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的噩梦使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看见教授站在那个餐厅的玻璃橱窗跟前,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双手垂立。眼睛直勾勾地看在墙上,我叫了几声,他都没有答应我。然后我就在门帘背后撒了一泡尿,我显得有点迫不及待了。我甚至想都没有想我为什么到这里来解决一泡尿。尿水的热气和里面原有的热气混合在一起,向上升着。奇怪的是,我掀开了碎花布帘并没有看见厨房里的任何东西,在我的视野里是一团模糊,一团废墟。忽然间,热气散尽,我才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一块平地,长满了荒草,上面到处是瓦砾,还有一个烧黑的锅,像是漂在水面上一样,在东南角上,我还看见了一个帽子已经糜烂,在糜烂的帽子不远处有一只绣花鞋引起了我的遐想,我在梦中的遐想是多么混乱啊。我似乎看见了一个穿旗袍的女子从房子的拐弯处,只是闪了一下她的红色旗袍的一角,随即就不见了影子。西南方向的丛林里正奔跑着无数个红身狐狸,像一团迷人的火,要把丛林烧着。我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一切,这是一个荒诞而又绚丽的梦。

黑暗的屋内,只有高窗的光线使我还能看到教授面朝墙的影子。他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说,景老师,你站在这儿干嘛?你难道不要撒尿吗?教授没有言语,眼睛像是铁锚抛在了岸上一样。我顺着教授的眼光,看着玻璃橱窗。在橱窗里,有一个女人,她有一张令人难忘的面孔,如皎然明月。她正站在里面,她的体态婀娜,肌肤白皙几乎照亮了我的瞳孔。就在我狐疑之时,那个女人微笑着转过身躯,似乎整个的面孔陷进了墙内,随之是身体的陷入。慢慢地,慢慢地,那个女人愈往里走,她的背影愈来愈小,最后在墙上只剩下了一条凹进去的腰线。那条粗线条在挪动着,那仿佛是她走动时的臀部,慢慢地,墙上渗出的潮水使那条线变得晶亮,光滑无比。

很快地我看见了那是一条蛇。一条蛇,一条在橱窗的内壁上游动的蛇。我几乎惊讶地叫了起来,我的教授似乎还不为所动,他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研究着,显得那么专注。我用衣袖碰了碰他,以暗示他我们该走了,因为在碎花布帘后我看见有几双眼睛在看着这边。那些肯定是潜伏着的恶意。然后,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手里似乎握着一把刀,似乎又是一条蛇,向这边走了过来,那人眼里迸发出的绿光使我心跳加快,我觉得我浑身在冒汗。我再次地碰了碰教授的膀子,只见教授像一根沉重的木头,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他还是直挺着身子,研究的眼神,胸口上却插了一把刀。

我疯也似地奔跑了起来,我冲出了旅社的门,来到了旷野上。旷野上到处都是缠绕在一起的蛇,我就在它们的身上奔跑着,脚下的柔软经常使我跌倒,但是我很快又爬了起来,继续奔跑。丛林和旷野上回荡着我恐怖的叫声。

我就是被这一声叫醒的,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子漆黑一片,我的喘息就犹如黑暗中的潮声撞击着岩角。潮声渐退,我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屋子里教授均匀的呼吸已经不见了,我在猜测老师到哪里去了。我无法讳言,我又遗尿了。所幸的是教授并不在现场,这使我心中稍感宽慰。我嘘了一口气。但是我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将手紧紧地抓住那片濡湿,那片凉意。就是在这个时候,教授回来了,我听见门响了。我的手还停在那片潮水之上,它不合时宜地抛在这里。

你怎么了?醒了?听见教授用门后钉子上碎烂的手巾擦了擦手。他在黑暗中问我。

我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教授说完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显得很宽容。

我然后听见了一声很低沉也很动听的话,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东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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