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大半的时候,福尔摩斯都坐在他的扶手椅里,除了他抽烟斗所需的细微动作以外,完全静止不动。雨在上午过半时停了,天空里的雾气也被抹去了,此时贝格街上的污泥随着出租马车与货车车轮到处喷溅。

过了许久,随着夜晚迫近,听差终于带着他托盘上的一张黄色长纸条进来了。我瞥了福尔摩斯一眼,却看不出他在彻底的疲惫之中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我轻轻摇了一下他的肩膀。

“华生,可以请你读给我听吗?”

我拆开电报。“我很抱歉,夏洛克。别无办法。你有完整的处理权限。亲爱的弟弟,祝你好运。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继续沉默了一阵,同时心不在焉地按着他的肩膀。“那么这就是最后决定了。”

“福尔摩斯,”在他从椅子上起身舒展身体,同时摇铃要人送他的靴子来时,我沉重地问道,“‘完整的处理权限’是什么意思?”

“恐怕在政府最高层峰的要求下,我要承担一项小小的任务。”

“我懂了,”我说道,“我能不能问你,他们希望你执行的任务是非法的吗?”

福尔摩斯看起来很震惊,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你跟我有好几次抓获一位犯人,结果却发现正义完全站在违法者的那一边。在那些例子里,我们除了放他走以外,没有更公平的做法了。我们是在大英法庭之外运作的。这个案子……也是一样。”

“所以‘处理权限’这个字是用来取代‘豁免权’。”我这么断言。

“我亲爱的华生——”

“他们不再希望我们逮捕他了。”

“没错。”他简短地说道,接着走到对面我们收藏手枪的桌子前,把他的枪塞进他的口袋。“我亲爱的伙伴,以我的良知,我不能期望你陪伴我。”

“我懂了。有可能你是出于无私之心,也有可能你只是孤僻成性。”

“我必须做我非做不可的事,不过我拒绝对你提出同样要求。”他往后靠着壁炉架,同时望着我的脸。我静静地等着。

“他们要我杀了他。”

我同情而沉默地点点头。

“你会这样做吗?”

“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他轻声说道,“逻辑似乎让我失望了;在其他过失之外又添一桩。”

“福尔摩斯,这根本称不上是你的错,”我坚定地表示,“但你会做他们要求你做的事吗?”

“我想如果我们去查阅决斗规范,那卑鄙小人肯定已经给我充分的理由这么做。然而我不能就这样……我亲爱的华生,当然你不会希望跟这种注定彻底有罪的勾当扯上关系吧?”

虽然我从没见过福尔摩斯这样坚定,却也从没见过他这般茫然。为了这个理由,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理由,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抛弃他。

“我无法心安理得地留在后方,”我这么考虑。“如果这个晚上的发展跟我们掌握之外的力量所期望的一样,那么在这一夜结束以前,肯定会有一个或者多个人需要医疗照料。”

福尔摩斯露出肃穆的微笑,然后跟我握手。

我的朋友挺起肩膀,大步走向门口,然后把我的帽子从挂勾上取下丢给我。“你知道的,他们的立场站得住脚。我们无法想像就这样让他在街头肆虐,所以我们至少应该剥夺他的自由。像以前一样武装你自己吧,不过我不认为今晚我们需要任何伪装。对一个调查员来说,乔装通常极为有用,不过对于一个刺客来说,这样有诈欺的味道。不能期待我在一天之内就失去所有的自尊;那样我会永远无法再接另一个案子。”

福尔摩斯追捕世界知名的凶手“开膛手杰克”的过程,剩下来要讲的部分不多了。然而有鉴于周遭状况如此非比寻常,结果又如此戏剧化,我还是必须照我的方式继续说下去。福尔摩斯可以随他高兴责备我故事里增添的色彩与生命力,但要是在某个冬夜,我们无法离开贝格街,他又看完了他的人事广告栏,他还是会读这些故事。但就像他常会批评的一样,我又岔题了。我应该尽我所能,把握住重点。

