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我看着眼熟,一下子又想不出来在哪儿见过。一直到推开房间的门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原来是我们曾经在南岩碰见过的那个红唇女人。她的脸上依旧搽得很浓,像一个面具,在跟我会面的时候,面具上面她的眼睛睫毛扑闪了一下,而嘴唇红得吓人,像是刚刚咬过带血的生肉。显然她并不认得我了,但是我还认得她。她扭着臀部在走廊上走远了,然后在东边的楼梯口走了下去。这里离南岩有一段距离,这个女人的出现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发现自己的步子挪离了门口。

东边的楼梯口我基本上没有怎么走过,但是它的构造一点也不陌生,就像是那西边的楼梯口在镜子中的影像。上面同样斑斑驳驳,墙面上像是阴天的云停歇在那儿,等穿堂风一起便会嗖地飞出去上了天空似的。我看了半天,那个南岩女的影子不见了。我站在那儿像是风迷住了我的眼睛一样,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走廊灯光红兮兮地照耀着整个走廊。东边的墙上有一扇门引起了我的注意,门虚掩着,我只得捏着步子。据我分析,这里肯定是她没踪之门,否则的话,按照速度的计算,她应该出现在走廊灯影中,即使进了走廊上的另一个房间,我也应该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踪迹:譬如她刚推开门,或者刚刚迈步进去,进了半个身子,或者刚刚进去,还能看见她的后腿,再或者她进去了我听见关门声。现在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进了最近的一个房间。一下楼梯后,就进了去,这样一来,我没有看到她任何进门的动静,那个虚掩的门仅仅是我的一个判断。而且,我认为这不会错。

除非她是一个幻影,一阵风,我对自己说。这时候我听见一阵响动从门缝后传了过来。然后是两个人的说话的声音。我确信她就在里边。他们的说话显得很模糊,像是从水缸里传出来的。我怎么听都没有听清楚,但是从门缝里可以看见四条腿叠在一起。这令我无法想象,这四条腿怎么会叠在一起的。然后一阵声响使我醒悟了过来,那是一阵床的吱呀声。我很熟悉这个声音,它不堪重负的时候,就这样,吱呀一声。第一次上旅社的床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像一个女人的尖叫。从那个声音听来,现在他们坐到了床上,房间似乎并不大,人坐在床头上只要一伸过手来便会将门关闭上。那四条腿消失了,门缝里只看见一节白色的水泥地。

真如我所想,忽然门被人从里面关上了。里面的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终于明白了过来,脸上刷地变得通红,原来她,我没有再想下去。然后我便回到了房间。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我并没有从那个摒声息气中感受到了隐秘的乐趣,相反胸腔里回荡着的只是痛苦和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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