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往往是残酷的,但起码还有得选,在你舍弃一样东西的同时,还能得到另一样东西作为补偿。最可怕的是结果已经决定好了,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下午,吴小四与蒋小亭一起出去砍柴——活是他一个人干的,蒋小亭只是陪同,为的是避免他一个人出门遇到什么意外。本来他更应该跟朱宇一起砍柴的,但蒋小亭认为必须得有一个男人留在别墅保护两个姑娘。最近她在这些事情上总是十分细心,这是好事,面对现下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无论怎样严密的防范行为都不算过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到底能坚持多久?下一次危险事件又将在什么时候到来?

没有人知道,每个人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说得严重一点,这是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

砍柴回来,两人一起上到二楼,刚走出楼梯就听见走道里侧传出口琴的声音,又是那首《送别》!吴小四心头一紧:不会又跟那天发生的事一模一样吧?正要冲过去看个究竟,琴声忽然停了,朱宇的声音响了起来,“对,就是这样吹,你要多练习,熟记每个气孔的位置和应该吸气还是呼气……”

吴小四松了口气,他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跟朱宇学吹口琴的人正是周雪,地点是她住的房间,邓芳芳也在里头。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后,蒋小亭看了看手表,说:“时候不早了,柴也砍来了,咱们下楼做饭去吧。”

朱宇和邓芳芳率先出门,周雪正要出去,吴小四鼓起勇气请求她等一下——自从经历那个怪梦之后,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小明暗示他的有关“选择”的事,十分迫切地想要跟周雪谈一谈。自从沈川出事以来,他们还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过话。

“那你们聊着,我先下去了。”蒋小亭偷偷朝吴小四眨了眨眼睛,走了。

周雪站在门后,手拿着那支失而复得的口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但是吴小四紧张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口琴上,没话找话,“你怎么突然想起学口琴了?”

“以前就想学,一直没工夫。现在这么闲,算是打发时间吧。”

吴小四点着头说:“那学得怎么样了?”

“才刚学,不过挺容易吹的。”

“嗯,其实……”他低下头,总算道出了主题,“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周雪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半天没做声,吴小四没办法,只好接着说:“对于沈川的事,我很内疚,虽然不是我害了他,但如果我不跟他打架的话,可能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我没有怪你。”周雪没有让他说下去,她将口琴拿到面前,低头凝视着,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落寞。她一只手几乎是下意识地缓缓摩挲着口琴的背面,一边以同样缓慢的语调说:“真要怪的话,责任主要在我,他是为了我才参与这次活动的,但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没理由责怪自己,不是吗?”

“我明白,但是——”

周雪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而后说了句跟话题不大相干的话,“我不会为他的死耿耿于怀,因为我的下场也许比他还要凄惨。”

“绝对不会!”吴小四以肯定的口吻说。他凝视着她的脸,尤其是那双皓如明星的眼睛,曾经,它们是他的最爱,当然现在也是,只是这对明星如今已经失去了光辉。他暗暗吸了口气,动情地说:“我保证,你一定会安全下山,你只管放心好了。”

周雪微微皱眉,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已经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了。”面对周雪疑问的眼神,他没有解释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只要他清楚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好了,不需要让她知道。他来找她,不是为了邀功,而是要把自己选择的结果告诉她,提前将自己一军,免得自己事到临头后悔。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如往常一样,大伙吃完饭回到各自的卧室,但没人能这么早睡着,无所事事之下只有聊天。女生们在聊什么,吴小四和朱宇当然不知道,不过想来也没什么有意思的话题,时至今日,已没有什么事情能提起她们的兴趣了。

吴小四和朱宇什么都没聊,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发呆——为了避免两人在一张床上睡不安稳,朱宇特地从隔壁搬了一张床和被褥过来,这才住了进来。两人都是面对着窗户而卧,望着窗外那一轮明月,各怀心事。今天一整天没有下雪,这是唯一让他们感到安慰的事情。

在寂静中躺了不知多久,朱宇总算开口说话了,叫了吴小四一声后说:“喂,你觉得这天能一直晴下去吗?”

“这谁知道。”停了一下,吴小四又说,“不过看今晚这月亮,明天应该还是晴天。”

“嗯,如果能连着晴三天,我们就可以商量走的事了。”

吴小四瞟了他一眼,撇嘴道:“你有把握能走出无人区?”

