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备,你睡着了吗?”我小声问道,旁边的被子窸窸窣窣动了起来。

“怎么了?想去上厕所吗?”黑暗中传来带着鼻音的声音。

“想上厕所我自己会去,不是——我只是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躺在真备另一侧,离我们稍微有一小段距离的凛说:“越想睡,越会想起鸟居先生胆怯的声音,和松月老房主的话……”

我也一样。他们的言行太令人匪夷所思,实在让人想不透,我从刚才就一直闭上眼睛躺在那里,却完全没有睡意。

真备探头看着放在枕边的手表。

“十一点半——”

他坐了起来,用力抓着脖子,叹了一口气。

“真伤脑筋,其实我也睡不着——我们去餐厅喝杯热茶吧。衣婆婶可能已经睡了,但我们自己去喝茶应该没问题吧。”

“那我也去。”

“我也要去。”

我们三个人悄悄走出房间。跨过门槛,光着脚踩在走廊的地板时,那种冰冷感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咦……”

餐厅的门缝中泄出黄色的灯光。

“这么晚了,谁还在里面?”

我纳闷地拉着门把,当我轻轻打开门时,里面的人全都回头看过来。

“哇哈哈,你们闻香而来吗?”

身穿浴衣加棉袍的唐间木老爹举起装着褐色液体的杯子。松月、鸟居、魏泽和摩耶都围坐在桌旁喝啤酒。

“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我们可以加入吗?”

真备问道,松月挑了挑眉毛,示意我们坐下来。

我们三个人穿着睡衣走进餐厅,加入了他们。

“各位也来喝啤酒吧?”

摩耶穿着运动衣,起身看着我们。刷完牙后的啤酒并不好喝,但看到摩耶开心的表情,我忍不住点头。

“真备先生也喝啤酒吧?北见小姐呢?”

“小凛,妳也喝啤酒,对吧?对吧?”

唐间木老爹坐在对面,红着脸靠了过来。凛一脸为难地把身体往后仰,点头说:“对,好。”

摩耶走进布帘,立刻拿着啤酒瓶和杯子走了出来。她拿杯子给我们时,还递给我们每人一根牙签,应该是让我们吃桌上小盆子里的腌菜。

“道尾先生,你这次没带鱿鱼干吗?”

凛对我耳语道。她可能想起十个月前,住在福岛县的民宿时,大家一起吃我带的鱿鱼干的情景。

“我又不会随时带在身上。”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这次也带了。我有悄悄塞进行李以防万一,但现在不方便回房间拿。

松月为我们斟酒。他从刚才开始就不发一语,神情也很忧郁,但似乎并不是因为我们加入的关系。

相较之下,鸟居和魏泽的表情更加阴沉。鸟居像骸骨般的脸不停地抽搐着,自从我们走进餐厅之后,他始终盯着桌面。魏泽不时举杯喝酒,眼镜后方的两眼不停地东张西望,虽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但那张像吹了气的晴天娃娃般的脸,反而比平时更加苍白。

他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我悄悄地观察着房主和三名徒弟,以及园丁的表情。

“无论小说的取材还是佛像的研究都很辛苦吧,这么大老远的来这里出差,东京应该没有造佛工房吧?”

唐间木老爹一边甩着腌菜一边问真备。

“对,我没看过。”

“我就知道。东京就连大的寺院也没有,即使雕了佛像,也没地方可以放。应该也很少有私人的客户订佛像吧?”

唐间木老爹咕噜咕噜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摩耶,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杯?”

“好,好。”

摩耶在为唐间木老爹倒酒时转头看着我问:“老师要吗?”

“不,我还——”

“不要客气喔。真备先生和北见小姐呢?”

真备说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就递出空杯子,凛喝完剩下的最后一口后,把杯子放在真备的酒杯旁。

“北见小姐,妳好像酒量很好。女生酒量好比较吃香吧?”

“我酒量不好啦——野方小姐,妳酒量好吗?”

摩耶笑着说:“叫我摩耶就好。”然后摇摇头,“我只能喝一点,而且也没什么机会喝。”

“这么说,你们很少像这样聚在一起喝酒囉?”

“啊?对啊,真要说的话,还真的很少呢……”

不知道为什么,摩耶说话竟然有点结巴。

谈话中断,气氛有点尴尬。

“小凛,妳老家在哪里?”

唐间木老爹好像害怕这分沉默似地大声问道。

“我是东京人,我的祖先也一直住东京。”

“果然,我就觉得是这样。你们两位呢?”

