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路在城西,81号是一幢二层旧楼。

范泽天带着文丽和李鸣找到这里时,看见那辆白色桑塔纳正停小楼大门前。

文丽上前按响门铃,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穿着一条裁剪得体的雪纺长裙,皮肤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她平时注重保养的结果。

女人一边打量着他们三人,一边疑惑地问他们找谁。

范泽天说:“我们找吴亚媚。”

那个女人感觉到有点儿意外,说:“我就是。”

范泽天朝她亮了一下证件说:“我们是公安局的,现在正在调查一个案子,想找你了解一点儿情况。”

“案子?”吴亚媚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打开大门说,“那你们进来再说吧。”

范泽天说了声“谢谢”,走进屋里,才发现这幢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儿的灰色小楼,里面的装潢竟十分豪华,光大厅里那盏欧式水晶吊灯,价钱估计就已经超过三万元。

在客厅里坐下之后,文丽拿出马旺财的照片问她:“你认识这个人吗?”

吴亚媚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摇头说:“看上去有点儿眼熟,但记不起来是谁了。”

“你再好好想想。”

“哦,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想把屋里的家具重新摆放一下,就到青龙咀菜市场门口叫了一个民工过来帮忙,他跟我说他叫阿财,这个人,好像就是这个阿财。”

“对,他叫马旺财,就是那个民工。”范泽天说,“我们想了解一下,那天他在你家里干活儿的经过。”

“经过啊,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吧。在菜市场门口我跟他谈好价钱,然后他就坐我的车来到了我家里。大约是晚上6点左右开始干活儿,你看这客厅里的家具,都是阿财重新帮我摆放好的,大约忙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晚上8点半左右才把活儿干完,本来说好的价钱是一百元,但我看他挺辛苦的,结账的时候,就多给了他一百元。”

“他拿了钱就走了吗?”

“当然。”吴亚媚显得有点不高兴,瞧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以为他还做了些什么?”

范泽天笑笑说:“你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离开吴亚媚的家后,范泽天问文丽有什么想法。

文丽说:“还记得死者马旺财鞋尖上的那两点白色的石灰浆印记吗?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马旺财临死前揽到的最后一件活儿,是帮人家粉饰内墙之类的,现在听吴亚媚这么一说,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他揽到的最后一件活儿,是帮一个女人抬家具。”

“小李,你的想法呢?”范泽天又把目光转向李鸣。

李鸣说:“我的想法跟丽姐差不多吧。刚开始的时候,咱们都被马旺财鞋尖上的两个白点给误导了,以为他是哪个建筑工地上的民工,结果查了一圈下来,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范泽天说:“马旺财鞋尖上的两点石灰,应该是案发前几天他干活儿时留下的,虽然误导过咱们,但我觉得跟眼下的案子关联不大。”

“范队,你的想法是什么?”文丽忍不住问。

范泽天看了她一眼,说:“刚才在吴亚媚家里,起身离开的时候,我故意用膝盖用力靠了一下坐过的沙发,沙发被我挤得往里移动了一点点,结果我看到沙发脚下的白色地板上,有一个明显放置过沙发脚的痕迹。这说明了什么?”

李鸣说:“这说明沙发放在那里,绝对不止一天两天了,应该已经固定摆放在那里很久了,才会在地板上形成这么明显的痕迹。”

“可是,”文丽抢着道,“吴亚媚不是说,客厅里所有家具的位置,都是刚刚才换过的吗?难道……”

“没错,她在说谎。”范泽天说,“那天她把马旺财叫到家里来,根本就不是要他搬家具。”

“那是干什么?”

“这个目前我也不知道,但当时马旺财在吴亚媚家里,一定做了一些别的事情。要不然当我问吴亚媚,马旺财是不是拿了钱马上就走了的时候,她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难道马旺财的事,真的跟这个女人有关?”

