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叶县体育场狙击事件的两个月后,东京遭受了史无前例的酷暑煎熬。

仁王头把一枚一百元的硬币和两枚十元的硬币投进自动售货机中,手指游离在按键上,选择了低糖的罐装咖啡。本想选择无糖咖啡,但是无糖的和低糖的价格一样,买了好像有些吃亏。

坐在长椅上的上平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仁王头坐到他旁边,拉开了咖啡的拉环,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干渴的喉咙倍感舒爽。

“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已经两个月了。”

仁王头回答着,叹了口气。上平抬起头咂着嘴。

“又放了,电视台就这么缺乏新闻素材吗?”

放在休息角的一台电视机上还在播放着两个月前新摩天大楼爆炸的画面。东关东机动车道自杀式爆炸袭击的事件已经很令人震惊了,而这次发生在尚未完工的新摩天大楼七十一层的爆炸案更是举国震惊,电视上一直重复播放爆炸崩塌的画面。那或许是手机录制的画面吧,画质很差,屏幕上充满了细小的亮点。不过依然能看出在最顶端的巨大的起重机慢慢倾斜坠落的样子。

然而,房间里的另外一具尸体,则将三重塔公寓爆炸案与一系列事件联系在一起。

仁王头虽然心里很不痛快,但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画面。可能上平也是这样吧,都在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画面。两个月前,非洲曙光作为美国黑人音乐家的演奏会特别嘉宾出现的时候,同时发生了好几件事情。

首先是舞台上的音乐家头被打掉一半,当场死亡。仁王头他们负责非洲曙光的警卫工作,可遇袭的却是音乐家,极有可能是狙击行动的失败。而正因为这件事,非洲曙光没有露面,才能从体育场安全离开。

这位非洲曙光在体育场事件之后,依旧按照他的行程表进行活动,三天后回国。只有一件事没能如愿,那就是和美国总统的会面。因为他们会面的地点就安排在举行演奏会的体育场中。

美国总统听说音乐家遇袭,便没有在体育场现身。

突发枪击事件使现场的四万名观众陷入混乱之中,好在死亡人数只有音乐家一人而已。从混乱的规模来讲,甚至可以说骨折的重伤者人数也并不算多。

更为凄惨的是发生在体育场外的事件带来的伤亡。

在新摩天大楼的作业人员有数十名遇难,由于顶层发生爆炸造成钢架结构崩塌或压扁。当时在现场作业的人员超过百名,死亡人数却很少,原因就是他们早已习惯高空作业,紧紧抱住残留的钢筋不放,这才免于从高处跌落,逃过一劫。而那位大型起重机的驾驶员却没有那么幸运。虽说大楼正在建设当中,但毕竟已经是七十七层的高楼了。

由于爆炸后的现场查证工作和建设投资商的经济打击,工程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两个月了。喝着咖啡的仁王头又想起了直升机坠毁的场景。两架陆上自卫队的反坦克直升机瞬间坠毁,两架飞机都是尾翼受到枪击,失去控制后坠地。飞行员们为了使飞机尽量坠落在无人地带,都奋不顾身,一直坚持控制住飞行直到最后一刻。两架飞机上的四名飞行员全部殉职。

在之后的调查中查明,袭击两架直升机和击毙音乐家的都是二十毫米的子弹。另外,在崩塌的大楼废墟中也发现了步枪的零件,虽然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据证实那是南非武器生产商制造的枪栓手动式步枪,这种枪在日本非常少见,使用的是二十毫米的子弹。警方正在就步枪入境途径展开调查。“到底是谁射击的?”狙击手仁王头一直在思考这一点。由于新摩天大楼距离体育场大约有两千米,因此警方一开始并没有重点监视那里。虽然连六四式改良步枪的子弹都可以射到两千米之外,但是,想要击中两千米之外的目标是根本不可能的。

能够在两千米外击中目标,然后又击落两架直升机,这可是不得了的本领。

陆上自卫队的反坦克直升机AH-1“眼镜蛇”的主要任务是破坏坦克,因此不得不在低空中飞行,极易受到对空炮火的攻击。作为一种防备手段,飞行员和发动机都受到防弹板的保护,而它的弱点却在于它的尾翼部分。尽管是发射对空机关炮用的子弹,但是仁王头依然无法想象,那人是如何使用枪栓手动式步枪将在空中的直升机击落的。

