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坐在房间里,第一次感到了内心的慌张。他无心再继续下去,纸上的黑暗愈来愈大,像一个硬块。外面的雨声飘飘忽忽,他不知道教授到哪里去了。这确实是他担心的事实,现在终于来到了。在张禹看来,这不亚于一个灾难。事实上,这些天来在内心里他已经无限依赖着教授的,而现在人顷刻间却不见了踪影。他的身体内像坍出了一个大洞,他盯着墙上的斑点出神。他甚至没有勇气看着敞开的门。门口空荡荡的,台阶一节节地向下而去,上面什么也没有。他希望教授出去转一转,仅仅是转一转。教授不停地和他让座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点什么了,只不过他没有完全放在心上,在他的意识中也不可能将那层现实往坏处想的。现在准确而且令他不知所措的到来了。就在这个阴雨的上午时光,张禹看见了事情的另一面目,譬如那些日记,诗篇,还有零散的片断。老实说,有些东西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不过,他没有过多地停留在狐疑和思绪不清的纠缠上。他迫切地要找回教授,这才是唯一需要他立即去做的。

张禹寻找的结果令他失望,他带着一层薄薄的希冀敲响了一扇又一扇门。而一扇又一扇门在他的身后关上,或轻或重的关门声撕裂了那层薄薄的希望。他想起自己多日前为了自己一些莫名的想法而敲门时的情景,他不禁心头一紧。那时候他有一个多么美妙的借口,“哦。我的朋友在你们这儿吗?不知道他哪里去了?”而现在却是借口变成了如铁的事实。这一层事实不时地提醒着他。他不得不又举起手,敲响了一扇又一扇门。

他坐在那儿,室内的光线还是半明半暗的样子。他希望事情不是那么的糟糕。他的双耳捕捉着外面的动静,有一只黑身的老鼠从床腿这儿往外一窜。这是一个暗暗藏匿的狡猾家伙,现在乘门开着,到其他的地方去了。这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几乎连滚带爬地下了台阶。然后动静消失了。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教授还没有回来,这使张禹彻底地慌乱了起来。他一时拿不准是不是去先吃了饭再说,说不定,他会在人群中看见教授的。或许他已经抢好了座位。想起了座位,张禹觉得自己昨天在教授的面前喉咙确实大了一些。或许他为此而早早地准备着,转了一圈,然后早早地就把位置先占了呢。张禹假设着,他为自己没有及时地联系到这一层而感到了一丝好笑。事实在他的面前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他的心情一下子转好了点,他想他一见到教授的面,在吃饭动筷子前就向教授道歉。为他那句极没有耐心极不礼貌的话表示自己的歉意。至于那些关于慌乱间见到的信件,日记,片断等等隐私的东西,他暂不会提及。以后合适的时候进一步探问又未曾不可呢。张禹拉上门,他走下台阶的时候感到了肚子里实实在在的空了。并且他还不止一次听见发出的腹响。

楼梯上的人愈来愈多,在他的身后聚集着,并且尾随了下来。张禹想着上次的人满为患,庆幸自己动作较之以往利索了不少。他几乎在台阶上跳着步子,一直跳到了一张桌子前。那是一张几乎靠近了楼梯口那个亮斑的桌子。

张禹四处张望着,他希望在人群中看见教授,后面的人挤着他,他向前走着。过道上的无数的腿几乎要将他绊倒在地,他顾不得向后面的人吆喝两句。一切于现在无法分开他的眼神。他继续扫视着。在东南角上又一个人向这边举了举手。他还以为是教授,心头不禁一喜。可是他很快就发现那个人并不是教授,他的个子要比教授的高挑一点,远远地看过去还是比较像的,在人头攒动的时候,灯光芒在那人的脸上移动着,他看见那个人的脸上有一个黑色的痣,那个将近蚕豆大的痣使张禹刚准备举起来的手又不得不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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