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洗牌”

——[西班牙]米格尔·德·塞万提斯·萨维德拉《唐·吉诃德》

彼得勋爵带着克罗珀夫人去了克里斯特丘奇,然后回到城里与帕克会面。帕克刚刚听了克罗珀夫人的那段叙述,这时公寓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又关上,表明邦特回来了。

“运气好吗?”温姆西问。

“爵爷,我非常抱歉地告诉你我把目标丢了。希望勋爵真诚地原谅我的措辞,事实上我被骗了。”

“谢天谢地,邦特,毕竟你是人。我不知道谁能欺骗你。喝点儿吧。”

“谢谢你,勋爵。按照指示,我在车站寻找一个戴深红色帽子、穿灰色裘皮衣的女人,最终很幸运看到她从车站入口出去,朝大书报摊走去。她在我前面有段距离,但帽子非常显眼。用诗人的语言讲,如果我可以这样表达我自己的话,我跟随着阳光。”

“刚勇的人。”

“谢谢,勋爵。这个女人走进车站旅馆,你知道,旅馆有两个入口,一个挨近站台,一个挨近大街。我急忙跟着她,怕她逃掉。我穿过旋转门,正好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女休息室。”

“不论什么情况,作为一个正派人,你不能跟着她进去,我很理解。”

“正是这样,勋爵。我在门厅坐下,在一个能盯着门又不被注意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两个出口而你发现的太晚了。这种情况少有而且令人烦恼。”

“不,勋爵,那不是麻烦。我坐那儿盯了四十五分钟,可那顶深红色帽子再也没出现,勋爵会记得我从未见过她的脸。”

彼得勋爵哼了一声。

“我预见到这个故事的结尾了,不是你的错。继续讲下去。”

“最后,勋爵,我认定那位女士有病了,或是什么不幸的事发生了。碰巧一个女服务员走过大厅,我告诉她我受委托给一位女士捎个信。我描述了她穿的衣服,求她从女休息室服务员那弄清我们说的这位女士是否还在里面。一会儿女服务员回来告诉我,那位女士在衣帽间换了衣服,并在半个小时前走了。”

“噢,邦特,邦特,在她出来时你没看见小提箱之类的东西吗?”

“原谅我,勋爵。那位女士早些时候来过休息室,并托服务员保管一个公文包。一回来,她就把帽子和皮衣换下放进公文包,又戴上一顶黑色小毡帽,换了一件薄型雨衣,而这些都是事先放在公文包里的。这样她再出现时衣服藏了起来,拎着公文包,而我最初见到她时是空着手的。”

“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多么狡猾的女人!”

“勋爵,我立即在旅馆和车站多方询问,但没有结果。黑帽子和雨衣很不显眼,没人记得见过她。我到中央车站看她是否已乘火车走了,与描述相符的几个女人已买票去了不同的地方,我却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我也去了利物浦所有的汽车库,同样没有结果。勋爵,我让你失望了,我非常难过。”

“实在没办法。你已尽力了。高兴点儿!别气馁!你一定累得要命,休息一天,去睡觉吧。”

“谢谢你勋爵,我回来时在火车上睡得很好。”

“那就随便吧,邦特。但我的确希望你什么时候能像别人一样会感到累。”

邦特拘谨地笑了笑,退下去了。

“哦,无论如何我们有这么多收获。”帕克说,“我们确信惠特克小姐有事隐瞒,因为她如此谨慎以防被跟踪。”

“我们知道的不止这些,我们知道她十分焦急地在别人见到克罗珀夫人之前先找到她,很可能为了堵住她的嘴而采取行贿或更恶劣手段。顺便问一下,她怎么知道她乘那条船来?”

“克罗珀夫人发了一份电报,在调查时提过。”

“该死的调查。他们泄露了所有需要保密的消息,拿到的证据却没有有价值的。”

“听着,听着,”帕克强调说,“不要再提及我们曾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完验尸官讲许多道德败坏的事,流行的爵士乐及时髦女郎单独与年轻人去埃皮恩森林的不道德行为。”

“很遗憾这些爱管闲事的人没有因诽谤罪而被起诉。没关系,我们迟早会找到那个姓惠特克的女人。”

“只能假定是惠特克这个女人。毕竟,克罗珀夫人也可能搞错,许多人会在衣帽间换帽子,而没有任何犯罪动机。”

“噢,当然了。惠特克小姐应该在乡下与芬勒特小姐在一起,对不对?她们再出现时我们就让宝贵的克罗珀夫人去追问一下那个姑娘。同时,你怎么看克罗珀夫人的叙述?”

