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就是非人。怎么了?

那个孩子死了。死了哟。怎么还可以这么平静,像什么事没有一样?

不是你杀的吗。

是了。还回来。给我还回来。

把活着的她带到这里来。是你带走的吧。

来开家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还大声说了我走了不是吗。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为什么死了。

为什么这样。

一起拉手离开家,为什么没一起拉手回来。

一起笑着离开家为什么没一起笑着回来。

正常的话。

不都应该一起回来吗?

为什么躺在那里睡觉啊未菜美。

为什么不呼吸了?

为什么叫你也不回应啊。

不动弹了哦,已经没办法了不是吗。

警察都说没辙了。

死了啊。

为什么这样。

低头一副可怕的面孔,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早点活过来啊。

什么啊。

你不是亲属吗。

是父亲吧。有责任的吧。

那么请尽到自己的责任。

听到我说的了吗。

带回活着的未菜美。

你说我在说胡话?哪里有胡话。是了,胡话也好。当然会说胡话了,女儿死了嘛。死了哦。应该和父亲一起回来的女儿死了啊。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哦。到底是谁在说胡话。多少会说胡话。这种情况下,有人能冷静下来?不可能的。什么都会说的不说是忍不住的吧。

人。

人类。

伤心的话是会流泪的吧。

痛苦的话是会呻吟的吧。

难过啊伤心啊。

痛苦的要死掉。

无力的妄言就让我发泄出来吧。我何尝不知道呢。再怎么责怪你未菜美都不会回来。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实啊。你可不可以就静静的听着我的宣泄,理解我的心情呢?什么,你说你又没错、真笑人,没见你一点伤心,所以才能无动于衷吧。

也没看你掉泪啊。

杀了女儿。

眼泪都没流一下。

这个非人。

这个非人。

这个。

非人。

一言一句。

历历刻心。

一日数日,一次数次如雷贯耳。

全部的回忆想起的无可奈何,忘不掉的就是忘不掉。

你对我说有点反应好不好,我反问道要怎么做,我也是有在悲伤。那个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那个时候。

不。

我做不了什么,我什么都不做,我就是我。除去我的话,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没有悲伤。

那个时候没有悲伤。

因为是诶人。

节哀顺变。

不是因为节哀顺变就能好受一点。即使这样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当然了。

狗即使意识到自己是狗的事实,也没有理由会变成鸟。

狗就是狗。自明的事实。不如说如果有认为自己是人的狗,实是大谬。

曾经的我,就是这样而已。

我一句一句咀嚼曾经妻子的话语。

明白了。

那个曾经是妻子的人,悲伤没有半点假意。悲伤入魂,悲伤入形,四处播撒着悲伤,以此来保持某种平衡吧。不这样的话,她为人的轮廓似乎就要渐行渐远。

她,还是人。

我,在那个时候,不,相当久以前,就开始怀疑自己的为人。【我】的轮廓明明已经晕开,朦胧。我还是在坚持着什么。

长时间凝视没有对焦好的模糊照片,会歇斯底里也是当然的事情,现在我会这样想。

曾经的妻子,对于自己混乱的事实和无理的要求有着清醒的认识,在这之上发泄了出来。失去了冷静,但是还有理智。

她希望我就接受那样的无理吧。

这种时候当然会有,毕竟是人嘛。而那时候能接受的唯一对象,大概就是身为配偶者的我吧。

但我却做不到。

我想着,让我干什么我干了什么我也是一样之类的事情。

我我我。

无聊而下趣。

我我我,和我我我,没有理由不发生争执。争执中我一样的存在也变得不稳和暧昧,和我争执的对手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吧。

这样不稳和暧昧的我,不需要。

所以,我把我抛弃了。

荻野曾说我是因为失去所有才自暴自弃,不是这样。

我,确实抛弃了自己。

然而那只是去除自我障壁的行为,没有破罐破摔式的自弃。

现在的我,大概——不,不用说应该是不幸福的吧。没有人认为这种状况是幸福吧,有的话也是性格上相当扭曲的人。这点我承认。失去孩子,伴侣,家庭,工作,房子,财产,地位,啊太好了这样说的人应该没有,不如说拥有上述所有才是世间公认幸福的标准吧。

