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温度使所有的人感到了舒适,有的人干脆将自己放平在草地上,以至整个身体能够照得到,有两三个人,他们就是那样躺着,其中有一个在草地上睡成一个大字,另一个则翻身侧睡着,大概是让阳光惠顾后背。第三个人则曲肘支地且托着腮在和他们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声音低低的,但是清脆的像是草丛里蛐虫的快乐鸣叫声。

有些人则围在一起开始在草地上打起牌来。他们每出一张牌的时候就吆喝一声,那显然也是快乐的声音,这一切都是阳光的赐予吧,张禹这样想着,他便向那边游近,他此刻的心中有一股渴望,这些天来他对外界一切茫然无知,这颗年轻人的心是多么的希望知道外界发生了些什么啊,而现在机会来了,当然这也是仅有的机会,那些张报纸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刚才他在墙根那儿转悠着的,当他看见其中一个面朝南的家伙屁股底下垫着一张报纸,心中就开始像安了一个鼓风机一样了。他终于愈来愈近了,这是一群陌生人的面孔,张禹的游近谁也没有在意,他们依然在喝五吆六的。张禹站在那儿,他迟疑着,那几个人中一两个人衣领间的脖子有一圈暴露在他的视线里,那是一节节光洁的脖子,由于太阳的缘故那儿开始有了温热。他的影子投在了一个人的后背上,影子一点点地往上爬着。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他调转过头来。对他说,请你坐下来,好不好,今天的太阳太难得了。

张禹像听见了阳光里传来的福音一样,因为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刚才还在踌躇自己该怎么办呢。他随即屈腿坐了下来。屁股下的茅草温热着,像点着小火似的。他先是尽量地前倾着身体,看着他们白皙的手里或轻或重地甩出那一张张牌。张禹不得不承认这是多么美妙的纸片啊。张禹想起了大学的郊游,那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围地一坐,快乐地叫着,笑着,吆喝着,这多么相像啊。可是眼前陌生人的面孔,张禹知道这仅仅是多么相像。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得这样,他甚至还要附和几声,以免那些人看出破绽。

张禹闻见了那些人的衣服上干燥的成衣气息,温暖地交融在迷人的荒草气息中。张禹嗅了嗅鼻管,他的视线慢慢地沿着那个酱蓝色的后背下滑,慢慢地眼睛落在了那露出的纸上。张禹觉得自己看起来有点困难,因为那人的臀部重重地压住,报纸微微地翘着边,上面的字犹如黑色蚂蚁密密麻麻的。

张禹几次想开口,最后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想自己开口显然是不明智的,因为人家正玩在兴头上,将报纸从屁股底下抽出来的几率是很小的。再说,人家并不与你相识,即使不给你也没有什么不妥。张禹分析着,他慢慢地抬起了臀部,他想先离开这儿,到其他地方转一转,待他们结束了草地上的牌局,那张报纸定然会空了出来。谁还会要那张旧报纸呢?到时候,他所要做的只是从无人的草地上俯身捡起就是了。

他重新站了起来,同样人们对他离去根本就不在意,在他们的眼里这是一个在阳光里闲游着的年轻人,张禹站起来的时候,他再次看见了那一圈圈白皙的脖子。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很烫,他的手很冷。

他继续在阳光中游荡着。茅草蹭着他的裤管,窸窸窣窣地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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