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是教授在纸上的即兴抒发。张禹读到上述82节的最后这三行文字时,已经是两三天之后了。教授的失踪使张禹当时处于一种无可比拟的惊恐中,他是在慌乱中发现这些文字的,张禹预感到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至于教授的这一可怕的隐疾张禹更是一无所知,倘若不是他的日记的提醒张禹是无法知道那些他在外游荡时间内的真相的。他是在读到了那三行诗之后在教授的枕头下找到那个日记本的。日记本的封面是一个火车站,上面的文字已经剥落,但是还可以判断这是多年的随身之物了。他看见那些令他讶异的文字,纯属一种无意间的发现。在日记中有很多是生活的思索,而这些大部分是关于他的学术研究的。有些部分读起来十分深奥难懂,确如云罩雾绕。有些部分是他给家人的信,还有些是自我的感想。他给成青的文字几乎成了日子的主体。张禹断定这肯定是没有给成青过目过的,尽管有绝大部分是以书信的形式,但是毫无疑问地说,成青一封也没有得到过。从那些灼热的文字看,很显然教授是爱着那个女生的。张禹当时由于焦急,翻得很匆忙。事后他慢慢地坐下来看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一切的原委。日记中除了给他的同学也就是成青的信,还有一些片断,有的不知所云,有的看得出来是他的一些臆想。张禹当时也仅仅是匆忙一翻。事后在他继续写作他的小说《雨语者》的时候,决定将那些他似乎觉得很有用的文字安插进去,信件,片断,臆想,等等。为了使文章看起来文脉贯通,文气自然。张禹为此披阅增删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在最后几天里他反复琢磨着的影子,几乎就和那个孤悬在空中的小屋一样。

两三天后张禹一扔下手中的东西,就开始了他的寻找。而两三天前的张禹是无法知道自己匆忙的飞奔下楼的影子的。他尽管一直是担心,疑虑,但是他却无法断定生活背后的逻辑已经开始运行了。它像一个脆嘣嘣的发条一样,上足了劲。

这个时候张禹没有听见那些微的声息,他确实无法听见。在一刻钟前,他似乎看见教授的耸动的肩膀,或者说低泣。他拿不准自己的上前探究是否妥当,是否自然。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消失了。教授似乎又开始了他的流畅的叙述,找到了他的言辞大道。张禹的视线里,那个微微前倾的身子是多么熟悉啊,那个微微的斜着的头颅,还有那个似乎一高一低端不平的肩膀。他静静的依旧像一块岩石,再看,那个挥动不停的笔就仿佛掀起的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涌来涌去。这是张禹多么熟悉的啊。

张禹看了一会儿之后,调转头过去,开始了自己继续的那部分。他的臀部在那个凳子上动了动,终于他有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这也是多么的难得啊。放在床沿上的纸张还是那样,皱巴巴的,张禹抹了抹,没有办法再使它平展起来,但是他仿佛已经看见有几个熟悉的人影在文字的道路上向他走过来了。他必须伸出手去。握住,握住自己一样。

他扩了扩胸摆了摆肩膀,那两个肩膀仿佛两片肺叶一样扇了扇。他仿佛嗅见了另一种呼吸,另一种少女般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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