然而,我没有不幸。

我在瓦解【我】的藩篱之中,同时就失去了世间和社会吧。

自己和他人之间界限模糊的瞬间,确实这种东西也没有了。

现在,风平浪静。

和那时的妻子分别后——放浪在街头的时候,诸事还明晰的盘踞在脑中。不平,不满,怨气,哀伤,迷恋,后悔。

现在已经没有了。

反复在记忆中出现的妻子那时的话,也可以心平气和的听取。

她,已经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

留下的只有语言而已。

非人。

说的没错。

自我的轮廓既然已经消失,我已经不是人了。化为未明的东西。

境界线的模糊。

我,已经不是我。

那,这个感触又是怎么回事。

身体表面溶解,涤荡,和身体以外的所有渐渐融合,只有一个地方,只有那么一小片面积,仿佛还在昭示着【我】的存在。

这是——。

手掌吗。

右手掌的——。

啊。

和那个孩子牵手时,这是那个死去孩子,死去女儿手的感触。

仅此而已吗。

睁开了眼睛。

自从来到庙里,早晨总能倏忽一下自然醒来,然而今天却不想起来。

紧握右手。

然后,张开细眼打开手掌,眺望着掌心。

没有轮廓但还有实体。没有什么改变。褶皱纹点。色形俱已见惯。

细小柔软的手。

回想,总像是已经变成别人的相册一样,只有皮肤似乎还能记起。

天色已明。于我不多的晚点。

说是晚点实际上并没有规定的起床时间,自己也没有设定。睡过一天也没人责备。大早起来也没有奖励。

翻身朝上。

天花板。

慢慢侧身。

枕边放着吊饰。

——这是。

小人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明明有说过的。

看着手掌。

感触还在,却也仅此而已。

两手交替的动作,仿佛禁言般在想象中逡巡。

就像是,日野的罪行。

把未菜美,按在水里。

那天,那个地方,日野也在。

只是松手的瞬间牵走未菜美,按在水里杀死,夺走那个挂饰。

——确定吗。

日野。

看上去挺温柔的啊,看上去挺诚实的啊。

但,也杀了人。

杀了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

我的——女儿。

我的。

不,我,已经不是我。所以那个孩子,也不是我的女儿。

只是,年幼可爱的女孩。天真无邪的存在。

没有更多的认识。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然而——。

确实和平时不一样。

这股违和感是因为自己吗,还是不是,我已经不知道。

无所谓。横竖走样,天井地板,都没有什么变化吧。

没有自己这重基准的话,横竖没有意义,天井地板何物。

怔怔的望着挂饰的时候门被拉开,横着的双脚,不,横着的是我。女人的——脚。

塚本吗。

起来前塚本【尾田桑】这样叫我。

和荻野还有锅谷不同,塚本直接主动和我说话极少,挂饰拿来的时候基本可以说是第一次。

“尾田桑……”

再次见我名字之后,瞥见到了地板上的挂饰,沉默了。

“什么事……”

“尾田桑——那个对尾田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那个锅谷桑他……”

再次的沉默。

“你说锅谷怎么了……”

“应该怎么说呢,那个由里酱,被日野桑……”

杀死了吗我的质问招来一句请不要开玩笑的回应。

“那……”

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只是心里毛毛的……”

“日野确实是那种感觉吧。从你们年轻女孩子眼里看来……”

“不是说这个——不不,这点虽然是事实,那个,日野桑他,这几天一直跟着由里酱……”

“做什么了吗?”

“说是要好好看看她……”

像是日野会做的事情。

“没有理由出手吧。那还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对于这种人说他两句也没什么……”

“有问题……”

“生气了吗,日野……”

“生气的是锅谷桑……”

“诶?说要杀人吗?”

“呃……”

砰砰通通,传来和寺庙的氛围相违的声音。

这片喧嚣,才是觉得和平常不一样的正体。

“尾田桑,能制止他吗。锅谷桑只听尾田桑的话……”

“制止吗?”

麻烦啊,虽然这么想,没有说出口。

塚本的话,仿佛是刚才为止曾经妻子发言的延长线上一样。

我再一次看着手掌。

只有这个部分,还是人吗。温热的记忆如仅剩的薄膜残存,隔绝着外界和内面。

用手抓起挂饰,我站了起来。

走廊的喧嚣声更加壮大。声音是锅谷的,但好像不止一两个人的样子。

从本堂方向传来。

“老爷子呢?”

“住持不知道去哪了……”

“躲起来了吗。可恶……”

老狐狸湛宥,不可能因为事情麻烦而临阵脱逃,一定是躲在哪里看着事情进展。

就是这样的人。

穿过中庭。

闭嘴混蛋之类的粗口流泻而来。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这样的话了。山林中本来不允许发出的,所谓脏话,杂言。

本堂里,僧人们围着什么来回走动。

脑中浮现的是锅谷骑在日野身上要下杀手的画面。

也许是杀江木的印象太过强烈。

哇的一声,荻野从僧人环抱中摔了出来。

疼……的声音。

“这个混蛋,够了吧……”

高滨由里一副害怕的样子蹲在柱子后面。我先走去那边。

“发生什么了?”

“尾田桑,阿锅他……”

“阿锅?”

叫的这么亲热,锅谷可是曾经要杀你的人啊,这……脑中突然迸发出这些想法。

不——倒不如说没什么好奇怪的。

结局锅谷没有下手。下不了手。说要下手的是我。这个意义上也可说锅谷是这个姑娘的恩人。

抬头看我的由里还透漏着稚气。眼睛浮肿,眼泪旋在眼窝里,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现在简直人味十足。整体上的感觉,是比实际年龄小多了。

阿锅要被杀了,由里乳臭未干的泪声。

“锅谷?”

扭头看去——

好像我的预想出错了。骑在上面的是,日野。

容易冲动的锅谷并不意味着战斗能力也高。力气是有脑袋却不怎么灵光。手里有刀的话另说,没有的话就完全不行了。没见过阵仗的对手还好说。本身其实是个胆小的人,对方不吃这套的话连中学生都敌不过。说到底,激情之下冲动出手的锅谷就是个白痴,实际上对于打架很不在行。

另一方面,看起来动作缓慢的日野,体格和力气都不算差吧。而且动作

缓慢的另一面是打击力强,这正是对这个小屁孩很有效的吧。

日野手掐着锅谷脖子往地面按去的样子。只是能看到并没有用力,想来不是真的想杀人。

锅谷像闹情绪的孩子一样,手脚啪嗒啪嗒的叩击着地面。

“放开我,放开我这个变态!”

“不放……”

“不放我杀了你!”

