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异性的老手——桑趁的推理游戏——真像有特异功能——异峰突起,桑楚发表了一个傻瓜都应该懂得的道理——“伙计,你看那是什么?”

古大江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挣扎着扶好摩托。他万万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个小老头儿,更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漂亮的一拳。

“你他妈是谁?”他咬着牙问。

桑楚走上前去,认真地望着他的脸,突然闪电般地给了他个嘴巴:“我他妈就是她说的那个警察。怎么样,刚才那一拳是因为你对一个女人非礼,现在这一掌是由于你对一个老人不礼貌。还骂么?”

“不骂了。”古大江像所有的无赖一样,很快就改了口。

桑楚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他妈的。”

慕容秋咕地一声差点儿笑出声来。她觉得这个老侦探比波洛还有意思。

桑楚没有搭理她,始终望着古大江的脸。他觉得方才那一拳掌握得很有分寸,恰到好处。否则的话,打断这根鼻梁骨倒是一件憾事。这么漂亮的鼻子他还很少见过。

与他的判断十分吻合,古大江一米七五左右,体微胖,八十公斤上下,是一个标准的玩弄人生的角色,皮肤很好,营养充足,就是耳朵有点招风。

这种人欺骗女孩子绝对是老手。

他穿了一身西式猎装,裤子两侧各钉了一排钢扣,确有几分威风。即便是挨了打,还仍旧像电影中西部牛仔那样歪着身子,明显的不服气模样。

两个人对峙良久,古大江先说话了:“这么说你一直盯着我们?”

桑楚龇牙一笑:“不错,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她所形容的那种流氓,结果我发现你比她说的还坏,一个地道的流氓。”

古大江下意识地看了慕容秋一眼:“她太美了,我、我控制不住。”

慕容秋竟有些感动的模样,小声说道:“你确实有点儿过分了。”

桑楚无奈地叫了起来:“他妈的,这么说我反倒打错了。”

慕容秋立刻不作声了。

桑楚耸耸肩:“做人真难呀!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是个警察,有些习惯性动作是不好改的。再见到诸如此类的事情,仍然免不了出手。”

古大江仍然有点不甘心:“我直到现在还认为她过去是对我有好感的,没想到女人的心说变就变,她真的对那个阔佬儿有感情么?”

慕容秋立刻板起了脸:“住嘴!关于这一点我没必要对你作什么解释,该说的话我都对桑先生说了。”

桑楚叹道:“说真的,我现在又有点儿同情他了。见鬼,慕容小姐,容我说句公道话,麻烦都是你自找的。”

慕容秋语塞了。

“好了,”桑楚拍拍摩托车的后座,“这类狗屁事我绝不再管了,慕容小姐若不想再被纠缠,最后的办法就是赶快出国,否则的话,古大江不来,张大江李大江也要来,我总不能见一个打一个吧?我又不是你的私人保镖。”

说完这话,他拂袖而去。

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晚上睡觉别忘了关好房门。”

慕容秋快步追了上来:“桑先生,咱们一块儿走。”

古大江愤愤地踹响了摩托车的引擎。

桑楚刚躺下不久,万捷也回来了。

望着他那灰头绿脸的鬼样子,桑楚就知道他一定碰了一鼻子灰。

“怎么,撞南墙啦?”

“那家伙不好对付。”

“哪家伙?陈桥还是彼得肖?”

“当然是陈桥,你不是说刺激他一下么?他不怕刺激。”

小万把外衣脱下来扔在床上,又端起桌上的冷水杯喝了一气,道:“对咱们办案这一套,他别提多懂了。我甚至怀疑他研究过刑事侦察学。”

“点水不漏?”

“没错儿。”

“可是他已经漏了,‘内行’本身就是马脚。”

“这一点我也感觉到了,但是这有用么?只能给我们制造障碍。”

“那可不一定。”桑楚坐起身来,又去口袋里摸烟,烟盒儿是空的,这才想起一件事,“喂,我要的烟买了没有?”

万捷哎哟了一声:“糟糕,我给忘了。我本以为他们会在酒吧里多谈一会儿呢,可是刚一进门儿这两个人就分手了。”

“你没把老头子的事儿放在心上。”

“算了,一夜不抽也死不了人。再说,酒吧里的烟太宰人。”

“那就睡觉吧,”桑楚重又躺了下去,“没有烟我无法谈话。”

万捷没办法,也只好脱衣钻进了被窝儿。

熄了灯。

“喂,伙计。”桑楚翻了个身,“你猜我今天碰见一个什么人?”