“没把握也不得不走,粮食剩得不多了,咱们起码得带三四天的口粮上路,才有希望走出去。如果守在这把粮食吃完,那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吴小四早先就想过这个问题,叹了口气说:“再挨几天再说吧。按这里之前的气候看,一般只有连着五六天不下雪,一场雪才真正停了,我们才有机会。不过老天爷的事谁也说不准,假如下山后走到半路再下雪,那我们就……”他苦笑起来,不再往下说。

“那说明我们命中该绝,这是没办法的事。反正我不能在这等死,要死也得死在路上。”

吴小四没再说什么,发了一会儿呆,居然有点困了,于是闭上眼,这个时候他听见朱宇下床的动静,忙抬起头来看他,“干什么去?”

“我睡不着,”朱宇一只手捂着心口,皱眉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要一躺下心里就感觉闷得慌,说句不该说的,就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预感这种事很难说的,吴小四不知道说什么,就没有搭话,这时朱宇已下了床,一边穿上鞋朝房门走去,一边说:“芳芳大概也没睡呢,我去找她说说话。”

“这么晚了,最好别一个人出去。”

“知道,我又不下楼。”说完,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吴小四本想醒着等他回来的,不承想一会儿工夫竟睡着了——睡眠往往就是这样,在你需要它的时候怎么呼叫都不来,不需要时,却挡也挡不住它的接近。迷迷糊糊之际,吴小四好像听见一声开门的动静,想着应该是朱宇回来了,于是放松了最后一根清醒的神经,彻底滑入了睡眠。

他很快就做起梦来,是一个很奇怪的梦,不过这个梦跟小明无关,而纯属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他站在一条逼仄、狭长的走道中间,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他眼睛所能看见的唯一的亮光,是一团闪烁着的光点,在对面很远的地方,看上去像是烛光,但似乎比烛光要红一点,也更加有穿透力。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吴小四迈步朝这亮光走了过去。然而这条过道长得好像没有尽头,更重要的是,他每往前走近一步,红光就似乎向后退一步,始终跟他保持相同的距离。他有点害怕了,加快脚步,红光往后退得也就更快,一番追赶之后,他不得不放弃,停下来大喘粗气,红光居然也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令人绝望的时刻,他听见前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朱宇,朱宇!”其中还夹杂着咚咚的敲门声,于是红光就消失了,走道也消失了。吴小四醒过来,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但自己分明躺在卧室的床上。

“朱宇,朱宇!”门外的呼喊声还在继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吴小四辨认出是邓芳芳的声音,同时急促的敲门声也在持续着。

吴小四霍地坐起来,往身边的床铺看去,朱宇竟然不在,心下一惊:难道他出去找邓芳芳一直没有回来?那邓芳芳怎么又来找他?时间紧迫不容他多想,他下床过去打开门,看见邓芳芳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

“小四哥,朱宇呢,快叫他起来!”她边向屋里张望边说,但屋里太黑,她大概没看见朱宇在不在里头,正要往里闯,被吴小四拦住,他纳罕地问:“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找我?”邓芳芳愣住,“几点钟啊?哦,你是说早先吗?”

“我不知道,反正他出去就没回来。”

“什么?他……他不在屋里?”邓芳芳瞪大了眼睛,嘴张了半天,才嗫嚅道,“他是去找过我,可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呀,我看着他进屋的,怎么搞的,又出去了?”

吴小四正在吃惊中,她忽然一拍脑门,“哎呀,他不会跟小亭一起下楼了吧?”

朱宇更摸不着头脑了,“你说什么?蒋小亭下楼了,干什么去了?”

“我就是不知道,怕她出事,想来找小宇一起下楼看看,没想到他也不在,真是急死人!”走廊太黑,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她说话的口气已显示出了内心的焦急。吴小四正想说点安慰的话,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小四哥,要不咱俩一起下去找找他们吧?”

“我……你留周雪一个人在屋里不太好吧?”