“对那里发生的事我毫无疑问。惠特克小姐设法让老太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一份遗嘱,她把遗嘱与收入税文件混在一起给她,希望她不看就把名字签上。我想那一定是遗嘱,因为遗嘱是我所知的惟一一种必须有两个人当着立遗嘱人的面做证人,并且两个证人同时都在场的文件,否则无效。”

“千真万确。因为惠特克小姐本人不能做证人,只得让两个仆人来签字。遗嘱一定对惠特克小姐有利。”

“显而易见。她不会特意剥夺自己的继承权。”

“可那给我们带来另一个困惑。作为最近的亲属,惠特克小姐无论如何都会得到老太太留下的一切,事实上她得到了。为什么还要为一份遗嘱而操心呢?”

“可能,正如我们以前所讲的,也许她担心道森小姐会改变主意,她想得到以前写过的遗嘱——不,那不起作用。”

“是的——因为无论如何以后写的遗嘱都使以前立的遗嘱无效。此外,老太太在一段时间后又叫律师来过,惠特克小姐没设任何障碍。”

“按照护士福布斯的说法,她特别渴望得到每一样东西。”

“因为道森小姐很不信任她的外甥女,所以令人非常吃惊的是,她不愿意留下钱。尽可能让道森小姐活着也许对惠特克小姐有利。”

“我认为,她不是真的不信任惠特克小姐——没到不想把钱留给她的程度。她很激动,说的不是心里话——我们经常那样。”

“是的,但显然她认为立遗嘱是有其他目地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记得委任书了吗?显然老太太彻底想过,才决定给予惠特克小姐为她签署所有文件的权利,以便将来不可能有任何欺诈。”

“当然。聪明的老太太。惠特克小姐该有多么恼怒。在那次充满希望的律师来访之后她也很恼怒,太失望了。没有惠特克小姐期待的遗嘱,而是用精心的策划破坏她的计划。”

“是的。我们仍然面临这个问题,即究竟为什么需要立遗嘱?”

“是这样。”

两个人静静地抽了一会儿烟。

“显然这位姨妈确实想把钱都留给惠特克小姐,”帕克终于说道,“她经常这样许诺——而且,我想大概她是个公正的老太太,她还记得那是惠特克家的钱,这笔钱越过大概叫查尔斯的牧师大人归惠特克所有。”

“是这样。哦,只有一件事可以阻止惠特克小姐得到遗产。那就是,噢,天哪!老兄,你知道会是什么?——为小说家们所喜爱的,非常非常古老的故事——失踪的继承人!”

“上帝,是的,你说得对。我们真傻,以前怎么没有想到。惠特克小姐可能发现还有某个近亲活着,他会抢先获得全部遗产。也许她担心,如果道森小姐知道此事会把钱分了,或者完全剥夺她的继承权。或许她只是丧失了把这个故事硬灌输给老太太的信心,因此想出这个主意,让老太太立一个对自己有利而老太太自己却不知道的遗嘱。”

“你有一个多么聪明的脑袋,查尔斯。喂!听我说。道森小姐也许全都知道了,狡猾的老东西,她决定通过不留遗嘱而对另外一个人有利,对惠特克小姐进行报复,因为她在立遗嘱这件事上做得很不体面。”

“如果她那样做的话,在许诺给这可怜的姑娘一笔钱辞掉她后,”帕克非常严厉地说,“她得到了她该得到的。”

“教训这个年轻女人不要如此贪婪。”温姆西说话的口气很高兴,而且带有一个一生从未缺过钱的男人特有的无情。

“如果这个巧妙的想法成立的话,”帕克说,“那就颠覆了你的谋杀理论,对吧?因为玛丽显然会想办法使她姑姑尽可能活得长寿些,以希望她最后会立个遗嘱。”

“的确,该死。查尔斯,我看我打的赌要完蛋了。对我们的朋友卡尔是怎样的打击,我真希望能为他辩护,一路由乡村乐队奏乐把他送回家,通过凯旋门,上面写着‘欢迎你,真理卫士!’用红、白和蓝色的电灯泡衬托底色。没关系,与其做着糊涂的金钱梦还不如明明白白地赌输了。噢,等一下!——卡尔到底错在哪儿了?也许我认为是谋杀错了。啊哈!我看见一个新的、更阴险的罪犯登场了。这位新的提出要求的人,受到他下属的提醒——”

“什么下属?”