万捷嗯了一声:“什么人?”

“跟你一样,慕容秋的追求者。”

“你别提我好不好?你不是要去找司徒美雄聊聊么?”

“聊了,我意外地得到一封恐吓信。”

“咦,有意思,谁写的?”

“就是跟你一样的那个追求者,叫古大江。”

“我再说一遍,你别提我。”

“好好好,”桑楚拉亮了电灯,趿着鞋下了床,“你是梦中的情人,而那位姓古的比你强多了,真刀真枪地干。”

万捷呼地坐起来,刚想抗议,发现桑楚撅着屁股正往床下钻:“你干什么呢?”

“我记着就有两个,没想到找到了三个。”桑楚退了出来,把三个烟头儿扔在桌子上,然后抓过毛巾擦着膝盖上的土。

万捷哭笑不得:“老师,我真同情你,真的。”

桑楚美滋滋地坐在床边,无比认真地将仨烟头儿剥开,于是便有了一小堆黄澄澄的烟丝。他顺手撕下一张日历纸,裁下一条儿,然后对折了一下,便一无遗漏地把烟丝捏进里边,一卷一搓,一支“大炮”就有了。他舔舔纸角,在指间转了转,掐去头上的纸,最后欣赏了一眼自己的“作品”,便打火儿点燃了。

深吸一口,憋了将近半分钟,吐出来的只有淡淡的一缕轻烟。

“大重九,”他猜出了烟的牌子,“房间的主人是个非常吝啬的家伙。但又时常做出很大方的样子,交过一个女朋友,热恋了一阵儿后又吹了,现在还没有‘目标’。”

万捷最喜欢这样的时刻,桑楚的推理游戏精采无比。他撩开蚊帐:“老师,讲讲看——”

桑楚嘿嘿一笑:“我想先听听你的。”

万捷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苦笑道:“这和烟有关系,可我不抽烟。”

“是是是,勉为其难了。那我告诉你。首先,这房间的主人工资一定不高,说他吝啬可能有些不合适,但他的确只配抽大重九,这烟档次偏低。可是有时他又很大方,比方这三个烟头儿,只抽了一半就扔了。这有两种可能,一是接到了别人的好烟,次的就不要了;二是充阔,由于我没有发现其他种类的烟头儿,所以只能是第二种可能。”

“那你怎么知道他交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又吹了?”万捷问。

“那是因为我发现窗台上有一把宽齿梳子,唯女人才用的那种梳子。他留着这样的梳子干什么?当然是给女人用的。热恋中的女孩子,头发需要及时梳理,否则就会叫外人看出名堂。”

“那,为什么又吹了?”

“因为那梳子已经落了好厚的一层灰尘,证明不再有人用它了,不是吹了又是什么?”

万捷笑道:“最后这个问题我大概能回答了。就冲这房间又脏又乱的劲头儿,肯定是还没有新的目标儿。”

“不错。还有出差。”桑楚依依不舍地把烟头儿嗫到极点,才小心地扔在地上踩灭了:“你要是有了女朋友,就很难派出公差了。现在咱们该睡觉了。”

“哎,你不谈啦?”万捷还以为桑楚会和他谈谈案情呢。

“烟抽完了,还谈什么?”桑楚又把灯熄了,“再说,我也谈不出什么。”

“不,你肯定感觉到了什么!”

“也许吧,这就要看明天的情况了。我估计陈桥会离开一趟。”

“真的?”万捷有些兴奋。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说完这话,桑楚便不再吭气。

万捷不敢再问,因为再也没有烟头儿给他抽了。

翌日,天气晴好。

但早餐却实在不怎么样,尤其是那盘炸虾饺,桑楚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特灶收回来的剩东西,是那些阔爷们“意思意思”以后的玩艺儿。

“过来一下。”他把服务员叫到面前,指着盘子里的东西道:“你实话告诉我,这是不是小楼里的人吃剩的?”

“哟!”对方好像非常想不通,“您这话说的,谁咬过了是怎么的?这可都是好东西,吃大灶您还讲究个什么呀!是不是给您换烧饼油条呀?”

