厌恶地说:“想想看,莉迪娅死的时候,门关得严严的,后来也没有什么分析文字,也没有纪念文章,什么都没有。”

她掩饰不住自己的沮丧,站起身来,开始在壁炉前面走来走去。

“我没想到会这样,我跟文学圈的联系并不密切,所以不指望从别人的信件中找到一堆能说明真相的东西。让人纳闷的是,只要一谈到她,大家就都这样,吱吱唔唔,守口如瓶,所有认识她的人,口风都很紧,我打电话给她前夫时,他差点没骂我。”

“而这个,”她挥了挥手中的纸张,说:“这个全不对劲。”

“不对劲,怎么?”金凯问道,尽管他的口气很随便,但是杰玛觉得他很有兴趣。

维多坐回椅子上,说:“内森就是一个疑点,为什么莉迪娅打电话给内森,说想见他呢?”

“我猜她是想让内森最先发现自己死了。”金凯解释道。

“她绝对不会那样做,内森是她是多年的老朋友,而且他的妻子刚刚死去,她不会让他再受打击。”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容易发神经。”

维多使劲摇头,说:“她身上的衣服又怎么解释?莉迪娅很讲究穿着,难道她精心设计好场景,自杀的时候却穿着那破衣服?”

金凯谨慎地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有时也没准啊。”

“那首诗也很古怪,”维多没理睬金凯,自顾自地边说边飞快地翻动着纸张:“让我找找。”

“为什么?”金凯问道,维多抬起头,手停住了没有继续翻动纸页。

“为什么古怪?”他又问。

“因为这首诗不是她写的,”维多告诉他:“那是鲁伯特·布鲁克写的名叫《扬抑抑扬格》中的片段。”

“我能看看吗?”杰玛问。她从维多手中取过那页纸,缓缓地朗读出来。

在死亡的寂静中,但愿我能隐约看见,并知晓一个空间,悬在我头顶的,黑暗的最后一屡光线,那么悠远,仿佛很久以前你的脸。

“挺合适的啊,特别在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深爱的时候。”杰玛抬起头来说。

“既然她非常迷恋鲁伯特·布鲁克,那么拿他的诗作为遗言,应该算正常吧?”金凯说。

“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声音?”维多吸了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莉迪娅是个诗人,是诗成就了她,这也是我要写她的原因。女人需要她那样的榜样,我们需要知道她的故事,因为她付出了很多代价,才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们应该从中受到启发。”

“如果不是想用那段布鲁克的诗做遗言的话,那她为什么要打印出来呢?”金凯问,一脸疑惑。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会用别人的语言。”维多用手捂着脸说。

“语言对她来说就是一切,快乐、悲伤,都在里面,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

杰玛说:“我知道,我明白你说的。”

“你不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不,虽然我不大懂诗,但我知道谁都有自己不能放弃的东西,你也一样。”

维多转向金凯,问:“现在你信我的话了不?”

过了好久他才勉强道:“可还是有些不明白……”

维多说:“上周,内森给我一本从莉迪娅遗物中找到的书,是爱德华·马什写的《鲁伯特·布鲁克回忆录》,1919年出版的,里面包括布鲁克死后第一次出版的诗集,这是莉迪娅的宝贝,是她第一年在剑桥时从旧书店里淘出来的。”

“直到昨晚我才有时间好好看,我翻书的时候,发现里面掉出了手稿,我当时的心情特美。”维多笑了。

“什么手稿?你说作者叫什么名字来着?”金凯问,听得一头雾水。

“爱德华·马什?”杰玛帮着回答,维多摇头。

“不对,是莉迪娅的诗稿,用打字机打印的,她很固执,从不用电脑,说要让文字和纸张与自己的肌肤接触,有时她还用速记写初稿。”

杰玛看出是副本,打印的材料上还有复写纸的印痕。

“她最后出版的书中收录了其中的部分诗,不过有些诗的初稿我以前从没见过。”

维多说。

“是不是她不想保留的草稿?因为这书是她读大学的时候就有的。”金凯启发道。

“不是,这些比她最好的诗都要好,主题跟她最后一本书的主题表达得一致。”

维多停顿了一下说:“她其实是想要把这些诗与书中的其他诗一起发表的,我肯定。”

金凯说:“或者她觉得它们不够好呢?”

“不是,莉迪娅对自己的作品比较诚实,很清楚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那么你的意思呢?”

维多双掌向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膀,说:“没有头绪。”

“有没有别的原因决定不发表呢?”杰玛问。

维多说:“会是什么原因呢?”接着她又说:“莉迪娅最让人佩服就是,她从来不在乎得不得罪人。”

金凯指了指维多手里的纸,说:“这些会不会得罪什么人?”

“应该会得罪一些男人,因为她用了许多暗喻,说明性就是死亡,用的是象征手法,但是有的男人很恶心,看到有性别角色的就以为是说自己。”

金凯清了清喉咙,说:“维多,我同意你的看法,莉迪娅·布鲁克的死有奇怪之处,可是我们没有办法,那些都只是推测,没有证据,警察局不会重新立案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放手?”维多问。

他点了点头,说:“好好写莉迪娅和她的作品吧,重要的是故事,而不是结果,很抱歉,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维多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平静下来,说:“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谢谢你们听我唠叨。”

“维多……”金凯有些不安。

“没事,邓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把笔记给我行吗?”