在体育场的枪击、直升机的坠毁、新摩天大楼的坍塌之后,仁王头所监视的三重塔公寓也发生了爆炸。

一间充满煤气的屋子被火星引爆,屋里发现一位女住户的尸体。几天后,在神奈川县的山里又发现了她的丈夫和女儿死在自家的汽车里,最后得出一家人自杀的结论。丈夫和女儿是在车内点燃煤炭后,一氧化碳中毒而死。

然而,房间里的另外一具尸体,则将三重塔公寓爆炸案与一系列事件联系在一起。

在三重塔公寓西南侧的一间房间中发现了两名男子,一名已经被击毙,另一名躺在卧室地上昏迷过去。这间房子的主人已经搬到其他地方,现在正在寻找买主,但是一直也没有找到,所以房子一直空着。

公安当局认定这位昏迷的男子跟一系列事件有关,并将其拘禁起来,但这名男子却处于重度失忆的状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这一系列事件之后,仁王头他们以借调的形式调往警视厅警备局,驻守在市谷的机动队本部中,负责贴身保护这位失忆男子。虽然二十四小时执勤,黑白班反复交换对一名特殊装备队队员来讲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情况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也没有一次像样的“任务”,只是在浪费体力罢了。在机动队本部的健身房中锻炼身体已经成了仁王头、上平以及来自全国其他地方的原特殊装备队队员们每天的必修课。电视上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别的节目。仁王头认识的搞笑演员和一位女演员正在公布婚约,底下的闪光灯特别扎眼。上平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胳膊。

“真无聊啊。”

听到声音,仁王头和上平抬起了脸。拄着金属拐杖的芝山走了过来。两个人站了起来。

“您终于出院了?”

“太无聊了,我自己就跑出来了。你们两个没事吧?”“嗯……”

看了看点头的上平,他又看着表情沉重的仁王头。他们能全身而退,总感觉很内疚。

“不要摆出这副样子,你应该为我的幸运高兴才对。我正好有事情要跟你们说。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跟我来吧。”“好的。”

上平和仁王头几乎同时回答。

“我从铁塔上下来之后,就从站在出口附近的那个浑蛋后面踹了他一脚,那个家伙当场就跌倒了。之后就让混乱的人群好好教训了他一顿。”

上平唾沫横飞地讲着音乐家遇袭之后,他在体育场趁乱做的事。一名年轻男子在出口附近将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推倒,仁王头也看见了这一幕。

芝山手拿着点燃的香烟,微笑着。

“趁乱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可能因为我是由母亲一人带大的吧,一下子我就气炸了。”“好了,那个人也算是受到一点惩罚了。”

说完这些,芝山将手里的烟在桌上的铝制烟灰缸里捻灭。近乎病态的禁烟热潮波及了警察署内部,但是机动队的驻扎地却是真空地带。虽然有专用的吸烟室,但平时只要把香烟丢在烟灰缸里就行了。

上平和仁王头在会议室里说起了在体育场周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纷纷说起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

上平抱着胳膊。

“从新摩天大楼狙击根本无法想象,听说还发现了一把妖怪步枪?”

“是碎片。只是碎片上还有一部分刻印,这才判断出步枪的种类,据说是南非托莱百陆公司制造的东西。”

上平看了一眼仁王头,视线又回到芝山的身上。他说道:“其实当时仁王头注意到了新摩天大楼的情况。只是我觉得连五百米都无法射中,两千米就更不可能了吧?”芝山看看仁王头,眯起了眼睛。在特殊装备队中,擅长远距离狙击的队员就会被指派为狙击手,芝山也是狙击手。“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吗,仁王?”

被芝山这么一问,仁王头闭上眼,陷入深思。出事以来他也一直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摇摇头。

“我觉得太难了。”

上平一脸的不服气,他插了一句:

“要是仁王有那步枪也行啊!”

“不是枪的问题。就算我能熟练使用托莱百陆的二十毫米步枪,两千米也太难了,根本看不清楚风向和风速。”芝山探着身子。

“我想问一件事,那位音乐家遇袭是在焰火表演之前,还是之后呢?”