“这么说是让我猜对了。抱歉,请你给我换烧饼油条。”

桑楚把东西远远地推开了。

小万很难相信这就是昨天晚上拣烟头儿的那个桑楚。

烧饼油条换来的时候,陈桥在门口出现了,依然是昨天晚上那种懒散的模样,只有细心人才能看出,他的眼泡多少有些浮肿。

“失眠啦。”小万悄声对桑楚说。

桑楚啃着干烧饼,又喝了一口稀粥,没有什么反应。

陈桥走了过来:“二位早哇,今天有什么安排?”

桑楚把烧饼掰碎泡进粥里,又夹进几片腌咸菜,搅和着说:“听说过公安上的秘密么?我们的安排是不能随便透露给他人的。”

“多嘴了,多嘴了。”陈桥打着哈哈走了过去,拣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服务员方才撤走的那盘炸虾饺端给了他,他没有提出疑问。但吃得很慢,好像没胃口。

万捷看不出他有离开的意思。

“我想到山上转转。”桑楚抹了把嘴说,“你去么?”

“我去过了几次了,没有什么大意思。倒是后山的那座小庙值得一看,据说最近香火又盛了。”万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瞟着不远处的那个画家。

“噢,那更应该去看看了,什么庙?”

“龙王庙,历史上是祭海神的,算不上什么景致。”

“那为什么香火又盛了?”

“这我可说不清,老百姓的事,一阵儿一阵儿的。”万捷越发地感到陈桥不会走。

莫名其妙,桑楚凭什么说他要离开一趟?

可就在这时,陈桥走了过来,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二位,想跟你们商量个事儿,我能离开一下么?”

桑楚快活地吹了一声口哨。万捷却怔住了。妈的,这老家伙莫非有特异功能?!

“这是你的自由,画家先生。”桑楚用指尖黏着盘子里的芝麻,“用不着向我们报告。当然,假如我们认为你需要留下来的时候,情况大概就有些不妙了。”

“谢谢。”陈桥点了下头,便离开了餐厅。

“我实在闹不懂,你怎么昨天晚上就知道他要离开一趟?”当他们往山上走的时候,小万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桑楚撕开一包新买的好烟,敲出一支用嘴叼住,而后朝自己的口袋指了指。

万捷伸手进去掏出了电子打火机。

“点上。”

万捷暗想:老东西充上大爷了!

桑楚瞇着眼睛,美美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将烟吐出,这才开口道:“我不但知道他要离开一趟,而且还知道他是去见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个六十岁以上的老太太。”

小万如坠五里云雾。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听着,伙计,我刚才所说的这些,你昨天晚上就已经告诉我了。而且我相信,凭你这个脑袋,完全可以推演出一个正确的结论。可惜,你犯了个浅尝辄止的毛病。记得你在学校的时候就犯过一次这样的毛病。我给了你一个不及格。其实那次,尚天雄只是在你总结的基础上朝前走了一步,结果他得了个满分。你呀,扶着梯子给别人爬。”

说到这里,桑楚突然大吼一声:“记住我的话,要当,就当最好的!”

看来老头动怒了。万捷却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知道,在桑楚眼里,只有“钢坯”才配得到他这样的敲打,“废铁”没有这个资格。

“是,老师!”他叭地打了个立正。

“坐下吧。”桑楚指着石阶说,然后自己先坐下了。石阶有些凉。

“现在就让我告诉你,哪一步你没思考到位。”桑楚又点上了第二支烟。

“你忘了陈桥是从哪儿来的了。”他说。

万捷道:“这我可记得,省艺术学院。”

“笨蛋!他是从他妈肚子里来的。那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最初出发点。两天来,通过我对这个人的观察,发现他一直处在

某种矛盾当中,也就是说,他除了想破坏他父亲纳娶新欢的目的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万捷叫了起来:“是呀,我昨天晚上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并且问过陈桥,可是他不但一口否认,而且马上就急了。”

“他没法不急,你戳到他的痛处了。于是,他便用那套十分内行的语言把你弄了个无计可施,对不对?”桑楚弹了弹烟灰。

“是,他像个无赖。”

“可是你想过么,他也许说的是真话,也就是说,他的确只有一个目的,至于要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倒可能是多种多样的。”

“你不是说他还有另一个目的么?”万捷道。

“我是说过,可那个目的不一定是他的。”

万捷怔了一下,立刻如梦方醒:“哦,我明白了,那个目的是他母亲的!”