出租马车在斯罗街的街角把我们放下来,这个地方在恶名昭彰的佛劳尔迪恩街以南,深藏在那片错综复杂的拥挤地区里。夜晚加深了我们头顶上天空的颜色,变成一种雾蒙蒙的蓝宝石色。我们沿着一条旁道往前走进一个小巷弄,有零碎的废纸在暗处的微风中飞舞。

“那里——我相信就是我们要找的巢穴了。”侦探对着一个凹陷的木制门框点点头;屋里有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由内而外,照亮旁边用油腻纸张贴补的窗户。“你准备好了吗,医生?”

我的朋友靠着门,他的手按在门闩上。他猛然打开门,我们踏进了房间。

一个年纪非常大的女人裹在一条披肩里,坐在炉火前方,火焰的余烬虽然渐渐在熄灭,还是让房间有了相当高的热度。我一时之间很担心,我们这样抽出武器冲进房间,会让她大为震惊,不过看着她固定不动、朦胧不清的注视,我立刻知道她已然全盲。

“你是谁?”她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名字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太太。”我的朋友答话了,同时眼睛打量着整个房间。

“我不认识你。不过当然了,你一定有事要找我儿子。过来靠近炉火吧;炉火很舒服。”这个小房间闷热得几乎让人觉得窒息。“通常我住在楼上,会有个女孩子带食物过来。不过楼上的窗户已经都破了,你懂的,尤其晚上更待不下去。”

“都破了吗?”福尔摩斯问道。

“是啊。我儿子修补过这层楼的窗户,不过他说楼上的必须更小心处理。”

“我希望没造成伤害。”

“喔,没有。我不认为那么一点小事会伤到爱德华。”她微微一笑。“要是换成别人可能会,不过我儿子相当了不起。”

“这是真的,我毫不怀疑。班奈特太太,他刚好在家吗?”

“他刚出去一会。不过谁跟你在一起?”

“这是华生医师。我们两个都很急着要跟你儿子谈话。”

我从我在门口的位置,环顾这个房间。那里有个肮脏的炉子,上面摆着几个罐子跟平底锅,一张很旧的沙发,还有摆满尘封巨册和几个玻璃瓶的书架。在这些书卷之间的缝隙里,躺着一只没有尾巴的老猫,它清澈如黄色池塘的眼睛迅速在我们两人之间移动。

“感谢你们来这里找他。你们知道,他不住这里,甚至在他爸爸死后也一样。他住在伦敦市里。不过他最近比较常待在我这边。”

福尔摩斯也注意到那个架子,就往那里走过去,同时把他的左轮手枪留在桌上。在他伸出手要拿猫旁边的瓶子时,那只猫用一种粗哑、哀伤的声调尖声嘶叫,然后逃到楼梯中央去了。

“别在意‘海军上将’,”老女人笑着说道,“它不该害怕你的。毕竟它很安全。”

“为什么你说这只猫很安全?”福尔摩斯专注地问道。

“嗯,很明显不是吗?他没有尾巴了。”

我的朋友很有方法地把罐子摆回那些壮观厚书的旁边,同时说道:“你儿子是个学者。”我刚好能够看出那玻璃瓶内容物的轮廓,并且做出结论:雷斯里·塔维史托克的恐惧,并不像我本来假定的那样缺乏男子气概。

“你们是爱德华的绅士朋友吗?”

“在过去几星期里,我们各自的工作让我们常常凑在一起。”

“我懂了——我本来以为你认识他。我儿子不是个学者。那些书属于先夫。”

“而爱德华对他的研究毫无兴趣?”

“就是这样。实际上,他们两个人的差异大到不可能再大了。”

“这非常有意思。我总是以为父亲跟儿子通常都是一模一样。”

我不太明白福尔摩斯为什么这样沉迷于跟这位小老太太的谈话,不过他让人心安的语调跟这个房间的闷热,开始对我产生某种催眠似的效果。

“我也已经听人这么说过了。但是在这个状况下并非如此。如你所说,我丈夫是一位学者。这是一个差别。他的身材非常魁伟,这又是一个差别。而我先生在情绪上也非常脆弱。”

“在哪方面?”

