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还是觉得自己是激动了,尽管教授不怎么在意他的言词。他的内心里还是隐隐地感到自己的过意不去,张禹觉得自己将在饮食起居上更好地照顾好教授,这才是一个有效地减轻自己内疚的途径。下午天终于撑不住了,开始下起了雨来。窗户扑拉拉地响着,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很快具有一股散不去的凉气,张禹在床边停止了他的写作。他看了看教授,教授已经埋头写作,情形很好,他的那种投入让张禹心里再次升起敬意。张禹挪开那个倒地的凳子,他原本想将教授的衣服找一件来披在他的身上,可是他无法去打开他的行李箱子。行李箱在床肚里露出一角,还可以看得见箱子把手上面的红带子。他是没有权利打开别人的箱子的。张禹知道这一点,这是隐私,即使再亲密的人,这一点都要注意遵守。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增加自己的内疚了,从此之后,他所作的都应该以此为准则,应该深思熟虑,小心翼翼。最后,他将自己的那件牛仔服给他披上了。他从自己的行李包里翻了出来,尽管有点皱了,甚至还有点脏,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抵抵风寒,还是说得过去的。张禹将衣服终于披在了教授的肩上,教授似乎没有在意这点,他已经完全入了境界。他匍匐在桌上,几乎整个身体盖住了他的书稿,张禹一点也没有看清,一个字也没有看到。他笑了笑。

他离开了教授的身后,站到了窗前,窗户已经潮湿了,木质窗框上面沾满了大大的水珠。窗户的缝隙被风拉得愈来愈大了,甚至看见了窗户外的雨丝,张禹感到了一股凉风袭了进来,直接冲撞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想将窗户合得再严一点。

就在他伸手合窗的时候,从外面的草地上有一个穿雨衣的人慢慢地走了过去,他为了看清楚,将窗户掩了一些,张禹始终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慢慢地消失了。张禹看见草地上的一块块黄泥巴,显然那是那个人走路时蹭留在草上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张禹不得不将窗户猛地合上,两扇小小的窗户像士兵的脚一样狠狠地靠在了一起。风雨关在了外面。

张禹默默地坐了下来,他的脑海里盘旋着那个神秘的影子。

教授在盯着看他的时候,张禹一点也不知道,如果不是教授开口说话,他还以为教授一直在埋头工作呢。事实上,教授已经将身子从椅子上转了过来,脸早就朝向了发呆的张禹。你怎么了?教授问话使张禹暂时从自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

没有,没有什么。张禹感到自己内心有点慌张。你忙你的,老师,张禹说道。

张禹终于想起来了,他想起那个胖子的房间,在房间的东南角上,有一件雨衣挂在那儿的,长长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记忆,张禹决定自己去看看,他跟教授说了一声,他要出去一下。教授嘴里唔的一声,脸上还是很疑惑。张禹就当做没有看见一样,他走出了房间。走廊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张禹还是用他的那个老花招,就像当初他寻找那个幻想中的通道一样,他对那个给他开门的人说,我的朋友到你这儿来了吗?

给他开门的人不是胖子而是一个剃着平头的瘦子。瘦子颧骨凸高,看着他,一脸狐疑。张禹正将视线从他的肩膀上漫过去,他搜寻着室内,仿佛他真有这么个朋友就藏在这间房间里似的。他为自己的猜测和表演感到很愉快。

张禹看到了墙上,那个钉子从墙面上露出来,钉子上空荡荡的。

那个瘦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动了动他的高颧骨,说道,神经病,滚蛋。

张禹尽管遭到了上次一样的待遇,其实斥骂又算什么呢,他的猜测是对的。

门很有力地在他的身后关上了。张禹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房间内的人将画家押出了旅社。关门声似乎比上次还重,张禹感到自己的耳朵猛地一震。

他上着楼梯,他现在预备到房间里跟教授说一说,这是需要长一长心眼的。看得出来他们是有什么目的而来的。

来者不善。张禹边爬楼梯边想着这件事,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词汇。

是的,来者不善。他小声地蠕动着嘴唇伸手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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