“噢,别这么吹毛求疵,查尔斯。可能是护士福布斯。我不该怀疑她是否被他收买。我说到哪儿了?我希望你别打断我。”

“受到他下属的提醒——”帕克提示道。

“噢,是的——他的下属警告说道森小姐与律师们正在亲切交谈,在他们的怂恿下她要立遗嘱等等。在她把事搞糟之前,让他的下属杀掉她。”

“是吗,怎么杀掉她?”

“噢,用本地的毒药,一刹那就毒死,分析员也无能为力。他们对三流作家写的神秘故事很熟悉。我不想让那些小事妨碍我。我不想让这些细节干扰我。”

“为什么这位假定的绅士到现在还没出现?”

“他在等待时机。对死亡的大惊小怪让他害怕,他躲藏起来直到一切都被淡忘。”

“他感到剥夺惠特克小姐的权利更加困难,因为她已经拥有了这些。你知道,按照法律她已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

“我知道,但他会佯称道森小姐死时他不在附近,他只是在一张包鲑鱼罐头的报纸上得到消息。现在他正从某个遥远的农场匆忙往家赶,声明自己是遗失了很长时间的表弟汤姆——伟大的司各特!这提醒了我。”

他把手插进口袋,拿出一封信。

“今天早晨我正要出去时送来这封信。我在门口碰见了弗雷迪·阿巴思诺特,就放进口袋没仔细看。但我确信信中提到了某个堂弟,来自被上帝抛弃的地方。我们看看信吧。”

他打开信,信上是克林普森小姐老式而流畅的书法,上面有各种下线和感叹号,看起来像乐谱练习。

“噢,勋爵!”帕克说。

“是的,比平时要糟,不是吗?——这一定非常重要。很幸运,相对来说短些。”

亲爱的彼得勋爵:

今天上午我听到了一些事情,可能有用,所以我赶紧写信!!!你还记得我以前提到过巴奇夫人的女仆是惠特克小姐现在的女仆的姐妹吗?哎呀!!!今天下午她们的姑姑来看望做巴奇夫人女仆的姐姐,并被介绍给了我——当然,作为吃住在巴奇夫人家的我自然是一个对当地一切事都关注的人——我把你的指示记在心上。时刻鼓励自己,否则我不该这么做!!

好像这位姑姑与道森小姐以前的一个女管家很熟——我指的是果托贝德家的姑娘来之前。这位姑姑外表令人难以接近,是位显得过分高雅的人!——戴着软帽(!)最令人讨厌的、爱挑剔的女人。可是!——当我们开始谈论起道森小姐的死时,这位姑姑——她叫蒂明斯——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关于那个家庭的什么样的丑闻都不会让我吃惊,克林普森小姐。他们有最不希望有的社会关系!你记住,巴奇夫人,那个宣称自己是道森小姐堂弟的、非常特别的人出现后,我不得不离开。”因为我从未听说过道森小姐还有任何其他的亲戚,当然,我就问了这人是谁。这人被她描述成一个令人厌恶的、肮脏的黑鬼(!!!)她说有一天早晨这人来了,打扮成牧师的样子!!!——派她——蒂明斯小姐——通知道森小姐他是她的堂弟哈利路亚!!!蒂明斯极不情愿地带他进了漂亮干净的客厅!她说,道森小姐的确下楼见了这个“人”,而没有打发他去干他的“黑人生意”(!)

更大的丑闻是还让他留下吃午饭!——“她的外甥女也在,”蒂明斯说,“这位可怕的黑人朝她骨碌着可怕的眼睛。”蒂明斯小姐说这“经常让她反胃”——这是她的原话,我相信你会原谅她这么说——我明白这种词在如今的上层(!)社会经常用。事实上,好像她拒绝为这位穷黑人做午饭——(毕竟,即使是黑人也是上帝创造的,如果上帝没有用他无限的仁慈赐予我们白色皮肤,我们自己也许都是黑人呢!!)——径直走出房间!!!所以不幸的是她不能就这件引人注目的事再详细告诉我们什么了!然而,她确信这个“黑鬼”有张名片,上面的名字是牧

师H·道森,但是地址是外地的。这的确很奇怪,不是吗?但我相信许多当地传教士在他们那儿工作的也很出色。无疑一位牧师有权有名片,即使是黑人!