“是的,这一点我绝不会猜错,理由如下:从我见到陈桥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了这一点,他的母亲呢?也就是司徒美雄留在大陆上的那个结发妻子呢?从我们和这父子的接触中,他们都没有提到过这个人,然而,这是有违人之常情的。假如那位夫人去世了,他们完全不必回避这个问题,也就是说,那位夫人并没有去世。由此我想到,陈桥和司徒美雄至少有过一次接触。对了,你是否问过他是几号来的?”

“二十四号。”

“啊,你看,他有非常充裕的时间与他父亲交谈。我相信,他们首先谈到的就是陈桥的母亲,这才符合常理。或许,陈桥在说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的同时,也把其母的意思转告给了司徒美雄。当然,目前还仅仅是猜测。这样,就应了你的那个感觉,陈桥在刑事侦察方面很内行。其实不是他内行,而是他母亲内行。哦,不不不,我不是说她是搞公安的。事实上,只要肯研究,每个人都可能变成内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研究这个呢?”

万捷反应过来了:“他们想钻空子!”

“对,他们想把事情干得点水不漏,让我们抓不住任何把柄。而对于陈桥的目的来说,根本用不着这个,它只可能服务于陈桥母亲那个目的。”

“天呀!那位夫人想犯罪么?”

“百分之百正确,她完全是带着犯罪的企图来的。”桑楚说得十分自信。

“可她并没有来呀?”

“她没有来疗养院,可她一定来到了本市,这就是我为什么断定陈桥会离开一趟的原因,他是去见他的母亲的。怎么样,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

万捷还有一个疑点:“可是,那位夫人如果真有犯罪企图,她是不会叫她的儿子告诉司徒美雄的。”

“但完全可以暗示,可以威胁或警告。有许多时候,企图并不一定要真正实施。”

“对,是这样。”小万心眼口服了,“概括地说,就是陈桥母子得知了司徒美雄到长海投资并决定娶一个新夫人的消息后,这母子同时产生了各自的想法,或曰目的。带着这两个目的,他们在充分地研究了刑侦程序的基础上来到了长海。儿子先来探口风,母亲坐阵于市内某处。由于母子目的不一,致使陈桥一直处于矛盾之中。在我们到来后,陈桥紧张了,终于决定去面见母亲,以便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这么理解不知对不对?”

“基本符合逻辑,只需要纠正一点:陈桥的走不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出现,而是因为这其间发生了一个案子。”

“竹枝之死。”

“对,这才是事实的本来面目。”说着,桑楚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扑打着屁股上的土说,“现在该放松一下了,走,上山。”

山,翠绿。

百年以上的古树触目皆是,石径蜿蜒在林木之间,时隐时现。有些地方已经许久没人踩过了,石缝间滋生出些许山草。坡的向阳处,遍布着一种又小又鲜的黄色小花,向前蔓延开去,一直铺到玉皇阁前的空地上。

四尊乌黑的铸铁炮兀自伫立在石座上,炮口指向空寂而寥廓的大海。可以想见,当年这些炮口是如何怒吼着将入侵者的铁甲炮舰轰得遍体鳞伤。

桑楚后悔没带个照相机,他觉得这个景是非常美的,近物远景具有一种妙不可言的纵深感,而且带有某种悲壮的意味,使这种纵深感又平添了一层历史的凝重。

“老师,”万捷叫了他一声,从玉皇阁的廊柱前转过了身子,“我一直在琢磨,有个疑点值得重视。”

“我说你有完没有,非要现在就给你抓出个凶手来?”桑楚不习惯边玩边工作。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有什么想法,说吧。”

“我是这么想的,竹枝的死会不会和陈桥母子有关?从利害关系上来讲,他们似乎比慕容秋更明显,因为慕容秋还没有真正成为司徒美雄的妻子,可那两位……”

“你是说,竹枝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

“是的,不管有什么利益,这个利益是大是小,他们都是最直接的亲缘关系,竹枝的出现,首先威胁到的就是他们。”

“还有么?你刚才好像提到有一个疑点?”