“如果你非知道不可,就是他始终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气。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一直因为他的弱点而受苦。”

“但是爱德华没有吃这种苦?”

“喔,他没有。”她骄傲地说道。

“那时候他在外上学?”

“不,其实不是。最糟糕的时候他也在这里。不过没有不良后果。你懂吗,爱德华不可能受到伤害。”

“我不确定我明白你的意思,夫人。”

“他有那种天赐福分。啊,他起初会哭,在他非常、非常小的时候,不过他很快就有了气力上的天赋,他的苦难也就结束了。我每天都祈祷上天赐与他那种天赋,最后我的愿望实现了。那时候他八岁——我记得那天本来是相当可怕的一天。我想海军上将就是在那天第一次失去一小截尾巴。不过爱德华现在有那种天赋了,他不可能在受苦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也曾经为海军上将祈祷得那么多,”她若有所思地说道,“要是它也有那种天赋,就会让它免去大量的痛苦。不过就像我说的一样,那个可爱的生物现在不用担心了。”

她为此满足地笑了,同时伸出手来靠近即将熄灭的火焰。

她的行动让我的朋友注意到煤桶,里面满满的都是燃料。“班奈特太太,你有另外一个煤斗吗?”

“没有。为什么我会想要另一个煤斗呢?”

“你儿子在他离开以前重新填过煤桶吗?”

“我相信没有。你可以看得出来,他替我们点燃了相当旺的炉火。但如果我们还需要更多煤炭,地下室有库存。你明白吧,只要穿过楼梯底下的那个活门就可以了。”

福尔摩斯跪下来摸索地板,然后就好像被烫到似的身体一缩。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喊道,“华生,快点开门!”

我的朋友把班奈特太太从她椅子上抱起,然后我们三个人冲到外面去,站在寒冷的夜空下。我们走出房间还不到五大步,就有一声轰然巨响朝我们袭来,像一阵压倒性的巨浪,击打着被暴风雨拨弄的船身侧面。冲击力把我抛到冰冷的地上。

我有好几分钟动弹不得,但我无法准确地判断时间。我知道有人喊了我的名字三次,每次都变得更粗暴、更紧急,不过声音都在非常远的地方。或许在我设法坐起身以前,只过了几秒钟,但在我坐起来的时候,我感觉身体侧面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刺痛,在这股痛觉的震撼之下,我猛然睁开眼睛。

我环顾四周,隐约注意到闪烁的光线让整个院子泛着红光。我跟福尔摩斯四目相望,他躺在距离我几尺外的地方,还没设法从地上站起。班奈特太太仰躺在石头上,没有动弹。

“我的朋友,你还好吗?”福尔摩斯低声说道。

“我想还好。”我这么回答。我开始爬向他们。“福尔摩斯,你没受伤吗?”

“没有什么要紧的伤害。”他说着,就靠前臂撑起身体,虽然我可以在诡谲的灯光下,看出他头上有条缓缓的血流;但他要不是用手碰过那里,就是他的手也在流血。

“出了什么事?”

“地下室着火了。在活门解体的时候……”

“福尔摩斯,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毁掉他自己的避难所了。”

“他确实是,”我的朋友口气空洞地说道,“从中我们可以得出唯一的结论。”

一股冰寒入骨的绝望,随着那个免不了的推论吞噬了我。

“他再也用不着它了。”

福尔摩斯的眼皮绝望地垂下一阵,然后他把注意力转向那位女士。“班奈特太太?”他说着碰碰她的肩膀。她茫然的眼睛睁着,但没做任何表示。“班奈特太太,你听得到我吗?”

她微微颤抖着。“我们在哪里?”她问道。

“有一场爆炸。你能不能移动?”