“我出生在町田——在东京郊区。町田有一个高藏寺,是和北原白秋很有渊源的寺院,那里的七福神很有看头。不过,和摩耶小姐的七福神相比就逊色多了。

摩耶低下头,或许她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受到称赞吧。

“我是三重人。”

“嗯?”听到我这么说,唐间木老爹露出好奇的表情,“三重?那不就在这附近吗?下次带你父母来玩,我们竭诚欢迎。”

他用有点怪的语气说完后,用鼻子打了一个嗝。

这次轮到真备问唐间木老爹的出生地。

“我吗?我出生在北边,米泽市一个叫李山的小城镇,位于最上川源头的深山里,只有很详细的地图上才找得到。那里唯一值得引以为傲的就是温泉,我小时候就在那里长大。来,来,喝一点吧。”

唐间木老爹为我、真备和凛各自加了酒,仰望着天花板,伸了伸脖子。

“啊,真怀念,我家旁边就有温泉,所以家里很温暖。温泉就从地下经过,冬天时可暖和了。我经常躺在榻榻米上——”

唐间木老爹滔滔不绝地聊着自己出生的老家,他似乎在勉强维持热闹的场面。

“摩耶,妳老家是在茶崎吧?”

“对,就在琵琶湖畔,我们那里的温泉也很有名。”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一边欣赏琵琶湖一边泡温泉,但一直没时间。如果那条隧道完工,去琵琶湖就近多了。不过那些不中用的官员做事常常都虎头蛇尾。”

他是指几年前动工的,贯穿这座山的隧道,听说挖到一半就停工了。但这里位在山上,即使隧道完工,也没什么多大的功用。

“温泉应该有助美容吧,摩耶,妳爸妈之前不是来过这里吗?我记得很清楚,妳妈是个大美女。摩耶,妳像妳妈,妳们母女都是温泉美女。”

“唐间木先生,谢谢你的美言——啊,对了,前天来这里的废弃业者说他老家也在琵琶湖。”

那个“如是我闻”的年轻人吗?

“喔?妳和那个帅哥已经聊得这么深入了?”

“哪有深入?只是闲聊而已。而且,他根本没有很帅。”

他们两个人在抬杠时,松月、鸟居和魏泽始终不发一语,既没有附和唐间木老爹和摩耶的谈话,也没有自行聊天。

然后——当对话停止时,松月终于开了口,他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了。

“——是谁把记录器交给刑警的?”

他看着鸟居,又转头看着魏泽问道,好像在质问他们两个人。当松月问这句话时,唐间木老爹和摩耶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被问到的两名徒弟神色紧张,用胆怯的眼神看着松月。

我从现场的气氛猜到——在我们进来之前,他们就在谈论这件事。虽然话题因为我们三个人走进餐厅而一度中断,但松月终于重拾话题。唐间木老爹和摩耶刚才拚命说话,就是想避谈这个话题。

记录器到底是什么?

“师傅,现在有外人……”

鸟居看着我们嘟囔道。松月态度坚决地说:

“反正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虽然犹豫了一下——但继续聊下去应该没问题。”

松月缓缓吸了一口气,再度问了相同的问题。

“记录器是谁拿出去的?”

停顿了一下,鸟居战战兢兢地回答说:

“是我。那个叫谷尾的刑警坚持说要看。”

“所以,没和我商量就给他了?”

“因为当初师傅反对报警——我想如果问你,你一定会拒绝……”

“呃,请问是什么记录器……?”

我插嘴问。松月像人偶般的脸转过来:“是监视摄影机的记录器,庭园设置了两架监视摄影机,它们所拍到的影像都存在二楼的数位记录器的硬盘里。”

“监视摄影机?这里有设置吗?在哪里?”

我忍不住探出身体。

“喔,原来是那个乌鸦。”真备叫了起来,“就是正门入口和靠近小屋的后门——在围篱旁的黑松树上,不是都有一只乌鸦吗?那就是监视摄影机,松月房主,我没猜错吧?”

松月无言地点点头。

“乌鸦是摄影机?”

“道尾,那应该是木雕。我们来这里的时候,附近不是聚集了很多乌鸦吗?但门口那只却文风不动,我就觉得很奇怪。”

“你的意思是,乌鸦里面藏着摄影机吗?”

