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沉溺于那一只红皮鞋的想象里,它到底会给我带来什么启发呢?无论是艺术的,还是生活的,对于此我显得很固执,仿佛我从那堆杂物中选择了它,就该会在冥冥中对我有所帮助似的。教授对我从那对死者遗物里捡来的皮鞋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可以说任何异议也没有。只是说了一句,年轻人不要玩物丧志,之后他就继续进行他的工作去了。很显然,他说得那一句话显得轻描淡写,我听来却颇具分量。可是我无法舍弃这一只锃亮的女式皮鞋,一直到我准备离开岛时,我才将之扔进了大海。那个时候我看见它像一只红帆船离开了港口,心中升腾起一股豁然开朗的喜悦。

教授著作的写作进行得很顺利,他说他快要完成了著作的第一章。

我替他高兴。我当然替他高兴了,自己的写作却因为这只鞋子而停顿了下来。我无法变得那么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起来。

但是我无法摆脱这只鞋子,仿佛它充满了魔力引诱着我。我拿在手里,端详着它。下午的雨又下了起来,雨已经变成家常便饭了,就像林黛玉那样动不动就哭了起来。我也不清楚这是这里的第多少场雨了。曾几何时,雨一次次地阻碍了我们出门,将我们困在了旅社枯燥乏味的房间里。而现在雨已经对我们来说,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了。因为你想,这时候的我们,是我们自己困住了自己。难道不是吗?即使是青天白日的话,我们也无须出门的了,原因是我们的目标现在消失了,没有了。再说,我们寻找的基础也丢失了。

我这时候想起了那些钱钞,和蓝布的布囊。可是想象是无济于事的,钱最终不会因为我的想象而变成了面前呈现的实物。

就像手里的这个鞋子,我再怎么想象那个女人白皙的脚踝,和细滑的小腿,终究是一个虚无的想象而已。她不会再摆动她可触的丰臀向我走过来,走过来的是想象的丝缕,而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人。

鞋子红色的鞋面锃锃发亮,我几乎看见我沉迷的眼睛,还有在鞋面上扭曲的面影。鞋子的狭小出乎我的意料,我将手掌始终没有放得进去。我只得将手绾起来,在我的视野里我的手不再是一个修长的年轻人的手,而是一个笋状的小脚,伸了进去。鞋里暗藏着一股矜持的冰凉,像是咬了我一下。慢慢的,我收回了我的手。我的几个指头几乎抿在了一起,无法松开似的。

我努力地将手指与手指猛烈地碰撞着,于是在房间沉闷的空气中,我听见了一个响亮的手榧声。然后,又是一个,又是一个,然后是一个一个持续不断地响了起来。

教授听见了我这边的响动,他调转过头来,眼睛里闪着一种不可捉摸的光彩,他笑着说,怎么,这个东西来灵感了?

我并没有言语,只是站起身来,走向了那张灰暗的桌子,我在那儿坐了下来。我听见了一阵呜咽之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我静静地听着,教授显然被我弄迷糊了,他看着我双手静抚桌面,眼睛盯住空中一个虚无的点上。双肩微微高耸,脸部带着紧张和疑虑,但是很快又变得坦然起来,耳朵里似乎真有什么声息进了去。

他问我,你听见了什么?你难道没有听见吗?一个女人在哭。

你神经了吧你。教授笑骂起来。哪来的哭声?这儿哪来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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