“那放了不是才危险。不放的话也杀不了我了……”

意外给人理性感的日野。

“再说的话,我先杀了你……”

日野整个人压了上来。

锅谷像是被踩的青蛙一样发出悲鸣。日野手上更加用力。这时背后的鹤正和数名僧人上前来拼命想把两人拉开。

日野不肯松手,下面的锅谷也是挣扎的直起半个身子。

上前的鹤宥从背后抱住锅谷。

“放手吧放手吧……”

日野放开锅谷,双臂一摆。

一众僧人倒在地上。这家伙果然力气很大。远超一般常人。

“是这家伙先出言不逊的……”

“闭嘴变态,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啊……”

“我可什么都没做……”

“杀孩子叫什么都没做?”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爸就是这么说的。现在可是什么都没做哦……”

“过去的事!”

大叫一声这混蛋,锅谷挣开鹤宥的手,迎头撞向日野。被鹤正控制住的日野力气虽大却不灵活。小腹正中锅谷的撞击,呻吟起来。

虽然动不了,两手还是自由的。

抓住锅谷的两侧。

“怎么回事,什么意思啊。很痛的知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

“还说没做!!”

锅谷大叫的声音,渐渐变成歇斯底里。

日野大力一摇鹤正和锅谷向两旁飞去。再次坐骑到锅谷身上。

“杀了你,我杀了你……”

“妄想,你这种变态洗干净脖子等我吧……”

“这时候还说大话……”

微笑的日野双手架上锅谷的脖子。

“你这样的和尚杀了也没什么乐趣,无聊。只是这么不安分,杀了也清净一些吧……”

日野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对正面的鹤宥问道。

嘛——。

正常异常来分的话,日野肯定属于异常吧。在场的四名僧人,像是完全无法回应日野的语言一样。

“我问你们呢,这家伙杀了也没问题吧。反正这么吵……”

锅谷抓住按上自己脖子的日野的粗,拼命。

这么看来,小屁孩的手指纤细。不说挣脱看来,更然人担心稍微用力过猛会不会被折断了。

锅谷的脸开始涨红。

眼角处青筋暴起。

住手!荻野的声音。一直叫喊的原因吧,声音已然嘶哑。

日野稍稍松手扭头看过来。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

“因为这小子,不是小女孩!”

日野又笑了。

要上前的荻野眼里露出了怯意。

或者更应该说是惊恐?

对话完全建立不起来。

这样的场合感到了恐惧吧。

“我父亲说了不能杀小女孩,因为她们的父母会很伤心。说的没错,孩子多可爱啊。可没说别杀和尚,而且这家伙没有父母吧?没有吧?”

日野对着俯地的锅谷问道。眼睛里充血的锅谷回答不了。

锅谷张开嘴,发出不成语言的声音,只见舌头在抽筋。

“哇,真恶心。让人不舒服的是你吧。又变态,又恶心又烦人。啊啊,还是把你杀了吧。反正和尚都差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日野张开嘴,笑了。

“这家伙还真烦诶。明明不是由里酱的父母还在多管闲事。但是杀这种人还真是无聊……”

“尾田桑……”

塚本拽我的袖子。

“尾田桑,快点……”

这时大喝一声锅谷挣开日野的手。

鹤正想上前制住日野,又被拨开,俯身的锅谷再次被日野跨坐其上。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后颈被绞住。

“这么难死,你这家伙。一点都不好玩。小女孩的话,根本不用我费这么大力气的。乖乖听话。马上就结束了。虽然不喜欢浸在水里,那正是最可爱的地方。由里酱的话感觉应该差不多,你怎么这么费劲啊,一点都不好玩。快给我去死!”

鹤宥倏忽出现在日野面前。

然后。

击飞日野。体型巨大的日野当然不至于飞出去,只是倒在旁边。

“疼,好疼……”

“闭嘴……”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鹤宥。

鹤宥的叫声。

“闭嘴闭嘴闭嘴……”

鹤宥一边叫一边踢日野。一次两次数次。

“混蛋,你以为你是谁啊混蛋……”

在说什么。或者说,那还是语言吗。鹤宥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一边踢着日野。面对旁边僧人们的阻止,依然我行我素。

鹤正抱起在地上打滚的锅谷。

塚本冲了上去。

“锅谷桑……”

锅谷只能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这是在——闹什么啊。

生死之事,在世间本应是珍重之物不是吗。

杀人,杀过,去死,死去,毫无所谓的说出这些话,宛若过家家,犬斗一样,不经意的经手生命的营当。

这不是修罗场,是闹剧。

无趣。

我渐渐离开眼前的现实。不,离开的表现不太准确——是淡出。没有轮廓的我,如霞如雾一样,开始扩散。

叫声,泣声,皆和风声无二。

狂态,丑态,皆和水流瓜分。

我,已经如空气一样的东西。

我——震动了。

尾田桑尾田桑尾田桑——。

“尾田桑拜托了……”

拼命抓住锅谷的塚本带着哭腔。锅谷满是一副要找日野拼命的架势挣脱塚本。

“不要,不要锅谷桑……”

“放开我!”

这么说。

“诶?”

