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尾,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三天后,在一个寒气逼人的阴沉日子里,我再度造访真备。凛像往常一样为我泡了咖啡,我们三个人坐在茶几前。

“关于上次流血的佛像一事——我完全没有头绪。”

真备耸耸肩,把照片还给我。

“我不认为是因为物理上的偶然造成了这样的现象,但也不认为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玄机。”

“对啊,即使吓我也没有意义。”我在胸前叉着双手说道,“是吗?真遗憾,连你也想不透……”

“虽然我想不透,不过,”真备喝了一口咖啡,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我查到不少关于瑞祥房的事。”

“哪些事?”

“——北见。”

看到真备的眼神,凛站了起来。她走进真备的工作室,手拿一份有着红色封面的资料走了出来。封面上有真备写的“滋贺·瑞祥房/有关佛像师失踪以及佛像流血”这几个字。真备接过资料,在腿上翻阅着。白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地方还有详细的注解。

“首先是那位韮泽隆三——他是在二十六年前,昭和五十二年(公元一九七七年)时进入瑞祥房当学徒的,当时他才十七岁。在德岛的公立国中毕业后不久,韮泽的父母和两个哥哥在车祸中丧身。他在打工养活自己的同时,辗转在多家寺院、造佛工房学习佛像,几乎无家可归。听说他想要成为佛像师的目的,是想要吊慰车祸身亡的父母和两个哥哥。之后,遇到了瑞祥房的第六代松月房主,对他崇拜不已。再加上他没有亲人,所以就带着有如尊敬父亲的心情成为松月房主的徒弟。”

“——你怎么查到这些事?”

“靠各种关系,反正我有办法。”

真备是我大学同学,我虽然是没有出息的穷作家,但他在某个领域却是全国性的名人。虽然他不肯告诉我详细情况,但来这里向他讨教的人中,不乏政府官员和法律方面的权威人士,以及警方的相关人员。在上次福岛县发生的离奇事件中,连县公安委员会委员长也提供了协助,令我惊讶不已。所谓的公安委员会就是管理县警的组织。

“我知道有不少人欠你的人情。”

听我这么说,真备果然笑着回答说:“没错,尤其这次的韮泽是名人,所以很容易调查。”

“那个名叫韮泽隆三的佛像师是名人?”

“是那个领域的名人——到了瑞祥房不久,他的特殊才华就获得松月房主的欣赏,接二连三地交付他重要的工作,有时候还会以两人一组的方式和他一起工作。韮泽每次都发挥了惊人的才华——十几岁就在佛像业界成为无人不知的高手。”

真备看着资料,列举出零零寺的零零如来像、零零院的零零菩萨像这些由韮泽隆三完成的作品。我对佛像不太了解,但在那些寺院中,有几家是连我也听说过的大庙。

“——所以,当他失踪时,佛像业界既有人感到失望,也有人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一定是那些对才华洋溢的后进心生畏惧的前辈们吧。

“是啊,应该和运动界差不多吧——他是怎么失踪的?”

“正如你说的,韮泽是在二十年前突然失踪,也就是进入瑞祥房六年后的夏天。当时他二十三岁,松月房主跟警方报案,请警方协寻他们。”

“他们?”

“对,还有一个人和韮泽一起失踪了。那个人也至今下落不明。”

“到底是什么人?”

“——松月房主的亲妹妹。”

我顿时说不出话。

“是吗?但我没有听唐间木先生提起这件事。”

“嗯,所以我在想,或许有什么隐情。”

真备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们先继续往下说。二十年前的夏天,韮泽和松月房主的妹妹同时失踪了。松月房主在两天后向警方报案,但之后又发生了离奇的事。”

“离奇的事——”

“在他报案委托警方协寻的三天后——也就是那两个人失踪的五天后,松月房主再度前往警局,撤销了协寻的委托。他说那两个人可能私奔了,所以不想再继续寻找。警方感到很纳闷,问是不是有接到他们的消息,但松月房主回答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结果呢?”

“结果就没有继续搜寻,那两个人至今下落不明。”

真备把手上的资料丢在茶几上,抱着双臂。

不一会儿,凛问真备。

“老师,韮泽先生和松月房主的妹妹真的私奔了吗?”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这件事有蹊跷。”

“真备,如果他们不是私奔——”

说到这里,我住了嘴。因为我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唐间木老爹的声音。

——当时我真的吓到了——

我记得当时他告诉我在瑞祥房角落的乌枢沙摩明王像的头部突然产生龟裂现象时,说了这番话。

——因为是韮泽先生雕刻的佛像,而且头部裂开了——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你说什么?”

我把当时的情况告诉真备。

“当时,唐间木先生说了‘而且’这两个字。”

为什么说而且?韮泽隆三雕刻的佛像的头为什么会裂开?

“喔……”

真备眉头深锁,瞇起眼睛。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乌枢沙摩明王的照片,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很久。

“老师,你不说那件事吗?就是她的名字——”

凛说。真备露出困惑的表情。

“——什么名字?”

我轮流看着他们问道。真备抬起头,正视着我说:

“不瞒你说,松月房主的本名叫皆神将治——但我在意的是他妹妹的名字。”

“——什么意思?”

看到真备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我隐隐感到不安。

“失踪的松月房主的妹妹叫——皆神茉莉。”

我脖颈后方的寒毛立刻倒竖起来,那天晚上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响起。

……莉……

那个悲伤、恳切的声音。

……茉莉……茉莉……

一次又一次呼唤这个名字,好像在求助。

“道尾,”真备把照片轻轻放在桌上,“我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看看那尊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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