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对上述的这一则日记感到无比惊讶。他一点也不知道教授患上了性病。他感到惊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教授什么时候染上这个脏病的,在他的记忆中他似乎没有怎么离开过那个小屋,即使当初住进的房间。他几乎没有什么作案的时间啊。张禹开始了一番推理。他在逐一地排查时间,这就像他们当时两个人坐下来为那个消失的布囊所困扰一样,他感到千丝万缕,困难重重。他一层层地分析,哪一天哪一天干什么的,在他的脑海里他过得很细致。一幕又一幕。紧接着,他又觉得有一丝好笑,可是很快他又觉得在这个时候露笑显然不适时宜。他抿住嘴唇,开始继续想着这个问题。最后张禹不得不承认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外出游荡,他当时的心思正在那个神秘的幻想通道上。至今他都没有搞清那个无法进入的荒草的庭院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世外桃源?隐逸?遁术?幻境?他说不清楚,也弄不明白。事实上,问题就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

这时候张禹的内心充满了自责,他想起了教授曾经好言规劝过自己,要远离幻想,人要实际一点的。他记得很清楚的,当时他为什么没有适可而止,悬崖勒马呢?或许当时他不仅仅意识到我的问题,说实话这个耽于幻想的问题并不是一个小问题,而且还可能意识到他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因素呢。教授的劝告旨在要他回到身边来,那样的话,他的肉体或者说他的欲望也就无隙可乘了。张禹想到这儿,仿佛觉得这就是问题的最终答案,他想到了教授的死。教授的死是不是因为这个而最终送了命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算是一个难辞其咎的元凶。问题开始缠绕着他,他感到了一丝喘不过气来的沉闷。之后,张禹开始说服自己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他不停地和自己较量着,慢慢地他开始平息下来。他开始继续翻动他的手上那个笔记本。他的视线停留在日记上,日记上确实可以看到教授一时酿错后的心情。他甚至说他只欠一死了。张禹看到这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以前倘若排除这一因素在外,他可能会轻松一点,内心里面至少不会这么不堪重负。他感到了生活的压力。这就是,而且真切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要在平常这个时刻,他也离开了桌子上了床,他慢慢腾腾地钻进被窝,然后躺下来,等待疲劳卷过来。疲劳迟迟不来时,他总是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小心翼翼地将脚慢慢地贴上那双冰凉的冷脚。教授睡得很安稳,忽高忽低的打着鼾声。他感觉到了那一刻的美好,尽管有冰冷的脚。但是他想,那个时候有确确实实的鼾声,以及生命的呼吸。而现在,张禹忍不住伏案哭了起来。他哭着哭着,声音愈来愈大,像是不能控制,伏在桌上的肩膀跳动了起来。他甚至看见自己嘴角的晶亮而又透明的液体,毫无挽留地落在了桌子上。

过了很久很久,他的声音小了下去。他停止了伤心的哭泣。

他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伤心的啜泣似乎使他累坏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的亮光跑到了天花板上,他一张开眼就看见了那团摇晃的东西,他仿佛看见了水面的反光。可是他躺在床上不愿起来,他觉得自己被泪水泡酥了似的,他想就这么躺着吧,就这样,眼睛盯着天花板……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起来了,因为有人嘭嘭地敲他的门。

他被那个意外的敲门声几乎吓了一跳,除了画家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光顾的,张禹确实感到意外。他躺在床上问了一声,谁呀?

张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里还有一丝颤抖。门外的声音却很陌生。他想不起来这是哪一个人的声音,凭着他曾经为找朋友光顾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的记忆,他也毫无办法。

门口的人说,快一点。找你,那个画家出事了。对,就是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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