塚本睁大眼睛看着我。

突然没有力气了吗,锅谷挣开后,拨开围着的和尚来到日野旁。

鹤宥还在执着的攻击,劝开已经涌上了所有和尚的力量。日野只是抱头蹲在那里。锅谷奔上前去。

“尾田桑……”

“就凭锅谷那两下子还不用担心……”

“但是——”

阿锅会死的柱子背后的由里哭中带泪。

“那个人,打不过别人也不会退后的,只知道往前冲。被打被踹也不会停手,这样下去会死的……”

“他本来就想死吧……”

尾田桑,塚本的声音开始不稳。

“这也太过了。锅谷桑,那个由里酱……”

“没有关系……”

“又说这种话……”

“听我说……”

我指过去。

“他们都是杀人犯。杀人犯之间在决生死。各自有各自的理由。这点能明白吧。别管他们了……”

真麻烦诶,你们两个快点谁给我去死,我大声说道。

都停了下来。

锅谷满是污迹的脸向我看来。

鹤宥停下了暴行,也慢慢朝我转来。

“尾——尾田桑……”

“还是第一次这么叫我哦鹤宥……”

往日澄净的面容,现在满是倦色和凶恶。

“看起来你还是个人呐。不是在这个混蛋老爷子下作非人的修行吗?”

我修行不够这么回答道。

“听所你以前也是个猎奇杀人犯。但是这么个打法那家伙会死的诶。怎么,暂时不做人进行非人修行之后力道控制不对了吗?”

“我——贫僧……”

“什么僧啊。别开玩笑了。哪有和尚会踢人的。还是说你这样其实没有杀心?”

“不会杀人的……”

“那你是怎么回事啊。只是兴奋了吗。真看不下去了……”

“贫僧……”

“其实是想杀人的是不是?忍受不住了是不是?我说对了是吧。又想干会老本行了是吧?”

“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极力否定的鹤宥双脚宣泄着地面。

之后像是咽下什么一样,沉默的鹤宥向下看去。

“贫僧——我确实是杀人犯。曾数次破过不杀生的戒律。无论再怎么精进,再怎么后悔,深知这笔罪无法勾销。所以,再也不会……”

“杀人了吗。那么,这么激昂是做那般呢,鹤宥。刚才的行为是什么意义呢。制裁吗。惩罚吗。你有这种权利吗?”

当然了荻野说道。

“这家伙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慎吾……”

“所以又怎么了?”

右手掌。

发热。

“所以?鹤宥有好好反省他做的事情。而这家伙没有。你也听到了吧,这家伙有半点悔意吗?”

“有没有都和你无关吧。还是说什么?踢他打他就会反省了?他杀的那些女孩子就会回来了?还是你会成佛了呢?”

尾田桑锅谷这样教导、叫道。

“聒噪啊小屁孩。你也是。就只会这样闹吗。这混蛋说你说的没错,你就是聒噪……”

不停喊着尾田桑的锅谷表情已然扭曲。

“你们在这再怎么闹,那边的鸟该叫的还是会叫,这点道理怎么不明白呢?”

给我收敛点吧我这样说道。

“不行。这家伙,我——我绝对不饶他——”

“要我说几遍啊锅谷。你也是杀人犯啊。在那指责日野说什么大话。这么坚持,是想干什么,又想杀人吗?”

锅谷握紧双手,杀了他我也觉得不解恨这么说道。

然后痛苦的呕吐起来。

“这样啊。那你和这个混蛋,还有什么区别。那家伙不是问了吗,问是不是你聒噪就可以把你杀了……”

不一样哦锅谷说。

“怎么个不一样?”

“就跟荻野桑说的,他根本没有反省……”

“不反省就可以杀掉吗?鹤宥,怎么样,这种没什么逻辑的道理成立吗?有没有反省,本人之外的人可以明白的吗?虽然这些人说你有反省,我是完全判别不出来。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像木偶一样压抑自己的感情就叫反省吗。我是不知道。反正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为人的一面。真正有反省的话,那不自然的态度又怎么解释?”

“不,我——”

“不用特地说贫僧了,一看你就知道是和尚了。怎么样?是说不反省就应该被踢被打被杀死吗?反过来反省了就做什么都可以吗,你们是这个意思吗?”

和尚允许这种无法的事情吗。

“不管是世间的法律,还是你们的戒律,都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吧。喂,怎么样。回答我啊鹤宥。你们住的社会,就是基于这种一以论之的东西吗。你们学习的就是这种满嘴的抱怨吗?”

“社会和法律……”

都没有关系,锅谷说道。

“是吗。没关系是吗。是哦,有的话——你就是杀人犯了……”

“喂,慎吾……”

“别说话荻野。之前也说了,你也是犯罪者。和社会相关就是罪人了。和你最喜欢的社会不切断的话,准备在社会中生存的话——就做好身为卑劣的犯罪者需要偿罪的心理准备……”

“不——这是……”

所以没有关系了锅谷叫道。

“尾田桑说的没错。虽然不知道荻野桑的事情,我是杀人犯,是人渣,罪的意识,我自己也知道只要活着大概会跟我一生。但那件事和这件事果真还是不一样。我虽然是笨蛋。却也在用这笨蛋的脑子拼命思考。之前尾田桑也说过我。但就是原谅不了这家伙啊……”

“谁……”

谁原谅不了。

我,锅谷说道。

“我原谅不了。到处杀女孩子就算了,沾沾自喜也算了,但是……”

还要再杀的样子这个混蛋锅谷边哭边说。

“杀孩子这件事,我绝对允许不了……”

“你不原谅啊……”

“是啊,我不原谅……”

我。

我,我。

“你,真了不起啊……”

“什么意思……”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原不原谅管不着你,但那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这跟可以惩罚这个混蛋有什么必然关系?你是谁?法官吗?法律吗?还是神?都不是吧。你不过就是你自己说的,头脑不太灵光的容易来情绪的小屁孩不是吗。渣滓啊。渣滓再怎么考虑,这种考虑能成为理由吗?”