十分匆忙!

您真诚的

A·K·克林普森

“天啊,”彼得勋爵从这篇长篇大论的信中解脱出来后说道,“这是我们预先准备好的提出要求者。”

“显然,他长着与心一样黑的皮肤。”帕克说道,“我想知道哈利路亚牧师去哪儿了——他从哪儿来。他——呃——我想他不会在英国圣公会圣职者名册上。”

“可能会的,如果他属于英国国教。”彼得勋爵一边怀疑地说,一边去找那本有价值的书。“道森——牧师乔治,牧师戈登,牧师克内,牧师哈巴库克,牧师哈德伦,牧师哈蒙德——没有,没有哈利路亚。恐怕这个名字没有确定的发音。如果我们知道这位先生来自世界的何方,事情会容易些。对那位叫蒂明斯的小姐来说,‘黑鬼’也许意味着从最高种姓的婆罗门到大剧场的黑人与印第安人的混血儿和牙买加塔法里教教徒——必要时甚至也许是阿根廷人或爱斯基摩人。”

“我想其他宗教团体有自己的英国圣公会圣职者名册。”帕克有点儿绝望地说。

“是的,毫无疑问——也许除了比较排外的教派——像自由性爱群居者。是伏尔泰说过英国人有三百六十五种宗教而只有一种调味汁吗?”

“从战争法庭来判断,”帕克说,“我想那是保守的说法。还有美国——我知道是一个有许多宗教的国家。”

“太对了。在美国寻找一个独一无二的狗项圈一定如同寻找谚语里的一根针。可是,我们可以仔细地做些调查,这期间我要坐着破旧的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去克罗夫顿。”

“克罗夫顿?”

“克拉拉·惠特克小姐与道森小姐过去住过的地方。我要去找那个拎着小黑包的人——你记得吗,那个奇怪、可疑的律师。两年前他来见道森小姐,而且很着急让她立遗嘱。我想他知道牧师哈利路亚的一切情况以及他的要求。你也去吗?”

“不行——没有特殊许可不行。你知道,我没正式接这个案子。”

“你负责处理果托贝德的案子。告诉头儿它们有联系。我需要你控制局面,警察的不光彩压力会使一个满嘴烟气的律师说露嘴。”

“哦,我会试试——如果你保证开车小心。”

“即使你像冰一样纯洁,有像雪一样洁白的执照,你也不会逃过诽谤,我不是一个危险的司机。振作精神,请求上司同意。让人震撼的发动机怒吼声和蓝色软帽——这种情况下应是黑色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越过国境了。”

“有一天你会把我拉出国境的。”帕克咕哝着到电话那儿给伦敦警察厅的安德鲁·麦肯齐先生打电话。

克罗夫顿是一个古老而可爱的小村子,藏在阡陌纵横的曲径里。迷宫似的乡村路形成一个三角形,三个顶点是考文垂、沃里克和伯明翰。穿过渐渐降临的夜色,“默德尔夫人”小心谨慎地绕过灌木遮蔽的角落,穿过迂回曲折的乡间小路。她的探索并不容易,因为沃维克郡议会专门选定这周大修路标,并且已进行到准备阶段,在所有的字母上刷了一层厚厚的闪光白漆。每走一段路,耐心的邦特就从后坐上下来,爬上一个沉默无语的路标,借助一个手电筒凝视着白色的标牌——这个过程让帕克想起了艾伦·夸特梅因设法查看在石灰质钟乳石中裹着的库库昂纳斯国王们尸体的模样。其中一个路标上的漆还未干,这更使他们沮丧。犯了几次方向性错误,钻进了死胡同,最后又返回大路后,这会儿他们来到一个四面都通的路口。这儿的路标一定是需要更好的修理,因为它上面的手臂状指示牌都已卸掉。它直挺挺地令人恐怖地立着——长长的青黑色的杆子愤怒地指向冷漠的天空。

“开始下雨了。”帕克说。

“喂,查尔斯,如果你要振作精神成为这次远征的领袖,就下决心高兴地去做吧。坐位下有个很好的启动车的大摇把,邦特可以帮忙插起来作你的帅旗。”

“我想这一定是布拉斯伍德十字路口,”帕克看着膝盖上的地图继续说,“如果是这样,如果不是科沃特角,我想我们已经在半小时前走过了,这些路中有一条直通克罗夫顿。”

“如果我们知道现在走的是什么路,那一定会非常鼓舞人心。”

“我们总可以轮流试试,如果走错了我们再回来。”

“人们在十字路口埋葬自杀者。”温姆西不安地说。

“那棵树下坐着一个人,”帕克接着说,“我们可以问问他。”

“他也迷路了,不然他不会坐在那儿。”另一个反驳道,“人们不会在雨中坐着玩儿。”

这时,那个人注意到他们朝他走来,站起身迎向前来,冲他们挥了挥手。温姆西把车停下。

“打扰一下,”陌生人说,他原来是个穿着摩托车行装的年轻人,“你们可以帮我修修车吗?”