“我让她把门反锁了,谁敲门都不要开,就不会有麻烦了。”

“行。”

屋里点着蜡烛,吴小四从外面看到周雪躺在床上,可能正在睡觉吧,他不方便进去,就在外边等着。邓芳芳进去叫醒她,交代了几句话,便关上门,招呼吴小四向楼梯那边走去。

楼梯下到一半时,就听见从左侧的过道那边传来咕咚一声闷响,声音很小,好像隔了不少道墙,如果不是夜晚太安静的话,根本不可能听得见。

吴小四感到胳膊被邓芳芳猛地抓紧了,“什么声音?”她紧张地问。

吴小四没回答,加快脚步,转过厅门,来到左边的走道上。厨房就在走道左侧第三个门,走过去时,吴小四用邓芳芳给的手电筒往里照了一遍,炉灶里既没有新灰,锅里也是空的,说明朱宇他们根本没来过厨房。

走道前方也是空无一人,他们拿着手电筒一间房一间房地照过去,搜寻朱宇和蒋小亭的下落。大半夜的做这种事多少有点紧张,但是他们一心想找到“失踪”的两个人,想到曹睿死亡时的可怕模样,他们就全然顾不上害怕了。吴小四知道,如果朱宇和蒋小亭真的遇上了什么危险,那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他们进入走道里侧倒数第三间房的时候。当时,走在前面的吴小四只专注于看房间里有没有人,别的并不在意,确定没人后正要转身出去,耳边却忽然响起邓芳芳的惊叫声,“哎,你看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吴小四顿时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房间左侧墙角竟有一处大理石地板被掀开了,露出下面一个漆黑的空间出来!

半分钟过去后,吴小四总算回过神来,示意邓芳芳在原地等着,自己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先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发现掀开的大理石地板下面竟是一个地洞!甚至还有人为修建的阶梯,一级级通向黑暗的深处,下面是什么地方?是不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小四哥,这……这是怎么回事?”邓芳芳跟了过来,抓着他的袖子颤声问道。

“我想……有可能是朱宇他们发现的,他们大概下去了。”吴小四伸手到洞口,感受到了一丝凉风,说明阶梯下面不是死胡同,那头至少还有一个出口。

“你怎么知道这是他们弄的?”

“怀疑是,不然地板是谁打开的?咱们刚才听到的声音,很可能就是他们正在掀开地板!”

“对哦!那……他们在下面会不会有危险,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这句话触到了吴小四的心思,他相信,这地道下面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朱宇他们真的下去了,危险当然是有的。他暗自思索了一下,做出了决定,抬头对邓芳芳说:“你现在回房去,把门锁好,除了我们几个的声音,听见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我一个人下去找他们!”

“你……”邓芳芳咬了咬嘴唇,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陪你一起下去!”

“下面危险,你不能去。”

“不,为了小宇,我什么都不怕!”这句话若是在平时听见,吴小四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此时近距离地看着她的表情,是那么坚定和决绝,使他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在非常时刻,爱可以让任何一个胆小之人充满勇气。但是,吴小四还是想说服她留在上面。“你不要意气用事,”他劝说道,“你下去只会给我增加负担,一点用处都没有,你明白吗?”

“可是……我不能闲着啊。”

“你先回房去,不算闲着,如果我需要你帮助的话,就上去叫你,怎么样?”

邓芳芳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想

通了,说:“那我听你的,不过我不上楼,我就留在这里等着,如果你需要帮忙,叫我一声我马上下去!”

看她坚毅的神情,吴小四明白自己一时难以说服她,多耽误一分钟,朱宇他们在下面说不定就多一分危险,想到此他叹了口气,对邓芳芳说:“那你就在这守着吧。把门顶好,谁敲门都不要理,万一有什么危险你就大声叫,我在下面能听见。”

“好的,你也要小心!”

吴小四从她手里接过手电筒,深吸一口气,弯腰正打算往下面走,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道:“你真要下去吗?别干傻事。”

吴小四立即直起腰,环顾左右,却不见一个人影。他开始怀疑刚才那句话自己是用耳朵听见的,还是用心感应到的,换句话说,他不敢确定声音来自现实还是幻听。

“小四哥,你怎么了?”

她这样问,说明她肯定没听见那句话,吴小四松了口气,心想多半是精神太紧张导致产生幻听。“没什么,我下去了。注意安全。”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下了水泥台阶,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也紧张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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