范泽天说:“这个现在还不能肯定,但至少说明吴亚媚身上疑点很多,值得咱们去查一查。”

文丽说:“这事就交给我吧。”

第二天早上,刚一上班,她就把一份打印的吴亚媚的调查资料放到了队长的办公桌上。

资料显示,吴亚媚并不是本地人,她原籍安徽滁州,二十年前嫁到青阳市。她老公叫蒋敬业,一直在青阳市经营烟酒业,现在已经在青阳及周边地区开了好几家连锁店,在这个小城里,算得上是有钱人了。他俩有一个儿子,现在正在武汉读大学。

范泽天看完资料后问:“有没有查到她与死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文丽摇头说:“没有,她与马旺财之间,并无交集。”

范泽天想了一下,问:“有没有吴亚媚的照片?”

文丽说:“昨天在她家里,我用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范泽天看了一下,虽然照片是偷拍的,但也还算清晰,就让她把照片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带着手机,再次来到青龙咀菜市场。

也许大多数人已经揽到了活儿,在菜市场门口等活儿的民工,明显比上次少多了。

跟范泽天熟识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正坐在台阶上盯着街上一位穿超短裙的美女出神。

范泽天走近去,拍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掏出一支烟甩给他,问:“警官,那个案子还没有破啊?”

“还没有,但已经有了一些线索。”范泽天接过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吴亚媚的照片问他,“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老头儿低头看了一眼,摇头说:“不认识。她是谁?”

“就是那天开白色小车找马旺财去干活儿的那个女司机。”

老头儿“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照片,说:“还挺漂亮的,就是年纪大了一点。”

“你以前见过她在这里请人干活儿吗?”

“没见过。”

范泽天又把照片给台阶上其他几名民工看了,大家都摇头说没有见过这个女人。范泽天不禁有些失望,抽完那支烟,就起身走了。刚拐过一个弯,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警官,警官。”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记得这个年轻人,正是上次向他提供于强照片的民工。

“什么事?”他停住脚步问。

年轻人追上他,搔搔后脑勺说:“刚才你手机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其实我见过,但当时人太多,我不好意思说出来。”

“为什么?”

“以前我在另一个地方揽活儿的时候,见过这个女人,她也曾叫我到她家里干活儿,说是要我帮她把屋里的家具重新摆放一下。但实际上,她叫我去她家里,并不是干这个活儿。”

“那是干什么?”

年轻人的脸红了,犹豫一下才说:“我刚一进她的家门,她就叫我去洗澡,我觉得有点儿奇怪,以为她是嫌我身上不干净,怕我弄脏她家的东西,也就照做了。谁知等我洗完澡出来,却看见她脱光了衣服,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向我招手。我当时脑袋一热,人就蒙了。”

年轻人停顿一下,看看范泽天,接着道:“后来我才听说,这个女人的老公在外面忙生意,一年难得回家几次,这女人捺不住寂寞,就背着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找男人。据说她喜欢找我们这些在街头揽活儿的青壮年民工,一来咱们这种人离家太久,老婆不在身边,在那方面比较饥渴,容易上钩,另外咱们是外地人,跟她并不熟悉,事后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范泽天盯着他道:“你确定你遇上的那个女人,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当然,我能确定。”年轻人点点头,肯定地说,“她家里装修得很豪华,光大厅里那盏吊灯,只怕就要好几万块。”

范泽天听了,暗自点头。这样一来,从吴亚媚身上发现的一些疑点,就有了合理的答案。

5月18日傍晚,吴亚媚以搬家具为由,把民工马旺财叫到自己家里,而实际上她让马旺财干的,是一件与搬家具完全没有关系的“活儿”。这之后不久,马旺财便被人杀死在郊外的养猪场后面。从常理上判断,这两件事之间不可能没有关联。

“多谢你了,”他拍拍这个年轻民工的肩膀,说,“你提供的线索,对咱们警方来说非常及时,也非常重要。”

年轻民工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警官,这件事,您能替我保密吗?我老婆过几天要来看我,如果她知道我做过这样的事……”

“行,我明白,你放心,这件事只有警方内部的人才会知道,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范泽天回到市局,把调查到的最新情况跟文丽和李鸣说了。

李鸣笑了起来,道:“那个富婆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爱好。”