“喂。虽然你这么说,即使是法律也不允许这家伙的哦慎吾……”

“所以我的意思是法律也不允许你们啊。有认真听我说话吗荻野?”

“是这么说没错……”

“什么叫是这么说没错。这里是和世俗隔绝的山里啊,所以你和我才能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那边的混蛋也是一样啊……”

一样。

“所以,不要把社会带入这间寺庙里。在这里,用法律去裁量罪行是没意义的……”

我说的没错吧,鹤宥。

鹤宥矗立在那里,身子却是不停的抖动。

荻野毫不所动的走上前来。

只有这家伙还没放弃的样子,看上去。

“但是慎吾,即使不谈社会,法律什么的,这山里还是有戒律的吧。佛教不是也禁止杀人吗。所谓的不杀生戒,不就是禁止杀生吗……”

“现在不就是在破戒吗?”

“但会悔改的吧,鹤宥和锅谷都是……”

“没有这么说的哦。即使让一百步,也不是说罪过因为悔改就会消除的。永远都不会消除的。所以了,你那混蛋祖父也说了。这种事情……”

是得不到护持的。

“没错吧,鹤宥,鹤正……”

“确实,贫僧是破戒僧,但没有继续破戒的打算……”

“是吗?刚才生气成那样也不算破戒吗?”

“如您所说,贪嗔痴三毒还没有拔除干净。虽然如此……”

鹤宥身体的摇动越发激烈。

“我,我——”

“修行不足吗?”

“不是。不是不足,和没有差不多,离悟还差十万八千里。只是顶着僧人外皮的杀人犯而已。如您所说,我和这个男人没有分别。都是不能被饶恕的杀人犯。正因为如此,以相同的身份——想要来拯救这个人。曾以为自己说不定可以救到这个人。但是,但是……”

这家伙根本就没得救鹤宥大喊道。

“没有想去被人拯救的人是救不了的。不,不不,像这种人就不应该去救他……”

鹤宥又要有所动作的样子,旁边的鹤正抱住他。

“你还真是妄言啊……”

“我——妄言?”

“我没有修行,佛道之理也不知道。但你说的救人不救人难道不是妄言吗。决定救不救人是妄言,应不应该救人这句话说出来,已经和锅谷一样不是吗。你是佛祖的代理人吗。再说了,什么叫悟?”

“悟就是……”

“老爷子说过,这些都是迷执。觉得自己悟了马上又打回原形。人没有那么容易变得。是这样没错吧。那边的小姑娘看上去好像变了个人,你这么想,马上又会去割手腕了。乌鸦一直都会是乌鸦啊……”

非人的我。

最开始就是非人一样。

“所以修行就是一直做无聊的事情,让你意识不到【悟】的事实不是吗?,身为门外的我尚且理解这种事情,你算什么弟子啊,还是说你解脱了?”

鹤宥尽力挣脱鹤正。

“我只是杀人犯。代替佛祖说救济是不逊的行为。但是,但是,奸邪……”

应该是被铲除的鹤宥说道。

“应该是站在你的立场吧鹤宥。那家伙,妨碍你的修行了吧。外道邪道的,就是这种东西吧。就像妨碍佛祖修行的恶魔一样。虽然我也不太了解。鹤宥,你是被他诱惑了吧……”

鹤宥的肩头收紧。

“我可以忍着不去杀人。那家伙却没有一点忍着的意思。杀掉幼女的记忆,现在还恬不知耻的四处传播,宣颂,这种混蛋。所以……”

嫉妒了。

羡慕,嫉妒。

“你是后悔了吧。看到这家伙,想杀人的念头又忍不住了吧……”

把幼女。

“不是这样吗鹤宥。不是你就说啊。但不管再怎么正当化,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偷来的心爱玩具被其他孩子拿走,反而教训起来别人一样……”

“我——”

我。

我,我。

“不要我我我的,不是和尚吗。老是我我我的,这就跟佛教无关,只是你自己的问题吧。个人的问题就不要把别人卷进来。想杀人的话,就像那家伙一样去杀吧。山下女孩子多得是,忍了这么久,杀起来肯定很爽吧……”

鹤宥抱起了头。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要是不喜欢的话,开始就不要这么想。这么想了,结果又不喜欢,还是去死吧。你个人的问题周围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缠着那个混蛋越久,只是越激发出你想杀人的念头吧……”

“可是,这个日野……”

“打这个家伙,就能消除你的烦恼吗,他可不是除夕的钟啊……”

有必要帮日野到这个地步吗,荻野说道。

“真不愧是非人啊慎吾……”

“什么意思……”

“你说的全都有道理。但你没情,没心。真是了不起的——非人……”

荻野的脸上也显现出怒意。

对于荻野来说日野也是负担。只是计划的阻碍者吧。但即使这样说,这家伙没有理由这么生气啊。也许想把他赶出去,但没有施诸暴力的必要。

荻野只是被现场瘴气一样的东西感染,变得和他们一样而已。

荻野盯着我。

“喂慎吾,你——这个……”

被示意的日野,就像西瓜虫一样蜷着身子。

“不恨日野吗。我可是——恨得要死啊……”

“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恨这个家伙啊。最多不就是挡路烦人的程度吗……”

“不,是恨……”

“到底是为什么?正义?同情?”