“车怎么了?”

“哦,它不走了。”

“我猜到是这样,”温姆西说,“可这车为什么非要坏在这样的地方,真让我迷惑。”说着从车上下来。这位年轻人钻进树丛,展示出“患者”让他检查。

“你摔倒在这儿了,还是把它放在这儿的?”温姆西毫无兴趣地看着这台机器问道。

“我把它停放在这儿的。我踏了几个小时的启动器,可启动不了。我想还是等着有人来吧。”

“我明白了。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它跑得很好,突然失灵了。”

“汽油用完了?”

“噢,没有,我肯定有足够的汽油。”

“火花塞挺好的?”

“我不知道。”年轻人看起来不大高兴,“你看,这只是我第二次出来。”

“噢!唔——不会有大毛病。我们先弄清汽油有没有问题。”温姆西比较高兴地说。他拧开油箱盖,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油箱里面。“看起来没问题。”他又弯下腰,吹着口哨,拧上油箱盖。“我们再踏一次碰碰运气,不行再看看火花塞。”

这位年轻人被催促着抓住车把手,半信半疑地用力踏了一下。这一下足以为部队的骡子带来光荣。引擎猛烈震动着轰隆隆发动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天哪!”年轻人说,“真是奇迹。”

彼得勋爵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到风门杆上,让心烦的轰鸣声变成令人愉快的低沉隆隆声。

“你是怎么弄的?”骑摩托车的人问。

“吹吹油箱盖。”勋爵咧着嘴笑着说,“产生气阻了,老兄,就这么回事。”

“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喂,你能告诉我去克罗夫顿的路吗?”

“当然可以,一直从这儿往前走。其实我正要去那儿。”

“谢天谢地。带路吧,我们跟着,正如加拉哈德先生所说的。有多远?”

“五英里。”

“有像样的旅馆吗?”

“我的老板开的是‘狐狸与猎犬’旅馆。怎么样?我们会给你们提供非常像样的饭菜。”

“战胜了悲伤,结束了劳作,渡过了约旦河。赶快走吧,老兄。不等了,查尔斯,我可不愿等了,你倒穿着柏帛丽雨衣。我的后背和半个身子都露着,都露着,手脚冰凉。美食家为我准备充足的好啤酒吧,不管是新的还是陈的。”

启动装置嗡嗡响着——这个年轻人骑上摩托车,在一阵令人心悸的颤抖之后顺着小路开走了——温姆西抬起离合器,在后面跟着。

“狐狸与猎犬”原来是个令人愉快的老式旅馆,里面都是用马鬃织物布置的,不管什么时候总会吃到冷盘烤牛腰肉和自产的色拉,老板娘皮靳夫人亲自招待旅行的人。

她穿着体面的黑缎子连衣裙,前胸有时髦的荷叶边儿,是皇家喜爱的样式。她那充满喜色的圆脸在炉火的映照下容光焕发,好像要映射出挂在墙上的打猎照片里猎人们的光辉,他们穿着猩红色大衣,在飞奔,在跳跃。彼得在这种气氛中喝着极好的啤酒,情绪变得稳定了。他问了问刚刚结束的狩猎节的事情,还问了村民的情况以及马肉的价格如何。之后,他巧妙地把话题慢慢引到已故的克拉拉·惠特克小姐身上。

“天啊,是的,”皮靳夫人说,“我们当然认识惠特克小姐,这个地区的每个人都认识她,她是一位相当不错的女士。在农村仍然有许多她的马,克利夫兰先生买下了最好的一些马,而且生意做得很好,她饲养了真正的好马。人们都说她是一个非常会鉴别马的女人——同样也非常会鉴别男人。从未有人比她更优秀,赶上她的人也不多。”