“噢,是的,这一点也挺有意思。”小万又掏出了万金油,“昨天晚上我去酒吧找陈桥,刚进门就发现他与彼得肖谈完了,陈桥的表情让人感到他占了上风。”

“哦,这倒是个值得重视的现象。”

“他们俩会不会有某种……”

“交易。”

“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制约关系。”

“小免崽子,还挺会咬文嚼字。不错,这个词更准确。”桑楚敲打着额头,“看起来你是盯准了这个陈桥啦?”

“因为你不让我碰彼得肖么!”

“是不能碰。”桑楚道,“那个家伙是个非常难对付的角色,不踩住尾巴,他是不会认账的。对他不能操之过急。”

“可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万捷是有些急。

“对了,我还忘了,探长负责制。告诉我,这和你们的经济利益挂钩么?”

“挂钩。”

桑楚笑道:“放心吧,这个案子我十分有把握。因为我对他非常感兴趣。”

说到这里,他朝小万身后一指:“现在你回头看看,那副楹联好像在戏弄人。”

万捷回头看时,却见楹联是这样写的——

笑笑笑,笑天下东西皆方丈

哭哭哭,哭地上春秋难主持

横批是:何有莲花

“文人墨客的文字游戏。”小万不屑地说。

“哎——”桑楚摆摆手,“这是拍马屁的对联,在老道面前嘲弄和尚。它笑天下方丈是东西,实际上是说方丈都不是东西,又说世上的主持难主春秋,尤其可恶的是那个横批:‘何有莲花’,莲花是什么,是观世音菩萨的法坛。这不是拿和尚开心么?”

“可您说在‘老道面前嘲弄和尚’,老道又在哪儿?”

“玉皇阁呀!”桑楚道,“玉皇就是道教所奉的神君,所谓天道合一、君权神授。他的全称是‘昊天金厥玉皇大帝’。”

“他凭什么嘲弄和尚?”

“那只有天知道了,佛道素来不亲热,都自称正宗,搅和在一起,在中国折腾了几千年。道教讲究清净无为,召神驱妖。装神弄鬼的都是那些道士,而和尚却主张普渡众生、完善自我,讲究内省。我在这方面倒是比较偏重于佛教。”

万捷笑道:“你都快成杂家了。”

桑楚道:“我本来就是个杂家,干咱们这一行的,必须是个杂家。”

万捷不敢否认这一点。

桑楚向四面张望了一番,问道:“这个山上八成有个佛庙。”

“佛庙没有,只有我说过的那座龙王庙。”

“要是龙王庙就没意思了,龙主在海里头,绝不会抢了道人的地界。”桑楚望着那副楹联,很欣赏那笔书法,特别是四个笑字,写得各具神采,疏密有致。

“不,万捷,这山上一定还有座佛庙。”桑楚越想越觉得不对,“不然的话,又何必平白无故地戏弄和尚。走,到山后去看看。”

往山后走的路上,他告诉万捷:统治中国几千年的教派就是佛教和道教,尤其是道教,历代君王均将其奉为神圣,君权神授便是其统治天下的法宝。不过,道教也广为民众接受,大凡有个天灾人祸,往往会求祈天神赐福。作道场,呼风唤雨,巫婆神汉就有饭吃了。若说佛教,大多是为了修身养性,是那些为摆脱尘世纷扰者所追求的一方净土。即所谓看破红尘、削发为僧。对一般百姓讲,主要是一种精神上的依赖。有意思的是,道教的生命力没有佛教长久。除此之外,还有伊斯兰教、基督教、犹太教等。这还不包括一般的泛灵论、拜物教和存在于少数民族中的各种图腾崇拜。

“啊!”当那座颓败的破庙终于出现在眼前时,桑楚叫了起来,“让我说对了,这正是一座佛庙,它不是龙王庙,肯定不是。”

小万尚未从云山雾罩中醒过神儿来,听他这样一说,更加胡涂了。他好像听人说过山后有一座龙王庙,难道听错了。

走进庙堂,桑楚哈哈大笑起来:“伙计,你完全错了,这是一座观音庙。眼下,观音菩萨早已不知去向,空留一座莲台。不过她身边那位善财童子还很完整。有一些香火,但绝不像你所说的‘很盛’。八成有人来这里祈过财。”

万捷听着桑楚的宏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桑楚并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他超常的判断力只来源于两个字:知识。

忽然,他听见桑楚叫了一声:“伙计,你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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