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民党举行候选人遴选会后的那个星期五早上,前副局长尼伟·瓦特毛心脏隐隐作痛的醒来,抢在头脑想起来之前,提醒了它那个令人失望的结果。

他没被选上。又一次。那个地方议员赢得了提名。讨论时间甚短,要是在陪审团里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他们在法庭外的走廊上就摊牌讲好了。那畜生是个卖车的业务员耶!拜托,派他去解决街灯和清除垃圾的问题是够格啦,但是讲到国内或国际事务,他几乎是一窍不通。至于他的形貌——麂皮靴子,双色衬衫,老是紧张地不停摸着稀疏的胡子,摸时贫血的舌头还会润着两片薄唇,为另一个谄笑预作准备——对一个真的相信自己有理由执政的政党来说,这算是哪门子的形象?遴选委员会本身也激不起大家的半点信心。几个学校老师、几个小生意人、一个律师的秘书、一个象征性的劳工,以及主席——一个肥胖的女性保安官,一逮到机会就大骂警方,活像坐在法官席上的恶姨婆,但在法庭上,你至少不必看着她那两条外八的大象腿。

或许他挑错政党了。或许他应该听当地保守党员经常给他的建议,成为他们“法律与秩序”游说团的捍卫者。

但瓦特毛不笨,一如他不作奸犯科也不喜欢投机。于是吃早餐的时候,他专心的厘清每件事在因果循环中的真正关系。

“天气看起来不错,应该可以在今天把院子清理好,亲爱的。”他太太愉快地说。

他笑一笑,咕哝一声,浅尝一口咖啡。和她讨论事情应该会蛮愉快的,但经过三十年的制约,丈夫的专业领域于她已遥不可及,因此要她倾听和要他开口都一样的困难。有那么一下子,他自忖,自己把中约克交通流量这样的问题,依据“官方秘密法案”的规范当作机密,这样做到底明不明智?但他已经做了那个决定,现在只得承受它的孤立无援。

他带着些许得意告诉自己,至少,他没有责怪妻子。昨晚她不但尽责地陪伴他,还抓对时机说对了话。他猜想,大概只有他一个人察觉到,被那双麂皮靴子毁掉了他们搬到伦敦的机会后,她大大地如释重负。

不,他失望的是时机不对。他太晚加入竞赛——或者说,他太早加入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没有坐上局长的位子——现在想来,那件事才真的叫人震惊。那天早上,他并没有怀抱着隐隐作痛的失望醒来,因为那火烧般的剧痛让他根本整晚都无法安眠。他的希望全被毁了,他往后的计划也不成形了,而且最严重的是,他的判断力也受到干扰。事后那么快就辞职,在当时看来是个表达不屑的聪明举动,但他现在发觉,要是留下来骑驴找马,看看国内其他地方有没有局长缺,无疑是明智多了。人们认识他,会视为理所当然,所以一个本地人在这方面常常处于劣势——这位汽车业务员例外。对,他应该要退出,重新整编……

某座时钟响了,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钟响陡然激起他满腔的怒火。他数着钟点,借此恢复自制……七、八、九。

“我觉得那些钟响有点烦人,”他不愠不火地说。

“你这么觉得啊?我想钟声可以关掉。大部分东西部可以。”

这是个讽刺吗?他吃惊地自问。他朝桌子另一头瞄了一下,安心了。他让思绪再此回到因果循环的另一个关联。

同事的支持,他们单纯的义气相挺,也一样付之阙如。那个狡猾的老混蛋温特,即将离职的局长,从来就没喜欢过他。天晓得他对委员会说了什么。再说到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个恶心的怪物狄埃尔……

这一回想,让他都发起抖来了。

至少他现在摆脱了他们的纠缠,可以自由地做自己的决定,自由地把事件还原真相。那是一本他写的书,其中针对现代警务的问题和展望,做了一番严肃的评论,其中还掺杂了他本人参与过的一些著名案例。当然,还要很久这本书才会写完,但是他已经把大纲和一些章节的草稿拿给艾科·欧吉比看过。

把大纲和章节的草稿还给他的时候,艾科是怎么说的?

“很有意思,尼伟,应该会让所谓的优质报纸还有谈话性节目很感兴趣。但是对我们的读者来说,有很多部分可能难以理解。你并不打算宣称自己的想法来自上帝,或主张什么危言耸听的言论吧,是不是?”

“我给你看的那份稿子,并不指望《挑战者》来出版,艾科,”他回答,真的很惊讶。

“当然不是。可是我在想啊,尼伟,万一中的万一啦,如果你这次的初选并不顺利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倒不如为《挑战者》写一系列文章,继续曝光……”

“可是你才说你们的读者……”

“不是,我指的不是你这本书的主菜,尼伟。你也不想太早就亮出手上的牌吧,是不是?恐怕这个国家有太多寡廉鲜耻的警官挺乐意偷取人家的好点子。不是,我想的是比较大众的市场。著名案件的回忆录,直击真相。我们不会占用你太多创作的时间。我自作主张把你的草稿拿给孟堤·波勒,我们的犯罪线王牌看了。他看了印象非常深刻。孟堤可以跟你一起工作,他会负责采访,并编汇资料。稿子可不可以用,当然由你决定,但这样做就不会干扰到你认真写作的时间。”

“很有趣的点子,”他回答:“但不是一个国会议员候选人应该做的事。”

“千万不要有这种念头,”欧吉比说。“但不管怎样,和孟堤·波勒吃个午饭吧。吃顿午饭不会有什么坏处,是不是?”

所以他就去吃了午餐,而且发现那个记者是一个有教养又有趣的同伴。那人问他介不介意他在他们谈话时录音。

“最好留下记录,尤其在非正式的场合。不然会漏失掉一些东西,或是产生误解。这样我们双方就都不会弄错事情了。”

“不,我不介意,”瓦特毛说。“不过好像有点浪费你的电池,因为除了最近就会用到的竞选演讲内容之外,我真的想不出要写什么东西。”

“不,一点都不浪费。身为一个犯罪线记者,我真巴不得把专家的脑袋给偷过来呢。”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兴致盎然地聊著名的刑案,然后在道别之际,记者说:“顺便提一下,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会发生,但是如果艾科真的要把你签下来,价码不要少于……”

然后他说出一个相当令人意外的数字。

从那时起,欧吉比就没再提起这件事。昨晚瓦特毛崩盘的消息传到他那里之后,他会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呢?并不是说瓦特毛需要钱(就算他那超优惠的退休金和精准的投资需要再加码的话,他也有一大堆的安全顾问工作可做),但他的确需要继续维持自己的公众形象,为下一次的遴选初审预作准备。

如果欧吉比没有跟他联络,想办法弄个不期而遇应该不难。但是看起来绝不可以紧迫盯人……

玄关里的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

“尼伟吗?我是艾科。”

他瞄了一眼手表,露出微笑。九点十分。这些搞新闻的真想要什么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好,孟堤·波勒说他应该拿的那个价码是多少来着?

一切又在掌控中的感觉真好。

“哈罗,艾科,”他说:“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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