“啊!”彼得勋爵精明地说。

“我记得她六十多岁时还骑马纵狗打猎,”皮靳夫人继续说道,“她不是一个坐等机会的人。道森小姐——那是一个跟她一起生活的朋友——在石桥那边的庄园——她比较胆小,她在路上行走时,我们就常说她永远不会骑马的。她非常喜欢惠特克小姐,离不开她。但是,人不可能都一样,是不是,先生?——惠特克小姐完全不同凡响。如今人们不那样看了,时髦的女孩子都很活跃,许多姑娘都这样,做许多过去被认为是很出格的事。但惠特克小姐有知识,自己买马,给马治病,饲养它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建议。”

“听起来她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太婆,”温姆西诚恳地说,“我想了解一下她,我有一些朋友跟道森小姐很熟——你知道,当时她住在汉普郡。”

“真的吗,先生?哦,真奇怪,不是吗?她是个善良的女士。我们听说她也去世了,死于癌症,是吧?真是可怕的事情,可怜的人。真没想到你跟她有关系,我想你们会对克罗夫顿狩猎节的照片感兴趣。吉姆?”

“哎!”

“给这些先生们看看惠特克小姐和道森小姐的照片。他们与道森小姐在汉普郡的一些朋友认识。从这边走——如果你们肯定不再要点儿什么了,先生。”

皮靳夫人带路进了一间舒适的雅间,里边有一些猎人模样的绅士正在享受关门前的最后一杯酒。皮靳先生像他妻子一样结实、亲切,他迎上来尽主人之谊。

“先生们,想要点什么?——乔,来两品脱啤酒。真想不到你们认识我们的道森小姐。天哪,这世界真小,我经常对我妻子这么说。这是她们照的最后一组照片,是一九一八年在她们的庄园举行狩猎集会上照的。当然,你能理解那不是一次正规的集会,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男人们都走了,马也是——我们无法像过去那样把集会弄得很正规。可是由于狐狸特别多,一群猎狗都没本事了——哈!哈!——我经常在酒吧间这么说——我说猎狗都没本事了。许多男人笑找这么说——我说猎狗都要,没本事了——哦,我这么说。据说弗来奇上校和一些年长的男人说:‘无论怎样我们必须继续下去。’据说他们凑合着举行了一两次集会。你们也许这么说,就是为了让这群猎犬别彻底没了本事,你们也许会这么说。惠特克小姐说:‘上校,在庄园举行集会吧。’她说:‘也许这是我能看到的最后一次集会了。’事情真是这样,可怜的女士,因为她在新年中风了,一九二二年她去世了。就在这儿,坐在小型马车上,道森小姐坐在她身边。当然,几年前惠特克小姐就不得不放弃骑马纵狗打猎了,她衰老了,但她总是坐着二轮轻便马车跟随着,一直到最后。一个了不起的女士,是吧,先生?”

彼得勋爵和帕克极为感兴趣地看着照片上这位相当威严的老太太端坐在车上,手里握着缰绳。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但不失文雅,大鼻子,直而浓的眉毛。坐在她身边的是比较矮胖,更为娇柔的阿加莎·道森。是她奇怪的死让他们来到这安静的乡村。她长着一张甜甜的笑脸——比起她令人敬佩的朋友少些盛气凌人,但是充满活力和个性。毫无疑问她们是一对非凡的老太太。

彼得勋爵问了一两个有关这个家庭的问题。

“呃,先生,我说不上了解什么。我们只听说惠特克小姐因为来这儿做生意与她的家人争吵过。在她们那个时候女孩子像现在这样离开家是不正常的事。但如果你特别感兴趣,先生,这儿有位老先生可以告诉你有关惠特克家和道森家的所有情况。他是本·科布林,给惠特克小姐当了四十年的男仆,并娶了与道森小姐一起从诺富克来的女仆。上次过生日是八十六岁,不过仍是一位气派的老兄,在这个地区我们都非常尊敬本·科布林。他和妻子住在那个小农舍里,这是惠特克小姐死时留给他们的。先生,如果明天你们愿意去见见他们,你们会发现本的记忆跟从前一样好。请原谅先生,到点了,我必须让他们离开酒吧。到点了,先生们,请吧!三先令八便士,先生,谢谢,先生。请快点儿,先生。好了,乔,快点儿。”

“克罗夫顿真是个好地方。”彼得说。这时他和帕克单独呆在一间天花板很低的大卧室里,里面的床单散发出薰衣草的花香味儿。“本·科布林一定知道堂弟哈利路亚的所有情况。我盼着见到本·科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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