我一问,松月便向我们解释起来。

据他说,几年前,放置所内的几尊佛像在半夜被偷了,之后就在门口加装了监视摄影机。由于庭园四周都围着很高的建仁寺围篱,小偷只能从正门和后门出入,所以,就把监视摄影机设置在那里。其实,加装可以上锁的大门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但松月老房主不同意。

“我父亲最讨厌别人改变祖先留下来的东西,所以瑞祥房的外观一直保持开房当初的样子……”

装大门有什么不妥当吗?没想到老房主这么顽固。

“那两只乌鸦也是我父亲雕刻的。虽然装监视摄影机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他觉得直接露在外面太粗俗了。下次你们近距离观察,就会发现乌鸦的肚子里巧妙地装着监视摄影机。”

“如果监视摄影机看起来不像监视摄影机,不就没办法发挥监视摄影机的作用了吗?”

凛一口气问道,纳闷地偏着头。通常大家装监视摄影机,都是期待它可以发挥遏阻犯罪的作用。小偷看到监视摄影机,会觉得“啊,这里不能下手。”而改变主意,这才是监视摄影机的最大意义所在。如果伪装成乌鸦,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不,其实有发挥到实质的作用。”

松月转头看着凛,凛有点紧张地缩起下巴。

“如果监视摄影机大大方方地设置在外面,小偷就会避开这个地方,把围篱破坏后再闯入。这里地方这么大,不可能在整片围篱外都加装监视摄影机。所以,把监视摄影机隐藏起来也不失为好方法。这么一来,试图闯入的小偷在经过出入口时,脸就会被拍下来。”

原来如此。万一遭小偷时,可以交由警方找出小偷。

“要抓到小偷其实没那么容易,即使抓到了,被偷的商品也回不来了——其实,我认为把房子锁好才是根本解决的方法。监视摄影机只要能在事后处理派上用场就好。”

我抬头一看,发现真备以一副无法苟同的表情盯着天花板。

“真备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松月问道。

真备说了声“没有问题,”将视线移回松月身上,“所以,现在警方把出入口的影像记录器带走了吗?”

“没错。虽然现在看那种东西根本没用。”

“没用——为什么?”

“他们——鸟居和魏泽昨晚已经看过那些影像了。”

松月转头看着两个徒弟,示意他们说明情况。那两个人不安地互看了几眼,鸟居终于开了口。

“我们检查了上个月二十二日冈嶋失踪那天晚上到昨晚的所有影像,以为可能会看到冈嶋离开时的情况。但是……”

鸟居脖子上的喉结咕噜地动了一下。

“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不管是正门还是后门的摄影机,都没有拍到。”

这代表冈嶋并没有离开瑞祥房吗?

“有没有看到谁在停车场写了那个字?”

真备向他确认,鸟居微微摇头。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没有照到外人,只有那个废弃业者的小货车在前天来了一次而已。”

由此看来,果然是瑞祥房的人干的吗?到底是谁?

“根本不应该看监视摄影机的影像。”松月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看了之后,难免会相信那些影像,就会开始怀疑自己人。所以,我坚持不看——也许监视摄影机只是没有拍到冈嶋或是

可疑的人物而已,出入这里并不一定要经过监视摄影机前。四周的围篱或许有遭到破坏或是有人攀爬过的痕迹,而且只要有一个长梯子,就可以越过围篱。”

“但是,建仁寺围篱足足有五公尺高,瑞祥房有这么高的梯子吗?”真备问道。

“不,那……”松月的视线落在桌面。看来这里似乎没有这种梯子。

所以——

冈嶋到底是怎么离开瑞祥房的?假设果真如松月老房主所说,他因为某种原因死了,那么他的遗体到底跑去哪里?停车场的红字如果是外人所为,那么,外人到底是怎么进入瑞祥房,又是怎么离开的?

“也许师傅说得没错——真的是我们想太多了吗?”魏泽用指尖推了推眼镜,转头对鸟居说:“暂且不管停车场的事,冈嶋应该没有发生意外,是我们误会了吧?”

“但千手观音的莲花座上沾到了血,而且是B型血。这里只有冈嶋是B型吧?”

鸟居向摩耶确认。摩耶迟疑地点点头。

“是这样没错啦。”魏泽的白胖脸连续点了好几次头,训诫鸟居说:“但那个血迹可能是冈嶋不小心沾到的,他不是向来很冒失吗?”

“天花板上的血迹也是吗?血会不小心沾到那种地方吗?”

