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观光者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引起了我们的惊愕。事实上,倘若没有和岑画家建立紧密联系的话,我们情感的倾向还是会在那对男女身上,因为,我们都是来自城市,或者说非岛的外界,在情感上更容易沟通一点,也就是说,出门在外的那种互助互怜最使人走得近,靠得密。事实上,确实如此,他们的死带给我们的心理感受说明了这一点。在我们的脑海里他们尽管是一对淡漠的影子,我们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而那个偶尔显露的颈项上指甲的划痕一点也不能说明问题,即使有时听见的一声半声的夜里惊叫。死讯是教授带来的,而我当时正在窗前,看着楼下纷乱的人们,看情形是出事了。果然,一会儿工夫,教授进了房间,他随意而又习惯性地掩上门,然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他说,你知道吗?那两个人死掉了。教授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很平淡地说着。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两个人?他说,你忘了吗。就是那两个人,一男一女的。尽管住在隔壁,我们偶尔在餐厅才碰见的那两个。我醒悟了过来。据教授说,人们是在枫林闸附近的一个碎石堆上发现的,他们躺在碎石上,身上有很多伤痕。发现他们的尸体的是一个小孩,那是一个机警的小孩,他的家在南岩地带,他走到枫林闸完全是少年历险。那两具白花花的尸体吓坏了他,他飞奔着,告诉了附近一个养罂粟花的花农,然后消息便蔓延了开来。

人们赶到了尸体面前的时候,有人已经将他们的身体铺盖上了枯草。

教授在我的劝说下,也跟着我来了,我们看见在枯草下面,那两个人安详地睡着,阳光将枯草的影子投在了他们的脸上。

瘸子厨师大概得了人们的报信后也赶来了,在一条荒草的小道上瘸子走得很快,他的身子剧烈地摇晃着。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那都是旅社的人。他们看见,眼前碎石上躺着的正是他们旅社的旅客。其中有一个,站在瘸子厨师旁边的那个,不怀好意地盯了那个女的裸露的阴部看了一眼。他正是那个曾经在餐厅里帮助拎走女人脚上的蛇的人,他的脸上依旧露出凶狠之色。

瘸子厨师他们点了一支烟,商量着该怎么处理这件突发事件。我和教授起初都不同意他们草率行事,就这样,就把这两个人不明不白地埋了?

这时候有人已经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把生了锈的铁锹,铁锹上锈迹斑斑。

瘸子厨师开始大概是给我们一些面子,后来干脆不理我们,说这个事情就得这么办了,否则怎么办?在这里,死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个拎着铁锹的家伙抖动着唇上的胡须说道,你以为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是谁也不靠谁也不管的地方。死人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家伙还盯住女人的尸体看,一声不吭。

后来他们就动手将那两个人抬起来,他们讲要找个地方就近埋了。

我们参与了下面的事完全是出于一种胁迫,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家伙脸上的肌肉和眼光使我们不得不伸出手来。我紧紧地握住女人的腿脖子,另外三条腿不知道在谁的手里,我捞到的只是那个女人的一条腿,她的肌肤犹如大理石一般光滑,冰冷。

很快男女的尸体就抬往附近的枫林。瘸子在前面,我们三四个人抬着沉重的尸体跟在后面,在我们的身后还有些好奇的人们。林子里枯叶满地,阳光投下了金黄的光斑,脚下哗哗作响犹如行走在金币之上。

由于教授年岁大了的缘故,他们几乎将我推下了那挖了一半的坑,他们要我继续去挖掘,当我站在那个坑里将土一锹一锹地扔在了那窸窸窣窣的枯叶上时,我慢慢地感到了手臂的沉重,同时我也感觉到头顶的黑暗愈来愈大,光亮愈来愈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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