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到这里停下来。达利安说:“不赖嘛,但为什么磨蹭好久还没写到肉戏?比方说他用折刀割开她的裤子?我应该在地铁上就动手了。”

“这么写比较有现实感,”我解释道,“可以营造紧张气氛。你跟踪她,一步步接近,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吧,也有道理,”他让步道,“我确实看得出。我喜欢他鼻子一闻就知道她想要的桥段。”

“谢谢。”

“接下来他扇她耳光那段呢?你说她几乎高潮。为什么几乎?她可以现在就高潮嘛。”他打个响指。

“呃,要是第一页这么写,那就没有故事了。”我争辩道,像是回到了学校里,面对写作小组的批评为自己辩护。这家伙以为他是谁?至少我识字。“需要慢慢建立情绪——从写作方面。”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剩下的呢?”

“朋友,我不可能从头到尾全念给你听啊,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他开始让我讨厌,所以我不再害怕他。要是我不尽快开始访谈,我恐怕就要陷入痛苦的长期徒刑了。我把稿子放回牛皮纸信封里。“谈完了你带回房间里慢慢读吧。”

“好的,好的。”他说,“咱们开始吧。拿出你的小录音机。”

我拿出小录音机,花了一分钟开动它,找到我的问题清单。克雷耐心地等着,嘴唇上挂着一丝笑意。

“你被你母亲遗弃了,对吗?”我问。

“错!”他吼出这个字,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抱歉,我只是在按我读到的内容说。”

“你读错了!”他又吼道。

“那好,你有机会纠正错误了。”

“不如你先说说你母亲?”

“我母亲去世了。”我说。

“对不起,”他皱起眉头,看起来是自顾自地皱起了眉头,“别在意。”

“没关系。”我暂停录音,“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不是非得讨论这个不可。但是你自己说要从头开始的。”

“你说得对。我们说好了的。”他朝录音机点点头,我重新开始录音。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母亲。首先,她没有遗弃我,是警察从我身边夺走了她,然后州政府将她和我隔开。毁了我童年的是他们。政府。现在我又落到他们手上了。有人说我憎恶女性?我憎恶条子才对。要是发现有儿童服务机构的社工被人碎尸,尽管来找我。但没有人比我更爱姑娘们了。她们是我的人生目标。”

“先说说你母亲。”我说,“也许不是真的,我只是复述我读到的内容,但报纸还说她是……她卖……”

“说她是妓女?”他向前俯身,咧开嘴,铐住的双手夹在膝盖之间,“你想说的是这个吧?没错,我母亲是妓女。我替你说。那又怎样?我们总得吃饭。昨天夜里,这个国家有多少女人为了吃饭,向着她们没兴趣的男人分开双腿?那种关系叫做婚姻。我老爸——天知道他是什么人——弃家溜走了。混账的是他,不是我。我母亲没法睡他换钱,她睡了其他男人。那又怎样?她是妓女,她是女招待,她在作坊为洋娃娃缝衣服。这年头应该没这个行当了吧?我指的是这儿。布鲁克林没有了。我记得她带着洋娃娃的衣服回家,我把那些衣服穿在美国大兵的模型身上。她还在作坊给我缝衣服,估计厂里睁只眼闭只眼。”

“她给你缝衣服?”我问,“做裤子吗?记得好像挺难的。”

“不,我指的是缝缝补补。打补丁。因为我们很穷。”

“明白,明白了。”

“我想说的重点是她是个好母亲。我们每天一起吃早饭。燕麦。我记得我最喜欢咖啡的味道,哪怕我还只是个小孩子——”

“我也是。”我想也没想就附和道。

“所以她会在我的牛奶里稍微加一点咖啡。”

“还要加很多糖,我也是!”

“我有时候还是很想那么喝。”他说。

“这儿有?”

“什么?咖啡和牛奶?当然有。我是说我偶尔挺想这么喝。”

“哦,对,当然,”我哈哈笑道,“我没过脑子,我还在想你怎么点饮料呢。”

“呵呵,对,找狱警要呗。”克雷也笑了,露出满嘴白牙,再次提醒我身在何处。我突然感到一阵自我厌恶:真是可耻,我居然看着自己和一个凶手相视而笑。不过笑声起了作用,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我和他建立了联系,他开始放松,靠在椅背上,不需要我的提示就说了下去。

“然后有一天她出去就没再回来。整个夜晚慢慢过去。以前还有邻居帮忙照看我,但这时候我们已经从那儿搬出来了。科罗纳的一家旅馆,好像。还是在欧松公园?我记不清了。”

“我可以自己查。”

“整整一夜只有我一个人。房间里没有食物。燕麦盒里只剩下最后一丁点——我记得,就是一点碎渣。没有牛奶。”

“你很害怕。”

“他妈的当然。我才五岁。于是我躲在壁橱里。估计感觉比较安全。然后,第二天早上,我非得要去卫生间了,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但卫生间在房间的另一头,看上去是那么遥远。我记得当时肯定很早,因为电视一直开着,那会儿在播《今日秀》,我知道动画片很快就要开始了,我可以偷看。”

他说话时望着半空中,眼神涣散,身体前倾,完全一动不动。我也不敢动弹。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散发着氨水的气味,仿佛医院和男厕所,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微弱的嗡嗡声。灯光映出我们的影子:我手中铅笔的影子落在记事簿上,他两肩和头部的影子被拉长,落在桌面和地板上,仿佛一张空白地图。那是什么颜色?不是灰色,不是黑色,影子碰到哪里,那里的色调就变得更暗:仿木桌面,灰色油毡地毯,棕黄色的纸张,粉红色的皮肤。

“这时门突然开了,来的不是我母亲,而是警察。突然到处都是警察——也许只是我的感觉,也许只有两个警察,但你知道,他们穿制服系腰带佩着枪,看上去那么庞大。还有社会服务机构的人。他们带走了我。就是这样。”

他停下来。我等他开口,然后问:“你没再见过你母亲?”

“没有,再也没有。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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