不是这么了不起的东西啦荻野有些不好意思。

“慎吾,我啊。就是普通人。这个意义上来说锅谷和鹤宥也是普通人。不要再说我们不普通了。一般性的,陈述自己的心情和意见,不出现极端的异常言论,这就是普通啊。你说的话也许是对的,但这不是普通……”

“你是说这种场合下,憎恨日野是普通的表现吗……”

“是这样……”

听到荻野的话了吗,还是只是肌肉的抽动,日野如同巨大的蠕虫一般移动身体。

“哪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动感情。最多就跟那边的小姑娘一样心里不舒服罢了,这才是普通的反应不是吗?”

确实心里不舒服,这是一种不快的感觉。

就和穿湿一副的感觉是一样的。但没有更多触动。

但。

喂慎吾,荻野叫道。

为什么,就这么想让我憎恨这家伙呢。

“我问你,非人就没有情吗?”

“情?”

“不觉得可怜吗?这么小的女孩子。不不,这家伙杀的你的……”

“闭嘴……”

“怎么可能。觉得可怜的想法才是普通的吧。这个变态不知道他怎么想,一般来说女孩子被杀会觉得可怜的吧。会憎恨杀人的吧。而且不止一次哦。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还可能要犯案。这种混蛋就是应该被全世界憎恨才对。和法律,戒律什么的都没关系。我是说作为人,这么想难道不是普通的吗?”

“这样吗?”

我——不一样。

当然会为被害者伤心。

为被害者的家庭伤情。

只是每一天,从古至今,世界上,以种种理由,不是有无数人遭受不公和悲惨的遭遇吗。可怜的人……

到处都是。

无以计数。

世界充满哀怨和苦痛。

不能只说日野杀的那些女孩儿可怜吧。

没有理由特殊看待。不管是事故而死还是病重而亡都是一样的。无法测量的遗族的哀伤,无法数值化的东西也无从比较。

即使被害者不是女孩子,即使没有被杀掉,承受的痛苦都是同等的。

确实日野是给别人带来悲伤,带来痛苦的人吧。

然而,那种悲伤和痛苦,不是日野所生发出的。

只能是这样感觉的人所做。

虽然有因果关系,但这不是日野所期望的不是吗。日野连续杀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遗族痛苦,只是他个人的欲望。当然,这是会生发出巨量哀伤,无意补偿的愚行这点,小孩子都应该明白——。

叫日野的男人,却不懂这一点。

所以。

我用左手手指碰触右手手掌。

“即使这样……”

集团用私刑,是不会有用的。更应该说,不可能有用的吧。

“下趣。再怎么责罚这个混蛋也不会怎样。而且,说这家伙应该被憎恨的话,鹤宥不应该也被憎恨吗,锅谷先不说,鹤宥不是也杀过小女孩的样子?不可怜吗?不应该被憎恨吗?不是说这是普通吗。我说的有错吗?”

鹤宥肩膀垂下还在震动。

“鹤正,你们也讨厌那个日野的话无视就好了。这是山里的寺庙,不需要和尚做什么好人。私愤还是公愤怒都只会带来麻烦。清净才是这里最大的宗旨不是吗?”

“慎吾……”

“什么……”

“你说,不恨日野吗?”

不恨。

没有关心。如同庭园草石。

实际上也正如草石一样蜷缩着身子。

无理的是你不是吗荻野说道。

“一般——会悲伤的吧。后悔心酸。想要报复的吧。怨恨的吧。生气的安保。这才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的!”

“对我来说不是理所当然的吧……”

意识到了手掌。

【我】的境界线,只保持在这微小的面积内和面积外。

那么。

这一部分悲伤吗。悔恨吗心酸吗。

应该没有。

不如说,是一种怀念感。只有手掌表面,残存着作为人的记忆。

我不相信荻野说道。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忘怀。周围的人都还尚且为此不平呢。鹤宥和锅谷所做的事情,其实不是有代你的成分吗?不是代你去打日野的吗?本来这应该是你自己做的事。他们是在代你行事啊。慎吾,其实是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吗,那就不要责怪他们了……”

“我没责怪啊。我已开始就说让他们想杀人就好好杀个够而已……”

这些家伙。

随便你们。

“怎么会是我的代理。我没记得拜托过你们,你们这样做了我也一点都不开心。大家喜欢这么做就做好了。我只是说不要给这种行为找借口罢了……”

“不,不止这样吧……”

“不,说什么我无法饶恕,我我。我无法忍受,我我——施诸暴力的人用的是这些无谓的理由。我只是说不要用正义,救济,同情的外部理由来掩盖自己的行为,这样只不过是责任的逃避。卑劣的行为……”

“你说卑劣?你好伟大啊慎吾。即使再怎么是非人,为了孩子伤心,愤怒,哭泣,所有人都会理解你的。不要再说什么没关系,无所谓之类的话,已经听够了!”

“听够了是因为你一直理解不了。而且你才是没关系吧。那边的混蛋再怎么鬼畜再怎么外道对你来说都应该是无所谓的吧。再说一遍,无论是锅谷还是鹤宥都没有打那家伙的权利……”

你这家伙!愤怒的荻野一把抓住我衣领。

“别开玩笑了慎吾。按你这么说,我们所有人里你正是最有权利杀日野的人不是吗?”

你那么平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应该去打他啊,你不是应该去杀他吗涂抹横飞的荻野摇晃着我的身体。

我甩开。

“你想说什么,你们想说什么。打他,杀他,这才是人应有的所为吗。这家伙怎样,我怎样,因为一些小事就互相打杀,这就是人吗。如果这样的话,我还是做非人好了……”

已经。

够了。

“总之,你们没有打日野的权利,更没有杀的权利。只是说这么做的话就说自己想做就好了不要找其他理由。承认这点的话随便你们做……”

随便你们干什么……。

来回爬动的蠕虫抬起了头。

“没错……”

日野这么说道。

“就像这个人说的,你们没有这样对我的权利……”

“你这混蛋!”