“我不想试。”她喃喃说道。

“那么就别尝试了。”

“我想知道那女孩是不是还好。”

“什么女孩?”我的朋友问道。

“温柔一点,福尔摩斯,”我悄声说道,“毕竟她相当不正常,我们绝不可以让她受惊。”

“班奈特太太,你可以告诉我你说的女孩是谁吗?”

“我没办法说得很准确,”她叹息道,“我儿子有个朋友。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楼上没有什么东西好看的。他或许想让她看星星吧,透过破掉的窗户看出去。透过破窗户,星星看起来会不太一样。”

我的朋友摇摇晃晃起身,再度走向门口,我现在看出那扇

门已经有一部分从铰链上被轰下来了。房间内的四壁都染上了橘色的火焰,烟雾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冒出来。

“福尔摩斯!”我喊道。我想办法站起来了,不过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努力。我的朋友把他的围巾绑在脸上,但就在我到达他身边的时候,他转身面对我,用强有力的手挡在我胸前,阻止我的行动。

“到窗口去!”他大叫道。他转身走进火焰。

我惊讶地看了房间一眼,就明白福尔摩斯完全正确。不管他在楼上房间里发现什么,都不可能从他的来时路折返。我在院子里到处找寻一张梯子,或者其他有用的东西,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个被弃置的水桶。我拼命朝那破烂东西踉跄走去,然后相当艰困地拖着桶子回到屋子另一侧的巷子。

事实证明在那里我比较有可能帮得上忙。除了桶子以外,还有几大捆干草可以听我发落,而在一瞬间我回想起来,福尔摩斯曾经预测,开膛手写下某封信的地点就在一个马厩旁边,这件事仿佛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可以看见那扇完全没有玻璃的窗户,冒着巨浪般的烟雾;在我头上好几尺高的地方,还有一条水管从建筑物侧面往下延伸,进入或许相隔一码的一个高耸蓄水槽。我把两捆干草一起排在水槽旁边,然后再堆上第三个,以便形成一个临时凑合的楼梯,然后把水桶抬到最上面,尽量忽视我腰际那股火烧似的痛楚。

一会儿以后,我朋友的黑色脑袋从墙壁高处的洞口出现了。

“水管,福尔摩斯!”我喊道,“那是唯一的路了!”

他消失了。像几小时那么长的几秒钟过去了。我拼命努力不要倒下去,却不了解为什么。我靠在对面墙上,设法保持站姿。如果你继续站着,我疯狂地想着,他就会出来。

最后福尔摩斯又出现了,他脖子上绑着什么东西。他侧着头跟肩膀探出窗外,手臂完全伸展开来,才勉强构到水管。他用水管当成支撑物,把自己拉出去,然后用水管摆荡着自己,在靠近蓄水槽的时候跳向水桶跟干草堆,然后落到地面。以我当时昏昏然的状态,我记不得当我看见若克琳小姐瘫软地挂在他肩膀上的时候,我到底有没有觉得惊讶。

我摸索到绑住她双手的结,所以就解开了那个结。那双手是用福尔摩斯的围巾绑住的。在我抬起若克琳小姐,轻柔地把她放在地上时,她的头往后仰。她的脖子上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她还活着吗?”福尔摩斯刺耳地喘着气。

起初我无法分辨,她的呼吸如此轻浅,不过最后我终于辨识到一丝缓慢的脉动。

“她还活着。她被下药了。福尔摩斯?福尔摩斯,看在老天分上,躺下来深呼吸,你受到烟雾的毒害。”

他瘫靠在墙上。“真令人惊讶,”他段法从颤抖的呼吸之间挤出话来,“我本来以为我完全习惯这种物质了呢。”

我大笑,同时感觉到我脖子后面有一种痒痒的感觉。我伸手摸我脑袋后面的痒处,抽回手指时看见上面有凝结的血。

“福尔摩斯,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这栋建筑物还在燃烧。”

