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张禹对上述58小节的即兴文字是感到满意的,他环顾房间,似乎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来妥当的安置他的那个姿势。他肯定自己现在的写作姿势是饱满的,就像有待倾斜的茶壶,张禹被自己的想象与比喻弄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一下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他左顾右盼,四处张望,而且他感到内心里有一千只蚂蚁在咬啮,在啃噬。最后他选中了那张床,如果认为将被掀至一边不是一件麻烦的事的话,以床为案,也是很不错的。那里可以随便将自己铺多大,甚至可以整个身子伏在床上写。至此,张禹心里才有所宽松起来,也就是说对这张床,张禹现在慢慢的乐观起来了,甚至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感激。现在,就缺一张可以坐的凳子,如果有一张凳子的话,大小不论,那简直要使张禹谢天谢地了。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苛求什么呢。一凳一桌而已。张禹心忖道。

教授的著述热情的确高涨,非比寻常,这令人高兴。他伏在案上,忘记了午睡,整个人就像粘在了桌子上,由于还有一些凉风,张禹关上了窗,然后上床睡了一觉。午睡前,他盘算着到哪里去找一个小凳子去,想着想着,然后就睡着了。在梦中,他在草丛中如愿以偿实现了自己的凳子理想,醒来的时候看见床前依旧空空如也,地上只有昨天晚上自己洗脚时水洒的潮斑,他盯着那个黑的潮斑愣了半天。

张禹从教授的身后出去的时候,教授像是才醒过来似的,他恍恍惚惚地问张禹到哪儿去?张禹说出去一下,张禹不想说他出去的目的,因为他担心自己出去找凳子的事实使教授难堪。或者说教授会和他互相谦让桌子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张禹知道教授会那样的。他想自己悄悄地解决掉这个小小的难题。教授听说他出去散一下心只是嘴里唔了一声,又继续自己的事情了。

张禹在旅社的门口碰见了画家,画家手里拿着速写草稿,上面画着一些凌乱不堪的线条,看来他刚刚结束自己的工作,画家要他去参观参观现在的小窝。画家笑着说,我们现在是一个枝头上的鸟了。张禹点头,是这样,同是天涯落难人。张禹要他帮助自己找到一张凳子,无论大小。画家答应帮忙,并且说这没有什么问题。张禹自然相信了他的话,他认为画家总比自己熟悉这里的一切。

他跟着画家进了一间亭子间,相对来说,他的房间要明亮得多。后窗户上下午的阳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靠墙堆满了画。墙上还挂着不少画。其中那一幅巨蟒图占显要位置上。画家自然地谈起了那旧大床,他告诉张禹当初自己辛辛苦苦地拆下,又拼上,的确不容易。不过,他现在也的确毫无办法,房间太小,根本容纳不下,现在将它拆开,显然是不明智的。他说,说不定这一阵过去了,那些人都走光了,我还是会睡回到了我的那张大床上去的。

他继续说道,现在,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让他们用着,一群陌生人用着我的床。

他说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很强健,已经看不出自己曾经虚弱的历史。他那天的虚弱现在看来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像一场大梦一样。

是的,就像大梦。画家坐在了床沿上,头仰着,看着对面墙上的画。画上的那条蛇,一旁的张禹总是觉得似乎一个绿衣女子在笑。

岑画家听见张禹的感受便笑着说,有一点意思了。

张禹和画家又坐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去找凳子的。张禹坐在床沿上,画家的床也是一样,上面锈迹斑斑,散发着久霉的味道。他是在看画家的速写稿,这些纸张上的一堆线条使张禹看见了凌乱的草坡,起伏的山岭,还有小道上飘忽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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