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暗的记忆 第二章

西口广场停着一辆中型巴士，前挡风玻璃贴着写有“秘密之旅”的字条。乘这样的车，自然无法指望速度。不管是怎样悠闲的旅行，乘这种巴士去青森都很辛苦。乘客基本到齐了，大家都是一副紧张的表情从窗户张望我们。让他们愤怒和不满的事情恐怕不是等人的焦躁，而是要坐这样小的巴士去旅行吧。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姑妈一上车就低头认错，导致好奇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我们身上。不就是迟到五分钟嘛……我简单解释了一下，不悦地环顾车内。要命，这明明就是老年人之旅啊！真是要命。

盘点一下好了。三十许间的有两男两女，剩下的则是一位六十岁的老爷爷。哎呀，忘了提那个可爱的“女孩”了。相比之下，她确实是个女孩，毕竟才“刚刚”二十出头。

(哼，这些人搞什么啊……）

就算我长得有些吓人，也不该一直盯着我看啊！

我朝那两个偷看我的女人瞪了一眼。这两个女人都一把年纪了，并肩坐在狭窄的座位上，跟我对望时慌忙扭头，一定是嫉妒姑妈有男朋友陪伴。我望向别的地方，只见车身中部的两个男人正带着诡异的笑容朝我们看。那两人似乎认识，各占过道一侧的一个双人座。

简直变成奇异之旅了。

“来这边吧，这儿空着呢。”

坐后排的那个瘦弱老人向我亲切招手。唉，我本来是想坐到前面那个年轻女孩旁边的……算了，反正接下来三天都要在一起。我把难为情的姑妈和松平按到两人座上坐好，就去后排坐了。

“现在全员都到齐啦。”车门外的年轻男人边和司机说话边上了车，“我叫伊东，接下来会和大家一起度过三天的旅程，请多关照。”

说是导游，腔调却不大老练。估计旅行社觉得这次没太大利润，就派了个新手来。幸好这家伙待人接物给人的感觉还行。

“你的腿是不是有点不方便啊？”一旁的老人问我。

“没事，就快好了。”我答道。除了走路时有点不便……

“好怀念和尚头啊，想起了以前。”老人眯起眼睛，“我叫兼坂，以前是教师。”

他用力握我的手。

“那不如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斜前方的一个女人回头说道。仔细一看，她其实算是个美女了。

“是啊，这三天就请大家多关照了。”

兼坂说话的同时，车开动了。

“我是岩崎弓绘，旧姓泽田。”

我不禁苦笑。就算这儿有位退休教师，也不用搞得像同学会吧。弓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一下子红了。

“没关系，刚好省了问是否单身的工夫。”

兼坂老人连忙给她圆场。

“我叫前岛翠，和弓绘是高中时的好朋友，未婚。”

果然她的样子更年轻些。

“你老家是哪里的呀？”

翠把高中学校的名字都报了出来。竟然是有“女子贵族学校”之美称的S学院，跟我读的高中距离很近，所以我曾有耳闻。

“野野村孝，职业是……名字就够了吧？”

死神般留着长发的枯瘦男人回过头来，用眼睛隔着厚厚的眼镜片盯着我看。

我突然浑身冒冷汗，觉得这个人肯定不是单纯的游客。

“那位是我的朋友田代厚生，是一位报社记者。”

田代突然低下了头。俗话说得好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田代那阴暗的眼神，和野野村不分上下。

“我叫井上由香里，很抱歉迟到了，给大家添麻烦啦，那个是我的亲戚。”

姑妈又开始道歉了。紧接着，松平做了自我介绍。

如果野野村他们知道车上有警察，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我很好奇。结果两人只是淡淡地朝松平点了点头。

最后那个年轻女孩站起来说自己的名字是中西佳子，是东京市立医院的护士。她瘦小的身材配上一条白色迷你短裙，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明黄色的T恤外边套了一件粗线织的圆领针织白外套，齐肩的秀发也很漂亮。

“如果有谁身体不舒服，不用担心，我带了些药。”

“那就太好了。”

兼坂老人点了点头，好像挺欣喜的。

“您是叫伊东吧？”他亲切地问导游，“至少要告诉我们今晚住哪儿吧？”

几个人都表示同意。巴士正在高速公路上以一定的速度前行。

伊东答道：“住岩手的铅温泉。”

“哦，是岩手温泉？那很好啊。”

兼坂似乎非常满意。

“这是一次长途旅行，中途会让大家休息，到达目的地就傍晚了，座位可以放倒，大家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铅温泉……是哪儿来着？）

我似乎听说过那里，隐隐有点印象，却就是想不起来。拼命寻思之后，头脑中只会浮出一片黑雾。我揉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

兼坂老人问道：“你怎么了？”

大家都回过头来看我。

我立刻问道：“那里是特别著名的温泉？”

“啊，是我们那辈人都知道的一个温泉。就是那个银温泉吧？”

兼坂老人询问伊东，后者点了点头。

“田宫虎彦以那个温泉为背景写的《银色情死》这部小说很有名，当时特别畅销，尤其受情侣欢迎。好像是在花卷温泉的里面……”

“银色情死——”

这使我隐约记起一些东西。估计是大魔头讲课时提到的。我们的国文课老师大魔头总爱跑题，没事讲些小说。他其实是个温和的男人，却常因小事动怒，所以就有了那个绰号。

对，一定是那样的。我不再思索了。

此时此刻，更重要的是享受这久违的驱车之旅。我把窗户稍微打开了些，风呼呼吹了进来，响声异常大。车内弥漫的汽油味和座位上皮垫子的味道瞬间被冲淡了。

云朵在天上缓缓飘动。出了东京，天空会更蔚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