锅谷作势要上前。

“你打我了是吧。那我也有杀你的权利了。所谓的正当防卫。那个和尚也够烦人的,等会把他杀了……”

“日野——”

荻野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日野站起来,指着锅谷。

“你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日野笑道。

“喂,慎吾。听听。这家伙就是这样的人啊。对自己所做的事没有半点反省……”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荻野说道。

“杀掉可爱的女孩子不好是吗?这种事情我知道。我知道哟。父亲已经对我说了不知多少次了。骂我不知多少次了。虽然停不下手,事情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日野用脚踏响地面。

“是吗。那你被打也应该没什么怨言吧?你做了应该被打的事情嘛!”

荻野挑衅一般。

“可以不要再这么说了吗。就像这个人所说的,和你们没关系哦。虽然只是父亲所说,我也明白女儿被杀,对于其家人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情。父亲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被杀当然会悲伤,当然会愤怒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这是当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

日野首先指向鹤宥,然后指着除我之外的全员。

然后说道。

和你们都没关系啊日野大声说道。

“不是这样啊。你们都是外人啊。我杀的女孩的父母到这来,生气的话我还理解,父亲也说了,如果有那个时候,你会被杀死的。也许是这样。但我死的话,父亲也会不好受的,所以让我住手……”

我非常明白日野说道。

“我要是死的话,父亲会非常伤心的。然后会想给我报仇,一定是这样没错吧。这样父亲不是也很可怜吗。只是,从来都没有人来啊……”

“没有人来?”

“那些女孩的父母,从来没有到我这来过……”

“蛤?”

“从来没有来过哦。所以,一定已经放弃了……”

“你,你——”

荻野看着我。

手掌在疼。温柔,温暖的记忆,仍然鲜活。

我伸进口袋,握住挂饰。

“所以了,我想的是,大概大家都已经宽恕我了。毕竟这么多年了。所以,我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指脊梁骨。亲人都饶恕了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真是烦人。对我又踢又打的。我爸知道肯定不饶你们。特别是你,现在就把你杀了……”

日野朝锅谷迈出一步。

我。

从兜里拿出挂饰。

高高悬在日野眼前,慢慢靠近。

“干什么?”

“这个……”

记得吗。

“记得啊。我的东西。已经不要了就给那个女的了……”

“不是——你的吧……”

“我杀了抢过来就是我的。当时很想要。现在没兴趣了……”

我转过挂饰。

“上面还有字呐……”

“干什么。你也跟我开玩笑吗?”

“写着什么?”

“我记得。Weitianweicaimei,孩子的名字吧……”

“就是名字。尾田未菜美。我的……”

我的。

“我的——女儿……”

“诶?”

“或许该说曾经的女儿。被你……”

杀了嘛。

死了嘛。

我也没有了作为父母的资格。

“诶诶?!”

日野眼睛大睁,不知道看向哪里,鼻子微微膨起。

“是这孩子的父亲?”

“那个时候,我记得在刮风……”

未菜美。

那顶蓝点花纹,附着红色丝带的草帽是她的最爱,一直有戴在头上。

皮筋已经松散,所以帽子被吹走了。

啊啊帽子,未菜美这样喊道。

那是最后的话。

我放开未菜美的手。

手掌上残存的为人的记忆,也就是那个瞬间的东西。

离开两三步,捡起帽子。

回身要戴上的时候。

“就是那瞬间牵走的吧……”

“呃……”

“然后浸在沟渠里杀死的吧,我女儿……”

“真,真的是父亲吗?”

啊啊,是啊。

我是那时未菜美的父亲。

日野的脸上开始冒汗。

“那孩子喜欢这个人物。我虽然记不起名字,反正是经常会模仿。只是名字还是咒文什么的,总是说不太清楚。这样,手伸起来说什么来着,小小的声音。但,老是说不好……”

慢慢的。

手掌表面在扩大。一瞬间返回了【我】。【我】的薄膜包裹住不定形的我,勾勒出【我】的形状。

眼泪。

“把我的女儿浸在水里是吧……”

“对—对不起……”

日野的颜面愈发苍白,蓦然跪下,发出悲鸣。

“这个人物很有人气,未菜美有三个朋友都有,所以才会写上名字,那时候小,字不太会写,这是她母亲写的,就在被杀的那天……”

想起来了。

“对——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个孩子说了什么吗?”

日野没有回答,向后退去。

“请原谅我。对不起。不要杀我。拜托了!”

“有恐怖,有痛苦吗?”

“真的请原谅我,不要杀我求你了……”

跪地求饶的姿势。

再也不会这么做了请饶了我吧。

没有意义。

“是吗?”

这个男人。

就和风一样。

那个时候没刮风的话,我也就不会松手了吧。没刮风的话,这个男人也就不会杀了未菜美了吧。

问风为什么要刮也是没用的。

日野不停的说着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真的一副很怕我的样子。还真相信他父亲说的话了吧。这个异常的男人还是有理性的。只是基准有些走样而已。

原谅我原谅我的声音,就跟风的声音没什么两样。

不是吗。

我,用左手擦拭眼泪。

包裹住我的薄膜,爆炸消失。手掌上仅存的温度,也一起不见了。

“日野……”

日野抬起头。

“真的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是吧……”

“恩……”

“我父亲,虽然说过女孩子的父母会很悲伤,但我只是没有想过孩子父母的存在吧,所以也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所以了……”

“已经——够了……”

“原谅我吗?”