“之前。因为主角死了,活动也就中止了,当然也就没有烟花了。”

“原来是这样。”芝山倚在椅子靠背上抱着胳膊,一脸的疑惑,“我原想在烟花之后有烟,会容易看清楚风向。”“但这也只是在舞台周围啊。体育场外围风能吹动的东西都搬走了。况且在两千米外的地方,能看清中间的风就不错了。二十毫米的子弹再重,也不可能不受风的影响啊。”“难道有非常优秀的观测手?”芝山摇摇头,“那也很困难啊,反正我很难想象。”

上平来回看了看芝山和仁王头,小心地插了一句:“之后有关于犯人的线索吗?”

“其实我出院之后,先去了趟搜查本部。听到了很多说法,但都没什么确凿证据。折断的铁架坠落的时候跟外壁发生撞击,玻璃和混凝土什么的都跟着脱落下来,现场一片狼藉。简直跟‘9·11’差不多了。”

工程现场的三台起重机中有两台坠落到地面上,仅存的那一台也是摇摇欲坠,无法继续使用。坠落到地上的起重机已经摔得粉碎,要挖出驾驶员的尸体,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现场查证还在继续,但是找到犯人遗留物的可能性很小,能发现可以判断步枪种类的碎片,已经是万幸了。

上平再次开口:

“但是对方最后还是疏忽了,真是愚蠢。非洲曙光还没有登台呢,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这么严重的事件中上平也想看到一些光明,所以他故意用很开朗的语气在说话。可是芝山的脸色却越来越严肃,嘴角带着笑容的上平,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冷淡。

“其实目标可能就是这位音乐家。我从搜查本部听说,他才是真正的非洲曙光。”

看着上平紧皱的眉头,芝山点了点头。

“这个家伙虽然现在住在纽约,但他也和首相一样,出身于非洲西海岸的某个小国家。听说他就是美国总统和首相之间的丘比特。也有人说他利用音乐家的身份在世界各地演出,实际的身份是联络人。”

“什么联络人?”上平好像一下子化解了自己的紧张,“和平的使者?”

“他确实标榜自己是和平的使者。他的祖国在战乱中灭亡。孩提时代的他就逃命到了美国,这样的经历使得他成长为一名和平的使者。但实际上有人怀疑他是辛迪加的联络人。”仁王头不禁问了一句:

“辛迪加?雇用安娜的不也是辛迪加吗?到底有几个辛迪加?”

“黑社会里的辛迪加多的是,但是我说的辛迪加只有这一个,叫做theSyndicate(辛迪加),表示最高的、独一无二的意思的the。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了解得并不是很详细。听说这个辛迪加,原来是犯罪组织之间的金融网,源头还和黑手党有关呢。”

“黑手党?教父那样的?”

上平问道。芝山点了点头。

“就是从事洗钱、运送赃款等活动的组织。当然都是收取费用的,酬金高得吓死人。但金钱聚集的地方,就会有权力。随着组织的扩大,他们也开始利用辛迪加的信用来进行一些资金的存取业务。比如,在马赛支付的钱不用运送到纽约,而是由某个犯罪组织将钱存到马赛的辛迪加中,然后其他的犯罪组织再从纽约的辛迪加那里取走资金,交易就结束了。而在这期间,不仅仅兑换了货币,还进行了洗钱。二十世纪末期,不仅贩毒组织,就连恐怖组织也在利用辛迪加组织。他们不仅仅进行各国之间货币和债权的结算,有时还会涉及石油、钻石、粮食和武器的业务。”

上平佩服地嘀咕着:“黑手党的业务范围可真广啊。”“现在他们已经和黑手党完全没有关系了。而且谁都不知道他们组织的实体情况。一般的组织,总会有个中枢部分。可各个国家的搜查机关和谍报组织都没有能够掌握到辛迪加的全貌。”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谈起了在体育场事件之后原特殊装备队队员的情况,虽说特装队已经解散,可那只不过是表面上的事,芝山、上平、仁王头离开自己的任职地区两个月都没有问题,可见一斑。

仁王头又想起在音乐家遇袭之前他所看到的场景。

“这么说来,新岛队长现在怎么样了?听上平主任说他已经辞职了?”

“是啊,他现在在商社工作。”

芝山说出公司名称时,仁王头深深地记在脑中。芝山看着上平打了个哈欠,苦笑着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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