“当然可以。”

“谢谢。”

金凯看了看手表,说“我们得回去了,我想托比可能在他外婆家呆烦了。”

“噢,我送送你们。”

“托比是你的儿子吗?”维多边走边问杰玛。

“他才三岁,很贪玩。”杰玛笑答。

“呵呵,男孩子都这样。”维多温和地说。

到了门厅,维多停下来,喊了声基特。

基特喊道:“就来。”

过了会儿他才从工作室走出来,解释说:“我得先按暂停,我已经一路打到第七级了。”

“什么意思?”杰玛问。

“意思就是我很酷,很厉害,是个极棒的玩家,能指挥着一大群外星人……”

基特眉飞色舞地说。

“基特!”维多揉着他的头发。

他们站在门廊上,雨已经停了,西边云朵间隐约看得见美丽的夕阳。

维多手轻轻搭在杰玛手臂上,说:“很高兴你能来。”

金凯微笑着在维多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搂住杰玛的手臂,说:“再见,谢谢你们的茶。”

车子开动之后,杰玛回头望了望,看到维多挥动的手,带着无形的坚决,杰玛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回到家后,杰玛一直在走神。

“杰玛,怎么啦?打从剑桥回来之后,你就不说话。到底怎么了?”金凯关切地问。

她看着他,似乎才发现他在自己身边:“噢,对不起,我在想事情呢。”

“我想也是,能说说吗?”

她皱着眉头说:“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表达出来。”

金凯不安地问道:“跟维多有关吗?”

吃惊的是,杰玛露出一个笑容:“你知道,我开始并不喜欢她,但我现在却喜欢上了她。尽管你们之间余情未了,但我不介意,我搞不清楚我以前为什么那么怕你们来往,甚至觉得维多可怕……”

“觉得维多可怕?为什么?”

杰玛掉转开头,迟疑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尽管我的成绩一直非常优异,但我最后上了专科,没上大学。我就想我跟她肯定没有共同语言,或者她还会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炫耀自己的学历和工作。”

“她到底怎么了?”

“别插嘴,我话还没说完呢。”杰玛眉头又皱了起来。

“可事实完全相反,她说话很有意思,更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很能理解她。”

“你说什么呢?”金凯问,越听越糊涂。

“你对维多说莉迪娅传记的结尾并不重要,其实只有书的结尾才能道明她写这本书的真意……”他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这么说吧,维多认为,女人都希望听到别的女性的成功故事,本来就是这样,我们都需要榜样,我就有过这样的体验。”

“那时是有几个女警察,她们都只是跟着男同事打打下手,可我想做点别的事情,我觉得我可以做个出色的警官,尽管我是个女的。刚开始的时候做得很艰难,甚至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可是没有任何人安慰我,鼓励我,也没有人觉得我会实现自己的想法。”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过这样的体验,你从没说过。”金凯说,发现她满肚子委屈,十分惊讶。

“这样的事情怎么好跟人说呢。”她苦笑着说。

“这种情况下,别的女性的成功经历就能激励人了。莉迪娅就是这样的女性,但如果莉迪娅是自杀身亡的,故事的本质就会彻底改变。”

“我不明白,她这一生取得的成就不是还在吗?”

“但是意义完全不同了,自杀就是承认失败,她就是告诉我们她没法实现自己的梦想,连她都不行,那我们同样也不行。”

“你是说我不该叫维多放弃追查那件事?”

杰玛补喝了一口酒,说:“我是说,维多必须得搞明白莉迪娅不是自杀而死的,这个结果很重要,她绝对不会松手,你能明白?”

“那我能做什么呢?是你不让我管那事的啊。”他替自己开脱道。

杰玛耸了耸肩,说:“我可以改变主意啊,是吧?”

亲爱的妈妈:

有时候,我觉得诗是诅咒,不是惠赠。我要睡觉的时候,那些词语就找上我;我要工作的时候,它们也不:放过我。它们就像黑乎乎、冷冰冰的野兽,让我无法操控。这个星期,我接到六封退稿信,没有一句鼓励的话语。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要放弃写诗,而应该全心全意对付学业。

上学期的课业很紧,这个学期会更多。我没有准备好,所以现在手忙脚乱。可是,就算是我的成绩拨尖,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去教六年级小女生那些枯燥的综合课程?

有很多的女子做梦都想自己的诗歌能被刊登出来,在那很少的成功者中间,大多数人的作品都被评论家斥责为太过文弱,但是如果她们换写其他题材的话,又会说她们不适合写这种题材。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应该出来,一辈子过平淡的日子算了,结婚生子,直到老死。

妈妈,原谅我拼命诉苦,我很不愿意把我的痛苦带给你。但是,没有你的安慰,我根本就坚持不下去。妈妈,告诉我这一切的不快都会过去,雨过天会晴,除了寒冷应该还会有温暖,总有人会看上我的诗并把她发表出来的。

您的爱女莉迪娅

1963年1月30日于纽南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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