“不……”

我双手握住日野面前的挂饰。

折断脑袋。

尾田桑,塚本的声音。

我把已经破坏的挂饰扔在地上。

“日野。你再怎么道歉也没用。我没有原谅你的立场。我……”

对你没兴趣啊。

“你是生是死,杀谁被谁杀,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无所谓?”

“因为我是非人啊……”

日野大声喘息像是突然无力一样。

没错。

我,已经连我都不是。

所以你和我有什么不同,我不清楚。

事象如所在般接纳,仅此而已。

“日野,我啊,没办法一直想着这孩子,一直注视着这孩子生活。悲伤心酸痛苦,但没有因此让自己消沉。只是好好的活着,再怎么觉得可怜,还是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也会想其他的事情。所以才被人叫做非人啊……”

所以。

“那个孩子,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虽然很可爱,虽然很喜欢,但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我虽然是那孩子以前的父亲,那也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了。所以我不会去想一直活在回忆里,这也是为了那个孩子……”

——不会去想。

“所谓的供养,不过是给生者提供的方便吧。人,为了作为人行走在世间编造的谎言。因为我是非人,没有说谎的必要,也没有想被人骗。风来,风去一样。那个孩子死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啊。

日野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在考虑什么一样。

“你们……”

我看着本堂里的全部人。

“现在还想打这个人吗。他现在可是会还手的哦,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哦。就是想互打互杀吗?那就动手吧。锅谷,勒脖子不好受吧,那赶紧还回去啊。荻野也是,恨这家伙是普通的吧。那就尽情的恨吧。鹤宥也动手吧,忍了很久不是吗……”

没人说话,没人动身。

鸟鸣声。

山林语。

起风了。

不。

起风只是我这么想而已。

这样可以吗,荻野说。

“这样真的可以吗慎吾?”

“没有什么可不可以……”

鹤宥突然盘腿正坐低头。鹤宥以下众僧皆如此。

“一阕迷心,修行之身,劣情驱使,轻举妄动,实是耻行……”

“喂,你们怎么也这样。原谅这个混蛋了吗?”

“并非如此,荻野施主。原不原谅非由我之决定。凡物皆自中起……”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荻野说。

“不。这种狗屁道理我真的理解不了,这家伙,就这样放着不管?锅谷,你怎么看?”

“我——也这样就好了……”

锅谷看向旁边。

“喂喂……”

你们不觉得这样不正常吗荻野大叫道。

“只有我吗?只有我这么想吗?我不正常吗?喂塚本。你呢。还有由里酱。你们,也许会被这家伙杀掉呐,不害怕吗?”

害怕哟由里说道。

“那……”

“但是……”

由里看着锅谷的样子。

“但是……”

怎么了荻野不耐烦的样子。

塚本哭了。

“不正常吧,不正常对吧……”

“没有不正常哦……”

我这么说道。

“按你刚才的说法,现在在唱中不正常的是你,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极端言论的样子……”

“等等——喂……”

荻野向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包括我在内的全员,然后慢慢退向本尊像。周围的人全部都已经变成异质一样的东西。

本尊像旁。

湛宥。

老人眯眼看着孙子的背影,表情扭曲,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然后越过孙子,快步走向我。

“尾田……”

“可恶的老爷子怎么现在才来,这不是你的庙吗,这些人怎么回事。你躲在哪里看热闹呢?”

“一直在那里……”

“那就快做点什么啊……”

“好像不用了……”

“啊?”

“不成器的只有我这个不肖的孙子。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渣滓就是渣滓啊……”

荻野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祖父。

“喂尾田……”

“不要尾田尾田的叫很烦人诶。再这么多麻烦的事的话我……”

“这个寺交给你了……”

湛宥说道。

“你说什么?”

“虽然有些越礼,这就算做灌顶礼了。磨磨蹭蹭的反而才是麻烦。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阿阇梨了……”

“什——你在说什么啊?”

“我自此引退。鹤宥,鹤正听命。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此位的弟子了……”

众僧齐声应承。

“别开玩笑了老爷子,我可是……”

“了不起的非人啊……”

说什么呢。

完全不明白。

“说什么胡话。我又不是和尚,连这个寺庙的教义也不知道。要让的话也是让给你孙子啊……”

“这家伙不行……”

荻野——一副复杂的表情看着祖父。

“这种俗物,怕是要一百年才能开窍。不行啊不行。而且,你自己是最清楚的吧,常雄……”

是荻野答道。

“佛道,本非人道。两者并行延伸各成其义,其他宗派不知道,我派却是1200年前即是如此。尾田啊,你是了不起的非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传接此宗了……”

湛宥这么说道,飘然横穿日野,看着外面。

“怎么样,尾田……”

传接我的衣钵吧。

“老爷子你是不是糊涂了。传接什么的——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啊……”

“没有名字哦……”

“没有?”

“外面的人,有叫过阿字宗。实际上确实有这么被叫过的时期,但名字什么的都无所谓吧。有没有都没关系不是吗。而且……”

快要灭宗了倒是真的。

“怎么样……”

无所谓,我这样说道。

“说得好……”

老人转身,崩坏显出的恶人面孔露齿一笑。

“就这样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

我,一言不发的离开。

行至净手处洗手。

右手的余温被冷水完全冲刷掉。

我真的——

辞却为人了。

我,好像就是所谓的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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