“是不会啦——那我倒要问你,你觉得天花板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比方说——”

松月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装了啤酒的杯子晃了起来。

“这种争辩一点意义也没有!冈嶋也和你们一样,都是我重要的徒弟,我不希望他发生什么意外。不许在我面前讨论这种事。”

鸟居和魏泽立刻住了嘴,低着头。

接下来的几分钟,完全没有人开口。

“停车场出现莫名其妙的字,还有莲花座和天花板上的血迹——怎么老是发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唐间木老爹摸着棉袍的布料哼了一声。

“我觉得天花板上的血迹最不可思议,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道尾先生,你是写小说的,有没有什么想法?”

“呃,我写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应该说是不合逻辑的故事,对现实问题的帮助有限……”

我绝对不是谦虚,自从读小学后,我从来没有独自解决过任何需要逻辑思考的问题,但看到唐间木老爹一副“早知道就不问你”的表情,让我觉得身为一个作家,如果不说点合乎逻辑的话,似乎说不过去,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挤出几句话。

“首先,无论天花板上的,还是莲花座上的血迹应该都是冈嶋先生的,因为没有其他人是B型。”

“嗯,对啊。”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冈嶋先生的血迹到底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这才是重要的关键。如果在冈嶋先生失踪前就有了,不管是怎么沾上去的,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如果这两个血迹是在冈嶋先生失踪后,或是在失踪的当晚留下来的……”

这时,我觉得神明降临在我身上。

我相信之前没有人想到这一点,灵感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

“对了……如果冈嶋先生失踪之前……很久很久之前,血迹一直就在那里……”

“很久很久之前是指什么时候?”

“比方说,二十年前。”我回答说。

“唐间木先生,韮泽隆三先生的血型该不会是B型吧?那尊千手观音不是韮隆先生雕刻的吗?如果沾到雕刻者的血,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可能在雕刻时,不小心割破手了……”

唐间木老爹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韮泽先生是AB型。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曾经聊过,他和松月房主的血型是一样的。况且,那是曾经送到客人手上的商品,如果在出货时看到有血迹就会擦掉了。”

这时,唐间木老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着天花板。

“对喔,是B型……”

“怎么了?”

我问。唐间木老人嘿嘿笑着,在脸前拚命挥着手。

“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当然,和这次的事没有关系——我记得茉莉小姐也是B型。”

这句话在深夜的餐厅内听起来格外空虚。

魏泽喝了酒,步履蹒跚地走出宿房的玄关。他转身用两手轻轻关上门,以免吵醒其他同住的人。

“不过——”

为什么在三更半夜,其他人已经熟睡时叫自己出去?到底有什么事?

“你在哪里?”

魏泽在黑暗中小声问道。然而,只听到穿越夜阑的冰冷、漆黑的风声。

“呃,我是魏泽——你在哪里?”

魏泽抱着双手,注视着黑暗,在被夜晚的露水沾湿的草地上走了几步。

这时,他身旁响起一个压抑的低沉声音。

“不会来了。”

“呃……”

魏泽倒吸了一口气,他弯着背,悄悄向声音的方向探出脖子。

“谁都不会来。”

魏泽瞇起眼睛,努力看清对方。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魏泽的问题。

寒风吹过,周围的树木发出悲鸣般的声音颤抖着。

魏泽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继续伸长脖子,将意识集中在视线前方,只看到眼前浮现出一个黑色人影,颜色好像比黑夜更深。

“喂,你到底是谁……?”

他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脸和服装。

人影突然动了一下,把自己的脸凑到魏泽的脸旁,然后,在魏泽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不仅回答了魏泽的问题,更令他感到惊愕不已。听到这句话的剎那,魏泽张大双眼,屏住了呼吸。

“怎么可能……”

对方的鼻息在他耳边响起。

“千真万确……”

他陷入一片茫然——

“真的还活着……?”

魏泽低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黑影迅速转过上半身,此时,魏泽感到左胸承受一阵强烈的冲击,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炽热而坚硬的东西压在胸前,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胸前露出凿子的握柄。上半身的肌肉开始痉挛,嘴里溢出热热的、带着铁味的东西,那东西在嘴唇之间不停地冒着泡,终于弄湿了他的下巴和脖子。肺部无法发挥作用,自己必须吸气,必须吐气。他的膝盖一软,身体往前倒下。对方用肩膀承受他的身体,把握在手上的凿子握柄更用力往前推。魏泽嘴里发出好像青蛙被踩死时的声音。

魏泽的身体被拖向数公尺的后方,随意地丢弃在地上。背后似乎是生锈的铁板。

全身的感觉渐渐消失。

从刚才开始,魏泽的嘴里不断重复一个相同的名字。

“韮泽……韮泽……”他试图说出赎罪的话语。然而,他已经做不到了。

魏泽的生命消失在冬夜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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