文丽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道:“你是不是很羡慕那些民工啊?要不要范队下次派给你一个化装侦查的任务,让你化装成在菜市场门口等活儿干的民工,然后这个女人就开着她的白色桑塔纳在街道对面向你招手……”

范泽天看了两人一眼,文丽吐吐舌头,急忙闭上嘴巴。

范泽天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吴亚媚身上的疑点是越来越多了。咱们下一步的调查工作,应该重点围绕她展开。”他皱着眉头在办公室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道,“看来咱们还得去一趟红星路。”

三人跳上警车,李鸣坐在驾驶位,开着警车往城西方向驶去。刚拐进红星路,范泽天就让他把警车靠边停下。

李鸣有点奇怪,说:“吴亚媚不是住在红星路81号吗,这还没有到她家门口呢。”

范泽天说:“咱们开警车过去,太引人注目了。而且这次来,我还不想直接去找吴亚媚。今天上午咱们已经接触过她,她已经对我们产生了警觉。在咱们手里没有掌握到她与这桩命案有关联的直接证据之前,最好不要再正面接触她。”

“那你的意思是……”

“先从侧面对她进行调查。”

范泽天带着两名助手,沿着红星路往里走,来到81号吴亚媚的住处时,那栋二层小楼大门紧闭,门口的那辆白色桑塔纳不见了,看来她已经开车出门去了。

范泽天四下里瞧瞧,看见吴亚媚家对面那间平房的大门打开着,屋里有一个中年妇女,正把头埋在一台缝纫机上忙碌着。

走近一看,发现这间平房的大门边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陈嫂专业改衣店”的字样,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专门缝补修改衣服的小店。

三人走进小店,那个中年妇女急忙从缝纫机后面站起来,问:“老板,是不是要改衣服啊?”

范泽天说:“不是,我们是公安局的。”他掏出证件,让对方看了。

中年妇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三个警察突然找上门来,搓着手,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你叫陈嫂是吧?”文丽说,“你不用紧张,我们是想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中年妇女点点头,说:“是、是,我就是陈嫂。”

范泽天问:“住在你家对面的邻居,你熟悉吗?”

“你是说亚媚啊?我跟她很熟啊!她喜欢买时装,有时候不太合身,就拿到我这里改一改。她老公很有钱,她不用干活儿,也有花不完的钱。她出手很大方,有时候改一件衣服只要20块钱,她却塞给我50元。”

“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老公叫蒋敬业,是个做大生意的,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忙生意,平时很少回家,倒是苦了亚媚这个女人了。”陈嫂摇着头,替对门儿这位女邻居感到辛酸。

“你见过她丈夫吧?”

“见过啊!”

“最近一次见她丈夫是什么时候?”

陈嫂想了一下,说:“最近一次见他,应该是上上个星期五,对,就是上上个星期五,当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他开着小车回来,但并没有在家里待多久,就开车走了。”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天晚上我女儿从学校回家过周末,在外面看见蒋敬业,还跟他打了招呼,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

“上上周五?”文丽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日历表,忽然“呀”的一声叫起来。

范泽天瞧她一眼,问:“怎么了?”

文丽说:“今天是星期一,上上周五,正是5月18日。”

“真的?”

范泽天一把夺过她的手机,仔细看了

上面的日历,上上个星期五,确实是5月18日。

那天吴亚媚把马旺财叫到家里“干活儿”,马旺财6点左右来到她家里,直到晚上8点半才离开。而就在这天晚上7点多的时候,吴亚媚的丈夫回来了。

蒋敬业回到家里,看见妻子正跟别的男人在家里鬼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了。

他问陈嫂:“那天晚上,蒋敬业回来,大概待了多长时间?”

“这个我可记不太清楚了,总之不是很长时间,也许还不到二十分钟吧。”

“他回家后,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家传出吵架,或者摔打东西的声音?”

“好像没有听到啊!”陈嫂想了一下,又不太肯定地摇摇头说,“我们两家隔着一条马路,真要有点什么声音,我也不一定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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