“那么我们就——”福尔摩斯开口了,但接下来他的眼睛定定望着我背后的一点,位置高过我们两个的头部。

“你们还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

我回头打算起身,却只是跌落在我同伴旁边的石头上。

“我让地下室浸满了煤油。然后我用窗户破了当借口,把妈妈带下楼。”亚伯特·维克多若有所思地继续说下去,我在葬礼上认识他,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女孩失踪了?你们赶到的时候,这里应该已经烧成白地了。”

“塔维史托克把我们引到这里。”福尔摩斯挣扎着吸了口气以后说道。

“喔,我懂了。我本来不知道是谁砸破窗户。他已经为我发挥最大的用途了。就他那种人来说,他够聪明了。当然,没有你聪明,福尔摩斯先生。”

“不,他及不上我。”

“你知道,对我的工作来说,你是唯一真正的威胁。”班奈特评论道。他的脸跟身形都很中等,看上去很让人放心。他有着一头金发,还有沉郁得奇怪的蓝眼睛。就算他站在我们面前,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虽然那也有可能是因为爆炸影响到我的感官知觉。“如果你还想得起来,我跟你一起侦办过蓝斯顿男爵案。那片消失的草皮。葛里格森并没有像我们一样看出来。当然,你撒谎骗他。你骗了所有人。你以为自己是最后审判者,不是吗?惊人的自负。我不能忍受自负。承认吧,你说谎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福尔摩斯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再说,这世界本来就相当混沌不清。”

“那真可惜。我认为我不能容忍你继续在其中多活一会儿了。”

“你母亲——”

“喔,你也把她救出来了,对吗?”班奈特的嘴角往下撇,扭曲成一个让人不舒服的残酷形状时,他的脸完全变了。他的五官扭曲成憎恨的化身。我看到那位信件的作者,写下“寄自地狱”这句话的那个男人回瞪着我们。但一瞬间那副表情就不见了。“你想让我分心,不过这样是没有用的,福尔摩斯先生。你现在了解一切了。”

“我并不了解,”福尔摩斯咳嗽了,微微地干呕。“我从来没有假装我懂。我始终不了解任何一点。”

“别闹了。你知道的远超过我认为你该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杀死玛莎·塔布兰。”

“玛莎·塔布兰?”他惊异地复述一遍。“玛莎·塔布兰啊。我记起来了,第一个女孩。她身上有那么多血。她沿着街道走来的时候在大喊大叫。这提醒我某件事情。”他停下来思考。“她们全都让我想起某件事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在哭喊,我就让她静下来。最后那个女孩,在你们逼我离开街道的时候——她在唱歌,然后突然之间她就哭起来了。我也让她静下来。对,我想那是部分原因。”

“现在呢,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停止谈话了。”

要保持专注变得愈来愈难。我的眼睑自顾自地阖上了。我逼着它们再张开。

“你是个傻瓜。”福尔摩斯用一种可怕又粗哑的声音喃喃说道。我朋友看起来还是不能顺畅地呼吸。“再一下下警察就会——”

“我不是傻瓜,而且警方是一群头脑不清的蠢蛋,”尖锐的回答来了。“我知道的。他们到处乱跑,像蚂蚁一样荒唐地兜着圈子。就以我写在街上的留言为例吧。我留了个字条给他们,然后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把字迹擦掉了。”他开心地笑了。“我想过他们会这样做。但我没试过就不能确定了。我本来要把那些字写在达特菲院,就在所有那些犹太人聚会的会堂旁边,那样就有热闹可看了。可惜那次你来得太快。”

班奈特从他外套里抽出一把刀。“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想结束这一切,但恐怕我非如此不可。你懂吧,我必须离开。我不能继续待在伦敦了。不过我答应不伤害你。我从来没有伤害她们任何人。”他缓慢地朝我们靠过来,同时悄悄说道。

左轮手枪响了两次。班奈特跌倒了,他的刀铿锵一声落在他身旁。从楼上窗户冒出的火焰映照着那把刀,闪闪烁烁。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枪,心想,这把枪必须清理一番了。然后我也像班奈特一样倒了下去,这个世界迅速变得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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